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文明替代野蛮
沙螺湾口，潮水退去，浪涛轰鸣。
距今数亿年前的第四次冰川期，沙螺湾还是一个冰湖，漫溢的冰川自湖口流出，融入更大的冰海之中。
只是，沙螺湾的冰湖比较小，冰川重量轻，而大冰川重量极大，于是冰川重量的差别造成了地形切削深度的差异，离开湖口不过短短百余米，水深急剧下降，如同一道海中的悬崖，将泻湖中的水瞬间抽走。奔流海水轰鸣不止，犹若沙螺吹响。
海涛流速加上水深，让这里成为天然的大蚝繁殖地。
可又因为这里的风光，市政府一直以旅游开发作为主要经营思路，蚝排这种有碍观瞻的东西绝不可能出现。这条红线，执法部门还是很清楚的。
我的思绪很快被导游清丽的嗓音打断。
通过廊桥的几个人说笑着朝这边走来。我认得他们，江副秘书长赫然在列，王处长陪同左右，导游的是苏曦，众人簇拥的那个人就是今天的贵宾，江副秘书长的上级——市委秘书长。跟着师傅学了这么久，我对政府体制也有了些了解。市委秘书长看起来官不算大，但这个职务属于市委常委编制，三重一大问题上有参议权，一般都是市高官的心腹。这就很可怕了！
虽然名义上这个职务与副市长是平级，但常委的定位让他的份量超过副市长。如果不理解这些复杂的分类也不要紧，你就把他当市委副书记接待就可以了，反正秘书长升市委副书记也不是没有的事。
鞠躬之后，我用一种自豪满满的嗓音向众人介绍：“请允许我为诸位介绍沙螺湾高科技生态农业养殖项目。”
身披白色西装，我尽量压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我自认为不是标题党，但在这一刻，我不禁为高云馨的标题党能力叫好。同样的事实，怎么说很重要！我如果对露涵说，我想和你睡觉，她多半会给我几粉拳。但如果我说，我想跟你一同起床，她最多会诱惑式的白我一眼。
点开农家小屋样式的玻璃外墙，乳白色隔膜消失，阳光瞬间通过玻璃，将房子里的绿色植物完美的呈现在众人面前。翠绿宜人，逼格满满。
“这是太阳能电池板构成的外墙，可以供应值班室所有的电量所需，剩余电量还可以上传国家电网。”
“这是我们的蚝排，抛弃了污染大的传统结构，采用工程塑料和铝合金、钢架结构，环保而且外形优美，与这山水之色相得益彰。”
“这就是我们最重要的产品，华南海洋水产研究所教授，软体、棘皮、腔肠动物专家，贾寺道育种改良的太平洋生蚝，无需人工饲料，天然绿色食品。搭配现代高科技养殖技术，高效稳产，年产量预计达100000000公斤。”
我用手指着“100000000”这个巨大的数字，宣传牌做得比较仓促，我也不知道金致程公司那边有没有完整的把8个零都打齐乎。不过效果看起来相当不错，市委秘书长看到这个特殊的“一亿”，立即笑逐颜开。
“这个项目产值4个亿，每年可以为地方财政贡献上千万呢。”江副秘书长趁机打边鼓。
“好！这才叫高科技农业嘛！旅游度假村与这样的景色结合起来，那才有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气象！”
“领导英明！”我不失时机的给秘书长拍上一句。“安全考虑值班室不能动火，请诸位移步风味餐厅，品尝太平洋生蚝。”
话音刚落，耳机里传来高云馨的声音。
“我已经同鲁主任对接好了，客人什么时候到？”
“现在就在路上。”
高云馨又问：“你那有鲈鱼吗？”
鲈鱼？对了！我怎么把这个茬子忘了。鲁主任那可是出了名的“鲈鱼主任”。
“我立即让人去采办，这种事情我不在行，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并办了。”
“不用你了，我自己想办法不更好。”
高云馨不由分说的挂掉电话。
鲁主任，我记得这是丁总的人脉。他提到过一个绿水鬼表，不知道是不是就送给了这个人。想到这一层，我赶紧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来。等会儿我们可能要见面，万一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戴着绿水鬼，他那只和我这只还是一起调货的，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取下手表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又着了高云馨的道。今天高云馨接待政府部门的人，就是拓展人脉的天赐良机。她向这个项目投资的原因不仅仅是利润，还有利用丁总的人脉拓展自己影响力的心思。
可恶！这就是与魔鬼做交易的下场。
由不得我多想，参观仍在继续。
风味餐厅外，高云馨罕见的穿了白裙，一派端庄清雅的韵味。在场所有的人都认识这位高翔公主，自然很快就成了活动的焦点。
高云馨举止得体，谈笑自如，或是谈古论今，或是插科打诨，将那一大堆花里胡哨的高科技名词融会贯通，用一种白痴都听得懂的方式灌进领导们的耳朵里。不得不承认，在交际这件事上，我远远不如她。这是一种从小富养而成的尊贵与自信，每一句话，即便是胡说八道，她也能够从容不迫，根本让你产生不了质疑的念头。
说的难听点，她实在太能装了！
说到大蚝的营养价值，只见她两颊泛红，一副羞涩模样，让人不由联想起脐下三寸之事。这“壮阳”的功效虽不言明，却在众人脑中呼之欲出。男人们迫不及待一尝究竟，就好像吃下去以后今晚有什么奇迹会发生一样。
有江副秘书长的掩护，一切异乎寻常的顺利。短短半个月，批文全部到齐。
夕阳余晖将铝合金构架照得一片鳞光。这是现代工业与科技的美感，代表着翻天覆地的效率提升。
我站在修葺一新的观景台上，看尽潮起潮落。作为这个项目的受益人，王正科满怀感慨。他并不知道我的计划，作为螃蟹孔村的脱贫负责人，为这一片壮丽鳞光感叹的同时，他也隐隐有些担心。
“郭总，我们螃蟹孔村的贫困户都算脱贫了。”
“好啊。”背对着无限风光，我看着他那张有点消瘦的大脸。“完成扶贫任务，你回去就该是真正的正科级干部了。”
“这次真的很感谢你。”
“是我感谢你。一个月一千块工资的工人，还有点技术，说实话很难找。”
“一千块已经很感谢了。”
“年底我发奖金，只要大家干得好，赚了钱都有份！”
王正科看着我的眼神有了些变化：“我们的货要卖给谁呢？”
“珠江口有的是加工耗油的工厂和海鲜餐厅。我直接装冷链集装箱发货。王处有什么建议么？”
“建议说不上，我就想问，我们卖得这么便宜，不会亏吗？”
我笑了：“成本是贾教授核算过的，我们是一块八，总销售权我已经答应高小姐了，所以是两块一斤卖给她。我们的利润是10%，她卖出去大概是两块五一斤，零售价三块。我们不仅不会亏，利润还不错呢。”
“那……别的养殖户会不会亏？”
我楞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不会吧。他们的成本大约是四……哦不，三块一斤。最多也就是不亏不赚。你为什么问这个？”
“你也知道这边很多人在养大蚝，我是担心他们的收入会受影响。”
我笑了：“你真是好人。”
可惜，好人不能解决问题。
“做生意嘛，总是有亏有赚的，今年亏了，明年他再干别的不就行了吗？”
王正科想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我们卖四块钱，大家都有钱赚，行不行呢？”
“定价是个很专业的事情。我专门找了丁总、高总一起定的。丁总这人你知道，讲义气，有善心。他就告诉我，产业升级是必由之路，规模化的养殖迟早要替代散养。我逐年降低售价，让他们慢慢退出就行了。文明总要替代野蛮，科学总会消灭愚昧，对么？”
“你说的……是消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