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与阿里奥维司都斯的战争(公元前58年8月至9月)
辉煌的海尔维第战役之后,高卢人在恺撒的允许下召开了全体部族大会——整个国度都派出使节寻求胜利者的善意。现在,高卢人发现了这个罗马执政官的与众不同。在向恺撒求助的人中,有以爱杜依人狄维契阿古斯为首的几位爱杜依、塞广尼和阿浮尔尼人的使节,他们强烈要求恺撒帮助他们对付(居住在莱茵河对岸)日耳曼人的国王阿里奥维司都斯(Ariovistus),称其为“一个粗野、任性、残暴的人”。这位日耳曼酋长似乎曾被请来帮助塞广尼人和阿浮尔尼人对付他们国内的敌人——爱杜依人。阿里奥维司都斯强行夺取了他们全部土地的三分之一作为酬劳,现在,阿里奥维司都斯又把他们从另三分之一土地上赶走,以安置自己新迁过来的臣民,其中已经有12万人渡过莱茵河,定居在更加肥沃的高卢土地上。这并非是他们唯一的抱怨,阿里奥维司都斯还抓走了所有贵族的孩子作为人质,并极其残酷地对待这些部族。爱杜依人受到的压迫尤其暴虐,他们甚至被迫发誓,不能抱怨他们承受的痛苦,也不能向罗马求援,乃至要求归还他们的人质。
苏威皮人是日耳曼各族中面积最大、实力最强的。他们被划分为100部,每部每年提供1000人参战、1000人务农,交替耕战,在家耕种的人供养外出作战的战士。他们身材魁梧、斗志顽强、强壮野蛮,蔑视其他所有族群。据说,他们的土地被无人区环绕——他们破坏邻居的所有土地。两座辽阔的森林从莱茵河一直向东延伸,分别是厄尔辛尼亚(Hercynian)和巴钦尼斯(Bacenis)森林。厄尔辛尼亚森林覆盖了从多瑙河到美因河(Main)之间的土地,巴钦尼斯森林大体上是今天的图林根森林(Thüringerwald)。苏威皮人住在巴钦尼斯森林的南面。
恺撒对允许日耳曼部落在莱茵河上随意进行大规模人口迁徙而会带来的危险当然颇为敏感。因为在移民成功的鼓励下,日耳曼人可能很快就会扩散到高卢,抵达普罗旺斯,继而从那里前往意大利——就像辛布里人和条顿人曾经干过的那样。普罗旺斯与塞广尼人之间仅隔着一条罗讷河,他们在塞广尼人的土地上挖掘了壕沟。另外,爱杜依人长久以来是罗马人的“亲戚”,理所应当得到保护。恺撒已经下定决心征服高卢,对面临的问题他不太可能认识不足。作为初步措施,将日耳曼人驱逐出高卢势在必行。他的思维方式中不存在半途而废,他来到高卢也不仅仅是为了以老旧的方式保护罗马的领土和利益,他为征服而来。作为一位军人,他认为解决高卢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快刀斩乱麻;而作为政治家,他意识到这也许是通向未来伟大事业的垫脚石。恺撒拥有权力、军队和发动战争的意志,只差一个发动战争和征服高卢的理由。研究这些问题不大符合本书的初衷,我们将尽量着重于军事事件的走向。
恺撒派信使到阿里奥维司都斯那里,提议双方进行一次会晤,阿里奥维司都斯可能身处今斯特拉斯堡(Strasburg)附近的莱茵河畔,正在得里布契人(Triboces)中召集军队。阿里奥维司都斯回话说,当他想见恺撒时自然会去找恺撒,如果恺撒想见阿里奥维司都斯,就应该自己赶来;他看不出恺撒与他所征服的那部分高卢土地有什么关系,正如他不应该冒险进入恺撒管控的那些土地一样。这些言辞颇为大胆,但其中确实包含着真切的勇敢色彩。恺撒以一个罗马人的傲慢答复了对方,他答复道: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阿里奥维司都斯这个被罗马元老院称为“国王和朋友”的人会拒绝举行会晤的提议,他要求这位首领不要再带人渡过莱茵河进入高卢了,也不得夺取土地,应立即交还爱杜依人的人质,并停止与高卢的战争;如果阿里奥维司都斯照办,那么恺撒、罗马元老院和人民仍会视其为朋友;如若不然,恺撒将遵循保护爱杜依人以及罗马共和国的其他盟友的指示,毫不迟疑地着手处理此事。对于这个最后通牒,阿里奥维司都斯答复道:他在战争中征服了爱杜依人,并完全按照罗马人对待他们征服的部族的方式要求爱杜依人称臣纳贡;他也不会交还爱杜依人的人质,如果爱杜依人不纳贡,他会强迫他们这么做,至于他们的罗马“亲戚”头衔,则一文不值。在答复的结尾,他发起了挑衅,他宣布所有反对他的人都将被他消灭。毫无疑问,恺撒遇到了与他一样具有攻击性的对手。
◎ 莱茵河和日耳曼人
◎ 向阿里奥维司都斯进军
我们并不清楚法律授予恺撒的权限有多大,罗马的行省总督在没有元老院明确许可的情况下,通常是被禁止离开他们的辖区的,不过高卢总督被授予或者承担了更广泛的权力,并被期望保护罗马人民的盟友。实际上,除了三巨头中另两位同僚发挥的影响之外,恺撒不会受到任何限制,而那种影响只会在事关罗马国内政局的时候才会产生。
恺撒获悉,就在日耳曼人蹂躏爱杜依人的土地之时,还在莱茵河右岸正对着德来维里人地区的大批苏威皮人马正在做渡河准备。恺撒决定在阿里奥维司都斯获得任意援军之前就发动进攻。因此,在向他的人马分发粮饷和囤积了足够的粮秣之后,恺撒在8月初从托内尔附近出发,向阿拉河上游地区强行军,那里正是阿里奥维司都斯藏身之处。后来,这里有一条从托内尔通往朗格勒(Langres)的罗马道路,我们可以合理地假定,此前这里有一条高卢小径或大路,而恺撒使用的就是它。在今天的朗格勒附近,他获悉阿里奥维司都斯正在前去夺取杜比斯河(Dubas)畔的维松几阿,也就是塞广尼人的首都。此地储存着大量物资,位置优良,对所有掌握它的人来说都相当重要。恺撒担心阿里奥维司都斯比他距离维松几阿更近,所以选取了途经沃苏勒(Vesoul)和贝尔福(Belfort)直插莱茵河的路线。恺撒日夜兼程,抢在阿里奥维司都斯之前赶到了维松几阿,并在城中部署了守军。《恺撒战记》对维松几阿的叙述非常清楚,它的位置绝不会弄错。“地势险要,有很好的天然屏障,特别利于战守,杜比斯河差不多像圆规画的那样绕整个市镇一周,只留下一个缺口没有包合,长度不到1600罗尺(480米),恰巧有一座极高峻的山封闭着这个缺口,这座山的两面山脚,都一直伸到河边。”在清晰明了方面,没有哪部军事叙述文比《恺撒战记》做得更好,它的精准描述和简洁风格罕有其匹。
◎ 维松几阿
显然,恺撒在搜求信息方面很积极,罗马人在这方面往往很松懈。就像亚历山大和汉尼拔等所有伟大统帅那样,恺撒的军队前方总是散布着伸向前方的侦察搜索触角。恺撒总是能获得关于他要入侵和对付的国度、人民的丰富知识。他使用间谍、逃亡者和侦察部队获取情报,后者主要依靠当地骑兵。在此方面,罗马骑兵比不上高卢骑兵,而恺撒总有办法保证高卢骑兵几乎始终如一的忠诚。
得知恺撒正在逼近自己,阿里奥维司都斯停下了前往维松几阿的步伐,他认为留在靠近他能从莱茵河对岸抽调援军的地方比较明智。此外,在莱茵河附近,也就是靠近今天的上阿尔萨斯(Alsace)的地方,那里的地形更便于他的骑兵行动。
恺撒在维松几阿逗留了数日。在这里,有一个可怕的危险笼罩着他——这充分显示出罗马军团的士气下降得有多厉害。军中有许多军团指挥官和主管官员(praefects),我们可以称他们为志愿军官,他们因为友谊、寻求刺激或者利益而追随恺撒,出于政治或者个人动机而获得了职权,不过他们是没有经验的军人,缺乏军队中少数人拥有的那种坚毅,除非他们把拿起武器打仗当作一种生意。许多“度假士兵”听说过日耳曼人的魁梧和勇猛,还听说过他们前方路途的凶险,他们对此感到畏惧,何况这些传说得到了连异常悍勇的海尔维第人都害怕条顿人的这一事实的证明,他们恳求恺撒允许他们返回意大利,每个人声称自己有一些特殊的个人原因。即使那些愿意留下来作战的人,也与我们往往称作“罗马人”的人一样少:
但他们既掩饰不住愁容,也抑制不住眼泪,只是躲在营帐中,抱怨自己的命运,或者和他们的熟人在一起,为共同的危险而悲叹。全营的人都在签署遗嘱。不久,就连军事上颇有经验的人,如兵士们、百人队长们,以及带领骑兵的人,也都因这些人的传说和恐惧而感到惶惶然了。其中那些想把自己打扮成并不胆怯的人则伪称他们不怕敌人,他们担心的是路途险狭,横亘在他们和阿里奥维司都斯之间的森林又很辽阔,怕军粮供应不上。甚至还有些人告诉恺撒说,如果他下令移营拔帜前进,士兵们不会听从命令,因为他们害怕,不敢前进。
不满情绪正蔓延到军官阶层,甚至有造成最严重后果的危险。恺撒明白事态的严峻,展现了自己的坚强意志。他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所有百人队长都应邀参加,他使用惯常的能力和理性,而不是使用他作为指挥官的权力去强迫他们就范,他向他们介绍了道路、粮食的状况,敌我双方的技能和勇气,从而得出结论:他应立即向敌人进发,如果其他军团不跟随他行动,那么他就带着他最宠信的第10军团独自出击。不过他说自己不相信其他部队不敢出征,他举了马略的例子,马略及其祖先曾经击败了同样的日耳曼人。我们从丰富的史料中可以看出恺撒的说服力很强,他立即改变了情绪的导向。欢呼雀跃代替了灰心丧气,正面情绪占据了上风,各个军团都表达了他们的忠诚和服从,第10军团的表现尤其突出,他们立即大声宣布他们愿意追随恺撒到天涯海角,声称他们从未考虑过反对统帅决定军队行动的权利。
这件事和其他类似事件,不仅表明罗马人的天性与世界各地、各时代的人性并无二致,也说明军队最关键的素质是服从。这些部队还没有坚强到足以参战,有时会表现得与民兵或没有经验的志愿者一样。还有一种可能是,恺撒本人对履行司令官职责还缺乏经验,他没有让部队充分忙于演习和营地勤务,以防止他们把空闲时间浪费在愚蠢的闲言碎语上。无法确定《高卢战记》对不满情绪的描述做了多少夸大,以突出恺撒的口才和道德力量,但是枯燥的事实一定是与书中所言一致的。恺撒举措得当,没有采取严厉措施就平息了事态。
如果恺撒从维松几阿直插莱茵河过去,就必须翻越侏罗山北麓。这条路线中沿着杜比斯河河谷的那一段路极为崎岖,有一部分是连续的羊肠小道,比今天更加林深树密,也更难走。不过,狄维契阿古斯向他指出另外一条向北迂回的道路,这条路上的杜比斯河可以涉水而过,他可以在相对开阔的原野上行军,到达莱茵河谷起伏的平原,而不用担心遭到伏击。经常表现出聪明、有用的狄维契阿古斯,已经在军队前方勘察过这个地区,他发现这次因迂回而多走的路程不会超过75千米。到8月的第三周快结束的时候,恺撒沿着这一路线向敌人的方向行军,在七天内抵达阿里奥维司都斯藏身处附近,据他的情报来源,后者大约在36千米外。除非恺撒的行军速度远低于常规,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停停走走,否则他肯定能在七天内行进至少127—135千米。这样他会越过通常被认定为与阿里奥维司都斯交战战场的贝尔福,到达塞尔奈(Cernay)附近,这是戈勒的看法。吕斯托错误地认为萨尔河(Saar)上游为即将到来的会战的战场。
由于没有预料到恺撒能迅速赶来,阿里奥维司都斯本人要求举行一次会晤,他要用这种方法使恺撒相信日耳曼人已经变得更加理智了,双方协商一致的结果是两位将军在两军营地之间的平原上的一个光秃秃的山丘上会晤,双方只由骑兵护送。贝尔福附近没有大平原,这是我们将会晤地点定位在更东处的另一个原因。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恺撒几乎不信任他的高卢骑兵,“把所有高卢骑兵的马都抽出来”,交给他最宠信的第10军团,这样他们就能陪同他前往了。他们可能已经准备好成为精锐骑兵了。抵达会晤地点时,他们在距离山丘300米的地方列阵,阿里奥维司都斯的骑兵部署在山丘另一侧的类似位置上,每位指挥官都在10名骑兵的陪同下参会。
根据恺撒希望我们从《高卢战记》中得出的结论,这场会晤远远没有取得任何好的结果,阿里奥维司都斯的举止极其傲慢,令人恼火。但在《高卢战记》中也展现了阿里奥维司都斯的发言的合理性。他声称自己也拥有与罗马人一样征服一个高卢行省的相同权利,并且有权用同样手段征收贡赋;他否认了进一步征服高卢的企图,并且同意如果恺撒接受“不干涉”方针的话,他也会照方抓药。《高卢战记》也指出,阿里奥维司都斯的骑兵背信弃义,袭击了恺撒的卫队,“向我军投射矢石”。恺撒禁止他的手下还击,以免受到谴责,于是退出了会晤。阿里奥维司都斯的背信弃义大大激发了各军团的斗志。两天后,阿里奥维司都斯再次要求举行一次会晤或是派出使节,恺撒的回应是派遣两位军官去见阿里奥维司都斯,阿里奥维司都斯逮捕了这些军官,并将他们囚禁起来,尽管其中一人是高卢人,而另一位曾受过他的盛情款待。
与此同时,阿里奥维司都斯迫近到距罗马人不到9千米的地方,在沃塞古斯山(Vosegus mountains)的山脚下安营扎寨。次日,阿里奥维司都斯大胆而漂亮地绕过恺撒的侧翼行军,就在恺撒的眼皮子底下扎营于3千米外,今天的赖尼根(Reinigen)以西的地方,事实上切断了罗马人与其后方基地的联系,还能阻截塞广尼人和爱杜依人的运粮车队。万幸的是,恺撒与更北方的吕启人(Leuci)和林恭内斯人的联系依然畅通无阻,依靠他们的支持,恺撒足以维持这样一支大军的补给,尽管这两个部族的地盘相当贫瘠。
◎ 阿里奥维司都斯的机动路线
从《恺撒战记》对阿里奥维司都斯的这次机动的轻描淡写来看,我们的第一印象是恺撒失去了在敌人靠近罗马军营和迂回行军时从侧翼发动进攻的绝佳机会,这种批评不绝于耳。在这样的机动过程中,任何队伍,尤其是拖带辎重的队伍,往往会出现混乱,此时是绝佳的进攻良机。在这个事例中,阿里奥维司都斯的行军得到了森林的掩护,直到今天那片森林还保留着一部分;而恺撒还没有学会后来令人侧目的当机立断的本事,他也没有尝试干扰敌人的这次机动。事实上,当时恺撒可能不知道这次机动。古人也不常利用敌人行军的机会打击其侧翼。
然而,恺撒做了次好的事情。连续五天,恺撒走出营盘摆开战斗队形,邀请对方进行会战,但是阿里奥维司都斯对自己的位置感到满意,他也完全理解自己的位置造成的效果,于是他坚守营盘不出,只是派出6000多名骑兵与罗马的同盟骑兵进行小规模战斗。这个时期的日耳曼骑兵都有1名步兵伴随行动,后者被训练得能够抓住马鬃跟着骑兵一同奔跑,并与骑兵协同作战。虽然这种战术并不新鲜,许多古老民族也采用过,但日耳曼人还是令高卢骑兵部队陷入困境。
恺撒未能挑逗阿里奥维司都斯出战的真正原因在于日耳曼女预言家通过占卜断定,如果他们的军队在新月出现前出战就无法获胜。此时恺撒当然还不知道此事。由于担心阿里奥维司都斯会尝试进一步深远迂回,彻底截断自己与后方基地的联系,恺撒自己也实施了一次类似的机动。他从这个老练的蛮族对手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他把部队排成三条战线,以随时应战的战斗队形行军,向右前方压了过去,他将阵线部署在日耳曼营盘的西面,就此重新控制了与后方联系的交通线。
在距离阿里奥维司都斯营地不到1千米、己方营盘3.8千米的地方,恺撒停下脚步,亲自掌控前两条战线,准备抵御敌军的进攻,他命令第三条战线的将士修建一座新营盘,与往常一样,新营地周围建起了防御工事。阿里奥维司都斯派出大约1.6万名轻装部队和全部骑兵去阻挠罗马人的行动,但是这支人马被赶了回去。新营盘修建完之后,恺撒在营中留下了2个军团和一些辅助部队。恺撒与另4个军团撤回、占据老营。尽管兵分两处,此时恺撒的境况更佳。他通过建立起自己的交通线而站稳了脚跟,却把阿里奥维司都斯置于无法在有利形势下发起进攻的境地。无论他进攻哪个罗马营盘,另一个营盘的罗马军队都会打击他的侧后方。
次日,恺撒率领两个营盘中的人马出战,部署在大营前方不远的地方,但由于阿里奥维司都斯拒绝会战,罗马人在中午时分退回了营地。随后,阿里奥维司都斯派出部分人马去进攻那座小营,发生了激烈战斗,战至夜间,颇有伤亡,阿里奥维司都斯收兵回营。从此战捕获的一些战俘口中,恺撒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阿里奥维司都斯不愿开战:“如果在新月出来以前作战,神意不会让日耳曼人得胜。”恺撒断定,立即强行发动一场全面会战是更加明智之举,如此一来,才能使违抗命运的精神效果在日耳曼部队中发挥降低士气的作用。
◎ 与阿里奥维司都斯的会战
次日,大约是9月10日,恺撒秘密地把小营中的两个军团调过来,与大营中的四个军团会师。他把全部辅助部队都召集到小营前,以他们的数量给敌人造成错觉,制造两个军团仍然在那里的假象。此举一定巧妙地完成了,敌人对罗马人的调动毫无察觉。恺撒将他的所有军团排成三条战线,向阿里奥维司都斯的营盘挺进。每个营盘中都留有足够兵力防守。最后,阿里奥维司都斯才从恺撒的果断行动中看出会战势在必行。他没有在坚固的营盘设防,如果恺撒断然发动强攻,他可能顶不住。因此,他以部落为单位摆开阵型,包括阿鲁得斯人(Harudes)、马可蒙尼人(Marcomani)、得里布契人、汪琼内斯人(Vangiones)、内美德斯人(Nemetes)、优杜西人(Sedusii)和苏威皮人,每两个部落之间保持一段距离,并用辎重车辆将整条战线的两侧和后方包围起来,这样“使大家没有脱逃和幸免的希望”。妇女们留在马车车队里面,作为战斗的见证人,用疯狂的哭声和手势鼓舞她们的丈夫、父亲和儿子去战斗,以免她们像艾克斯战场上的条顿和辛布里妇女一样,面临沦为刀下之鬼或奴隶的命运。
也许阿里奥维司都斯的人马远远多于恺撒的,但不可能搞清楚多了多少。在毕布拉克德蒙受损失之后,恺撒的总兵力不会超过5万人太多,不足以让每个军团都得到充分补充。
罗马人面向东,阿里奥维司都斯面向西布阵。恺撒派他的财务官指挥一个军团,派副将们各指挥一个军团,给他们下达的指示是迫使敌人进入会战。他本人一如既往地坐镇罗马军队右翼,主动发起进攻,“因为他观察到这一边的敌人(正对着他的敌军左翼)最为脆弱”。日耳曼人则以一种方阵队形摆开了阵势。
罗马士兵以他们一贯的猛烈攻势进攻敌人,日耳曼人也向他们猛冲过来,冲锋的速度之快,居然使得罗马军团没有时间交替战列以投出所有的标枪,他们几乎立即被迫拔剑迎战。罗马军团暂时处于守势,但很快就恢复了古老的进攻习惯。为了抵御他们的进攻,日耳曼人以300人或是400人为单位组成了队伍,排成龟甲阵,以彼此相连的盾牌遮盖自己。罗马士兵以无比的勇气坚持进攻,英勇地突入敌人的间隙与横队之中,拼尽全力扯开他们的盾牌。有些人跳到连接在一起的盾牌顶上,将它们分开,并从上方劈砍日耳曼人。蛮族的左翼就这样被击溃了,但是他们的右翼仍以大量兵力紧紧地压迫着罗马人,恺撒所在的右翼远比左翼强劲。罗马人的战线寸步难行,终于发生了动摇。看到这种危险,负责指挥骑兵的年轻的部百流·克拉苏(Publius Crassus)此时还没有参战,而是被部署在能清晰地看到正在发生什么的位置上,受命指挥第三线的预备队,他当即投入战斗,迅速率部增援罗军左翼。这些生力军的突击粉碎了敌人的抵抗。无疑,日耳曼占卜者的预言产生了应有的效果,他们在罗马人的胜利之中看到了命运之手。他们扭头背向罗马人的战线,停止了抵抗,不久后就陷入了彻底的崩溃,全军逃之夭夭了,直到逃过80千米外的莱茵河才停下了脚步。他们大概是沿着伊尔河河谷逃跑的,此前他们也是沿着这条河谷过来的。据说,有些人游过莱茵河,其他一些人,包括阿里奥维司都斯,设法找到了渡船逃过了河,企图顽抗的残敌被恺撒的高卢骑兵砍翻,那两位身陷囹圄的罗马使节也成功获救。
◎ 发现于诺曼底的高卢盾牌
沿着莱茵河右岸行军打算过河参战的苏威皮人,听到阿里奥维司都斯惨败的消息后立即拔营而去。但是,他们的敌人乌皮人(Ubii)从莱茵河更下游赶来,袭击了他们的后方,给他们造成了惨重损失。这场胜利暂时结束了罗马人对日耳曼人的畏惧。
就这样,恺撒在一个季度内打了两场成功的战役,他很早就将他的军队安置在塞广尼人地盘上的冬令营里,此地很可能就在维松几阿附近,由拉频弩斯管辖。恺撒本人回到山南高卢主持巡回审判(assizes),此举也是为了更加靠近政局波诡云谲的罗马,同时监控属于他自己的利益。
在指挥军队的第一年中,恺撒表现出了果断决策、行动迅速、勇气魄力和对形势的精准把控等品质,这些品质总会结出累累硕果。不过有时候,他比军事生涯晚期更加持重,仿佛他还没有学会相信自己的好运,也没有获得丰富的作战经验。人们会注意到在他这些战役中所犯的错误和某种程度的优柔寡断,后来恺撒并没有过多地屈从于这些不足之处,尽管在他的军旅生涯中,同样的问题不断涌现。由于阿里奥维司都斯危险的侧翼迂回他的营盘时,他没有发动进攻而一直受到后人批评,但笔者已经探讨了这件事情。我们还观察到,阿里奥维司都斯派来阻挠他建筑新营地的1.6万名军队已经被打垮,而不仅仅是被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军团战线赶回去。恺撒实现了他的目的,建成了第二座营盘,这是他所需要做的全部。最主要的批评在于,恺撒显然应该指挥他的左翼以对阵日耳曼战线中更强大的一侧,而非坐镇右翼,那里面对的敌人较弱。指挥官亲自指挥右翼发动进攻是惯常做法,但在这个战例中,这样做显然不够明智,因为大部分战斗工作是由左翼完成的。
如果年轻的部百流·克拉苏不采取异乎寻常的机智和迅猛的行动,恺撒可能会失去胜利,因为他在右翼的胜利没有令敌人的另一侧士气低落。他坐镇右翼是个战术错误。
尽管事实并没有减损恺撒的功绩,但不能说这一年与他的军队对决的未经训练的蛮族人数过于众多,以至于对罗马军团而言,他战胜他们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他的军队以当时已知的最好的方式接受过作战训练。他能够指挥它,并用完美无缺的手段实施机动。他的敌人虽然人数更多一些,却没有足够的人数优势令罗马人的胜利成为出类拔萃的成就。人们宁愿钦佩相对缺乏纪律、指挥艺术和武器装备的海尔维第人和日耳曼人,钦佩他们为了捍卫他们无疑认为属于自己的权利而表现出的崇高勇气。在这场战役中,蛮族对抗恺撒的胜机,绝对没有在亚历山大在其东方战役中面对的那帮蛮族敌人的胜机那么大,而相比与汉尼拔对阵的蛮族,他们的胜算更高出好几倍。但是,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没有哪位将军曾经像那个伟大的迦太基人那样,遇到过具有如此压倒性的逆境并能够如此成功地击退他的敌人;也从来没有哪位将军像亚历山大那样猛烈地进攻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