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守夜灯

掌灯时候棠梨见到了冬梅，冬梅跨进来的时候，棠梨正将自己不多的东西正收拾着，庆宁殿的宫女住在偏殿的院子里，两个人一间屋，一人一张床，加上棠梨就是四个宫女，刚好两人一间。

原本庆宁宫有四位宫女，现在只剩下三个，刚好棠梨来了，填补了空缺跟冬梅住一个屋子，等冬梅放出宫去，棠梨就是一个人住一间，在此之前，棠梨都不敢想自己能有单独的屋子住，这边还是一人一张床，虽说床不大，跟她在陈家做三小姐的时候差远了，她那时候睡的拔步牙床大的能在上面打滚。

庆宁殿远比在浣衣局好太多，一堆浣衣宫女住在大通铺上，炕上什么味都有，就算想将就，也没办法将就，每天洗别人的衣裳，唯独自己的衣裳床褥没时间洗。

冬梅抱着针线篓进来，为人很爽朗，长的也周正。

“你叫棠梨吧，以后咱们就住一块了，咱们这事情不多，殿下不喜欢宫女伺候，多数时候都是宝来带着小內侍们，虽说內侍都是没根的，算不上男人，殿下用起內侍们来，重活都是他们，当成男人来用哩。”

冬梅边说边抽了针线出来，盘腿上了床做鞋子，棠梨讷讷的站在那，不知道做什么好。

春枝端着碗迈进这里，她与秋水住在对门的屋子，旁边有小厨房，平时可以自己做饭吃，再往南边的隔间是茶水间，炉子上常年都要备着热水供应，春枝指着外面大致介绍完，搁下碗推到棠梨跟前：“吃吧，还没吃饭吧，我们刚听孙姑姑说咱们这来了新人，我就过来瞧了。”

春枝跟棠梨年岁相仿，放下碗后好奇的打量棠梨，棠梨略显拘谨吃起饭，没一会，另一个宫女秋水也过来了，穿着交领香色绣葡萄纹夹棉袄子，笑嘻嘻的，一看就性子活泼，三人说说笑笑，气氛很和谐，将棠梨围在中间，个个都伸手来捏她腕子，然后都要摇头说，棠梨太瘦了，浣衣局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还好你到了咱们这，一定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棠梨松了口气，在浣衣局被拷打的这么些年，那地方勾心斗角的事可不少，本以为庆宁殿也这样，谁曾想，都是心胸朗阔的，她刚来这，都做好了穿小鞋，被敲打的心理准备，摆在眼前的却是满满一碗堆尖的肉烩饭，心底暖暖的低下头小口吃着，想到了还在浣衣局的笼玉，不知道她今晚吃的什么，有没有吃饱。

正笑闹着，孙姑姑进来，神色古怪的看了一圈，道：“殿下今晚要守夜。”

除去第一天刚来的棠梨，其余三人面视一眼，神色都很惊异，冬梅先下了床，拍拍衣裳问：“殿下从没让人守夜过，今晚怎么会想起守夜了？”

孙姑姑也不清楚，主子的要求，他们做奴婢的只能去满足，也不耽搁，指挥道：“既然殿下要人守夜，咱们就该准备着，棠梨你去换身衣裳，你身上还是浣衣局的衣裳这不行，秋水，去拿衣裳给她换下。”

棠梨才吃完饭，看着一众人突然地忙碌起来，自己站在那不由惶惶的，趁着秋水带她去换衣裳，小声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秋水在箱笼里一番翻找，找出全新的一套夹棉绣石榴的袄子跟褶襕裙，秋水也很不懂，叹了声道：“咱们殿下从来不让守夜的，就连冬梅都没见过，今儿不知道怎地要守夜了，你今晚进寝殿守夜，千万记住殿下入睡后别吵着殿下，殿下要喝茶了，起夜了，你就得伺候着，茶水要温的，殿下喜静，你不能说话，还要记得添灯油，外间的灯不能灭了。”

朝外看了眼，天已经黑了，冬梅撑着竿子在廊下挂明红的绸灯，一溜烟的绸灯挂上去，照得廊下都是红彤彤的明亮又气派。

孙姑姑进来后神色十分凝重，仔细跟棠梨交待了规矩，殿下安寝后，她就在外面候着，千万不要睡着了，孙姑姑朝外面瞧了几眼，殿下要求突然，方才棠梨不应当进食的，这一夜，她得缩在外面纱橱下，内急了也得忍着，因此守夜的宫女太监值夜前都不进食，不进水。

棠梨顿感压力巨大，方才还觉得庆宁殿很好，守夜的任务下来，简直跟座大山似的压在头顶，稍有不慎就能被压断脖子，战战兢兢听孙姑姑说了一大通规矩，她听了大半，孙姑姑见她神色呆呆的，不放心的反问她守夜规矩，好在棠梨记住了最紧要的几处，都回答上了，孙姑姑总算是放了一半的心，跟着又开解棠梨，殿下看着面冷，其实人很好，从来不打罚宫女，只要不惹怒了殿下，守夜算的上是个不错的活，夜里守夜，白天可以睡上一天不做事。

棠梨点点头，给自己加油，争取好好表现，早日放出宫去，孙姑姑看她小脸坚定，知道是将自己话听了下去，外面秋水准备好守夜的东西，就等棠梨抱着薄垫进寝殿了，孙姑姑略一思诌，问棠梨：“你知道庆宁殿的宫女名字分四季，为何少了夏？”

棠梨摇头，想了想回答：“是犯了错？被撵出去了？”

孙姑姑缓缓点头：“确实是犯错了，那你猜为什么殿下要赶她走？殿下是个很好的人。”

棠梨不知道，心中却想，太子殿下未必是很好的人，孙姑姑掌管庆宁宫，是太子殿下的爪牙，肯定是要帮太子讲话的。

“我就跟你说这一次，你万万要记住，以后惹了事，要杀头，要杖责，都与我无关。”

棠梨自然省的这里面的轻重，不知道孙姑姑到底要告诫她什么，她慎重的点头：“婢子知道。”

“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奴婢，殿下尊贵，我等当仰望殿下，殿下万流景仰，你不可生出旁的心思来。”

孙姑姑的话点到即止，棠梨缓缓明白过来，在她之前庆宁宫中有宫女生了歪心思，大抵是仰慕之类的，被逐出了东宫，她是万万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她想起之前说有爬床的宫女被太子打死了，难道不是？

孙姑姑皱眉又道：“殿下仁慈，没有要了那宫女的性命，掖庭事物多，我不知你听说没有，引诱襄王殿下的奴婢都是什么下场，咱们殿下算是仁至义尽的了。”

说来说去，太子殿下是万里挑一的好人，这样的好人，千万不要用下流的心思去接近，棠梨心说，未免也大题小怪了，她真没想跟太子殿下有个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况且她是罪臣之后，今儿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她这小命来的艰难，因此分外惜命。

“婢子谨记姑姑教诲，万万不会给姑姑惹来麻烦。”棠梨跪下来，给孙姑姑磕头，春枝抱着薄被子在幔子那跟她招手，棠梨束起身，踩着碎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