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撩半扇春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欲加之罪

赵廷衍的梅花酿果真是厉害,醇香馥郁却又后劲极大,顾谦之喝到最后几乎醉成一滩,待他醒来时,已身在自家宅院的床榻上。

日上三竿,艳阳正浓。顾谦之捧着脑袋努力回想昨日在东宫的事,没成想已然断了片,脑中昏昏沉沉,什么也想不起来。

侍奉他的小仆春符听到动静,机灵地敲了门,带人进来帮他洗漱。宿醉未醒,心口里仍旧时不时翻江倒海,顾谦之站起身,准备去院里转一转、清醒清醒。

未走两步,就见顾棠急匆匆冲了进来,迎面直接推了他一掌,幸而被春符扶着,才没摔下去。

“你这个逆子!”顾棠来势汹汹,完全不顾还有下人在侧,指着顾谦之的鼻尖大骂,“昨日你干了什么好事?!”

顾谦之整个人还处在半懵的状态,劈头盖脸一顿狠骂让他越发晕乎:“父亲,我……我没做什么啊。”

“还敢狡辩!”以为他是推诿不认,顾棠气急,抬手就要打,被紧跟着入门的顾允之拦了下来。

“父亲,这事有蹊跷,您先别生气,还是问清楚才好。”顾允之拉着顾棠坐下,转身朝顾谦之使了个眼色,“雀奴,昨日你是不是和太子殿下去金明池了?”

从小到大,一旦犯错,总有这个哥哥拦在身前为他周旋。有顾允之在,顾谦之心里安稳了许多,往前迈了一步,乖乖应了一声:“是。”

见他态度尚算乖顺,顾棠便没再继续发火,而是任由顾允之继续问道:“你昨日在金明池边题了一首诗文,里面有些句子被人添油加醋说给了陛下。他们说你是暗示东海王抢了太子的风头,鸠占鹊巢,陛下听了很不高兴,早朝之后将太子单独留下,估计……”

“什么?!”顾谦之算是彻底醒了酒,惊得差点没跳起来,“这都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那篇橘赋跟鸠占鹊巢有什么关系?!他们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昨日本就是东海王的人寻衅在先,现在想想,原来他早就挖好了坑,不论太子殿下与我愿不愿意,都会栽进去!”

越听他解释,顾棠的火气越大,忍不住拍着桌案吼道:“你既知道东海王他们一向最擅捕风捉影,就不应该在那样的场合肆无忌惮、大放厥词!太子殿下对你惜才爱才,你这样不知收敛,迟早会害了他!”

“父亲明鉴,我……”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偏偏被人无中生有,而且还把赵廷衍拖下了水。顾谦之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刚要据理辩解,就听顾允之回身安慰道:“父亲,既然昨日东海王存心设计,那么想必这陷阱早已布好,不论雀奴说什么、写什么,统统都会被人肆意曲解。依我看,雀奴虽有错,却只是错在太过大意,我相信他绝不会真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就惯着他吧!”顾棠一向对这个温顺懂事的长子没什么脾气,听完这番话,冲天的怒火好歹消下去些,“不管怎么说,他给太子殿下捅了娄子,这份罪过绝不可轻饶。眼下太子还在宫中,情势未明……先将这个逆子关进祠堂、让他闭门思过,等我回来再好好和他算账!”

“父亲所言甚是!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应先去宫外等候太子的消息,若真有不测,再从长计议。”顾允之点点头,转首又默默使了个眼色,“你先去祠堂跪着吧,没有父亲的同意,不许出来。”

“嗯,好!就依你之言。”顾棠起身,出门前本想再训斥顾谦之几句,憋了半天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恨恨甩了一下衣袖,便又急匆匆地奔出门去。

顾谦之没了法子。顾允之想方设法帮自己暂且免了一顿板子,他不敢再乱来,垂头丧气先去祠堂跪着思过了。

一下午,府中再无任何动静。他跪得腿脚酸麻,又想到赵廷衍被自己连累,心中又悔又恨,捧着脑袋瘫坐在蒲团上唉声叹气。他想得入了神,完全没留意到身后的动静,待感觉到身后一阵惊风起,才赶紧回头去看。

赵廷衍拎着食盒,脸上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戏的优容:“你父亲罚你跪着自省,你就是这么偷懒的吗?”

见到是他,顾谦之又惊又喜,一把拉住他的衣角:“如何了?陛下骂你没有?”

“你说呢?我被骂得狗血淋头,唉,真是惨啊……”

赵廷衍故作夸张地摇头叹息,看起来受了莫大的委屈。顾谦之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回过味来,猛地松手坐了回去:“别演了,你还有心情来探望我,说明根本就没事儿。”

“你这可就是没良心了。”赵廷衍蹲下身,将食盒杵到他跟前,“虽然事情确实没那么严重,可我实实在在是挨了一顿训的。”

“真的?”听他这么一说,顾谦之不由紧张起来,“东海王到底在陛下面前怎么攀扯的?”

想到白天发生的事,赵廷衍气不打一处来:“这事还用得着他赵显宗亲自出面吗?不过是他的走狗陆承安打头阵罢了。陆承安说那橘赋乃是大魏陈王所作,而那陈王怀才不遇,被小人挑唆离间,为骨肉宗亲所不容,被亲哥哥赶出京师。他向父皇挑拨,说你这是借机替我鸣不平,借古讽今,意在指责父皇处事不公。”

“他们这、这断章取义的本事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顾谦之越听越生气,“所谓‘邦换壤别,爰用丧生;处彼不凋,在此先零。’我那日写此赋,不过是因为听你想劝我入仕,所以才以此赋暗示来回应你。我这个人只能在朝堂外飘着,一旦入朝,就像迁入北方的橘树,会死掉的……借物抒怀,那抒的也是我一个人的怀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东海王针对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我该习惯了才是。”赵廷衍摇摇头,将食盒打开,“先不说他了,听说你跪了一天滴水未进,先将就填补些。”

一阵菜肴香气迎面扑来,引得顾谦之咕咚咕咚咽口水。饿了一天,他的肚子早就咕噜噜叫开了花。

顾不得形象,顾谦之兴冲冲搓着手,捡起一块芙蓉糕直接塞进嘴里:“这么好?来看我就算了,还专门给我带了吃的?”

“我哪有这心思?”看着他一张嘴塞得满满当当,两颊鼓起似仓鼠一般,赵廷衍忍不住笑道,“方才进来前碰上允之了,是他给你准备的饭菜。反正我正好找你,索性就带进来了。”

“还是阿兄最疼我。”顾谦之心满意足点着头,满食盒翻腾,“咦?怎么没有酒?他是不是忘了?”

“酒?!”赵廷衍不可置信地瞧着他,“你现下还是在祠堂受罚自省!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惦记着酒?依我看,允之就不该心软给你送吃食。”

顾谦之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说到底我也是受害者,要不是东海王暗中作梗,我至于因为一篇赋文被莫名其妙罚跪吗?再说了,就算陈王当年被小人离间、不容于骨肉兄弟,或许他心里有恨,可到最后,他那个登基称帝的亲哥哥不还是亲自登门与他化解了半生恩怨吗?人家当事者都不计较了,咱们这些后人反倒说不得了,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