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晚归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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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葫芦纹

东宫只有良娣,没有太子妃,赵元初入了梓宫多年,早就该成亲了,皇帝每每跟他说起此事,赵元初一脸忧色:“六州还未收复,国家未定,儿臣哪有心思娶妻。”

皇帝心想,六州未收复跟你娶妻生子有什么关系?你老子我还没死呢,收复六州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你连太子妃都没册立,要如何治家,又如何治国?”

太子有些脸红道:“儿子还小,况且儿子身边已经有徐良娣,太子妃一事不急。”

皇帝哼了声,相当不满意:“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你了。”

太子娶妻这件事上,皇帝很有些不明白,堂堂男儿,为何就这么抗拒娶亲?皇帝皱眉道:“这件事没什么好再推脱的了,我已经让你母后在朝中大臣中挑选年龄合适的贵女,回头将画像送到你宫中,你自己看着办!”

太子沉默了阵,躬身谢恩,倒退出了垂拱偏殿,见太子出来,太监宝来抱着拂尘麻溜跟上,小心看了脸色,见太子脸色阴沉,一副要发作的样子,一缩肩膀不敢多言。

太子上了车撵,八位身材高大的內侍稳妥抬起车撵上了甬道,进了东宫,太子下撵,宝来见他步履匆匆,绷着美玉似的面皮,跨过门槛时,缂丝织锦暗纹的宽袖甩出一道绮丽的幅度,显然是生气了,不知道陛下跟殿下说了些什么,想来想去能让殿下如此生气的还是那件事,宝来撮着牙将手袖着,也是的,殿下为何不娶亲?早早立了太子妃,不就稳妥了么,朝臣们上朝,十件事里必有一件就是要太子立妃,稳定东宫。

宝来是个没根的,他看着宫外的男人不都是女人越多越好,他家的这个主子却是跟旁人不同,视女人若洪水,合着东宫上下,就一个徐良娣,说起徐良娣也是可怜,进宫两年,太子歇在她那处,宝来伸出五根手指,又收回两根——睡了不到三回。

就这样,能有孩子才怪,太子于延绵子嗣这件事很不上心,皇后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暗地里责怪徐良娣不中用,不懂如何梳拢太子。

宫女托着金漆乌檀木荷花样食盘鱼贯入内,宝来跟在后面,哈着腰道:“殿下,徐良娣着人送来的点心,您用些吧?”

太子撩了眼,冷着脸道:“她倒有心了。”

宝来笑道:“良娣向来有心,亲自做的枣泥栗子糕,您尝尝?”

太子换了月白绣草纹的圆领窄袖常服坐在竹塌上,闻言冷笑了声:“你小子胆子不小,她给了多少好处,给她说话?我看你以后就去菡萏居伺候吧,我这不缺人。”

宝来扑通跪下,咚咚磕头道:“小的迷怔了,请殿下责罚小人,小人对殿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太子只是冷笑,卷了本书在手上凉声道:“既然忠心耿耿,那就该知晓主人厌恶什么,主人厌恶的物事,你做奴婢的,当如何?”

徐良娣是皇后族中的嫡女,到了东宫做了个妾室,这会被太子比作物事。

宝来不懂太子所想,这会是磕头如捣蒜,满口道:“小的知道了。”

太子这才道:“起来吧,看你那怂样,滚吧。”抬了一脚踹在宝来肩上,也没用多大气力,宝来动作夸张往后一倒,捂着肩皱眉:“殿下踹死小人了。”

太子看他猴似的演戏,没绷着哼了声,宝来一见立刻欢喜道:“殿下终于笑了,方才您从陛下那过来,就绷着脸,小人看了心中真是难受。”临了加了句,“比死了爹妈还难受。”

“浑说什么呢?我是你老子娘?”

“小人的老子娘比不上殿下在小的心中半分。”

赵元初笑骂:“滚你的吧。”

宝来从善如流立刻滚蛋,到了外面暗暗吁了口气擦了把额上的汗,对插着手在殿门下踱了两圈,几步开外一行人环佩叮当穿过一片梅树施施而来,他仔细一看,是徐良娣带着宫婢朝这走来,宝来心底咯噔下,太子这会不想见徐良娣,她这会不请自来,撞到太子气头上,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宝来哈腰迎上:“小人见过良娣。”

徐良娣粉圆的一张脸,生的杏眼桃腮,娇美俏丽,百蝶度花裙云锦袄,梳流云髻戴红宝蝴蝶簪,桃红织锦的狐皮披风,帽沿一圈雪白狐狸毛,更是衬的面庞欺霜赛雪,就连宝来这个假男人都觉得徐良娣长的好,可太子就不待见她。

“公公,殿下在里面吗?”良娣的声音轻柔柔。

宝来龇了龇牙,吞吐道:“在是在呢……可殿下这会……”话没说完,徐良娣越过他进了殿门,宝来哎呀一声赶紧跟上去。

內侍就是皇帝家的家奴,主人说话,没得主人的话,家奴哪能进去,宝来只有在外面候着,欣赏廊柱下花架上放的一只厚釉矮圆肚花瓶,瓶里是一枝瘦高梅枝,这是殿下亲自从梅树上剪下的,说是清丽舒朗,宝来欣赏不来,觉得这梅枝孤零零的,殿下笑他乡里巴人。

正欣赏着,徐良娣突然掩面出来,宝来忙回神,使了眼色给小內侍跟上去,自己打了旋进了殿内,太子撑着额,十分烦心的样子,兀自沉默了好一会,突然起身往寝殿走去,宝来看这样子,殿下这是要小睡一会,忪了口气。

“今晚是谁当值?”

“回殿下,今晚当是都指挥使凌大人。”

寝殿内室满铺素红百花绒毯,紫金香炉上暖香丝丝缕缕浸透纹理,太子落座小塌床上,见宝来亦步亦趋的跟着,不耐烦摆手:“出去吧。”

他在小塌床上躺下,顺手握了件葫芦白玉玉佩把玩,幽黑的眸子望着顶上遍绣的缠枝花草纹,皇后等不及了,先是徐良娣,眼下逼着他娶亲,估计连人选都考虑好了,定然又是她的某些个侄女。

赵元初牵起一边唇角,葫芦玉佩在细白指间转动,长长的朱色穗子垂在月白交领中衣上。

闭上眼,翻了个身,睡意袭来,他的太子妃要自己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