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空营退敌

建安二十年（215年），曹操南征张鲁，攻拔汉中，与刘备接壤。刘备迫于压力，将长沙、江夏、桂阳三郡让与孙权，双方以湘水为界平分荆州。

建安二十一年（216年），曹操晋爵称王，十月，发兵征讨孙权。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曹操与孙权在濡须口大战，互有胜负，三月，曹操退军，双方讲和。同年，刘备听从法正建议，率军北进汉中，赵云随军前往。

建安二十三年（218年），刘备屯兵阳平关，与夏侯渊、张郃、徐晃等人相持近一年。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正月，刘备从阳平关南渡沔水，在定军山扎营。夏侯渊前来争夺，黄忠居高临下，神兵天降，一战斩杀夏侯渊。曹操大怒，亲率大军前往汉中为夏侯渊报仇。三月，“煮酒论英雄”整整二十年之后，刘备与曹操再次相遇。

汉中位于汉中盆地，北依秦岭，南托大巴山，是关西地区和巴蜀地区之间的南北通道。由于秦岭比大巴山更加险峻，所以与关西相比，汉中对巴蜀的意义更大。曹操刚刚占据汉中时，偏将军黄权就对刘备说：“若失汉中，则三巴不振，此为割蜀之股臂也。”刘备与夏侯渊相持，请求益州增兵，诸葛亮征求从事杨洪意见，杨洪说：“汉中，蜀之咽喉，存亡之机，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蜀汉炎兴元年（263年）九月，钟会攻破汉中，两个月后刘禅就投降了。

由汉中南下巴蜀有三条路，自西向东分别为：阴平道、金牛道、米仓道。由汉中北上关西有五条路，自西向东分别为：祁山道、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其中，金牛道、祁山道、陈仓道这三条大道在阳平关交汇，阳平关因此被称为汉中咽喉。张鲁之弟张卫当年为抵御曹操，又在此修筑阳平城。

汉中位于汉水中游，故称汉中，汉水将汉中分成南北两岸，阳平关也分出南山北山。“阳平城下南北山相远（董昭语）”，曹操占据北山，刘备占据南山。

北山是曹操的屯粮之地，黄忠前去劫粮，赵云将自己的兵马借给黄忠。黄忠在约定时间内没有返回，赵云担心黄忠有失，率领数十骑前去接应，将黄忠救回。曹操亲率大军追击，赵云且战且退，突破重围，回到营中。赵云得知将军张著受伤未归，又出营将他救回。《云别传》：

夏侯渊败，曹公争汉中地，运米北山下，数千万囊。黄忠以为可取，云兵随忠取米。忠过期不还，云将数十骑轻行出围，迎视忠等。值曹公扬兵大出，云为公前锋所击，方战，其大众至，势逼，遂前突其陈，且斗且卻。公军败，已复合，云陷敌，还趣围。将张著被创，云复驰马还营迎著。

赵云在汉水之战所用的兵器很可能是矛，因为矛是三国时代乘马突围的首选武器。《三国志·蜀书·公孙瓒传》载：“尝从数十骑出行塞，见鲜卑数百骑，瓒乃退入空亭中，约其从骑曰：‘今不冲之，则死尽矣。’瓒乃自持矛，两头施刃，驰出刺胡，杀伤数十人，亦亡其从骑半，遂得免。”《三国志·吴书·丁奉传》载：“奉跨马持矛，突入其陈中，斩首数百，获其军器。”《三国志·吴书·程普传》载：“策尝攻祖郎，大为所围，普与一骑共蔽扞策，驱马疾呼，以矛突贼，贼披，策因随出。”

黄忠大名鼎鼎，张著则名不见经传，在《三国志》中也只出现了这么一次。但赵云一视同仁，无论高低贵贱，都舍命相救。赵云单枪匹马连救两将，这个壮举在《三国志》中只有曹仁和张辽做到过。《三国志·魏书·曹仁传》载：

瑜将数万众来攻，前锋数千人始至，仁登城望之，乃募得三百人，遣部曲将牛金逆与挑战。贼多，金众少，遂为所围。长史陈矫俱在城上，望见金等垂没，左右皆失色。仁意气奋怒甚，谓左右取马来，矫等共援持之。谓仁曰：“贼众盛，不可当也。假使弃数百人何苦，而将军以身赴之！”仁不应，遂被甲上马，将其麾下壮士数十骑出城。去贼百余步，迫沟，矫等以为仁当住沟上，为金形势也，仁径渡沟直前，冲入贼围，金等乃得解。余众未尽出，仁复直还突之，拔出金兵，亡其数人，贼众乃退。矫等初见仁出，皆惧，及见仁还，乃叹曰：“将军真天人也！”三军服其勇。

《三国志·魏书·张辽传》载：

辽夜募敢从之士，得八百人，椎牛飨将士，明日大战。平旦，辽被甲持戟，先登陷陈，杀数十人，斩二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权大惊，众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望见辽所将众少，乃聚围辽数重。辽左右麾围，直前急击，围开，辽将麾下数十人得出，余众号呼曰：“将军弃我乎！”辽复还突围，拔出余众。权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自旦战至日中，吴人夺气，还修守备，众心乃安，诸将咸服。

曹操见赵云救出二将，亲率大军追赶。沔阳长张翼想闭门据守，但赵云认为，敌我兵力悬殊，一味死守只能坐以待毙。赵云下令打开城门，偃旗息鼓，故作疑兵之计。曹操来到蜀营，发现四周一片死寂，果然生疑，担心赵云设有伏兵，不敢攻营，引军返回。

赵云吓退曹操，但并未满足，赵云判断这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当即下令，擂鼓助阵，派弩兵追而射之。曹军大惊，自相践踏，被射死、被踩死、跌入汉水淹死者不计其数。《云别传》：

公军追至围，此时沔阳长张翼在云围内，翼欲闭门拒守，而云入营，更大开门，偃旗息鼓。公军疑云有伏兵，引去。云雷鼓震天，惟以戎弩于后射公军，公军惊骇，自相蹂践，堕汉水中死者甚多。

三国时代，除了赵云空营退曹操，还有曹操空营退吕布，文聘空城退孙权。《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载：

于是兵皆出取麦，在者不能千人，屯营不固。太祖乃令妇人守陴，悉兵拒之。屯西有大堤，其南树木幽深。布疑有伏，乃相谓曰：“曹操多谲，勿入伏中。”引军屯南十余里。

《三国志·魏书·文聘传》载：

孙权尝自将数万众卒至，时大雨，城栅崩坏，人民散在田野，未及补治。聘闻权到，不知所施，乃思惟莫若潜默可以疑之。乃敕城中人使不得见，又自卧舍中不起。权果疑之，语其部党曰：“北方以此人忠臣也，故委之以此郡，今我至而不动，此不有密图，必当有外救。”遂不敢攻而去。

曹操的空营计和文聘的空城计仅仅是吓退敌人，并没有追而胜之。三次空城（营）计中，只有赵云对敌军造成了有效杀伤。更难得的是，赵云的对手不是普通将领，而是军事家曹操。汉水之战，也是曹操亲自统率的最后一场战斗，一年后，曹操因病去世。

西晋人郭冲《条亮五事》中还记载了一个诸葛亮空城退司马懿的故事，郭冲是诸葛亮的超级粉丝，诸葛亮的空城计很早就被证明是虚构的，我们不再赘述，但经过《三国演义》的渲染，影响巨大。一个值得玩味的问题是，郭冲杜撰诸葛亮空城计的灵感是来自历史上哪个空城（营）计呢？我们不妨细读一下郭冲的记载：

亮屯于阳平，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亮惟留万人守城。晋宣帝率二十万众拒亮，而与延军错道，径至前，当亮六十里所，侦候白宣帝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知宣帝垂至，已与相偪，欲前赴延军，相去又远，回迹反追，势不相及，将士失色，莫知其计。亮意气自若，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菴幔，又令大开四城门，埽地卻洒。宣帝常谓亮持重，而猥见势弱，疑其有伏兵，于是引军北趣山。

《云别传》中，赵云的空营计发生在阳平关；郭冲《条亮五事》中，诸葛亮摆空城计时“亮屯于阳平”。

《云别传》中，赵云“偃旗息鼓”；郭冲《条亮五事》中，诸葛亮“卧旗息鼓”。

《云别传》中，赵云“更大开门”；郭冲《条亮五事》中，诸葛亮“大开四城门”。

种种细节表明，《条亮五事》中诸葛亮的空城计是根据《云别传》中赵云的空营计杜撰而成的，而《三国演义》中的空城计又是对《条亮五事》的进一步改编。

汉水之战的第二天，刘备来到赵云营中，看到昨夜战况，称赞赵云一身是胆，《云别传》：

先主明旦自来至云营围视昨战处，曰：“子龙一身都是胆也。”作乐饮宴至暝，军中号云为虎威将军。

三国时代，魏蜀吴三家各有一个虎威将军，蜀汉这边是赵云，曹魏这边是五子良将之一于禁，东吴这边是四大都督之一吕蒙。

汉水之败大大挫伤了曹军士气，士卒大量逃散，曹操感叹汉中犹如鸡肋一般。五月，曹操放弃汉中，还军长安。

七月，刘备效仿刘邦，自称汉中王，立刘禅为太子，拜关羽为前将军、张飞为右将军、马超为左将军、黄忠为后将军。赵云的地位不如关、张、马、黄，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愿以阴谋论的方式猜测。我们只知道，赵云并无怨言，仍然竭心尽力辅佐刘备。

正在刘备封侯拜将之际，荆州那边却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