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先秦时期的学风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东迁洛邑,史称春秋战国时期的开始,至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为止。
时至春秋,周王朝的天子地位已经动摇,诸侯国之间甚至各国内部,或和或战,纷争不已,天下大乱。奴隶主地位日渐衰微,而新兴贵族阶层则开始登上政治、经济、社会的舞台。以“士”为例,在上古,“士”属于官阶,《左传》里就有记载说:“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亲,皆有等衰。”这里的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工商,就是当时等次分明的“宝塔型”直至平民百姓的序列,是从上古逐渐形成的,但是到了春秋时期,“士”已经成为社会阶层中的一个群体,“士、农、工、商”的“士”,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知识分子”。战国时候,大贵族们更是以“养士”为时尚,司马迁《史记》云:“当是时,魏有信陵君,楚有春申君,赵有平原君,齐有孟尝君,皆下士喜宾客以相倾。”这“战国四公子”每家“养士”的规模都是数以千计,这在当时已是非常大了。
围绕着如何争取民众、治理国家,士子们极尽自己之所能,摇唇鼓舌,到了战国时期更形成了百家争鸣的局面。司马迁说“是时诸侯多辩士,如荀卿之徒,著书布天下”。
在教育史上,办学校教育子弟,在很长一段时期,都是官府的事,所谓“学在官府”,学校办在官府与贵族家里,能到学校学习的权利也自然是只有贵族的子弟才能享受了,直至到了春秋时期的孔子才开始兴办私学,结束了“学在官府”的时代,使得平民百姓也有了学习的机会。无论是孔子还是后来的战国诸子都开始有意识地研究学习,学风的探究与培养进入了相对自觉的时代。同时,战国时期,我国已经有了一部专门论述学习的著作,这就是《礼记·学记》。而孔子关于学习的思想又尤其具有系统性和深刻性,对后世的影响也最大。
这一时期的学风,可以用勤苦、多知、践行、学思结合这四个方面来概括。
勤苦的学风既是对前代学风的传承,又是多知与践行的前提和基础。苏秦就是当时勤苦学习的典型,尽管他学习的功利性也比较突出,为了出人头地、荣耀一身。
诸子不仅注意到勤苦是学风的要义,而且提出了学习需要持之以恒的观点。荀子的思想就很有代表性。荀子云:“学不可以已。青,出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认为学习是不能满足、不能停顿的,这已经可以说是“终身教育、终身学习思想”的萌芽了。“不可以已”,就要勤苦,就要持之以恒。后面两个比喻,说的是人要超越自己、胜过别人,其途径就是不停地学习。所谓“持之以恒”,换句话说就是要专心致志,这对于学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庄子说庖丁解牛,不用眼睛看就能知道从什么地方下“刀”,已经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这种功夫即来自庖丁平时训练时的专注。老子也说:“图难于其易,图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要求重视积累,慎始慎终,指出:“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即便是孙子谈用兵作战,也说率领军队的人要讲究“静以幽,正以治”,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要静心专注、认真严肃。
多知,就要广泛地学习,丰富地积累。谋臣能打动君主,贵在讲理,而理要深刻,就要建立在“多知”的基础上。庄子主张“多知”,鄙薄“井底之蛙”。他的《逍遥游》目光远大,想象联翩,取材丰富,本身就是“多知”的典范。韩非子作《内储说》《外储说》《说林》,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又一个非常丰富的故事传说,被人称为写作材料的汇集,其中所体现的是韩非涉猎的广博与知识的丰富。韩非“为人口吃”,似乎不善言谈,但由于这种“多知”加上文章逻辑的严密性,大大增强了其散文的说服力,秦王嬴政那样的刚愎自用、目中无人,因为看了韩非的《五蠹》《说难》等文章,竟被深深折服,悍然发动了一场对韩国的战争,把韩非抢到了秦国。被称为杂家代表作的《吕氏春秋》,不拘于一家之言,以材料丰富而见长,这也是建立在编著者广览群书、广搜材料的“多知”基础之上的。老子虽然也说过“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这样的话,这与他一贯的自然无为的思想是一致的,但是他同样提出了“为学日益”的观点,认为学习能使人每天都丰富自己的知识。我国第一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也以多知而著名,他重视修炼自己的各种才能,是“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与”。崇尚珍惜时间,不断学习。在《天问》一诗里,屈原以他的多知与积累,“一口气对天地、神、人等各方面提出了一百七十几个问难,鲜明地表现了作者探索事物根源和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
践行,是学习的目的。学习和实践能否结合,是判断学风好坏的重要标志。当时的践行,小者是修身、交友、齐家,大者就是帮助君王治国。孟子主张要“为之”则践行之,他在劝说齐宣王行仁义时就明确指出:“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为”,就是践行。庄子也指出过一些学派虽有美言但难以服人的事实,说“饰人之口,易人之心,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荀子认为学“知说”要有益于“明理”,指出:“凡知说有益于理者为之,无益于理者舍之,夫是之谓中说。事行失中,谓之奸事;知说失中,谓之奸道。奸事奸道,治事之所弃,而乱世之所以服也。”当时的墨子学说更以讲究“实用”而见长,他反对空言,标榜“取实予名”。他看重地位低微的“贱人”,主张“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高予之爵,重予之禄”,强调“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意思是说,学习要以行为本,在他看来,学习是基础,践行才是根本,而且,他自己就精于工技,擅长实践,遇事亲力亲为,“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韩非也是讲究实用的,认为“好辩说而不求其用,滥于文丽而不顾其功者,可亡也”。把不讲实用的害处提到了“可能亡国”的极端高度,这固然是为了批评儒家,认为“儒以文乱法”,但提出学习要求实用,跟儒家的践行思想又是一致的。
践行的基础是学习与思考,学思结合也是此时学风的一大特点。诸子百家,没有一个不是以学思结合而见长的,甚至可以说,没有学思结合,没有诸子对当时时代的观察、思考,没有他们对发展趋势的把握,就不会有洋洋洒洒的诸子之文,当然也就不会有诸子辉映古今的崇高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