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汉军取西秦四州 帝后忆少年时光
蜀国皇帝孟昶听从了花蕊夫人和宰相母昭裔的建议，但也其实等于没听。他舍不得放弃四州，又不肯坚定的换将，而是给了犹如“惊弓之鸟”的两位大将一个模棱两可的命令。
宰相母昭裔的建议是对的，然而经过孟昶的这个安排，就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哪能行军打仗前跟将军说打赢打不赢都行哈，我都不怪你们。
高彦俦和李廷珪二将现在想，皇帝的意思是能救就救，不能救便罢，回撤就行了。那么最省事的结果就是，行军到了剑阁，四州已经被汉军攻占，他们就不用再往前去冒险了，利用有利地形，守住剑阁即可，万事大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两人带着这样的想法，率领军队悠悠闲闲进发。这样一来，母昭裔的明智之举就害了这两人。
六月七日，阮豹等了二十多天，没见敌军有什么动向，没有打到援军，就原形毕露了，派了禁军亲卫都虞侯齐藏珍率领六千禁军带着数个雄武军被俘的将领去攻秦州。秦州此时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只有千余名维持治安的雄武军士兵，汉军兵不血刃占领了雄武军治所。
这个时候，高彦俦和李廷珪要是能够也应当能够率军赶到成州，阮豹手中不过八九千禁军，这仗还是有的一打的，成州之围也有可能被解，就算解不了围，也能全身而退。可是这个时候，两位蜀将才到剑阁，前方没有什么消息，只好跟剑阁守将刺史全师雄道别后，继续向成州进军，并嘱咐全师雄作好接应两个人的准备。
蜀军过了剑阁，禁军步军亲卫都虞侯齐藏珍留下三千军守卫秦州，率领剩下的三千军已经返回了。一日后，禁军骑军亲卫都虞侯石守信，也率本部骑兵从汴京狂奔一千八百里赶到，此时行军路程不到九百里的救援成州部队还在路上。有了一万骑兵和七千步兵的阮豹膨胀了，还好副将王景崇和石守信沉着冷静，劝主将再耐心等等。
五日后，有探马回报，蜀国有大量援军过阶州往成州而来，王景崇建议率军打伏击。阮豹说道，“皇帝陛下和柴荣大将军都建议不要打伏击了，上次关中之战，柴大将军连续伏击蜀军两次，这招怕是难以奏效了。皇后建议把当年契丹军对付我们的运动战术用起来。”众人拍板，就这么办！
高彦俦和李廷珪自出了剑阁，每次遇到山谷、隘口都非常小心，战战兢兢过了阶州。过了阶州之后，一路上开始有汉军的少量骑兵不断骚扰蜀军，把契丹骑兵用来对付晋军和汉军步兵的战术应用的淋漓尽致。一支强大的部队是在战争中锻炼出来的，和平之军从来都打不了硬仗。蜀军一列阵汉军就撤退，一行军或驻扎就有汉军来骚扰，蜀军疲于应付。
过了一个个山口，走过了重山，地面开始平坦，高彦俦和李廷珪以为走出了危险地带，长舒一口气。两位大将错了，六年未与汉军遭遇，汉军已经从步兵为主变成了拥有大量的骑兵，他们两人的对手已经从足智多谋的儒将，变成了擅长在平原打遭遇战的骑兵悍将。当高彦俦和李廷珪行军到开阔的平原地带，以逸待劳的汉军早已布阵在那里等候他们。
汉军少量铁骑兵和数万轻骑兵向蜀军冲杀过来。高彦俦和李廷珪慌忙命令部队列阵迎敌，汉军步兵开始向两侧迂回。阮豹仿佛就学会了这一招战术，轻重骑兵冲向敌阵，步兵从两侧迂回以包围敌军或断敌退路，然后反复用这一招。这一战术源自何处呢，源自汉军遇到辽军骑兵，皇后萧淑沂指挥时采用的战术。汉军步兵列阵迎战敌人，骑兵从两侧迂回以包围辽军骑兵或断其退路。阮豹把这个战术改良了一些。我方的骑兵冲击敌人步兵，我方步兵包围或断敌退路。
久未征战的蜀军前阵看到骑马飞奔而来的汉军心里发怵，两军靠近之后，汉军骑兵的箭阵比蜀军步兵还密，蜀军前阵根本站不住，就只能往后退。一万汉军骑兵冲进敌阵，蜀军立即就被冲散了。汉军统帅阮豹手持长刀眼睛都杀红了。蜀军慌忙中步步撤退又遇到汉军步兵阻击。
几个部将护着李廷珪向后退，此时的李廷珪心灰意冷，又败一次，皇帝即便不怪罪，又以何面目见人，拔剑欲自刎。等到此时，才知道自古艰难唯一死，架到脖子上的长剑就是划不下去，又想长子已经让人送到了乡下躲藏，索性率领部将们投降了。高彦俦带领残军往后撤退，收拢军士，往剑阁逃亡而去。阮豹命令齐藏珍打扫战场，自己率军一路追杀蜀军，打得高彦俦仓皇北顾。
一路追到剑阁，剑阁西有相连的小剑山和大剑山，地形险峻，道小谷深，易守难攻，非常易于打伏击。轻敌之下，没有想到遭遇了接应高彦俦的蜀军伏击，汉军慌忙撤退。此时，运气非常不好，一块从山上砸下来的大石头击中阮豹头部，阮豹身受重伤，倒地昏迷。
主帅受伤，汉军被迫从剑阁撤退。阮豹的副将王景崇和齐藏珍、石守信商议，先攻取阶州，留下齐藏珍率领禁军步兵和一千骑兵守阶州以防蜀军再出剑阁。王景崇和石守信派人将阮豹送往长安养伤，指挥禁军骑兵和隶属周王刘崇的昌武军开始准备进攻成州。到了此时，成州已经被围困了八十余日。
王景崇派被俘的蜀军下级军官给成州刺史虢毅达带去一封信，告诉他：雄武军节度使韩继勋已经被斩杀，雄武军全军覆没，秦州已经归于大汉，来援救成州的蜀国大将高彦俦被打的狼狈逃回剑阁，李廷珪兵败投降了，阶州也已经成为汉地，不会再有人来救成州了，来了也是送死的。给虢毅达三日时间考虑，如果愿意投降，官兵想回蜀国的可以送回去；如果不降，三日后攻城到时候城破人亡就不好了。
虢毅达见到来使便问，“从蜀中来的援军有多少？”来送信的蜀军下级军官说，“回禀大人，至少十来万。大将军高彦俦和李廷珪都来了，现在高大将军兵败而退，李大将军降敌了。”
听信使这么一说，虢毅达没有信心了。成州守军、连同招募的民夫不过万人，救援的十万大军都给汉军打败了，等于已经无路可走了。他找来判官作为使者，向汉军请降。
七月十一日，汉军兵不血刃占领成州，按照约定王景崇将部分希望返回蜀中的官员和士兵送至剑阁。至此，汉军收复了西秦四州。
阮豹西征期间，皇帝刘承讯一直忙着政务改革。一群遗老们为了争夺太师、太保和太傅三公之位互不相让，都吵到内阁，吵到御书房了，快把皇帝的头都快吵炸了。
慕容彦超接收朔方军也不是很顺利，倒不是朔方军怀念冯继业，而是朔方军旧部抵制慕容彦超往军队里安插亲信。慕容彦超是个火爆脾气，交接过程中他的部将们接到命令，牛掰哄哄去接管，朔方军旧部不买账，两方军官打了起来。
幸好只是军官高层打架，而不是部队火拼。慕容彦超把朔方军的旧将全抓了起来，请求皇帝下旨将这么些人都就地正法。
承讯一看到奏折，心想，叔叔哎，你这样搞下去能指挥得动朔方军啊？别闹出兵变来哦！承讯赶忙找来郭威，让他帮助慕容彦超整顿好朔方军，并去灵州传皇帝圣旨，赦免朔方军旧将，命令他们接受慕容彦超的管理；同时要求慕容彦超，朔方军旧部一律留用。
中书令萧干上书，北域闹蝗灾，牧民损失惨重，向皇帝求救。承讯命令户部调粮食和物资到承德，让中书令府调配，又派监察部门去监督物资的使用。
从一大早一直忙到晚上，承讯好不容易歇会儿，出了御书房去看看儿子和女儿，然后拉着皇后萧淑沂和皇贵妃李沁去御花园用晚膳。承讯对两人说，治理天下果真比当质子辛苦多了，得到权利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忙得要命啊！真是怀念年少时的无忧无虑啊。
三人说起了少年时光，承讯谈起了与石延宝、杜弘章在一起胡闹和笑谈历史；萧淑沂说了与父亲、哥哥一起骑马射箭，她射箭技艺很差，有时候连个羊都射不中。李沁则笑道，“陛下在宫中胡闹，妹妹在驰骋草原，人生多彩。我呢，每日在家做女工。那时候家里还比较清苦，直到父亲听说姑父在北都当了大官，跑到北都投靠，得了个官职，家境才有所好转。”
承讯说，“你父亲虽然整天不着调，却终究在我最需要钱财的时候把家财都捐出来了。他千里迢迢把婉儿带到汴京，要不是他把婉儿送来，还不知道让谁管理皇宫呢！谁能把后宫管得这么有条有理呢，我看淑沂不一定行。”
萧淑沂笑笑说，“是一定不行。”
承讯说，“婉儿，国舅、国丈、太子少保，三选一，你看要不要还他一个？为了封后大典，正一品尚书左右仆射都封过了，只剩下正二品的太子少保了。”
李沁说道，“臣妾替父谢陛下恩典。陛下，先不要理他，让他闭门思过，或者到宫门口多跪几次，表现好了给他恢复国舅称号，您看行不行？”
承讯笑说，“好，听婉儿的，这个权利就给你了。”承讯突然问道：“天福十三年十一月，你们在干什么？就是我大汉立国的那一年。“
萧淑沂说道：“讯哥记得如此清楚，你在做什么呢？”
承讯笑着说道：“天福十三年，也就是乾祐元年的十一月，至今记忆犹新啊！我在历经劫渡。”刚要往下说，萧淑沂接道：“讯哥还说不信佛，这正是佛语啊。佛祖历经劫渡，方成正果，普照人世间，解万民之苦。”
承讯感慨：“我把杜弘章当朋友、当兄弟，他却送我一箭，一箭直射心脏，取出此箭之时，箭头深蓝，怕是偏一偏，我都要与世永别了。所幸那一箭没有穿透精制的护心镜，此箭势大力沉，把肋骨都震断了。我急中生智，怕刺客再射第二箭，应声坠马。”
李沁说道：“讯哥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然后就不说了。萧淑沂起哄：“姐姐，快说啊，想起什么来了。”李沁笑道：“我家听说姑父得了天下，当了皇帝，父母兴奋异常，我们也成皇亲国戚了。母亲就催着父亲快到京城投靠太后。母亲一心想让我嫁给太后最喜欢的儿子。”
承讯故作尴尬地说道：“不是我，哈哈哈。”
李沁又说道：“乾祐元年十一月，听说了皇太子，就是陛下一战击溃姑父的夙敌，父亲才想起来并告诉母亲，姑父的长子不是佑弟。听姐姐说讯哥长期呆在晋国皇宫。我们小户人家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姑父的长子放在皇宫，父亲还以为因为姑父是大官，所以让他儿子在皇宫享福。父母天天就在盘算给我要一个皇太子妃还是王妃。我嘛，女孩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有了一个印像，讯哥英雄盖世，佑弟深得姑母喜爱。”
其实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萧淑沂却不放过李沁，坏笑着追问：“那后来是怎么把目标定为讯哥的呢？”
李沁见躲不过，只好说道：“母亲（太后）为兄弟俩选妃，讯哥连来都不来，佑弟看得眼花缭乱。妹妹，要是你，你选哪一个？”李沁顺手把话推给了萧淑沂。
萧淑沂说道：“姐姐看似天真无邪，实际上是个有心之人啊，呵呵呵，好吧我也选哥哥。”
李沁说道：“妹妹也一样吧，我这是常理。讯哥和我都说完了，轮到你啦。”
现在轮到李沁催萧淑沂了，萧淑沂说道：“讯哥曾经问我，以我们家的地位能嫁个什么样的辽国宗室？我父亲在征讨女真的战斗中战死沙场，虽然得到了安抚，但是哥哥萧干那时还没做枢密使，我没有资格进宫，心里很失望的。耶律德光是我心中的英雄，我想当皇妃，帮助皇帝入主中原。”
承讯和李沁认真地听着，承讯顺口说了句：“难怪群臣要求把耶律德光挖出来，淑沂劝我算了。”
萧淑沂接着说道：“乾祐元年五月，我心中的英雄死了，死在返回上京的路上。两个月后，更让我崩溃的是有消息说哥哥在中原战死沙场。还好在我们一家万般绝望之际，哥哥回来了。哥哥只告诉我一人，他是被俘后被讯哥放回来的。”
萧淑沂继续说道：“那段时间真是让人绝望，我对大辽绝望了！宗室们打来打去刚打完，皇帝耶律阮就率领号称二百万的大军伐汉。哥哥问我，’大辽又要入主中原了，你要不要跟着你堂姐（耶律阮同时封的两个皇后之一）一起去汴京看看？’我对哥哥说，’你以为这是走亲戚啊，你不是说现在中原的皇帝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吗，二百万大军不带粮草去伐汉，凶多吉少，我还是和你一起呆在幽州吧。’”
萧淑沂笑着又说：“乾祐元年十一月，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一边有点感伤英雄已成往事，一边看着宗室们在争名夺利相互厮杀，那时候还着急这下让中原得以喘息了。不知道我新的英雄在历经劫渡后，如凤凰般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