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外青山人外人
沙螺湾。
从市区驱车十八公里就能来到这一处平静的咸淡水湾，实际上是一个潟湖，涨潮的时候海水会淹没湖口，退潮时又会露出沙滩。如果不是雨水充沛，附近丘陵的溪流充入，这个潟湖也许老早就变成了一个死水盐湖。
独特的环境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人云有海景却没有海风。有海景，是因为这附近沙滩阳光齐全，颇有亚热带海岸的风光。没海风，是因为这里是咸淡水，不会产生海边常有的盐雾湿气，让建筑物可以远离盐腻的空气。
很久以前这里就成为了一片开发区，可惜一朝破灭，留下来的就是一片荒芜了。仅有的几栋建筑和连排的大坑，便是当年疯狂的痕迹。
无人休整的道路两旁杂草丛生，双排路灯下，一辆轿车飞驰而过，带起两圈枯叶，叶随光飘。
车子在其中一栋别墅面前停下，这栋房子明显比旁边的大了一圈，是两栋双拼楼改成的独栋建筑。轿车下来一名女子，急匆匆的往院子里赶。
大门敞开，白发男子还在收拾东西，衣服装了满满几个箱子。
“爸爸，您真的要搬出去。”
白发老者没有回头，只是不紧不慢的收拾着东西。
“本来也没几件衣服，又不常来住。搬出去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女子甚是不悦，老者却不以为然。
“爸爸，为什么不让住公司名下的酒店？”
“人多眼杂，你弟弟是对的。”
“可是……”
“从小爸爸就教你们，什么是股权，什么是利润。个人享受与公司利润相比，当然是公司的利润比较重要。你到底还是女人啊。”
女子眉目含妒，委屈的双眼通红。
“爸爸还是太溺爱你了，甚至不顾男女之别，想要把家业都托付给你。你也很优秀，没有辜负爸爸的希望。可是，作为一家之主，爸爸要为我们家族选出最优秀的继承人，而不是合格的继承人。”老者回过头，慈颜善目间常带笑意，“女孩子还是以家庭为重，人生一趟才几度春秋，如果你弟弟真的比你合适，做个甩手掌柜，选一门乘龙快婿，平平淡淡过一生，不是更好吗？”
女子隐忍片刻，终于脱口而出：“云翔最近招了个能人，所以才连续拿下两个大单子，他自己没有这本事。”
老者大笑，连连摆手：“项羽将兵，刘邦将将，谁得了天下呀？他能够招揽到这样的奇才为他效力，那是你弟弟有眼力。识人之明，容人之量，用人之道，比单纯的个人能力更加重要。干不好就找人干，没什么大不了的。商业竞争本就是只看结果不理过程，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女子很不服气，但理屈词穷，也只好罢休，一声不吭的给老者拿箱子。
“过两个月，把建设路上那间新开的五洲酒店交给你弟弟打理吧。”
“爸爸！”
“他的生意做大了，自然需要安排客户住宿，提前做好布局，免得临时慌乱。”
“是。”女子点点头，手里却没有停下，“我们去哪儿？”
“去你妈那儿吧。”
女子愣了一下，没有回过神。
老者摇摇头：“你呢，就是太犟。失去的东西就失去了，人总要向前看的。”
灯，依次断灭，冰寒双眸中的暖意也逐次熄灭。别墅失去了光彩，仿佛明灭月光中冰冷的坟墓。
一周后。
“五千给爸爸，五千给露涵买条裙子。”看着山寨手机里跳动的数字，我竟没有想到给自己换一部手机。“还有几天又要发工资，哈哈哈哈哈！”
看着那几个可爱的零，我好像着了魔一样，也不知道笑什么。毕竟这是本能的神经性反应，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人突然有了一大笔钱，就会因为兴奋过度而陷入一种癫狂状态。五百万大奖可以把人砸成疯子，而我被区区一万奖金砸得精神失常。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这是我新的电话铃声。
“喂，高总叫我？什么时候？现在？”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也收不下去。“好的，马上。”
“地点是必剩客，在五月广场。”熊助理的语气充满了殷勤。“我已经订好桌子了。”
“谢谢。您太客气了。”
“不不不！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军哥的。”
靠，拿下法国人的单子以后，他简直换了一个人。
“别这么说，我受不住。”还是没有收回笑意，这么一句出去，怎么想都有刻意炫耀的意思。
即便没有，你又能挡住人家这么想么？
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七点了，穿好衣服打辆车，八点前应该能到。
与平时不同，高云翔这一次却迟到了。
还算安静的餐厅里，透青玻璃瓶中的鲜花显得格外醒目，在这座小城市，连加盟餐厅也变得精简起来，那朵鲜艳的蔷薇花近看就是塑料纸，与我身上这套廉价西装甚是搭配。
我点了一份卡布奇诺，边喝边看书。
须臾，身边略过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必剩客这种地方，人来人往一点也不稀奇。我没有抬眼，毕竟这个身影同高云翔差太远了。
椅子轻轻挪动，那人竟坐了下来。
“女士。如果我不是等人的话，倒是很乐意和你坐在一起。”
女人笑笑：“不抬眼看看，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等的人。”
真是的，现在妓女拉生意都这么肆无忌惮么。
“我等的是男人。”
“你怎知我不是。”
我猛地抬头，这分明是一张清瘦骨感的脸。颧骨突出，鼻梁高挺，眼眶很高，显得那双并不算大的眼睛深邃如一潭秋水。即便灯火昏暗，我依然能从那深潭般的眼睛里，看到令人胆颤的寒光。
冰冷让我打了个激灵，身体习惯性的向后靠。
现在我看到她的全身，双排扣纯黑色西装连衣裙，内衬一件精致优雅的白色打底衫，在深V领的中间，钻石饰品的光遮掩了主人微微发黄的皮肤。
这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就这样闯进了我的眼睛里。
“女士，我等的是姓高的朋友。”
“你怎知我不姓高。”女子嘴角微微一跳，“熊助理说的是高总，郭先生应该没有会错意吧？”
高云翔提到过，他是有一个姐姐的。但我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
“高云馨。”女子的语气依旧冷定，音色语调没有任何改变。
而我，反倒是有些紧张了。眼前这位是高翔集团真正的掌舵人，高云翔的姐姐。虽然从面相上看，也许不是特别亲的姐姐。
“高总好。”我应付一句，等着对方说出来意。
女人的眼睛就这样在我身上摸索揉捏着，似乎要把我衣服扯开，剖开我的肚肠似的，让我非常不舒服。
“不知道，高总需要我做什么呢？”
高云馨眉目轻挑，笑道：“给我开车，你干吗？”
“我只会开电动车，快入秋了，怕你凉。”我摊摊手，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要靠着椅背，我不值得你凑上来吗？”高云馨连这个细节也不放过。
我额上冒出一股冷汗，这个陌生的女人已经让我非常不舒服。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礼貌。”
高云馨笑笑：“我知道你是学理工的，研讨应该不分辈分和性别才是。”
我被逼迫着将身体挺直，深吸了一口气。
“那高总想知道什么呢？”
“我想知道……你想要什么？”高云馨的微笑毫无变化，仿佛冰住了。
这太突然了，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钱？房子？还是……女人。”
“可以都要吗？”我抖了个机灵，缓解这紧张的气氛。
高云馨终于笑出声来，苍白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些许潮红。
“当然可以。那……要看你值多少钱了。”
我对这个一身黑裙的女人有了点兴趣，反问道：“那，您觉得我值多少钱？”
高云馨叉着双手，撑在桌上，很有兴趣的凑近我：“壹。”
一？
我倒吸一口凉气，JAEGER！她手上那只手表！自从与露涵交往之后，我逐渐也了解了一些奢侈品的价格。露涵手上那只JUVET钻石表并不算特别贵，税前不过两万而已。而高云馨手上这只才叫壕无人性，这是JAEGER月相系列，光表盘钻石就用了0.7克拉，售价高达十三万。再加上胸口那颗看不出大小的钻石。
不用怀疑，她身上挂着一套房子在跟我喝咖啡。
“一是什么意思？”
高云馨带着烟气的嗓子解释：“一的意思就是，如果你在四个零前边就值一万，在八个零前边就值千万，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值一文钱。”
“还好，我还以为自己一文不值呢。”
“我这个人谈生意喜欢直来直去，我这有八个零，不知道你想不想过来。”
“高总，这不太好吧。”我语气婉拒，这明显是要我叛变，就算再蠢我也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我知道，男人总是爱面子的。背叛两个字一旦背上，就再难出头了。不过，在我们这儿很好解决。”
“高总有什么见解？”
“你做我男朋友就可以了。”高云馨的语气极为平常，就好像在邀请我吃饭一般。
而我，却像触了电一样，双手弹回身边，再也不敢接触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