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之期待

谁能交付给我，有热的恋情的春天？

我是一只追寻春天怀抱的乳燕！

在古城的五月：山峦上飞起一片片轻飘的白云，划过长空；把云影投到一江荡荡的春水之流里，我斜倚在舱头，描绘一幅柳岸烟浓的画图。春之初期的原野，浮起牧羊人的新歌和笑脸；篱笆下的孩子，聚在一起又做一次天真的赞颂了。

水波是冷冷的激着舢板，在焦枯的芦苇里扑喇喇有野鸭低翔在寒江的初试，又戛然的长鸣了几声，奔向流去处酥软的沙洲。

我默然想起了一首没有韵调的诗，她轻轻的由后面拍动着我的肩臂，递过来绒制的大衣：

“要小心易伤人的江上春寒。”

只送给她感谢的一笑，我指点给她白云消蚀过的山头，笼上了一层光彩的云片，那林隅的家舍，氤氲的柳堤，告诉她，轻轻的。

“你不会爱惜一个春天吗？你看：这毕竟是美丽的。不是神秘得像你憧憬的一颗少女心情吗？”

她羞红了半边脸，偎在我身旁做一次最狂放的巧笑，再唱起一支歌子，清丽的，飘扬在春之江上。

到黄昏：

晚钟悠悠的从古道上传来，像呜咽的洞箫夹着脆嫩的银铃，振动了多少年轻人落寞的心，他们抛去了向往的畏缩与沉默，又将开始一个踊跃的出发。

我爱生活里的一个奇迹，她给予我纯情，正像春天贻给我的温柔；我眷恋春天，也眷恋开放在五月的旖旎梦呵！

榆钱飞落的季节，我正沉默着一封遥遥寄来的信息。

打开微红的信皮，里面露出一页洁白纸，是秀致的几行笔迹，流露着一种女性特有的文字美：

——柯：

夏来时：北海的荷盖正荫蔽着湖心。

在故都，我像一只背群的燕子，无力地飞着厌倦的行旅。朋友的欢笑，都让我作成片刻魂梦里的追索了。

我懦弱呵，我过不惯一个孤踽的生涯。期待吧，当春天再回到北国，我也将回到我千里之外的家乡。

依稀的古城道，依稀的春之热情的五月！

——霏在雨宵

我沉默，我想到关山外的夏之风光。

吩咐：南风给我带去清愁吧！阶前又飞起一两片柳絮，从窗口拂着憔悴的面庞。

秋后：

大陆上刮起西北风，流水也结成了银冰。

我怅望着白雪遮覆下的荒原，茫茫的天涯路；我想起古城五月山峦上飞起的云片，和一江荡漾的春水之流。

交给我吧！有热的恋情的春之怀抱。

不是吗？我是一只追寻着春天的乳燕！

原载1940年《新满洲》月刊 署名：柯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