风雨送春归(王志文、俞飞鸿主演同名电视剧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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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庄严肃穆的法庭,国徽下,三名法官身着法官袍端坐在审判席上,书记员、公诉人、辩护人依次就座。被告人席上,崔名贵表情平静地等待着法官的判决,他的身后站着两名法警。赵达声率市纪委机关干部职工和东江市直机关一百多名党员干部在旁听席上落座。崔名贵的妻子和女儿崔莉也坐在旁听席中,表情复杂。

审判长:“法庭辩论结束,下面由被告人作最后陈述。”

崔名贵从被告席上站起来:“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书记员、公诉人、辩护人,其实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讲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我承认我有罪,不管法庭对我做出怎样的判决,我都表示接受,并好好改造,争取早日改过自新;第二层意思,我很后悔,后悔这么些年来愧对组织,愧对家庭,愧对良心。这段时间,通过组织上的教育和同志们的帮助,我前前后后想了很久,进行了深刻的反思。特别是纪委赵书记对我的开导,终于让我明白了,人这一辈子,什么最可贵,什么最重要,是亲情,是血缘之情。”

崔名贵边说边抹眼泪,不时哽咽。崔莉母女坐在旁听席里也一直在抹眼泪。

崔名贵望了望崔莉母女,说道:“这些年,我亏欠她们娘儿俩的太多太多了。在此,我想对她们说,我错了,我爱她们。最后,我想对广大党员干部说一句话,勿起贪欲,谨慎做人。贪欲之心,与生俱来,可以讲每个人都有贪图享乐、占有钱财的欲望,总想着房子住得大一点,车子开得好一点,银行存款多一点。但是千万不能忘记老祖宗的教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把自己心里的原罪遏制住,想想入党时的誓言,想想美满的家庭,警钟长鸣,守住底线,清白为官,平安为官,不要重蹈我的覆辙,时刻保持警惕之心,慎独,慎微,走好人生每一步。我的陈述完毕,谢谢大家!”

崔名贵陈述时,旁听席上一百多人鸦雀无声,静静地听着。

审判长:“下面休庭十分钟,由合议庭对本案进行评议,即行宣判。现将被告人带出法庭。”

法警打开被告席,将崔名贵往外带。崔名贵转头一直朝观众席里张望,他的目光与妻子、女儿对望着,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打转。

法庭外走廊上,赵达声和欧阳春、宋天意、孙海在一起悄悄说着什么。赵达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把宋天意拉到一边:“天意,趁着这会儿几个调查告一段落,你去查一下天心集团的经营情况,主要弄清楚两件事情:一是公司的注册地在哪里,二是有没有在东江开展经营活动。”

“天心集团不是您的儿子小军的公司吗?”

“嗯,查的就是他的公司。”

“赵书记,您这是为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规定,咱们党员领导干部的子女、配偶不得在当地注册公司和开展营利性经营活动,否则,要么公司关停或者外迁,要么领导免职。”

“这个……赵书记,您太跟自己过不去了,我还从未听说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免职的领导,也从未听说哪些人因为是领导的子女、配偶而不能在当地做生意的。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您何必那么较真呢?这样不是伤了自己人的感情吗。”

“我作为领导干部,作为纪委书记,必须带头执行政策规定,这条‘红线’绝不能碰。如果市领导的子女都在市里开公司、拉业务,成何体统。你不要劝了,赶紧给我查清楚。”

“是。”

十分钟一到,大家又重新进入法庭。

审判长:“现在进行宣判。”

书记员:“全体起立。”

审判长:“本庭认为,被告人崔名贵于2003年10月至2013年6月,在担任东江市安监局副局长、局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大麦化工有限公司总经理林某、东江萤石资源有限公司葛某等一百三十六家民营企业老板一百克的实物金条四千一百一十八根,收受房产一套折合现金人民币八百六十八万两千三百元,礼品、礼金等,共计折合人民币一亿四千二百八十六万四千八百元,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应依法予以惩处。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和罪名成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八十五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1.被告人崔名贵犯受贿罪,判处无期徒刑,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2.犯罪所得人民币一亿四千二百八十六万四千八百元及其收益予以追缴。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崔名贵一听审判结果,两腿一软,整个身子塌陷进被告席里。他当庭表示不上诉。法警打开被告席,将崔名贵往外带。崔名贵的脑袋耷拉着,像一只得了瘟疫的死鸡。崔莉在旁听席上一下子大哭起来,她的母亲则愣愣地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十天以后,崔莉和母亲来到蓝湖监狱探监室。崔莉搀扶着母亲站在玻璃窗前,等着狱警把崔名贵带出来。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崔莉母女神情紧张地看着对面门口。崔名贵满脸憔悴,一夜白头,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当他看到崔莉母女时,愣了片刻,突然双膝跪地,涕泪交流,跪着爬向他的妻子女儿。母女俩也泣不成声。崔名贵跪伏在母女俩的面前,隔着玻璃,抓住讲话的电话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口中只是“呜呜”地叫着,像一声声哀号。

这天快下班前,余仲君开完一天的会,回到办公室。他看着办公桌上的一堆待批阅的文件,没有马上打开来看,而是坐在办公桌前冥想了一会儿,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出一个电话号码,犹豫着拿起电话机,想了想,又放了下去。如此两三回,最后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拿起电话,揿下了一个号码。

余仲君:“喂,思源啊,在忙吧?”

麦思源在自己的豪华轿车内接起电话:“哟,余书记啊,不知道是哪阵风把领导的电话吹来了。”

“思源啊,不瞒你说,上次在思源谷吃的那个农家菜,味道真不错,吃过以后,我是时时想起,念念不忘。这不,我啊,又想到你那思源谷吃饭去了。”

“那敢情好,欢迎余书记赏光啊。一会儿,我在思源谷等您。”

“你要忙就忙去吧,给下面交代好就行了。不过声明一点啊,这次我是以个人身份去吃饭,饭钱该多少就多少,你不要客气,否则我就不去了。”

“行行行,一切按余书记的意思办。嗯,好的,那一会儿见!”

麦思源按掉手机,马上又揿下了另一个号码:“喂,妙雪吗,你在哪里……”

入夜,思源谷门口。麦思源、林妙雪和大麦集团的三名高管等在思源谷门口。麦思源不时抬腕看看手上的手表,与几个人小声说着什么。不时有旅游度假的人开车过来,生意非常红火。

这时,一辆红旗轿车远远地驶过来,麦思源朝来车方向看看:“来了,来了。”

车到跟前,余仲君从车上下来,关车门时,对司机说:“小童,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车掉头走了,麦思源和林妙雪赶紧迎了上来。

麦思源:“余书记,饿坏了吧!我们马上开饭。”

余仲君朝几个人看看,笑道:“不急,不急。噢,小林也在啊。”

林妙雪:“是啊,余书记,教学活动还没有结束,研究课题也没有完成,所以还得多待几天。”

一行人边说边往里走,麦思源领着余仲君来到“问雪”包厢里。

一行人在问雪包厢里坐定,余仲君一看,桌上大多是时鲜蔬菜,一盘白切鸡,一盘清蒸鱼,还有玉米、番薯、南瓜、芋头等杂粮,还有几个小菜。

“哎呀,思源啊,自从上回在你这儿吃到刚从地里摘下来的时鲜蔬菜,我就吃啥都不香了,把我馋得不行。我跟你说,我就喜欢吃这些自家种的蔬菜。”

“余书记,您要是喜欢吃,那以后有空就来吃,您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要是天天来这吃,那我每月的工资全花在这儿都不够啊。”

“哪能啊,您只要在这儿认领一块菜园子,平时我让人帮您打理一下,花很少的钱,就可以做到蔬菜自给自足了。”

“这个办法好,可以考虑考虑。”

“余书记,您看喝什么酒?”

“不喝酒。现在上面有规定,不是特殊情况,一般不喝酒。”

“余书记,您有所不知,我这儿的酒是从江南老字号‘米家酒’引进的,采用纯天然优质大米,纯手工作业,思源谷自家酿造,我叔叔常年当作保健酒来喝。您不妨也尝尝。”

“是吗,麦书记也喝这个酒?”

“是啊,每过一段时间我就给他送一些过去。”

“那行,给我来一小杯。哎,你们都喝一点啊。”

众人都倒上酒。

麦思源满脸红光,热情地说:“今天余书记大驾光临,使这个小地方蓬荜生辉啊。首先,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大麦集团的总经理高翔、这位是副总经理孟大海,这位漂亮的女士是我们的财务总监蓝洁。这位是东江师范学院的……”

余仲君忙接着说道:“林妙雪。上次来思源谷,听她做了现代农业发展的课题讲座,对我的启发很大。”

林妙雪:“让余书记见笑了。”

在座的都给余仲君递上名片,唯独林妙雪没有给他。

余仲君:“林老师怎么名片都不发一张,怕我骚扰你吗?”

大家笑起来。

林妙雪:“哪里哪里,我平时就在学校里,很少出来应酬,没有印名片,还望余书记见谅。这样,如果您不介意泄露您电话的话,您打一下我手机。”

余仲君:“好,我打给你。”

余仲君掏出手机,林妙雪接过来:“我来拨吧。”

林妙雪在余仲君的手机上摁了几下,她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林妙雪:“有了。余书记,您可要把我的电话收藏好,免得跟什么小莉啊小红啊搞混就不好了。”

大家又笑起来。

余仲君也笑:“你这个林老师,嘴还挺厉害啊。”

麦思源:“别光顾着说话,来,我们大家敬余书记一杯,祝余书记步步高升,事事如意!”

大家站起来给余仲君敬酒。

几杯酒下肚,麦思源提议:“光喝酒好像缺少点意思啊,要不让林老师给我们来一段肚皮舞表演如何?林老师可是我们东江市肚皮舞大赛的冠军啊!”

余仲君带头鼓起掌来:“好,好,好,不简单啊。大家欢迎!”

林妙雪:“不行,这怎么行,那是舞台上跳的。而且音乐和服装都没有。”

麦思源:“音乐有啊,咱们包厢就有,只不过平时没用而已。服装就没办法了,就穿身上的T恤将就一下。”

林妙雪脸露难色:“这像啥,不行,不行!”

麦思源:“哎,林老师,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扫了余书记的兴噢。那个,服务员,叫音控师过来,把音响调好,再到多功能厅弄几张碟过来。”

林妙雪:“这也没气氛啊。”

麦思源:“气氛会有的,音响一放就有气氛了。放心,咱们喝酒,一会儿就好。这样,我们再敬敬余书记。”

大家连声说“好”,然后一个个轮流敬余仲君。

正当大家互相敬酒的时候,音控师已经将音响调好,服务员也拿来了几张CD。林妙雪挑了一张碟。

大家全都停下喝酒,看着她一个人忙碌着。麦思源问:“怎么样,行吗?”

林妙雪:“不理想,勉强对付吧。下次我带几张碟过来。”

麦思源:“下面请林老师为我们即兴表演一段肚皮舞,大家欢迎!”

音乐响起来了,刚才还有些腼腆矜持的林妙雪好像换了一个人,她甩掉高跟鞋,放下扎起的长发,走到餐桌前面的空处,背对着大家,随着音乐轻轻地舞动身子。忽然间,音乐节奏一下子加快了起来,林妙雪转过身子,面对着大家,在强烈的音效下,她面带微笑,眼角带着一丝媚态,直勾勾地盯着每一个人,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肢,像狂风中的柳枝激烈摆动起来。一时间,林妙雪好像进入了一个绝妙的世界,那里只有音乐,只有舞蹈,只有绚烂多姿的色彩,其他一切都从她的眼前消失了。她尽情地舞着,尽情释放着能量,似乎要把包厢里一切都融化掉。跳到兴起时,她走到余仲君面前,像邀请王子一样,拉起余仲君的手,把他带进了她的世界。余仲君乖乖地跟着林妙雪走进“舞池”,随着她的节奏也摆动自己的腰部臀部,丝毫没有为自己笨拙的动作而拘谨,反而也越来越放松。

麦思源见状,拉起身旁的蓝洁,也加入到余仲君和林妙雪的舞蹈中。随即,高翔、孟大海也加入进来,几个人胡乱地挤在一块儿,胡乱地跳着,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一曲舞罢,众人回到座位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激动。余仲君的脸微微发红,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他附在麦思源的耳旁:“思源啊,阳浦港的事情,这么处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没有麦书记的关照,恐怕你的麻烦会更大。这个事情主要是爆炸影响太大,而且死了人。对了,那个赵钱良判了几年?”

“三年。还有两个小鬼,一个判了三年,一个判了两年。”

“嗯,这个事情委屈你了。”

“我没啥,不过,大麦集团以后还要请余书记多多关照啊!”

余仲君眼睛看着林妙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欧阳春、宋天意、孙海在赵达声办公室里汇报完工作,欧阳春和孙海都出去了,宋天意却没有走的意思。

“天意,你还有事儿?”

“嗯,上次您让我调查天心集团的情况,我初步掌握了一些,不知道该不该说?”

赵达声横了他一眼:“你从来都是爽快的,今天怎么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了。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我最讨厌吞吞吐吐、黏黏糊糊的人。”

“是这样的,根据我从银行、工商、税务了解的情况,天心集团注册地确实在杭州,但是,公司的主要业务还是在东江。在银行有借贷情况,公司与东江的一些企事业单位都有业务往来。就拿成立不久的天心评估公司来说,他们最近做的两笔环评业务就是由环保局牵线做成功的。”

“果然如我所料。”

宋天意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这是天心集团在东江工商银行和农业银行的借贷情况,这是财税局提供的三年来天心集团的国税和地税纳税情况。”

“行,你先放着吧。”

“那我先走了。”

“嗯,你忙去吧。”

赵达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根手指使劲捏着眉心,然后又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终于,他站定下来,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喂,仲君,今晚你在不在家?那行,晚饭后,就八点吧,咱们聊聊。好的,晚上见!”

晚饭后,在余仲君家书房,赵达声将天心集团的有关资料放在余仲君和王玉兰面前。

“仲君,你看,天心集团在东江一直有业务,而且还有银行借贷,这事儿你知道吧?”

“我不是太清楚,但是我知道小军的公司还是守规矩的,也没有打着我的旗号在东江乱来,总的还是靠他自己。我也没帮他什么忙,这个你尽管放心。”

“中央三令五申,要求领导干部管好子女亲属和身边人,不允许领导干部子女在当地经商办企业。小军的公司在东江有业务,这是事实。他打没打你的旗号都是一样的,在东江谁不知道小军是你儿子,反而不知道是我的儿子。他脑门上贴着金箔呢,不需要去强调自己是谁谁谁,人家看的是你的面子,自然会关照他。况且,现在小燕也加入了天心集团,前两天还拿了环保局的两个项目,这个是严重违反组织规定的,我们必须马上纠正。你说好不好?”

余仲君喝了一口茶:“达声啊,我们是生死战友,加上小军这层关系,你我之间更比亲兄弟还要亲。有些话我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你这个人就是太一根筋。规定是规定,党内几百条规定,涉及方方面面,都百分之百执行,那是不可能的。现如今就业这么难,孩子们也不容易。其实我们也帮不了他们几年,等我们一退,谁还会买他们的账。如果百分百执行规定,那只能让他们待在家里吃闲饭,因为他们干任何一行,都有这个问题。干公职人员,你又说他是市委书记的儿子,也会得到关照,对不对?而且,现在从上到下,领导干部的小孩开公司、经商办企业的还少吗,难道独独多了他们两兄妹?所以,我说达声啊,咱们睁只眼闭只眼就行,等我俩任职期一过,或者一调动,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这怎么行,你我一个市委书记、一个纪委书记,带头违反规定,如果市里其他领导和局办的领导,每个人都让亲属去经商办企业,利用职权为他们谋利,那不是乱套了。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党外人士会怎么看我们?我们要三思啊!上回市委常委会看《苏共亡党二十年祭》片子时,你怎么说来着,搞特权是苏共亡党的最重要原因,咱们中国共产党就是要取消特权,取信于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如今,轮到自己头上,咱们不能带头搞特殊化吧?玉兰,你说是不是?”

王玉兰点点头:“按以前的说法,咱们也算是革命之家了。组织的规定一定要带头执行,但是,我就想,是不是一定要搞得那么不近人情,毕竟孩子还小,作为父母,总应该帮衬帮衬。在不违反规定的原则下,咱们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赵达声硬声说:“没有什么办法,停止一切在东江的业务,转卖天心集团在东江的所有资产。”

余仲君:“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王玉兰:“我也不同意,你这么做,让两孩子怎么受得了?商场如战场,说不定他们马上就会被市场的狂涛骇浪所吞没。”

赵达声:“人这一辈子,谁不经历点风浪。在大风大浪中磨炼磨炼,对孩子们有好处。我明天先找小军、小燕谈谈,最好让他们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余仲君:“自己解决,什么意思?”

赵达声:“就是限期让他们自己解决好公司在东江的遗留问题,否则,动用行政手段就不好了。”

余仲君惊讶地说:“动用行政手段?你疯了吗,对孩子们你下得去手?”

赵达声:“如果迫不得已,那也没办法。”

余仲君:“算了,我不想跟你说了。我真怀疑,两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

一听这话,王玉兰马上泪如雨下,抽泣起来。

赵达声大声地说:“仲君,你怎么这么说话?我这是执行上级的规定,不是胡来。在大是大非面前,必须坚持原则。”

余仲君的嗓门也大了起来:“我不管你原则不原则,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如果你对孩子们硬来,那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小心我罢你的官。”

赵达声一听这话,火气也一下子上来了:“罢我的官,笑话,你还没有这个权力。”

说完,赵达声头也不回,摔门走出房间。

余仲君在后面喊:“不信,咱们走着瞧。”

午饭后,许盈正组织东江师范青年老师业余舞蹈队排练肚皮舞节目,王玉兰找到了排练的礼堂。两人便在礼堂外面空地上边聊边散步,旁边的桂树上已经开满了嫩黄和金黄的桂花。

王玉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这儿的桂花真香啊!”

“是啊,咱们学院的桂花品种好,回头给你剪两枝带回去,你种阳台上。”

“不用,家里有。”

“兰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有事儿打个电话就行了。”

“这事儿,非得当面说不可。”

“什么事儿,搞得这么隆重?”

“还不是为两孩子的事儿。”

“小军、小燕怎么啦?”

“还不是那个冤家,要封小军、小燕的公司。”

许盈一听王玉兰叫赵达声“冤家”,脸上有一丝不悦,但她马上平静了下来:“达声为什么要封小军、小燕的公司?”

“说是他们的公司不能在东江开展业务,否则违反上级的什么规定,要么停止公司业务,要么免老余和达声的职。”

“这么严重?”

“按规定是这样,但是实际上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上级也没有真正较真。只是达声他自己较真,非得让小军、小燕停止在东江开展业务。你说小军的公司刚刚站稳脚跟,小燕的评估公司也刚刚起步,这要是不能在东江开展业务,那不等于砸他们饭碗吗!”

“我之前也听他说过这事儿,我以为他是吓唬女儿,想让她考公务员的呢。这么说来,倒不是一件小事儿了,回头我和达声好好聊聊。”

“你好好劝劝达声,既然上头不较真,那么咱也别尽跟自己过不去,毕竟孩子也不容易。”

“兰姐,你放心吧,我会说的。”

晚饭后,赵达声和许盈在楼下小区院子里散步。

“老赵,今天王玉兰来学校找我了。”

“她找你干吗,你们私底下不是喜欢拧巴吗?”

“就是,听她叫你‘冤家’我就不舒服,只有自家男人才叫‘冤家’,你们分开那么多年了,她还把你当自家男人呢。”

“又来了,你老说这个有意思吗?”赵达声不说话了,快步往前走。

“你急行军啊,走那么快!”

赵达声慢下来等许盈。

许盈跟上来:“你个大男人,怎么也这么小心眼!”

“我哪儿小心眼儿了。听你讲这些,我就烦。”

“那我跟你说个正事。”

“什么正事?”

“你真的要封小军的公司啊?”

“什么封小军的公司!小军的公司只要不做违法的事儿,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力。”

“那王玉兰怎么说你要封小军的公司?”

“我是让他们不要在东江开展业务,这是上级对领导干部子女经商的明文规定。只要注册地不在东江,也不在东江开展业务,他爱怎么干怎么干,干得越好,我越高兴。”

“这是不可能的。不在东江开展业务,你让他这个公司还怎么干?你不知道小燕在跟着小军干啊!你这么做,不就等于在封他们的公司吗?”

“我哪儿是封他们的公司,天地那么广阔,我封得了吗?难道离开了东江他们就活不了了,如果是那样,赵小军、赵小燕就是两条虫,永远不可能腾空而起、做大做强,永远不可能化身为龙。”

“你以为都像你赵达声啊,当过兵,打过仗,蹚过雷,死过几回,你是能干,是英雄。可他们不都还是孩子吗?孩子就不该照顾照顾,帮衬帮衬啊?”

“你们这是在照顾吗,是在帮衬吗?我看你们是在养花,把他们养在温室里,到头来只能让他们得‘软骨病’,只能害他们。你们能帮衬他们一辈子吗?”

“不能帮衬一辈子,帮衬一阵子不行吗?”

两人在小区小道上吵了起来,引得路人驻足观看。

许盈气得声音都发抖了:“算了,我不跟你说,回去了。”

说完,许盈气呼呼地回家去了。

星期日,天空下着毛毛雨。一辆政府牌照的红旗小车从东江市区驶来,停在城郊接合部的路边。余仲君从车中出来,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进口豪华轿车。豪华车司机赶紧下车,帮他拉开后车门,余仲君看到林妙雪也坐在车中,愣住了:“林老师!”

林妙雪笑吟吟地看着他:“余书记,没想到吧。麦总临时有点急事,让我来接您。怎么,不欢迎啊?”

余仲君上了车,坐在林妙雪的身旁:“没有,没有,真是没想到,不过很高兴见到你。”

豪华轿车继续往郊外方向驶去。余仲君的司机则调头向着城里方向返回。

余仲君发现这辆进口轿车的驾驶室和座位中间隔着一块隐私玻璃,坐在里面看不到驾驶室,驾驶室也看不到座位后面。余仲君侧脸看着林妙雪:“怎么,林老师双休日还过来忙课题?”

林妙雪:“今天没有教学任务,是麦总请我专门来陪余书记的。对了,您别老是叫我林老师林老师的,叫我小林或者妙雪就可以了。”

余仲君:“专门陪我?那多不好意思,不用那么复杂。我啊,就是忙里偷闲到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来透透气,放松放松。平时忙于事务,身心疲累,神经绷得太紧了。”

林妙雪:“是啊,余书记,整个东江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有多少事儿需要您操劳,能不累吗?下次,您有空就到思源谷来休养休养,如果不嫌弃的话,我陪您聊聊天。”

余仲君:“不用,不用,我就是来休息的,哪能影响别人休息呢。”

林妙雪:“那就是嫌弃我啦!”

余仲君:“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

豪华轿车驶进思源谷,一直开到鱼塘旁边,停在一间小木屋边。司机下车,为余仲君打开车门,递给他一把伞。余仲君打开伞,与林妙雪合撑一把伞,朝小木屋走去。这里有三个鱼塘,都不大,五亩见方。每个鱼塘都用灌木丛隔开,总共配有五六间小木屋。余仲君和林妙雪来到小木屋门口。一名女服务员看到余仲君和林妙雪来了,在门口鞠躬迎接:“上午好,请进。”

两人进了小木屋,看到小木屋是起居式的,墙上挂着液晶电视,中间放着一张麻将桌,旁边是一圈沙发。里面还有一间小休息室。通向阳台的门开着,阳台直接伸进鱼塘水面上,一把巨型大伞罩住了整个阳台,既遮阳又挡雨,方便游客垂钓。

林妙雪:“这地方太棒了,真是休闲的好地方。”

余仲君:“是啊,今天我啥事都不管,就钓鱼。”

余仲君和林妙雪来到阳台,看到靠水面竖着四个搁鱼竿的架子,旁边各放着一把椅子和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放着水果、瓜子、点心。他们去架子上各自选了一根鱼竿。服务员为他们各泡了一杯绿茶,就来帮余仲君装鱼饵。

余仲君:“不用,我自己来。你去帮这位姑娘。”

服务员为林妙雪示范装上鱼饵。林妙雪便学着余仲君的样子,把渔线往水面上甩出去。服务员看她的浮标正好,就站到了一边。

钓了一会儿,见浮标没有动静,林妙雪便从随身的小包中取出一本红封皮的书看了起来,边看边口中念念有词,默念之时,则看着浮标,看书钓鱼两不误。

余仲君起先专注钓鱼,一时也无鱼上钩,便看林妙雪那边,边看书边钓鱼,悠然自得,而她垂钓看书的姿态,在山水映衬之下,显得非常美妙。

余仲君:“林老师边钓鱼还边看书呢?好悠闲啊!”

林妙雪嗔怪:“说过了,叫我妙雪。”

余仲君:“行,妙雪。你看什么书呢?”

林妙雪竖起封面:“《纳兰词》,消遣消遣。”

余仲君:“这本书可不是消遣的噢,里面充满了阴柔、伤感、无奈以及消极的东西,我不太喜欢。我还是喜欢苏东坡的东西。”

林妙雪:“你是大男人嘛,当然喜欢豪放一点的。我就是喜欢纳兰性德的情调。”

余仲君:“那你能否吟一首让我饱饱耳福?”

林妙雪:“不念,他的词多伤情,怕扰了你的好兴致。”

余仲君:“那吟一首不伤情的吧。”

林妙雪:“不伤情的少。我找一下,噢,有了——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这首思乡的不算伤情,好像也有一丝伤感。算了,不吟了,他的词不适合吟诵,放在心里默念最好。”林妙雪合上书说道。

余仲君:“那不是徒增伤感之情吗?哎,有了,有了。”

余仲君忽然指着林妙雪的浮标,慌得林妙雪扔下书马上收竿,一条半尺长的鲫鱼被钓出水面,可是还没等提上岸,鱼又掉了下来,“啪”地重新掉进了水里。

两人激动得大叫着。林妙雪嗔怪道:“都是你不好,问这问那的,害得鱼都逃掉了。这下好了,这条鱼告诉了其他同伴,我们还钓什么钓啊!”

余仲君:“我不好,我不好,一会儿我一定帮你钓一条大鱼。”

林妙雪对他哼了一声:“你吹牛,我不信!”

晚饭前,赵小燕带着赵小军回到家里,她推开家门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大蛋糕,楚楚坐在餐桌前写作业。

赵小燕大喊一声:“爸,我回来了。”

赵达声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闺女回来了!赶紧过来帮我摘菜。”

赵小军:“爸。”

赵达声:“小军,你自己倒杯水喝,在客厅坐一会儿啊。”

赵小燕:“我不摘菜,今天我是寿星。小军哥,你去摘。”

赵小军:“你可真是会使唤人。行,我去!”

过了一会儿,赵达声、赵小军、赵小燕、许兆丰、楚楚五人在餐桌前坐定。赵达声给小军和小燕斟上一小杯红酒,他和许兆丰倒上白酒。赵小军也嚷着要喝白的,于是赵达声给他换了白的。这下楚楚也闹着喝红酒,赵达声便给她也倒了一点儿。

赵达声:“我明天开始要出差几天,今天正好兆丰舅舅也在家,就想着提前给燕儿过生日,许盈等一会儿也赶回来。现在我们共同举杯,祝我家燕儿生日快乐,早日给我找个乘龙快婿!”

赵小燕:“爸,你又来了,讨厌。怕你女儿嫁不出去啊!”

几人说笑着碰杯喝酒。许兆丰从皮包里拿出一对翡翠镯子递给小燕:“燕儿,这是舅舅上个月从云南带回来的,看看喜欢不喜欢?”

赵小燕拿在手里对着灯光看了看,扑哧笑了:“舅舅,你这会不会是假的啊!别给人骗了啊!”

赵达声:“燕儿,别跟你舅舅没大没小的。”

“怎么,不想要啊?不想要,还给我!”许兆丰作势要抢回去,赵小燕一下子把镯子藏到了身后,哈哈笑了:“不给,不给。”

赵达声:“小丰,你看燕儿都被你宠成什么样了!”

赵小燕对着父亲做了个鬼脸:“咦。”

楚楚看着赵小燕,眼中露出羡慕的神情。许兆丰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送到楚楚面前:“楚楚,这是给你的。”

楚楚的脸上马上绽开了笑容:“我也有?谢谢舅舅。”

许兆丰:“打开看看。”

楚楚慢慢拆开包装,打开盒子一看,高兴地叫起来:“是电子手表。太好了,我考试正好用上。谢谢舅舅!”

许兆丰伸手抚抚楚楚的头发。

这时,赵小燕对赵小军伸出一个手掌:“拿来。”

赵小军:“什么?”

赵小燕:“生日礼物啊!你这个大董事长,不会这么小气吧!”

赵小军:“哎呀,我还没准备呢。我还以为下个星期,哪想到提前了呢。过两天一定补上。”

赵小燕:“补上可以,但是得双份。”

赵小军:“啊,为什么?”

赵小燕:“因为你过两天还要参加我同学为我举办的生日Party呀,当然得双份啊!怎么,舍不得啊?”

赵小军:“怎么舍不得,没问题。但是,听说你被一个男生追得快投降了,你总该让他露脸了吧?”

赵小燕:“切,我投降!告诉你,他还没达标呢,让他等着吧。”

赵小军:“对,再考验考验他。”

饭后,大家回到客厅里喝茶闲聊,赵达声收拾碗筷,让楚楚在餐桌上写作业。赵小燕把生日蛋糕的包装打开又合上,着急地等着许盈回来。赵小燕有些等不及了,一连给母亲打了三通电话。

许兆丰又在给赵小军和赵小燕讲打仗的故事:“那时候,你们老爸是连长,我是通信员,连长到哪儿我就到哪儿。那时候,你们老爸可威风了,军事素质在连里就是NO.1,咱们侦察连没一个不服的。有一天晚上,姐父带领侦察一班执行任务返回途中,在密林里遭遇敌人一个反侦察小分队。咱们十个人使用诈降计,硬是俘虏了二十多个敌人。当他们被缴械看清咱们人数时,为首的敌人不服气,说我们使用诡计诈他们。嘿,谁让他们那么笨呢!”

赵小军:“真的假的,俘虏成倍以上的敌人,敢情敌人都在打盹啊!”

赵小燕:“反正吹牛不上税。”

许兆丰:“不信啊,不信问你们老爸呀。”

赵达声走过来直接说:“他在吹牛,没这回事儿。”

赵小军:“我说吹牛吧,差点被你蒙了。”

聊了一会儿,客厅的门被打开了。许盈回来了。

赵达声:“你回来得挺早啊!”

许盈:“不早回来还行啊,电话都要被打爆了。小丰也在啊?”

许兆丰:“今天市里开会,碰到姐夫,说晚上给燕儿过生日,我就留了下来,明天一早再赶回去。”

赵达声:“那燕儿赶紧切蛋糕吧!”

赵小军帮小燕拆开蛋糕盒子,楚楚帮着小燕一起把蜡烛插上。小燕挨个点着了,小军把灯一关。众人为赵小燕唱起了生日快乐歌,赵小燕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似乎许了一个大心愿。

许兆丰:“燕儿,你不会是许愿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吧?”

赵小燕:“你们就这么讨厌我在家里啊!真没劲,我就是不嫁,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你们怎么样!”

赵小军:“让你的那些追求者在那窗户底下一个个都站成电线杆子,馋死他们。”

许盈:“小军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想什么呢,谈个对象结个婚,都要大人求着你们。”

赵小燕为每人切了一块蛋糕。

许盈:“我要小一点,少吃一点儿,省得减肥。”

赵小燕:“妈,您这身材,在咱们小区阿姨里头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许盈:“忽悠你妈啊!”

等大家吃完蛋糕,赵达声开了腔:“今天趁小军也在,我说个事儿。”

许盈:“别说了,燕儿正过生日呢。”

赵达声:“是疖子总得冒头,拖得过初一拖不过十五。小军、燕儿,其实我早就想跟你们说这个事儿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赵小燕:“是不是你要封停我们公司啊,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赵小军:“我就知道是鸿门宴!”

赵达声:“没有人封停你们公司,只要你们合法经营,谁都没有这个权力!”

赵小军:“这么说,你不封我们公司了?”

赵达声:“不封!但是,你们得停止在东江的一切业务,将主公司及下属公司全部迁出东江市。”

赵小军:“那还不是一样?”

赵小燕:“凭什么?就凭我们是市委书记、纪委书记的小孩,就应该遭受这种不公正的待遇?”

赵达声:“这是中央的规定。有规定,咱们就要执行,这是绝对不能含糊的。”

赵小军:“人家都说,领导干部小孩出生时嘴里都含着金汤匙,生来就比别人有优势,赢在了人生的起跑线上,可是到了父亲您这儿,怎么就这不行那不行了呢?”

赵达声:“你爸是市委书记,我是纪委书记,在全市党员干部眼里,就是两杆大旗,‘自身正,其令则行’。我们俩要是都执行不好上级的规定,那么全市干部谁来听我们的,如果全市干部子女、家属都来经商办企业,都来争夺市里的公共资源,那么全市百姓怎么看,我们共产党人的形象还要不要!”

赵小燕:“但这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如果有的选,我不会选领导干部家庭,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赵达声:“可以啊,你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开你们的公司,做你们的事业。但是在东江不行,这个规定必须执行。”

赵小燕:“为什么一定要我们走?你们可以不当领导干部啊,你们可以退下来啊!”

许盈:“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赵达声:“我们迟早都会下来,我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要让你们早点适应社会,早点自立自强。”

赵小军:“我是看出来了,你就是舍不得你的功名。当年,你为了功名,抛下妻子幼子奔赴前线。后来,你为了功名,令战友为你牺牲。现在,你为了功名,又要牺牲自己的孩子。你就是一个为了功名可以牺牲一切的自私自利的人。你唯独放不下的就是你的乌纱帽,难道你就不能被免职吗?”

许兆丰:“小军,你这话过分了啊!你父亲是一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大公无私的人,同时,他又是一个具有大爱情怀的人,他疾恶如仇、敢于碰硬、宁折不弯。战场上,他可以为战友流尽最后一滴血。在平时,他可以为百姓做牛做马。我平生最钦佩的人就是你父亲,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把姐姐介绍给他,也就不会有小燕了。”

“你们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说完,赵小燕冲出了家门,朝着黑暗中奔去。赵小军见状,也奔出了房间,叫着:“燕儿,燕儿,等等我……”

许盈也追到门口:“燕儿,燕儿……”

赵达声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许盈:“你非得这个时候说啊,好好的生日过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