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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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欲来的山雨

而对于顾黎而言。

他真的不知道张青仪此时此刻在想的是什么,在他眼中张夫人始终都是那个永远板着脸、比父亲更具威严的存在。

当然了,灰溜溜逃出庭院之后他很快把刚才的尴尬氛围忘了个精光,扭头就再次扎到后山的竹林里。

在顾府生活的十几年里,与顾黎最亲近的始终还是叔父他老人家。

虽然这老头古古怪怪的,毛病也非常多,但十几年来他教了顾黎很多,比如关于中原古地的那一切,再比如……

“这三年你的气海练得如何了?”

顾黎再次来到小叔的小竹园里的时候,老人家已经睡醒了,正坐在泉水旁发呆,他见顾黎溜达了回来,便问起了顾黎的修炼。

再怎么说顾家也是天南三千修炼世家的其中之一,作为世家子弟,他们的修炼之途是从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的。

而修炼的起步便是筑基,说白了便是打基础。

富有的世家会在子弟的身上砸下各种各样的灵丹妙药,即使是个底子极差的人,也可以借助那些东西打下一个不错的气海。

顾家虽然没有其他大家族那么富裕,但是在培养三兄弟的事情上并没有含糊,该补的补,该教的脚,可以算是竭尽所能了。

常人的修炼,一定要经过筑基锤炼,完成了这一阶段,才能够真正开始研习世间的各种功法神通。

谨之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铸成气海,直接能够步入第一阶的修炼。

而慎之从小顽劣贪玩,拖到十二岁才气海成形。

但最晚的还是顾黎,他至今还在筑基阶段。

对普通修士来说,如果他的气海能够通过运转吐纳凝聚出第一滴灵液,那便代表着他已经踏出筑基阶段,这时候他已经可以顺畅地汲取天地间精华来充实自身了。

但顾黎的气海,在他开辟的时候就已经有灵液存在了……

或许不应称之为灵液,而应该叫做“死水”。

他人气海内凝聚出来的都是天地灵气的被炼化之后散发着耀辉之物,但顾黎气海之内,没开凿一寸,便会涌出漆黑的死水,从肢体经脉内自然而然的生成这些无用之物,它们既不能用来操纵法器,也无法施展神通,唯一的作用就是占据着气海,让那里变成没有丝毫生机的沼泽。

所以,对他人而言,筑基可理解为是自行挖开一个池子,用来承载日后自己汇聚起来的天地灵力。

可对顾黎而言,就要复杂得多,他开辟出这个池子之后,还得想办法把池子底部自行渗出来的这些废液弄走,而后才能够开始汇聚天地灵力。

像他这样的状况绝无仅有,至少顾长庚兄弟俩是从未听说过的。

顾长庚一度认为这孩子这辈子是没有办法走上修炼路了。

但小叔想的却非常简单,既然气海底部会自行衍生出无用的废液,那边把废液炼走便是,没了废液,这依旧是一个可用的气海。

于是,在这十几年里,顾黎一直都在炼化这些占据着自己气海的死水。

他所炼的是一页残卷上的功法,是他年幼时候为他诊断体质的那个高人留给他的,在顾黎五岁的时候,小叔让顾黎背下那一卷发黄的残页上的所有口诀,然后便把残页焚烧殆尽。

至今顾黎都不知道那吐纳功法叫什么,只知道次法至刚至阳,能够极大程度的熔炼他气海内的死水。

三年前他踏出家门的时候,气海底还剩一层不足一丈左右的死水,但那也是最为顽固最浓稠的一部分了。

在古地寻药的三年里,他从未懈怠过,一直潜心炼化。

如今气海当中仅存的死水,只有一滴。

但是这一滴,整整一年都未曾有过半分的减弱。

……

“一滴么……甚好甚好。”小叔挠了挠自己那一头苍苍白发,嘴里嘟囔着:“老实练着便是。”

顾黎本以为小叔他老人家会有什么高招帮他解决这最后的大难题,可谁知道老人家嘴里还是那几句话——

“勤加练习,你的气海是活源的,等你彻底根除了死水,活水自然而然会涌来。”

这句话顾黎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他只当这是小叔对他的勉励。

不过在知晓自己活不长久的这些年里,他确实也是靠着这句话撑过来的。

练呗,练就完事了。

……

“这位置给你,我出去溜达溜达。”

小叔把自己的青石板让给了顾黎,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竹园。

顾黎也不废话,坐到这院子里最舒坦的位置之后,他很快就凝神入定。

短短几息过去,顾黎的胸口便开始燃起一抹猩红色的暗光,那便是他在使用残卷的吐息法熔炼死水了。

一年前他就已经把死水熔炼到仅剩下一滴,可一年过去,死水依旧没有丝毫减少,他甚至可以感应到自身的气海已经被残卷功法炼到干涸龟裂了,但海底的最后那一滴死水依旧不动如山,这多多少少让顾黎有些气馁。

十几年如一日的炼化,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看似无尽头的漫长吐纳,他心里却深知,这并不是无止境的。

就和自己的命数一样……

……

顾黎一坐就是一夜。

一直到次日天亮,他都未曾挪动过身子,只有胸口那一抹猩红的暗光伴随着他的呼吸在强弱交替地律动着。

……

整个顾府上下,也就小叔和顾黎两人老神在在,一个还有心思闲溜达,另一个则是沉心修炼。

而顾长庚张青仪等人,则是彻夜未眠。

因为次日祁天剑宗的人,便要登门了。

并且对方来得很早,几乎是天宇尚未彻底亮透,就已经扣响了顾府大门。

……

这么早便登门,显然并非拜客之道。

……

但顾长庚很大气,来者不管是敌是客,他都摆出了应有的待客之道。

大门敞开,剑宗的人马跨过门槛之时,顾长庚已在等候多时了。

说是“人马”,其实并不准确,尽管今日登门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是放眼看去,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那是以顾黎三兄弟为首的乌合之众,往日里嚣张跋扈的这一伙人,此时却像跟班一样小心翼翼的躲在另外两个人身后。

而这两人,才是真正来自北漠的剑客。

一男、一女,皆负长剑于背。

远远看过去,两人灰衫、黑领,衣着没有丝毫荣华高贵的装饰,却里里外外散着一股萧杀的气息,仿佛北漠那凛冽的寒风躲在他俩的袖口里被一并带到温热的天南来了,他们俩往那儿一站,就显得与周围的一切人和物格格不入。

男剑客看起来偏老一些,按容貌来推断的话,少说也得有四十岁往上的岁数了。

而他身旁的女剑客看起来就很嫩了,几乎就是顾黎顾慎之这样的岁数。

当然,修士的岁数自然不可仅凭容貌来推断,远的不说,就看后院里顾黎那个长的跟八旬老头一样的四十岁小叔便知道了。

也许这个看起来不足二十岁的少女真实年纪比旁边那个男的还老呢……

……

总而言之,剑宗一共就来了两个人,两柄剑。

剩下的那些,都是顾礼和他的狗腿子们,瘦猴子顾礼和他两个肥得像猪一样的弟弟就站在祁天剑客的身后,大有狐假虎威的味道,眼神里尽是等着看顾长庚吃瘪的戏谑甚至还有几分兴奋,毕竟他们等这一天大概是等了很久了。

北漠剑宗的剑客,上门要人,若是顾长庚敢有半分推辞,那绝对是没有任何活路可走的。

对祁天剑宗来说,碾死顾家这样的小虾米,不费吹灰之力。

……

两剑客站在院中,顾长庚坐在厅上,他没有邀对方入座,只静等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

而来者不愧是民风飒爽的北漠来客,那负剑男人只是很简单的抬手拱礼,随后便朗声对厅上的顾长庚说道:“顾家主,许某奉家师之命,前来接亲。”

没有半句客套的废话,许姓剑客开口便管顾长庚要人,而且并不是如书信中那般所说的提亲,他是来接亲的,或许在祁天剑宗的眼中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由不得顾家抵抗。

顾长庚当然没有想到对方这样直接。

沉默片刻之后,他并未被对方的凛冽煞气镇住,反倒是平静地说道:“在下不知北漠习俗,但在天南,没有将十岁女子出嫁的规矩。”

“剑宗若有意,待小女成年之日再登门提亲才……”

“顾家主。”

顾长庚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许姓剑客打断了。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应顾长庚的推辞之言,而是重复了他先前说过的那句话:

“许某奉家师之命,前来提亲。”

……

从院子到大厅,五十步有余,但如此距离,顾长庚还是感受到了对方言语当中那犹如剑锋一样凌冽的刚直之意。

在许姓剑客说出此话之后,此地便陷入了沉寂。

他的态度之强硬,让顾长庚甚至找不到丝毫周旋的余地。

……

此时,一直猫在后头的顾礼扯起嗓子朝着厅上的顾长庚喊道:

“顾长庚!别不识好歹了!剑宗的大人登门而来已给足你面子,你女儿能嫁到北漠是她八辈子的福气,你可莫要……”

然而他话才喊到一半,就感到通体冰凉的寒意,再回过神,发现眼前那负剑男人正侧着脸目光平静地盯着他,吓得顾礼当即就把自己没说完的话一股脑全憋了回去,再也不敢有半句叫嚣。

此后,庭院内便鸦雀无声。

顾礼身后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

“敢问是剑宗的何人想与小女成婚?”

顾长庚算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被许姓剑客镇住的人。

他始终坐在厅内,言语声音没有半分颤动。

……

“家师。”

许姓剑客的回答无比干脆。

他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实为诧异。

四十岁剑客上门接亲,接的是不足十岁的小姑娘,而等着和小姑娘成婚的,居然是这四十岁剑客的师傅。

这等事情,难道祁天剑宗就没觉得有半分荒唐?

天知道他口中的家师是个多少岁的老怪物?

……

然而许姓剑客对周围人的惊讶不为所动,依旧神色淡定地盯着前方大厅里的顾长庚。

不过,他身旁的那个年轻女子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师兄,不必和他们浪费口舌了。”

女子大概是觉得跟这里的人多说半句话都是浪费时间,她上前踏了一步,接着探出手,朝着顾府内院凭空抓了过去!

一瞬间,原本平静的庭院里瞬间卷起了凛冽的狂风。

吓得顾礼等人逃也似的往大门外挤去。

不过这一股风,并不针对厅上的顾长庚,而是通过了大院墙瓦,直指顾府内院而去。

相似的手段其实慎之也用过,隔空掠物罢了,他那日也是这样把自己丢在山脚下的长刀抓回来的。

而女子这一爪,抓的是人。

……

夹杂着凛冽的剑气,那一股狂风直接席卷了顾府上下。

一直到内院的书房门前。

才被挡住。

叮……

门角的风铃微微晃动。

顾谨之抖了抖袖口,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煞气在即将逼近到他身前三寸的时候宛如海浪撞上了礁石,轰然奔溃退散。

谨之神色略一凝重地看了一眼前院的方向,随后便转过身,开始收拾桌面上被风吹乱的纸张,口中十分温柔地问了一句:“写到哪儿了语儿?”

“快好了哟。”

书桌前,捏着毛笔的语儿奶声奶气地回应道。

“来,我看看。”谨之把语儿写的字抽出来一张端详了一下:“不错。”

受到夸奖的语儿乐呵得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她丝毫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真实处境。

而书房外,一直抱着环首长刀坐在台阶上的慎之已经悄然起身,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了。

谨之隔窗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制止。

他知道,刚才的剑气,只是轻微试探,以慎之的力量,或者说,他们兄弟几人的力量加一块,都不见得能够拦住今日上门的剑客,但是亦如娘亲所说的那样,他们都是语儿的兄长,理应担起这份责任。

祸事既已临门,避之不及当然得迎难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