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祸不单行

从医院出来，魏天明的脑袋是嗡嗡的，感觉有一万只蜜蜂在舞动。

他才二十四岁，肝硬化晚期这一诊断结果，对他来说，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就在半个月前，他刚刚与前妻办了离婚手续。四岁的儿子魏星辰由他抚养。

与前妻李丽的婚姻维持了五年半，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记不清过去的这五年半时间，他与李丽到底吵过多少架。但他一直相信，自己有多少次恨不得掐死李丽，李丽就有多少次同样的冲动。

也许，他应该庆幸，在这段婚姻里，自己一直保持着应有的克制，没有失手酿成大错。他同样要感激前妻的不杀之恩。

魏天明是个泥腿子，初中没混毕业就来到这个城市一个鞋厂打工，结识了比他大三岁的工友李丽，在人的撮合之下，谈了两个月恋爱，就裸婚了。

李丽长得一点儿也不漂亮，也来自农村，据说是中专毕业，但魏天明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的毕业证，或者其他能够佐证的资料。

不过，正如工友们所说，李丽配魏天明，还是绰绰有余的。

与李丽的不合，用魏天明自己的话说，主要是没有共同语言。李丽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样存钱买房，而魏天明想的是怎么样逍遥自在。

在魏天明看来，李丽的想法是那么的不切实际。两口子一个月才六七千块的工资，不吃不喝也才能买半个平米。

前段时间，鞋厂不景气，要裁员。按照鞋厂的裁员方案，魏天明和李丽只能留一人，李丽认为夫妻二人要同进退，而魏天明觉得应该稳妥起见，一个人留在鞋厂，另一个人找新的工作。

这一分歧，成为压垮魏天明和李丽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前的历次离婚都未成行，关键在于争夺儿子魏星辰的抚养权，二人互不相让，离婚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一回，李丽居然如此果断，不再争夺儿子的抚养权，实在让魏天明有些意外。

离婚后，李丽就离开了南城，具体去了哪里，魏天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与李丽一同离去的，还有他的前任丈母娘。

此前，儿子魏星辰一直由丈母娘带着，这下好了，魏天明不得不自己带孩子，鞋厂果断地把他给裁了。

“你的病情很严重，得马上住院治疗！”医生的话还在耳畔回响，魏天明觉得右胁一阵阵剧痛。

他最终没有听从医嘱，只是开了几盒护肝的药，就逃离了南城医院。

他万分后悔，这些年来喝过的每一杯酒，熬过的每一次夜。当初在酒桌上有多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垂头丧气。

一贯号称不怕死的他，第一次感到了无边的恐惧和不甘。

他像游魂一样回到出租屋，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动画片，声音很天真无邪，儿子魏星辰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今天清晨，他在洗漱时，吐了不少血，鲜红鲜红的。这把他给吓坏了，他给儿子做了早饭吃过，开了电视让他自己看，把门反锁了，便去了医院。

儿子已经四岁三个月了，再过一个月就到了开学季，原本去年秋天就要上幼儿园的，因为没有户口和房产上不到公立幼儿园，私立幼儿园又太贵，所以就耽搁了。

当时，魏天明是主张送私立幼儿园的，在他看来，为了孩子念书，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犹豫。

但李丽却另有打算。她算了一下，夫妻二人这些年有两万多的积蓄，再省吃俭用一年，应该可以再存个两万块，再找亲戚借个十来万，买个四十来平的小户型，应该是够首付的。等买了房子，就可以读公立幼儿园了。

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不但没有按计划存下两万块，原有的积蓄也花去了不少，找亲戚借钱更是毫无所获。

为此，李丽和丈母娘天天抱怨魏天明没本事，魏天明天天抱怨李丽不该因为省钱而耽误儿子。

魏天明暗暗想，今年就算是卖肾，也得送儿子去幼儿园了。

正在这时，房东推门进来。她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烫着卷发，穿着花花绿绿的连衣裙，身材肥硕。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学生模样，手拉着手，应该是一对恋人。

“单间，独立卫生间，有床、沙发和厨具，一个月五百，租金按年付。”房东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介绍道。

这对小年轻不太友好地上下打量着魏天明父子，转身要走。

房东连忙拉住那女孩儿，微笑着解释道：“房租已经到期半个月了，租客马上就搬！马上就搬！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这个价在南城真的再找不到第二家了！”

解释一番，房东又对魏天明说：“小魏，超期的那半个月房租，阿姨也就不收了，你还是快点收拾一下，把房子滕出来吧！”

魏天明连连致歉道：“对不起，我马上就搬走！”说着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

“四百一个月行不行？”女孩开始讨价还价。

房东犹豫了片刻，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四百五，我们都各让一步。”

这对恋人对视一眼，很快答应下来，不顾魏天明正在收拾东西，进到屋里，开始转悠，商量着怎么布置房间。

魏天明快速收拾完毕，主要是儿子的一些衣服和玩具，装了一箱子一口袋。

房东说剩下的垃圾，就不用魏天明打扫了，她自己请家政来。魏天明一手将熟睡中的儿子扛在肩上，一手拉着箱子，将口袋放在箱子上，歉意而又感激地看了看房东，道了声谢，逃离了这个住了三年的地方。

离婚，失业，身体健康爆出红灯，被扫地出门。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儿子醒了，睡眼惺忪地问：“爸爸，你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吃肯德基！”魏天明抬眼正好看到肯德基的招牌，微笑着说。

“好耶！”魏星辰欢叫着，在魏天明肩上手舞足蹈。

魏天明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眼泪却不争气地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