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论《资本论》中的科学抽象法
《资本论》中的研究方法,最根本的是唯物辩证法,而唯物辩证法不只是《资本论》的基本方法,也是一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基本方法。对于任何一门科学的方法论的研究,不应该只是停留在唯物辩证法这一指导性的、基本的、一般的方法论上。因为各门科学的研究对象不同,从而有其特殊的方法。对于以研究资本主义商品生产关系为对象的《资本论》来说,有其特殊的科学抽象法。此外,还有历史的方法、归纳法、演绎法,甚至采用一定程度的数学方法、图表方法,不过这些方法均受唯物辩证法统率。可以说,《资本论》中存在着以唯物辩证法为“纲”,以科学的抽象为主干,以其他的方法为“目”的方法论体系。这个完备的方法论体系是与《资本论》包罗无遗的庞大的理论体系相适应的。本章不拟论述《资本论》中的辩证方法,而只是对它的科学抽象法进行探讨。
一、科学抽象的内涵
科学的抽象是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进行政治经济学的分析与研究时所创立与使用的方法。它在《资本论》这一巨著中有着完备的体现。
科学的抽象包括下述两个步骤:
第一步,从实在和具体开始,从实践经验和实际材料出发,进行逻辑与理论分析。抽象与排除事物的非本质的、次要的、外在的因素与联系,然后,对特定的生产关系与过程进行抽象概括,找出它的最简单的规定,这样就从不纯的复杂的经济现象——“混沌的表象”,提炼出简单的、高度抽象的概念。正如马克思所说:从“一个混沌的关于整体的表象,经过更切近的规定之后,我就会在分析中达到越来越简单的概念;从表象中的具体达到越来越稀薄的抽象,直到我达到一些最简单的规定。”
这一步是从事物的现象形态,剥离出它的内容稀薄但却是共通的普遍的本质。
第二步,是抽象上升。由上述简单的规定出发,加上与之相互联系的新一层关系的规定性,得出更具体的,即次一级的抽象范畴。如此进一步上升,加上更加具体的规定性,得出更具体的、再次一级的抽象范畴。这个上升的终点,便是一个拥有许多规定性的、丰富的、有血有肉的具体。
科学抽象的第二步作为逻辑思维的抽象。上升法是由始发性的、内容单调的最抽象的概念逐级上升,一步步地在观念中再生产与洗印出体现现实经济关系的本质(而不是表象)的具体。
以上两步就是马克思《资本论》中的科学抽象法的内容。
科学抽象的第一步,即由事物复杂的、多样的表象提炼出简单的规定,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因为能否正确地从千头万绪的错综复杂的经济现象与过程中,找出作为逻辑分析起点的抽象范畴,对于顺利地、层层深入地剖析资本主义经济机体有着头等重要的意义。从具体到抽象这一步,包含着抽象思维的两个层次。第一层次是思维提纯,即从复杂的、多样的经济关系中,舍去非本质的联系,排除干扰因素,从中抽取出一个较纯粹的经济关系,作为研究的具体对象。
思维提纯法对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作为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的社会经济机体,较之于复杂的自然物质,譬如人类的机体,还更为复杂得多与不纯得多。现实的资本生产过程就是与资本的流通过程分不开的,而流通过程与分配过程也往往是交织在一起的。因此,第一步,要从思维中进行分解,舍象它的非本质的关系,以便找出与确定一个纯粹的经济关系的领域来作为研究的对象,由此才能揭示生产关系的本质联系与运动规律。如从社会活动中舍象上层建筑领域的过程而抽取经济过程,从经济过程中舍象生产力而抽取生产关系,从现实的不纯的经济关系中舍象非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而抽取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这就是《资本论》中使用的思维提纯法。此外,《资本论》第一卷舍象资本的流通过程与关系,抽取纯粹资本的生产过程作为主要的对象领域;而在第二卷则舍象资本的生产过程,抽取纯粹的资本的流通过程作为主要的对象领域,也是这种思维提纯法。
从具体到抽象,这第一步中的抽象思维的第二层次,是对这一抽取的特定的领域进行再次的思维分解,通过分析、比较,经过思维的加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排除其多样的现象形态而抽象出一般的及最简单的规定。如《资本论》第一卷舍象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抽取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纯粹形态来作为研究对象,然后在对资本生产过程的研究中,选取资本主义经济中最一般的关系——商品作为研究的起点,从中抽取商品一般的简单规定性,作为逻辑分析的始发性范畴。抽象思维的这一层次,是思维提纯的继续,是从具体到抽象的逻辑的终点,是“在第一条道路上,完整的表象,蒸发为抽象的规定”的完成。
从具体到抽象,只是科学的抽象的初始阶段,抽取经济关系的抽象规定后,还必须进一步进入由抽象到具体(后者乃是科学抽象)的完成阶段。
必须指出,《资本论》抽象法的特色,在于从抽象上升到具体。从具体到抽象,只是抽取与把握现实的生产关系的抽象规定。这个抽象规定,形式简单、内容稀薄,所以只是揭示了所考察的对象的一个框架,还不能反映对象现实的丰富的规定。像商品一般的简单规定,就不包括资本关系的社会内容,即使是对商品一般的透彻的阐明,也并不能包括资本——如作为资本的商品的本质特征的说明。因而,在抽象思维过程中,从具体蒸发出的抽象规定,只不过是进一步研究的起点,还要一步步加入具体的关系,从而得出更具体的规定和一步步接近现实。这就是“在第二条道路上,抽象的规定在思维行程中导致具体的再现。”“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只是思维用来掌握具体并把它当作一个精神上的具体再现出来的方式。”
从抽象上升为具体,就是把对象进一步放在多方面的联系中进行考察,不是孤立的,而是将原先舍象的某些关系、联系重新加入,从而是思维的综合。由于加进某些关系、联系,已经是清除了事物表象上的外在的与偶然的联系,而成为所考察的对象的内在的契机,所以这样的思维综合下的对象,就不是现实的关系与过程在人们头脑中的简单的显影,而是思维过滤、提炼与摹写出来的一个具有诸本质规定性的整体。这样的精神上再现出来的具体,又回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具体事物。但是,它不是事物原生的自然形态,而是思维解剖分析出来的线条清晰、轮廓分明的构成体;它是科学思维的结晶,是人类智力创造的雕塑。如果说黑格尔的唯心的逻辑思维方法,得出的是一个本末倒置的,甚至是带有主观虚构性质的具体,那么,马克思的科学抽象法,在思维中再现出的却是一个排除了各种主观幻觉、错觉与表相的具体。因而,尽管它是观念中再现的具体,但由于它是科学思维对现实的摹写,所以它“已不是一个混沌的关于整体的表象,而是一个具有许多规定和关系的丰富的总体了。”同时,它比最初的以表象形式出现的具体更加清楚,更加深刻地反映了现实。
二、科学抽象是逻辑的方法
《资本论》的科学抽象法,是逻辑的方法,是凭借人的大脑的逻辑思维能力,通过思维形式再现出客体,以认识客观对象。上述从表象中的具体到抽象的简单规定,又由简单的规定到观念中的具体,都是借助于人的思维器官的“抽象力”来实现的,这两步均是逻辑思维的表现形式与必要程序,是逻辑思维方法的主要内容。
作为认识客观事物的研究方法总要适应对象的性质,因而方法总是取决于对象。马克思把这种借助于逻辑思维的抽象法,作为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方法,是由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对象——生产关系的性质所决定的,它体现了认识论与本体论的一致。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社会的生产关系,是生产过程中人与人的关系。显然,生产关系、特别是商品生产关系的非直观的性质,决定了人们不能采用适用于自然物质对象的实验室方法。要揭示与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关系的本质,只能通过运用人的抽象思维能力,即“抽象力”。
作为科学抽象法的两个步骤,从具体到抽象和从抽象向具体上升,均是抽象力的运用。前者是运用在分解上的抽象力,后者是运用在综合上(也包括归纳与演绎)的抽象力。这种运用思维能力的逻辑方法,适合对社会生产关系研究的政治经济学。
必须指出,上述逻辑思维或理论分析的方法,乃是马克思批判地继承旧的思辨哲学,特别是黑格尔哲学的逻辑思维的方法,并把它创造性地运用于政治经济学研究之中。
马克思吸取了黑格尔的方法的合理内核,扬弃了它的唯心主义的性质,创立了崭新的辩证唯物主义的逻辑思维的方法。这一崭新的政治经济学的方法,完全不同于唯心主义的逻辑方法。如:①在黑格尔那里,“思维过程,即他称为观念而甚至把它变成独立主体的思维过程,是现实事物的创造主,而现实事物只是思维过程的外部表现。”而在《资本论》中,“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②在黑格尔那里,逻辑思维被视为人类具有的洞察与把握真理的天赋的主观能力;而马克思则论述了逻辑思维之所以能认识真理,在于它在社会实践的基础上正确地反映了客观实际。③在黑格尔那里,逻辑思维是绝对观念的自行运动;在《资本论》中,逻辑思维是现实生产关系的历史发展的反映。④在黑格尔那里,思维运动的起点是绝对精神,逻辑的起点——绝对精神,是不受客观现实制约的先验的存在;而在《资本论》中,作为逻辑分析的起点则是客观实在,是现实的生产关系,客观经济关系从哪里开始,逻辑思维就从哪里开始,因而逻辑的进程反映了客观经济关系的结构的秩序。总之,马克思把黑格尔的头足相颠倒的唯心辩证逻辑颠倒过来,创立了崭新的辩证逻辑方法,并且依靠这一辩证逻辑方法,解剖了人类历史上最复杂、最使人迷乱的资本主义的经济结构,揭示了它的生理机制与运动规律。
逻辑思维或理论分析的方法,是《资本论》独特的研究方法。正是这一方法,使《资本论》对各种经济关系有鞭辟入里、深入而全面的理论分析,有秩序井然、有条不紊的范畴次序,有严整的结构(卷与卷之间与每卷各篇章之间,以及每章内部)与完整的理论体系。《资本论》之所以具有统一的理论经济学的特色,正是立足于这一逻辑方法之上。这里也体现了《资本论》理论体系性质与方法论的一致。
三、剖析资本主义经济机体内在结构的犀利武器
《资本论》的抽象法,是分析资本主义经济关系与过程的内在本质联系,剖析与展示资本主义经济机体内在结构的方法。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经典表述中,把社会经济表述为“经济结构”,在其他著作中又使用“经济构造”“经济机体”等词。在马克思看来,人类社会的经济关系的总和,并不是各种关系的偶然组合,而是一个有严格的内在秩序的社会结构。按照马克思的论述,这一社会经济结构一般是由生产、分配、交换、消费诸关系组成的。马克思根据历史唯物主义观点,论述了在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即在不同社会形态下,社会经济结构又有其不同的性质与特点。揭示人类历史上各个社会形态的经济结构的性质及其发展变动的规律,就是政治经济学的任务。
一方面,马克思将社会生产关系的总和称为“经济结构”,以表明它与自然物质结构或人类生理结构具有共同点;另一方面,他又阐明了经济结构有其不同于自然物质结构或生理结构的特点。这就是:
(1)经济构造内部组成的复杂性。它不仅表现为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生产关系与旧社会生产关系的残片的并存,而且表现为现实的生产关系、分配关系、交换关系、消费关系的相互交织和难以划分。特别是在发达的商品生产社会的经济结构里,经济关系与过程的基本方面与非基本方面、侧面和反面是互相交织、难以分开的;表层的生产关系与里层的生产关系是互相交织、混淆不清的。在资本主义的实际经济过程中,剩余价值的生产、实现与分配均是互相交织的。如劳动者收入的工资范畴与资产者收入的利润范畴,食利者收入的利息范畴,土地所有者收入的地租范畴,均是以收入形式平列在一起的。
(2)经济结构的非直观性。社会的生产关系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但是它不具有物质性,是无形的,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具有非直观的性质。在生产关系中,除了那些表层的生产关系,如生产中公开的强制与奴役以外,深层的生产关系,如资本主义经济中商品的价值性,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被占有性质等,均是人们的直观感受所不能辨认的。
(3)经济关系具有现象与本质的更大的不一致性。经济关系在现象上往往具有歪曲的形态,特别是资本主义商品生产关系的物化性质与异化性质,使生产关系的表象更加具有歪曲的形态,更加与本质不相一致。
以上几点表明,经济结构与那种可以通过实验方法去其杂质,提纯成清晰的、棱角鲜明的晶体的自然物质结构或人类生理结构根本不同。经济结构,作为社会生产关系的总体,最初是以芜杂不清、条理不明的一堆表象出现于人们视野之中。如果我们称自然物质结构是一种原生的、外在的结构,只要经过实验手段的提纯及凭借显微镜或解剖刀,这种结构就能以确实的形态(具有精确的数值)呈现在人们的眼前,那么,经济结构就是一种内在的结构,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只有凭借人们的思维的舍象,经过分解和综合,最终以观念的形态展示出来。观念中呈现的经济结构,乃是社会现实的、内在的结构在人的头脑中的反映。可见,不能把内在经济结构借助于抽象思维,通过抽象范畴的一定组合,以观念形态展示出来,就认为观念与思维可以随心所欲地、任意地杜撰与构思出任何一种经济结构。这种由主观创造经济结构的理论,只能是黑格尔唯心主义。
社会经济结构的上述性质,增添了以经济结构为对象的政治经济学研究的特殊难度。如果说,普通人都能很容易地认识与把握某些自然物和人体的外部结构,但是,即使是经济学家也难以了解与科学地阐明社会的经济结构。像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中最有抽象思维能力的优秀代表亚当·斯密和李嘉图,也不能深入地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结构的内在联系。不懂得抽象法的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家则更是在经济关系与过程的表象上兜圈子。而只有马克思创造的科学的抽象法,由于它在研究方法上充分适应于研究对象——经济结构的上述特点,所以是剖析社会经济内在结构的构造与脉络的犀利武器。这是因为:
(1)科学抽象法作为借助于思维能力的理论分析法,是唯一适用于剖析作为内在结构的经济结构的方法。
(2)科学抽象法,它的第一步从具体到抽象,在思维中产生一个生产关系的最简单的规定或抽象概念,这样就首先在生产关系体系的混沌的网络中,产生了一个始发性的网结。它的第二步从抽象向具体上升,即从始发性的最简单的范畴,一步步地引出与形成一系列范畴。这个抽象过程如下:
①由抽象较纯粹的范畴引导出一系列抽象性程度不等的范畴;
②它从作为生产关系基本方面的理论表现的基本范畴,一步步引出作为生产关系的非基本方面和侧面的理论表现的各种范畴;
③它从作为生产关系内部的本质联系的理论表现的范畴,一步步引出作为生产关系外部联系的理论表现的表层的范畴或派生的范畴;
④它从作为生产关系个别方面、个别环节的理论表现的范畴,一步步引出综合性层次不等的各种反映生产关系总体关系的范畴。
可见,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逻辑思维进程,也就是生产关系的不同方面、环节、层次的理论表现的政治经济学范畴体系的形成过程。由于由抽象向具体上升的逻辑思维程序的严格性,决定了各个经济范畴的排列次序的严整性与条理性,决定了经济范畴体系的层次井然的结构。在《资本论》中,资本的生产过程、流通过程及资本的总过程的卷与卷的理论结构的划分,以及相应于上述过程的经济范畴,如表现直接生产过程的商品、货币、资本、剩余价值、资本积累,表现流通过程的资本循环、资本周转、流动资本、固定资本、物质补偿、价值补偿,表现资本总过程的平均利润、利息、企业主收入、地租,等等,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秩序井然、层次严密的经济范畴体系的光辉范本。而这个经济范畴的秩序,使最初反映在思维中的杂乱无章的客观经济关系显得有条有理、有横的秩序与纵的层次,从而在人们的眼中展示出一幅有关节、有网络、有深浅层次的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整体图画。这样,通过科学抽象法的思维,资本主义经济不再是一个含糊不清的表象,而是一个以观念形态再现的、庞大的、复杂的,但纲目分明、轮廓清楚的雕塑式的资本主义经济结构。这个最终确立起的观念形态的结构,正是资本主义经济的内在结构的忠实而确切的理论反映。
归根到底,科学抽象是通过具体—抽象—具体来形成经济范畴体系的方法,乃是揭示资本主义经济内在结构的科学方法。这一方法,是马克思《资本论》这一伟大著作遗留给我们的极其珍贵的思想财富。
四、抽象上升到具体,既是叙述方法,也是研究方法
有的人认为从具体到抽象意味着从现象到事物的本质,从而它是研究的方法;而从抽象上升到具体则仅仅是一种叙述的方法。这种观点是值得商榷的。
马克思说:“研究必须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种发展形式,探寻这些形式的内在联系。只有这项工作完成以后,现实的运动才能适当地叙述出来。这点一旦做到,材料的生命一旦在观念上反映出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好像是一个先验的结构了。”依我的理解,研究方法是揭示客观生产关系的本质和发现其规律的思维方式,叙述方法是说明与表达规律的思维方式。
科学抽象,从具体到抽象,是对经济关系从现象到本质、从特殊到一般、从表层至里层,即从感性到理性的认识。因而,它是属于研究的方法。
从抽象上升到具体,既是叙述的方法,又同样具有研究方法的性质。
首先,科学抽象作为《资本论》主要与独特的研究方法,其内涵包含着由具体的表象到事物的最抽象的规定和由最抽象的规定向具体上升这两个步骤。由具体到抽象固然体现了对客观经济关系与过程进行的思维分析,但此后的由抽象到具体同样是这一理论分析的继续和发展。因为,把具体提炼出简单抽象的规定,只不过是展示了现实的经济关系与过程的一个提纯了的框架,它并不能体现现实经济关系的最本质的特征。譬如说,商品一般就只不过是一个内容“稀薄的抽象”,它的规定性本身并不体现资本关系。从具体到抽象所得出的内容稀薄的抽象框架,只是用来供进一步去填充具体的规定以再现出所要考察的现实经济关系。从这一点来说,它只不过是理论分析方法的初阶,而不是它的终结与完成。在这一逻辑思维阶段,对客体的研究远未结束,研究的成果尚未出现。
由抽象向具体上升,是人们遵循一定的经济范畴的顺序,把已经研究过的经济关系的内在联系加以述明。如《资本论》关于资本关系的科学理论,是遵循由商品一般→货币一般→资本一般→产业资本这条由抽象向具体上升的路线。但是,由抽象到具体上升,绝不是单纯地叙述过程,实质上是将所考察的对象放在各种联系中进一步加以研究、分析比较的过程。
(1)它在原先考察了的抽象范畴的基础上,引入另一重生产关系,这就是思维的综合。
(2)它将添加了新的联系的更复杂的生产关系(生产关系的综合)与原先考察的较为简单的生产关系进行比较、分析,运用归纳与演绎,由此得出经济事物的新的更贴近的规定。这个新的规定,就是思维进行综合比较、分析归纳和演绎的结果。
(3)由抽象到具体,只能是逐步地上升,从而在一步步地追加新的联系中引出许多中间环节,产生多级的或多层次的抽象范畴。如《资本论》中存在下列多层次的经济范畴,如图3-1所示。
图3-1
图3-1中,(1)是适合于任何社会形态的一般范畴,(2)是资本主义的基本范畴,(3)是资本主义的更具体的范畴。这个多层次的抽象范畴的产生,就是由抽象向具体逐级上升的产物。每一级的上升,意味着在事物增加一重新的联系的基础上,进行一次新的思维综合与比较、归纳与演绎。这是对事物的内在联系的新的研究与分析,它使具有多样的丰富的规定性的具体得到最充分的说明,并体现了新的研究与分析的成果。
可见,抽象向具体上升法,并不是把研究的结论加到作为始点的最简单的规定上去,而是在思维的综合过程中赋予事物以新的规定,因而这一叙述的过程包含着以思维综合方式对事物的再研究,是认识的深化。在对多层次的抽象范畴的联系的分析与阐述中,人们才清晰而全面地认识到经济关系的内在联系,看清了经济结构的内在构造,它真正地使思维“掌握具体”。因而,它既是叙述的方法,也是研究的方法。认为抽象上升为具体只是叙述的方法,仅仅是把已得出的结论加以编排说明的方法,是对抽象上升为具体的方法的丰富内容的简单化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