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一次失恋(下)
一进家门,面对妈妈质疑的目光,云享哑声说:“我们分手了。”这句话及时把妈妈所有的诘问都斩断了。她在妈妈关切的注视下绵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并没有上床,而是坐到了书桌前,桌上还摆着T大学红艳艳的录取通知书,她只剩下这个了。
云享苦笑一下,把它移到一边,弯腰从下面的抽屉翻出一本相册,摊平在桌子上,翻开,找到了她和赵伟去公园玩时拍的照片,往外抽时,手开始剧烈的颤抖,她不得不停下来,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力量又回来了,终于照片、底片在桌上堆成不厚的一叠。云享找出一只烟灰缸和打火机,它们是一个叔叔从远方带来的工艺品,一直闲置着,今晚终于可以发挥作用了。
火苗虚弱的跳动着,浓浓的焦臭味伴着黑烟弥漫了整个房间。妈妈不知何时站在云享身后,她小心地说:“不要烧了,不安全。”云享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慢慢变成灰烬的照片,原来底片是很不易燃的,一部分凝成漆黑的团块后还剩下不少卷曲的待在烟灰缸里,云享不理会妈妈担忧的目光,又不依不饶的燃起打火机,妈妈张了张嘴终于没说什么。
直到所有照片、底片都变成了黑色的灰烬,云享才完成任务一样丢掉打火机,低声跟妈妈说:“我要睡了。”这等于下了逐客令。
片刻后,云享躺在了她期望的单独的黑暗中,盯着对面墙上自己画的钢笔山水画,又不知过了多久,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已经能看出画中山水的脉络,慢慢的这脉络又模糊起来,云享陷入了神志模糊的迷梦中,黑暗中她与不知名的东西搏斗着,直到妈妈把她摇醒,原来她喊了出来,而且死命抓着妈妈的手,象抓着救命的稻草,妈妈帮她擦着满头的虚汗,云享的泪水决堤一样淌下来,妈妈严厉的问:“你是不是给他了?不然怎么这么难受!”
听到这伤口上撒盐的质问,云享不得不屈辱的辩解:“不是,我没有!我是第一次——恋爱——”她哽咽难言,她不知用什么词汇来表达自己的痛悔。
妈妈仍然不相信的追问:“真的没有?”
云享用力摇着头,拼尽全力用最大的声音(其实嗓子已经暗哑无力)说:“没有!”
妈妈不放心地帮云享掖好被子,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云享僵硬地躺在床上,耳朵两侧已是一片汪洋,眼角却干了,她睁着枯干的双眼呆呆地看着黑暗中的天棚。妈妈不会明白,世上有比失去贞操更可怕的东西:第一次冲破矜持,第一次全身心投入,第一次努力展现自己最好的东西,第一次完全容忍对方的缺陷,第一次将终身的幸福寄予对方……而这一切换来的只是被人弄于股掌、最后因不能满足他最原始的欲求而遭厌弃!
自尊的受辱、被欺骗的羞耻、期望的落空——这些种种还不足以令她悔恨交加吗?!而她那珍贵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更是白白扔进了垃圾堆,肌肤上那些被污染的部分真令她恨不能用刀把它们都切下来!
一整夜,云享都在暖气炽热的房间里瑟瑟发抖,厚厚的棉被下她的肢体和心灵都抖得好似寒风中的霜叶。
第二天清晨,云享一早爬起来,没吃早饭就悄悄出门去上班了,她实在无力再应付父母。
倒霉的是今天居然要向单位领导汇报办公楼改造的具体细节,云享抱着图双腿绵软的跟着科长来到处长办公室。处长训话时,她什么都没听见,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慌乱的抽搐着,她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痉挛着,她赶紧使劲把双手按在膝盖上,却带动着双腿也苏苏地颤抖起来……她相信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象死人一样灰败,她只有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以免被人发现。
幸亏领导只问了科长一些琐碎的问题,没要云享回答什么,否则云享暗哑的声音、惨灰的面容肯定会令领导诧异。好不容易应付完领导,云享终于可以回到办公室独自舔舐伤口。
接下来云享几乎是玩命的日夜赶画施工图,她一个人要完成总计上万平方米建筑施工图,而且包含五个专业,而且全部要在图板上用尺子和针管笔一根线一个字的手绘,没有电脑,就她一个人一双手。
她早出晚归、废寝忘食,每每夜晚,整栋办公楼都漆黑了,只有她的办公室孤独的亮着灯。也许忘我的工作可以麻痹心中那新鲜的尚在淌血的伤口,却会使她的身体更加受伤。
一天晚上,云享疲惫的回到家,快了,再加一个星期班她就可以完成全部施工图了,她倦怠的去卫生间洗漱,突然感觉嗓子发紧,低头向马桶咳出一口痰,不经意的一看却发现马桶里漂浮着一抹血红,云享连忙蹲下来细看,没错,正是自己刚吐的,殷红而粘稠,在水面上鬼魅的缓缓浮动……
云享感到一阵眩晕,几乎坐到地上,她及时抓住了马桶边缘,额头渗出无数细密的汗珠,她要死了吗?年纪轻轻就过劳死?这样也许更好吧……遥远的空中似乎传来了妈妈的声音,是妈妈在外面关心的询问,虽然云享的大脑已无法接收任何语言信号、完全不知道妈妈说的什么,她依然靠着顽强的意志站起来,按下了马桶冲水开关,匆匆洗漱后她走出卫生间,妈妈关切而担忧的望着她,云享平淡的说困了就回了房间。
天亮后,云享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照常去上班了,且让她悄悄的默默的去吧,不必告诉任何人。天朝人面子大过性命,无论如何她都要维持正常的外表,在外人看来她永远是云淡风轻,损失个把男友根本无伤皮毛。
为何她非要是一个天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