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天下午,宋天意、江志华夹着公文包带着一名矮个儿新来的工作人员柳公权从农业银行东江支行营业部出来,匆匆上了门口的一辆帕萨特轿车。车子顺着车道拐上马路汇进了来往的车流。
江志华:“这个李清没法查,连个男女都不知道,光人名相符的就有一百零五人,大麦集团的员工就有七人。”
宋天意:“可是,大麦集团的七个人没有一个与刁梦良他们有资金往来啊。这么一来,我们必须要到社会上去找这个李清了。谁是真正的李清呢?”
柳公权:“这个很简单啊,我们只要去查一下,看看哪一个李清的账户上有大额资金进出不就行了吗?”
江志华:“然后跟刁梦良、石尚清、许兆丰的大额消费比对,这样就可以找到这个李清了。”
宋天意一拍大腿:“对啊,你刚才怎么不说。”
柳公权:“现在说价值更大,否则你们对我们新人哪儿会重视起来。”
宋天意冲司机小刘说:“小刘,赶紧返回农行。”
宋天意扭头问新来的工作人员:“噢,你还一套一套的。对了,你叫什么来着?什么书法家?”
新来的工作人员一板一眼回答:“柳公权。柳公权的柳,柳公权的公,柳公权的权。”
江志华:“敢情你爸是书法爱好者吧?”
柳公权:“不是,我爷爷是书法家,我名字是他老人家取的。”
江志华:“噢,不错。书法传家啊!我可听说你作为办案能手,从公安调过来,其实是为了你的女同学苏红?”
柳公权:“瞎说,那只是一个传说。我和她没戏!”
宋天意:“为什么?”
柳公权:“我追了她十年,她要动心,早嫁我了。”
宋天意、江志华和柳公权又重新敲开了东江支行办公室主任李建的门。
过了一会儿,宋天意、江志华和柳公权从东江支行出来,脸上非常轻松。
宋天意:“这下好了,这个李清终于找到了。真没有想到,这个李清岁数这么大了,表面上也与大麦集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江志华:“这肯定是违法者的一个惯用伎俩,表面与他们撇得很干净,实际上他们的手段还是浅层次的,他们没想到我们用比对排除法。”
柳公权:“这算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我们找到的这个李清也绝对不是要找的人。”
宋天意:“你怎么知道?”
柳公权:“我猜的,如果这个李清就是我们要找的李清的话,那他们的犯罪智商也只不过是小学生水平。”
江志华:“你吹吧你,咱们这是纪委,跟公安办案还是有区别的。你别太早下结论。”
柳公权:“那就走着瞧吧。”
三人回到车内,他们按照李清账号提供的住址开去。车子驶过中山路,沿解放大街往北走,到了一个叫月河新村的小区,这是一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建造的老小区。小刘把车子停下,三人下了车。这会儿,小区住户家家厨房里都飘出饭菜的香味,下班的人们都急匆匆地往家赶。宋天意拿出抄有李清住址的纸条。
宋天意:“八幢三单元一六室。”
江志华数着房子的编号,指着前面一幢房子:“这儿,这儿。”
三人过去敲门,敲了半天,门终于开了。防盗门里站着一个老头,七十多岁,愣愣地看着他们三人。
宋天意:“请问,李清是住这儿吗?”
老头迷惑地反问:“李清,谁是李清?”
宋天意:“木子李,清爽的清。李清,是住这儿吗?”
老头:“谁是李清?”
宋天意与江志华互相看看。
宋天意稍微提高了些嗓门:“你们家有没有叫李清的。”
老头想了想:“我就叫李清。”
宋天意:“行,大爷,打扰您了。谢谢!”三人出了小区门廊。
江志华:“要不,我们去找社区干部了解一下。”
柳公权:“这个主意好。”
三人找到月河新村社区办公室,社区干部李阿姨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听到门口有人敲门,她抬头一看,是三个陌生人。
李阿姨:“请问你们找谁?”
宋天意:“阿姨您好,我们想找一下八幢三单元一〇六室的李清。有个老头开门,一会儿说不认识李清,最后又说自己是李清,我们想问问,他到底是不是李清?这个房子里是否还有人叫李清?”
李阿姨:“噢,李清啊,这老头的确叫李清。儿女都在国外,前些年老伴去世了,如今就剩他一个留守老人了。不幸的是,他还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啥事儿都记不住。”
宋天意一听,脸上一片疑惑,回头看看柳公权,又转过身:“阿姨,您说的是八幢三单元一〇六室的李清吗,木子李,清爽的清。”
李阿姨:“没错,就是这个李清,老头子脾气古怪得很。”
江志华:“那阿姨您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他?”
李阿姨:“你们是……”
宋天意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递给李阿姨:“噢,我们是市纪委的,我们想找李清了解点情况。”
李阿姨:“找他了解情况,没搞错吧?”
宋天意:“肯定没错,咱们都确认过了。”
李阿姨:“那行,我带你们过去。”
说完,李阿姨去保险柜里取了一串钥匙,领着三人出了门。他们重新敲开了李清家的门。李清看到李阿姨,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把四人都让进屋里。
李阿姨:“老李,最近和儿女视频了吗?”
李清直点头:“视频了,视频了。”
李清把大家带到书房,打开电脑。
李阿姨:“老李,现在不看。你儿子女儿这会儿都忙着准备去上班呢,等晚上再视频吧。”
李清:“晚上,晚上他们不睡觉吗?”
李阿姨:“他们那里是美国,有时间差的。”
李清:“时间差我知道……”
李阿姨:“现在我们甭管时间差了。这三个同志是市纪委的,他们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李清:“噢,你们好!你们找我有事儿?”
宋天意、江志华、柳公权三人互相看看,有些尴尬。
宋天意:“噢,没事儿,没事儿。李大爷,您儿女都在国外,一个人在家,我们就是上门来看看。没事儿!”
江志华:“没事儿。”
李阿姨:“真的没事儿了?”
宋天意:“真的没事儿了,回去吧。”
几人与李清告别。三人回到车上,车子驶出小区,朝来路上驶去。
宋天意看看柳公权:“行啊,小子,看来这个李清确实不是我们要找的李清。”
江志华:“他的身份被人冒用了。”
宋天意:“那咱们还得再找银行,看看这张卡上的钱是哪儿来的。”
柳公权:“很难查到,因为钱很有可能是境外转入的,或者直接由现金存入。”
江志华:“银行不是有电子监控可以查吗?”
柳公权:“咱们这里的银行电子监控只保留三个月时间,要查有点难的。”
江志华:“那难道没办法查到?”
柳公权:“暂时恐怕查不到。”
晚上,赵达声走进咖啡厅里面,直接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面的一个半封闭的雅座。蓝洁一个人优雅地坐着,面前放着一个果盘,里面存放着蜜饯、瓜子什么的。见到有人过来,蓝洁抬头看看,见是赵达声,脸上泛起光晕,显得很兴奋。她向赵达声做了个请的手势,赵达声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服务生进来:“先生,请问您喝点什么?”
赵达声:“绿茶。”
服务生卖力推荐:“我们这儿有……”
蓝洁抢着说:“龙井。”
服务生:“好的,请稍等。”
蓝洁:“赵书记,别来无恙啊?”
赵达声:“还行,拍了几只‘苍蝇’。”
蓝洁笑道:“赵书记果然厉害。镜湖别墅里发生的一幕幕,仍然历历在目,不愧为侦察英雄啊!”
“那些老皇历提它干啥。蓝小姐,你有什么情况就直接跟我说吧。”
“我记得之前说过,我不喜欢蓝小姐这个称呼,希望赵书记考虑我的感受。”
“噢,对不起,对不起。蓝女士!”
“您还是忘了,我也不喜欢蓝女士这个称呼。您可不可以叫我小蓝或者蓝洁。”
“可以,那我叫你小蓝吧。有什么情况你就说吧。”
“这么急干吗,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咱们慢慢聊不好吗?”
“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我很忙,请你以后没事儿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说完,赵达声站起身来,扔下一百元钱,就要往外走。这时,只见蓝洁肩膀一耸一耸的,兀自抽泣起来。
赵达声站定身子,问:“哎,你这什么意思?我可没说什么啊!”
蓝洁反倒哭出了声。
“怎么回事儿?有事儿你就说嘛,这是干什么?”
蓝洁擦了擦眼睛:“我就这么让人讨厌吗?”
“不讨厌。”
“那是我长得难看,让你烦吗?”
“你别扯这些没用的,有事说事儿,没事儿咱就回家。你叨叨这些没意思。”
蓝洁停止抽泣:“我知道李清的情况,这个您总感兴趣了吧?”
赵达声忙追问:“李清?你快说说,什么情况?”
蓝洁抓起赵达声扔下的一百元塞回给他:“我请客还不行吗,您就不能安静地坐一会儿吗?”
“行。可我们还是AA制比较好。”
“什么AA制,别这么在意这个。您想知道什么情况?”
赵达声重新坐了下来,呷了一口面前的龙井茶。
赵达声沉声说:“我想知道李清的身份底细,与大麦集团的关系,李清三个账户的资金进出明细,等等,越详细越好。”
“李清的身份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他与大麦集团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他账户上的资金明细,我是拿不到的,都是麦思源掌管,并且与互联网断开,黑客也没办法获取。但是,我可以提供他账户大额进账的信息。因为,具体是我操办的。”
“那你能否把大额进账的数额提供给我?”
“可以提供给您。但是我没带在身上,我也不会带到家里以外的任何地方,如果您想要的话,只能到我家里去取。不过,我手头只有复印件,原件只保存在公司的保密柜里。”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派人去你家里取。”
“不行,我的资料只提供给您一个人,也只有您亲自一个人去我家取我才会交出来,否则就当我没说过。”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亲自去取。”
“现在!除了现在,我不能保证之后改变主意。”
赵达声狠狠地喝了一口茶。
蓝洁挑衅似地说:“怎么,堂堂的侦察英雄难道连一个小女子的家里都不敢去?”
“那走吧,我跟你去。”
“别介,我还想坐一会儿呢。”
赵达声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坐着。他不说话,偶尔瞥一眼蓝洁,对方即用火辣辣的目光反盯着他。
赵达声坐不住了:“我上个洗手间。”
说完,赵达声站起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赵达声走到一楼的吧台把账结了,然后去了一趟洗手间。赵达声回到雅座,蓝洁看着他,“扑哧”一声笑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们的大英雄这么难受,您应付麦思源那会儿的机灵劲儿哪去了?”
“我跟你这样的女人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没什么好说的。”
“只要是男人就和女人有共同语言,就看是不是找到了对的话题。”
赵达声无奈地摇摇头:“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去取吧!”
“瞧您猴急的样儿。那好吧,谁让我乐意呢!”
说着,蓝洁摁了一下桌上的按钮。服务生走过来。
“买单。”
服务生:“噢,这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蓝洁冲赵达声撇撇嘴:“唉,我说干您这行的,连一杯茶钱都要计较,真没劲!”
“我觉得挺好,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两不相欠。”
两人一前一后朝外面走去。
蓝洁开车带着赵达声来到镜湖湾1708房前,她用指纹锁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走进房间,赵达声看到的是一个装修豪华的复式大宅,东边全景式落地大窗,外面整个镜湖尽收眼底。里面素色装修,简洁考究,豪华大气,非一般家庭所能承受。
“请里边坐,您喝点什么?”
“什么都不喝。时候不早了,我拿了资料就走。”
“我还没准备好呢!刚回到家,我还没酝酿好情绪,怎么把资料交给你!”
“你该不会又反悔了吧?如果这样,我走了。”
“谁反悔了,我只不过是酝酿一下情绪而已。你急什么?”
赵达声站在门口的位置,没往里面走。蓝洁脱了外套,去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给两个杯子倒了半杯。看赵达声还站在门口。
“您坐呀,还傻站着。”
“我还是站在这儿等你吧。”
蓝洁抛过一个媚眼,端着两个酒杯朝赵达声走过来:“怕我吃了您啊?”
蓝洁把一杯红酒递给赵达声。
赵达声推开蓝洁的手:“我不喝酒,你直接把资料给我吧,我还有事儿。”
蓝洁的脸上一下子晴转多云,继而多云转阴,不觉间泪眼婆娑:“您就不能坐下来听我说说话吗,我就这么让您讨厌吗?”
“这跟讨厌不讨厌没有关系,你早点把资料给我,你早点休息,我也该回去了。”
“您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些信息透露给你吗,您就不怀疑资料的真实性吗?”
“你的信息我们也不是不加求证地采用,我们还要加以鉴别。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我?这可对你们公司非常不利啊。”
“求您坐下来好吗?连这么一点诚意都没有的话,那就请您回去吧,我也不想把什么资料交出来了。”
“那好吧。”
赵达声换了鞋子,跟着蓝洁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蓝洁把手中的红酒放到赵达声面前。
“那你给我换一杯茶吧。”
“还喝龙井吗?”
“随便。”
蓝洁泡了一杯茶端过来,放在赵达声面前,把赵达声的酒倒进自己的酒杯里,坐在赵达声的侧面,举杯抿了一口。
蓝洁沉默了一会说:“想必您也听说了,我是怎样的女人。我也知道,在您的心目中,一定觉得我是坏女人。但是,作为女人来说,很多时候你是没得选择的,你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等你感觉到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时,你已经回不去了。就如登山,等你看到山顶的无限风光后,再也不愿只停留在山脚看那小溪与落叶。那时候,我刚到大麦集团时,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怀揣着梦想,一心想在这么一个大企业里一展宏图。然而,后来碰到他时,一切都变了。所谓的一展宏图,在两年之后,一夜之间变为现实,我一下子从一名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成为公司的中层领导,一时间鲜花、掌声、赞美,一切的一切突然之间包围着我,而这一切都来自他的关照。于是,像很多影视剧中的情节一样,我也就成了他的人。我曾经相信我们俩是真心相爱的,我承认,我真心爱过他。直到现在我也在想,起码那个时候他是爱我的。那个时候,我们非常甜蜜,我也曾觉得自己是人生的宠儿,我可以就这么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然而,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的位置渐渐被另一位女人所取代。不变的是我得到的外在的东西,改变的是两个人的心。不变的东西还可以再得到,改变的东西却永远不会再拥有。在他身边的几年时间里,我也听到看到了一些黑暗的东西,有的还是我亲身参与的,这与我当初的梦想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想过离开这里,可是,我又贪恋得到的一切,我没有勇气让自己再次变得一无所有,所以,我只能这么苟活着,消磨自己的人生。约见您,也许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一件对的事情。我钦佩您,您是一个单纯的人,一个纯粹的人。您的心中只有神圣的职责,只有坚不可摧的使命,可以为此生,可以为此死,无论任何艰险困难都改变不了您的立场。您是真男人、真英雄。我从来没有对着一个还不那么熟悉男人讲过这么多的话,让您见笑了。好了,现在我的心里也舒服多了。我这就把东西给您,您稍等一下。”
赵达声正了正身子:“谢谢你的信任。”
蓝洁放下酒杯,起身进了房间,一会儿从里面出来,手上拿着三张纸,交给赵达声。
“这是这几年三个不同银行李清账户的注资明细,相信你们已经掌握了三个账户的大额消费支出情况,你们只需要核对一下具体数据就清楚了。不过有一点,对你们可能很不利,就是大麦公司的注资不是从银行走账,而是以无关人员李铃的名义,用现金直接注资,现金也来自地下钱庄,银行不留任何痕迹。他们这么做,规避了自己的法律责任。你们只能追究受贿官员的法律责任,而无法追究行贿者的法律责任。”
“只要有了确凿证据,不怕追究不了他们的责任。”
“我不会为你们作证的。你们很难找到有力的证据。即使找到了,追究的也是公司法人的责任,对于某些个人来说,恐怕是很难追究得到的。”
“确实,我们很多法律法规还不够健全,给不法分子钻了空子。但是事在人为,我们会做最大的努力,让有罪者受到应有的惩罚。好了,我该走了,谢谢你提供的证据,谢谢你的龙井!”说完,赵达声站起身来。
“我送送你吧,这儿打车很难的。”蓝洁坚持要送赵达声,赵达声也就没有再拒绝了。
赵达声回来的时候,许盈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是她已经眼皮打架,靠在沙发上迷糊睡着了。听到开门声,她醒过来,看到赵达声进门。
许盈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没办法,调查对象非要去她家才肯提供证据。”
“厨房电热锅里还有银耳莲子羹,你自己盛来吃吧。”
“我不饿。”
赵达声直接进卫生间洗漱。许盈站起来,关掉电视,进房间里去了。但她一躺到床上,却没了睡意,于是靠在床靠背上玩手机。一会儿,赵达声从外面进来,也躺上床。许盈忽然敏感地吸吸鼻子。
“晚上你上哪儿去了?”
“找被调查人谈话去了呀。”
“胡说,你根本就是跟女人在一起。”
“没错,被调查人就是个女的。”
“三更半夜跟女被调查人在一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调查了解情况。你想哪儿去了。”
“你跟谁一起去的?你不要跟我说,是一个人去的。”
“没错,就我一个人。”
“就你一个人?你还说去调查!分明是幽会去了。好啊,赵达声,想不到你也会跟女人鬼混啊!”
“你在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许盈火气上来了:“你还不承认,那骚女人的味儿都留在身上呢,还不承认。”
“她那个车上是洒了很多香水。”
许盈大声嚷嚷:“好啊,没想到你赵达声还挺时髦,她是不是很年轻?”
赵达声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别胡搅蛮缠!”
“谁胡搅蛮缠,你跟女人鬼混,还说我胡搅蛮缠,我要找余仲君评理去。不行,他跟你一个鼻孔里出气,我找省纪委的领导去。”
“许盈,我告诉你,这个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不要瞎猜想,更不要找这个找那个,对咱们都没好处。”
“你心虚了,你害怕了!我告诉你,我还非找不可了。我不相信,没人治得了你这个纪委书记。”
“行,你找去吧,我赵达声顶天立地,光明磊落,我不相信你能把黑白颠倒过来。”说完,赵达声伸手揿灭了台灯。
第二天下午,市环保局正在召开干部职工大会,副局长石尚清坐在主席台主持会议,主席台的上方挂着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动员大会。宋天意带着柳公权和两名民警来到会场门口。一会儿,会议结束,石尚清从主席台上下来,和几位领导一起朝会议室门口走来。他们一出会议室,宋天意迎面走了上去。
宋天意:“石尚清同志,我是市纪委纪检监察室的宋天意,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有些问题需要你向组织说明一下。”
说完,柳公权拿出一份资料交给石尚清:“请你签个字。”
两名民警随即站到石尚清身后。
石尚清面如土色,表情尴尬至极。他低着头,颤抖着手,慢慢摸出签字笔,一笔一画地在调查书上签字。接着,石尚清跟着宋天意、柳公权朝外走去。干部群众小声议论起来。
此时,孙海带着一名工作人员和两名民警敲响了刁梦良办公室的门。孙海敲了好一会儿,办公室里没有丝毫动静。孙海对工作人员说:“把他们办公室主任找来。”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主任急匆匆地跑过来,掏出钥匙去开刁梦良办公室的门,钥匙与锁芯碰得“嗒嗒”作响,开了好一会儿才把门打开。孙海推门进去,发现里面办公设施摆放得整整齐齐,办公桌上纤尘不染,好像主人刚刚离开。只是没有发现刁梦良的踪影。
孙海:“主任,刁局长在吗?”
办公室主任:“刁局长两天前就出去了,说是去香港几天。”
孙海:“怎么回事,我们了解到刁局长这些天在家的啊!他出去请假了没有?”
办公室主任:“不知道。”
孙海:“岂有此理!”
东江市高速公路出口,许兆丰坐着车从省城培训回来,他们的车在东江市世纪大道出口下来,出了高速ETC出口,迎面被一名交警拦住示意靠边停车。他的车一停下,就看到市纪委副书记欧阳春来到面前,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许兆丰脸色大变,回头看另一侧车门,被一名警察堵住了。他只好硬着头皮从欧阳春一侧钻了出来。
赵达声正坐镇东江市纪委干部教育中心办公室,纪委监察局领导全部在此听从调遣。三路人马向他汇报收网信息。孙海的电话让他一下子气爆了。
赵达声:“什么?刁梦良跑了!”
李大可:“现在怎么办?”
赵达声:“即刻提请公安、交通、通信、边防部门协助,全程布控全市车站机场码头宾馆,监控刁梦良和亲属手机的通话信息,一旦发现,立即抓捕。”
李大可:“是,我马上布置。”
江志华:“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赵达声:“怎么说?”
江志华:“他不是还有八处房产吗,只要他的八处房产还在,不怕他不回来。”
赵达声:“八处房产?”
江志华:“是啊,他舍得丢下那么多资产独身外逃?”
赵达声:“我看够呛,既然外逃,肯定已有准备。赶紧去查一下刁梦良的房产处置情况。”
江志华:“是,我这就去查。”
赵达声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没过一会儿,李大可急匆匆跑进来。
李大可:“赵书记,公安交通通信边防部门已经全部通知完毕,二十四小时全程布控即时启动。”
赵达声:“好。”
欧阳春、宋天意、孙海陆续回来向赵达声汇报情况。大家一块儿在会议桌前坐下来。
赵达声:“赶紧提请公安协助,一起研究如何追捕刁梦良。”
欧阳春:“是。”
下班前,宋天意和柳公权负责与石尚清谈话。他们在调查室里,看着石尚清坐在对面的一张椅子上,两根大拇指不停地互相绕着圈圈。
宋天意开始发问:“知道纪委为什么找你吗?”
石尚清:“知道。收受他人贿赂,为他人谋取利益。”
宋天意:“收受谁的贿赂,为谁谋取利益?”
石尚清:“收受大麦印染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孟大海的钱,为大麦印染有限责任公司违法排污提供便利。”
宋天意:“你第一次收受孟大海的贿赂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收了多少钱?”
石尚清老实地说:“第一次是在梦巴黎娱乐总汇的一个KTV包厢,具体时间记不起来了。噢,想起来了,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前两天,也就是2008年8月6日晚上。当时他请我们环保局的领导吃饭唱歌,事后塞给我一张银行卡和密码,卡的账户名叫李清。第二天我一查,里面有二十万元。以后每次他们都是直接把钱打进卡里,我们随时可以支取。”
而另一间调查室里,许兆丰面对坐着欧阳春和孙海。
欧阳春:“姓名?”
许兆丰侧过身,脸朝墙壁,一声不吭。他们就这么僵持了十多分钟,欧阳春有些火了。
欧阳春:“许兆丰,别以为你资格老、打过仗就目中无人。告诉你,不管什么人,我欧阳春要是想让他开口,还没有人能够死扛到底。”
许兆丰眼皮朝上翻翻:“你没资格和我对话。”
欧阳春:“你……”
第二天下午,江志华急匆匆地来到赵达声办公室。一进门,他就找水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兑了小半杯冷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赵达声:“志华,慢慢说,什么情况?”
江志华:“赵书记,不好了,刁梦良的房产全部抵押给银行了,抵押款也以现金方式提走,八成是通过地下钱庄转到了境外。还有一个情况,他的老婆孩子已于前年在美国办了绿卡,正式定居美国。而且他收受的贿赂远不止大麦印染一家,全市有排污需求的企业,他都收受甚至索取了好处费。”
赵达声听完一拍桌子:“疏忽啊。前期我们就光盯着大麦印染的行贿上了,没有对刁梦良进行全面调查,甚至连他老婆孩子迁居国外都不知道,才导致他携款外逃。”
江志华:“迁居国外这个事情也怨不得我们,领导干部个人重大事项申报都是自己填报,部分抽查。也许前两次没有抽查到,让他成了漏网之鱼。”
赵达声:“以后对领导干部个人重大事项申报内容,凡是单位班子成员必须提请组织部门全部核查。你赶紧再去查一下石尚清的情况,如果也像刁梦良一样,那就闹笑话了。”
江志华:“是!”
晚上,赵达声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听到有女人抽泣声。进了客厅一看,是许兆丰的老婆林芳。许盈看到赵达声回来,气不打一处来。
“老赵,你不是说不会对小丰采取措施的吗,你怎么背后使枪啊?你太卑鄙了!”
“什么背后使枪啊!我和小丰是亲戚,他的案子我必须回避,绝对是不能参与的,这是组织原则。”
“你是纪委书记,小丰的案件怎么处理,肯定都是你决定的。”
“这都是组织决定的,没有哪一个案子是个人决定的。小丰的案子,我是不能参与调查和处理的。”
“那你肯定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这是组织纪律,绝对不能说的,你难道想让我犯纪律?”
“纪律、纪律,只有你是个死脑筋。自己的小舅子,又是生死战友,你就不能先跟我通个气啊?”
“跟你说了这个是纪律。跟你说了,我还是纪委书记吗?”
“纪委书记,纪委书记,跟着你这个纪委书记好处一点儿没有,倒霉的事儿却不断,我真是倒了大霉了。”
林芳听见夫妇俩的对话,哭得更响了。
林芳带着哭腔:“姐夫,你看在姐姐的份上,看在你们曾经出生入死的份上,求你救救小丰吧!”
赵达声:“小芳,你别急,你要相信组织,绝不会冤枉好人。我向你保证,对小丰的处理,一定是有理、有据、公平、公正的。”
许盈:“你是纪委书记,肯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把小丰救出来。”
赵达声:“我是纪委书记没错,但是就算是省委书记,也必须按照组织规定办事,绝不能违反政策原则,更不能滥用职权。”
许盈:“我不管,你是小丰姐夫,你是纪委书记,你必须把小丰救出来,办法你自己想,只要能救出来就行。否则,我跟你没完!”
赵达声也急了:“你怎么蛮不讲理啊!”
许盈回呛:“我蛮不讲理,是你冷酷无情!”
赵达声:“我怎么冷酷无情啦?”
许盈:“还不冷酷无情!你知道我们姐弟俩,父母死得早,从小相依为命,小丰就是我的命根子。你倒好,眼看着小丰掉进深渊,居然见死不救。你简直就是冷血动物。你们这种战场死过几回的人,血已经冷掉了。”
这时,赵小燕和楚楚从房间里出来。
赵小燕:“舅舅是好人,我不要舅舅坐牢。爸爸,你救救他吧!”
楚楚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竟然一个人偷偷地抹起了眼泪。
楚楚:“赵伯伯,您救救小丰舅舅吧!”
赵达声:“我刚才说过了,我保证组织对小丰的处理,一定会有理、有据、公平、公正,绝不会冤枉他。”
许盈:“你这是废话。我可把丑话撂在前头,如果小丰这次给判个五年六年、八年十年的,我可没法天天面对一个对他见死不救的人。”
赵达声:“你什么意思?”
许盈放了狠话:“你不愿救他,咱们就离婚。”
赵达声深觉不可理喻:“你疯了,谁说不愿意救他。但是,这必须符合法律,符合政策,一切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在这个前提下,怎么救他都行。”
许盈负气地说:“都符合了,还要你干吗?”
晚饭后,赵达声和余仲君两人在市体育场拳击台上练拳,两人纠缠在一起。赵达声被余仲君从后面抱住腰身,赵达声怎么甩都甩不掉。赵达声有些急了,身子前躬,把余仲君引向前面,假装要背摔他。余仲君一急朝后一撤,劲儿刚一松,身子还来不及后撤,赵达声顺势用了一招“背折靠”,用背肩肘向后、向上猛地一靠,余仲君整个人都被他撞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余仲君坐起来:“达声,你耍赖,这用的什么歪招?”
赵达声走过去扶他,说:“跟歪老太太学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招。”
余仲君没站起来,赵达声也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说道:“我看你啊是心中有气,找我撒气来了吧?”
“你怎么知道?”
“连这都看不出来,还怎么称生死战友呢!”
“看得出来又怎么样,这个事儿谁都没办法解决。”
“是啊,有什么办法呢?她们女人就是不理解,总以为出什么事咱们领导干部说句话都管用,以为咱们神通广大,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今天,许盈来找我,让我一定要帮帮忙,让许兆丰早点出来。”
“她那是痴人说梦!要都听她的话,那还要纪律干什么,还要法律干什么!”
“不过呢……”
赵达声制止道:“你不要说‘不过’,在我这里没有‘不过’两个字。再说,许兆丰的案子按规定我已经回避了,我不可能干预,你也不要干预。”
余仲君正色道:“达声,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们和小丰子还是有感情的。当年在战场上他给你当通信员,与你寸步不离,我们侦察连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其实他时刻准备着冲上来为你挡住任何一颗子弹,直到他流尽最后一滴血。要说有人对你赤胆忠心,没有比小丰子更合适了。过后,他还把最亲爱的姐姐介绍给你,面对这样一位生死战友,我们是否该做点什么?”
“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相信组织会调查清楚的,相信法律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裁决。”
“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绝情了?”
“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啊!我比你们任何人都难受。论感情,我与他是最深的,我们曾经朝夕相处,亲如兄弟。论亲疏,我与他是最亲近的,他是燕儿的舅舅。面对这样一位战友和兄弟走上歧途,我心里真的非常难受。他走到这一步,我们都是有责任的。特别是我,没有在从政的路上引导他,只知道他经济抓得不错,改变了原先落后乡镇的面貌,只看到了他光鲜的一面,没有去关心他的内心,没有去留意他身上的变化。其实,他当乡镇干部将近三十年了,从一名普通办事员干起,一直到现在的镇党委‘一把手’,他身上的细微变化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他出手越来越阔绰,办事越来越讲排场,说话口气也越来越大,老子天下第一,天不怕地不怕。原先我还想,这都是小问题,稍加注意就行了,现在想来,这些现象是有其内在原因的。是我的失察失误造成了现在的后果,我有责任。”
“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也许这是宿命吧。让他栽一跟斗,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儿。但咱们一定要力求法律的公平公正,恐怕这个是我们唯一可以帮他的了。”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
“对了,许盈还跟我提到一事儿,说你和一个什么女人有来往?”
“是她太敏感了。这是一个调查对象,非要晚上和我谈,还必须是我一个人前往,也就仅此一次。我只是在履行公务,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儿。”
“那就好。”
“我可也收到举报了啊,也许举报人不知道省管干部的管辖职责,所以举报信写到我们这儿来了。说你跟东江师范的一名叫林妙雪的教师来往密切,你可要注意影响啊!玉兰虽然没有为你添个一儿半女,但她对你不薄,你可不能见异思迁啊!”
余仲君极力辩解:“没有的事儿,他们肯定搞错了。或者是什么人想搞臭我。我们这种人啊树大招风,他们就是想看我们的好戏,唯恐天下不乱。”
“我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