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丝(世界文学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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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做小生意,主要靠马,老马一死,生意也就泡汤了。眼下,尽管还不算赤贫如洗,但艰难困苦却在步步逼近。德贝菲尔是当地所称的那种马虎人,有的时候,他干起活儿来倒是劲头十足。不过,他的力气不一定使在节骨眼上,高兴出力与需要出力难以吻合。即便两者能够吻合,他也没有打长工的人那种吃苦耐劳的习惯,难以持之以恒。

与此同时,苔丝觉得是自己使父母身陷泥淖,因而默然沉思,想知道该怎样帮助父母摆脱困境。恰在这时,母亲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苔丝,俺们得用吉利来冲冲晦气呀。”母亲说,“恰好新近发现,俺们家是高贵血统,发现的正是时候哇。你必须去找找本家认认亲。你知道吗,有一个很阔的德伯维尔老太太,住在狩猎林的外边,准是俺们的本家。你得去她那儿认个亲,求她在俺家遭难的时候帮帮俺家。”

“俺不干,”苔丝说道,“若是真有这样的老太太,那她能对俺们客客气气就算很不错了,别指望她会帮什么忙。”

“孩子,你可以博得她的欢心嘛,这样,你要她做什么,她就会做什么。再说,也许还有更好的连你都想不到的事情呢。俺猜呀,俺听说的事准没错。”

苔丝总觉得那场祸事是她闯的,心里感到沉闷,因此,对于母亲的意愿,她比在别的任何情况下都更为依从。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想到去办这件事就感到格外心满意足?在她看来,这并非是件有利可图的事情。她母亲或许已经打听过,或许已经发现这位德伯维尔老太太富有德行,慈善无比。但苔丝自尊心极重,特别不愿以穷本家的身份去求阔佬。

“俺宁愿找点活儿做。”她喃喃地说。

“德贝菲尔,这事得靠你了。”妻子向坐在后面的丈夫转过身子,说道,“若是你说她非去不可,她一定会去的。”

“俺不想让俺的孩子跑到素不相识的本家跟前,去沾人家的光。”他嘟嘟囔囔地说,“俺家是这个家族中最高贵的一房,俺又是一家之长,得与这个身份相称才是。”

苔丝觉得,父亲留她在家的理由,比她自己不愿去的理由更加糟糕。“好吧,妈,既然马死在俺的手里,”苔丝悲伤地说,“那么,俺得做点事情弥补弥补。去看那个老太太,俺倒不在乎,不过,求她帮助俺家这件事,得让俺看着办了。还有,你别指望她能给俺找个什么好丈夫——那真是无稽之谈。”

“说得很对,苔丝!”她父亲故作庄重地评述道。

“谁说俺有这样的想法?”琼·德贝菲尔问道。

“是俺从你心里头猜出来的,妈。不过,俺会去的。”

翌日凌晨,她很早就起了床,走到叫作沙斯顿的小山镇,又从这儿搭上了一周两次的大篷车。这班从沙斯顿向东跑往切斯堡的大篷车,途中要经过特兰岭教区,那位缥缈、神秘的德伯维尔老太太就住在那儿。

在这个难忘的早晨,苔丝·德贝菲尔的路程延伸在布莱克摩山谷东北部的丘陵地带。她就是在这个山谷里出生并长大成人的。在她看来,布莱克摩山谷就是整个世界,谷里的居民就是整个人类。在童年的那些对万物都感到新奇的日子里,她曾在马洛特,从栅栏门和篱笆两边的台阶上眺望那一大片山谷,她那时所觉察到的神秘色彩,现在看来也未减丝毫。她每天从卧室窗口都能看见那些楼阁、村舍以及朦胧的白色宅第,特别是威威严严、高踞山地的沙斯顿镇,镇里的一扇扇窗户,在夕阳的映照下,像一盏盏明灯闪闪发亮。不过,她以前未曾到过这些地方。被她涉足和熟知的,只有谷内和邻近的少数地区。远在山谷之外的地方,她就更少到过了。对于环绕四周的群山,她熟悉它们的每一个轮廓,仿佛那就是她亲友的脸膛;不过,超出她评判范围的地方,她对它们的了解就只能根据在村里学校所学到的知识了。她是在一两年前才离开学校的,离开学校时她还是班上的尖子呢。

在早年那些念书的日子里,与她同年龄的女孩子们都非常喜欢她,村里的人总是看见她同另外两个与她同龄的女孩子走在一起,肩并肩地放学回家。苔丝总是走在中间,穿着一件颜色褪得不成样子的毛布上衣,外面罩着一条粉红色的小方格印花布围裙,两条走起路来高视阔步的颀长的腿上,紧绷着长筒袜子,由于时常跪在路边和土坡上寻找珍奇的植物和矿物,袜子的膝部已经抽丝。那时,她土黄色的头发像S形锅钩一般悬动着。旁边的两个女孩搂着苔丝的腰肢,她的手臂则搭在那两个女孩的肩上。

随着苔丝逐渐长大,开始有些懂事的时候,她看到母亲不假思索地给她生了这么多小弟弟小妹妹,而且照料他们、养活他们是那么困难重重,她便很像是个马尔萨斯的信徒了。就智力而言,苔丝的母亲完全是个嘻嘻哈哈的小孩子:在她这一大群听天由命的孩子中,她只不过是附加的一个,而且还不是最大的一个。

然而,苔丝很快成了慈祥的大姐姐,非常疼爱自己的弟弟妹妹,为了尽可能地照顾他们,一放学,她就到附近的地里帮着晒干草、收庄稼,或者,根据自己的偏爱,帮着挤牛奶、搅黄油,这些活儿都是以前她父亲养奶牛的时候她学会的,她手脚灵巧,所以干得胜于别人。

家庭的重负似乎一天一天地落到她年幼的肩上,所以,代表德贝菲尔一家去拜望德伯维尔府第,自然而然应是苔丝分内的事。应当承认,德贝菲尔一家这一回算是派出了最能拿得出手的人。

她在特兰岭十字路口下了车,步行爬了一座小山,朝名叫狩猎林的方向走去,因为人家告诉她,德伯维尔老太太的府第“坡居”就坐落在狩猎林的边上。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庄园主的住宅,没有田地,没有牧场,也没有怨声载道的佃户,庄园主也不必对佃户不择手段地敲诈勒索,以此来供养自己和全家。不是这样,远不是这样,它纯粹是为了享乐而建造的乡间宅第,除了为居住的目的所占的土地,以及一小块由主人掌管、由管家照料的种着玩的场地外,这儿没有任何惹人烦恼的土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砖门房,墙上爬满了厚密的常春藤,直到屋檐。苔丝还以为这就是宅第本身呢,她惶惶不安地从边上的小门走了进去,向前走到车道拐弯的地方,才看到了正房的全部景象。房屋是不久前建造的,几乎是全新的,也是浓艳的红色,与门房墙上的常春藤蔓形成强烈的对比。在周围柔和色调的衬托之下,房屋恰似一丛天竺葵花。向房屋拐角后的远方望去,一片柔和、蔚蓝的景致展现在眼前,这就是狩猎林,真正令人肃然起敬的森林地带,无疑是英国远古时代尚存至今的少数林苑之一。在这里,古代巫师采用过的槲寄生仍旧能在古老的橡树上找到;在这里,不是由人手栽植的巨大的紫杉,长得仍旧与它们用来做弓的时候一样。然而,这些森林古迹,尽管能从坡居望见,却不在该府第的范围之内。

在这舒适幽静的地方,一切都显得光明、旺盛、有条不紊,一片玻璃房顺着斜坡一直延伸到坡下的小灌木林里。每一件东西看上去都像钱币一样——像是造币厂新铸出来的硬币。在奥地利松和常青橡树半遮半掩的一排马厩里,时新的器具一应俱全,简直和附属教堂一样华丽。在一块广阔的草地上,搭着装饰华丽的帐篷,帐篷的门正好对着苔丝。

单纯的苔丝·德贝菲尔伫立在砾石铺就的路面边上,半带惊恐地凝视着。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意识到她在哪里,双脚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现在,一切都与她所预料的格格不入。

“俺还以为是个老门户呢,谁知全是新的!”她天真纯朴地说。她感到后悔,觉得不该那么爽快地听从了母亲要她“认亲”的计划,她本该在离家近一些的地方想想法子。

在这块守旧的地方,像德伯维尔(起先他们管自己叫斯托克-德伯维尔)这样的占有一片房产的家庭,不是随便可以找到的。

特林厄姆牧师说,在本郡或附近地区古老的德伯维尔家族中,拖沓的约翰·德贝菲尔是唯一真正的嫡系子孙,此话倒是说对了,他本该再添上一句,说斯托克-德伯维尔一家,就像他本人一样,并不是德伯维尔家族的后裔,对于这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然而必须承认,把一个新兴的门第“嫁接”到衰微了的古老的姓氏上,确实是件各得其所的事。

前不久去世的西蒙·斯托克先生是北方的一个诚实的商人(有人说他是放债的)。他发财之后,决定在英国南部地区定居,当个乡绅,远离做买卖的地方。决心一下,他就觉得很有必要把自己的姓氏改换一下,使人家不能轻而易举地辨出他就是过去那个精明的买卖人,而且也不至于像原先的姓氏那样生硬平常了。因此他在大英博物馆里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仔细研读了他想定居地区的有关家族的文献,包括完全灭绝、一半灭绝、完全衰败以及破产的家族。他认为“德伯维尔”这个姓看起来听起来都不比别的差,于是,德伯维尔这个姓氏就和他自己的姓连了起来,永远成了他自己和他后代的姓氏。然而,在这方面,他又不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在新的基础上重建宗谱的时候,也是完全合情合理地通婚联姻,不去高攀名门望族,即使是使用名号,也从不超越严格限制的范围。

关于这番离奇的来龙去脉,可怜的苔丝及其父母自然无从知晓,这对于他们非常不利;的确,这种添加姓氏的可能性他们并非熟悉;他们显然认为,虽然漂亮的面孔也许是命运的赠品,但一个家庭的姓氏则是与生俱来的。

苔丝仍旧犹豫不决地站着,像一名将要跳水的泳者,不知是坚持还是后退,恰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帐篷黑沉沉的三角门里走了出来。这是一个叼着烟卷的个头很高的青年。

他皮肤黝黑,嘴唇很厚,显得红润、光洁,但样子很不好看。嘴上有两撇修饰整齐的黑色八字胡,两端的胡尖向上撅着。他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三四岁。尽管他的轮廓中带有一些粗野的习气,但他那绅士般的脸上以及那双滴溜溜的眼睛中,则含有一种异常的力量。

“嗬,我的美人,我能为你效劳吗?”他边说边走上前来。发觉她站在那儿惊慌失措的时候,他接着说:“不要紧的。我是德伯维尔先生。你是来看我的,还是看我妈妈的?”

这儿的房屋和庭园已经出乎苔丝的意料,而这位同姓者德伯维尔先生会是这么个模样,与她的想象更是判若天渊。在她的想象中,这是一位德高望重、派头十足的老人,德伯维尔家族的一切特征都在他身上得到升华,过去的阅历,一定在他脸上留下了道道犁沟,如同象形文字,表现了英国和他家族几个世纪以来的历史。但是,既然到了无法退却的地步,她就只好鼓起勇气,应付目前的局面。

“我是来看您母亲的,先生。”她回答道。

“恐怕你不能看她——她有病。”冒牌贵族之家的现任代表答道。他叫亚雷克,是不久前去世的那位乡绅的独生子。他问:“你有事难道不能找我吗?你找她到底有何贵干?”

“不为什么事——只是——哎呀,我说不上来呀!”

“是来玩的吗?”

“哦,不是。嗯,先生,如果我告诉你,这就好像是……”

苔丝强烈地感受到,这一趟跑得实在荒唐可笑,所以,尽管她在这儿觉得很不自在,并对他有些畏惧,但她那玫瑰般的嘴唇依然弯曲成一个微笑,来讨好这个皮肤黝黑的亚雷克。

“这事——真是愚蠢可笑,”她结结巴巴地说,“恐怕我不能讲给你听!”

“不要紧,我喜欢愚蠢可笑的事。再试试看,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吧,亲爱的。”他和蔼可亲地说。

“是妈妈叫我来的,”苔丝接着说,“不过,的确,我心里头也想来。但我没料到情况会是这样。先生,我上这儿来,是为了告诉你,我们和你是同宗同族呢。”

“嗬!是穷本家喽?”

“嗯。”

“姓斯托克?”

“不,德伯维尔。”

“对,对,我是说德伯维尔。”

“我们家的姓念白了,变成了德贝菲尔,但我们有一些证据表明,我们就是姓德伯维尔。考古学家坚持这样认为,而且——我们家还有古老的印章,上面刻着盾,盾上刻有后脚立起来的狮子,上头还有一座城堡。我们家还有一把非常古老的银匙,匙子底是圆的,就像长柄勺子那样,上面也刻着那样的城堡。不过,妈妈老是用它拌豌豆汤,都磨得不成样子了。”

“毫无疑问,我的盔饰上刻的就是城堡,”他温和地说,“我的纹章上刻的也是一头后脚立起的狮子。”

“所以我妈说,我们应该让你知道——因为我们最近出了事,失去了一匹马,而我们又是德伯维尔家族的长房。”

“我敢说,你妈妈真是一片好心。拿我来说,也会理解她的这一举动。”亚雷克边说边盯着苔丝,弄得她脸都红了,“这么说,我漂亮的姑娘,你是以本家的身份,来拜望我们喽?”

“我想是的。”苔丝支吾地说,神色又显得局促不安了。

“嗯,这倒没什么不好。你家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

她把事情的经过做了简单介绍。在回答他进一步提出的问题时,她对他说,她想搭把她带到这儿来的大篷车回去。

“还要过好长时间,大篷车才能经过特兰岭十字路口。我漂亮的小妹妹,我们在周围随便转一转,消磨消磨时间,好不好哇?”

苔丝希望尽可能地缩短在此拜望的时间,但年轻的先生极力劝说,于是她就答应陪他走一走。他领着她参观了草地、花圃、温室,接着又把她领到果园和玻璃暖房,在这里,他问她爱不爱吃草莓。

“到了草莓熟了的时候,”苔丝说,“当然爱吃喽。”

“这儿的草莓早就熟啦。”说罢,德伯维尔动手采摘做样品的草莓,一个一个地递到站在身后的苔丝的手中,过了一会儿,当他采到一个特别美好的属于“英国皇后”品种的草莓时,他直起腰来,捉着草莓柄,把它往苔丝嘴里塞。

“不——不!”她急忙说道,并伸出手挡在他的手和她的嘴唇之间,“我喜欢自个儿拿。”

“瞎扯!”他坚持要把草莓往她嘴里塞,她略显难过地张开了两片嘴唇,把草莓咽了下去。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段时间。苔丝一半乐意,一半勉强地吃着德伯维尔塞给她吃的东西。草莓再也吃不下了的时候,他就在她的小篮子里装了一些。接着,他们来到了一丛一丛的玫瑰旁边,他采了一些鲜花,戴到她的胸前。她好像在梦境中一般,一切都听任摆布。胸前再也戴不下的时候,他又采了一两枝花苞插在她的帽子上,并且无比慷慨大方地又在她的篮子里堆了好些玫瑰花。最后,他看了看表,说:“现在你该吃点东西了,如果你想搭大车回沙斯顿,时间还来得及。来吧,我看能为你弄点什么吃的。”

斯托克-德伯维尔又把她领回草地,带进帐篷,叫她在篷内等着,他去了不久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篮子便餐食品,亲手把它摆到苔丝的跟前。显然,这位绅士不愿叫仆人来打搅这一令人愉快的私下会见。

“我可以抽烟吗?”他问。

“哦,当然可以,先生。”

他透过弥漫于帐篷的缕缕烟雾,看着她优美地不自觉地咀嚼。苔丝·德贝菲尔天真无邪地垂头看着胸前的玫瑰,压根儿没有料到,在麻醉性的蓝色烟雾后面,正潜伏着她人生舞台上的“悲惨的一幕”,潜伏着一种坚持要在她妙龄年华的光谱上涂上一道血红的悲剧因素。她身上有一种特性,现在已到达了于她不利的程度,正因如此,才引起亚雷克·德伯维尔老是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身形茁壮,发育丰满,使她看上去比实际上更像一个成年的妇人。她从母亲身上继承了这些特征,但实际上还不是这些特征所表示的妇人。这件事本来就常常使她感到忐忑不安了,后来,她伙伴们告诉她,这是一种时光会给她医治的毛病。

她很快就吃好了。“现在我得回家去了,先生。”她边说边站了起来。

他陪着她顺着车道走着,当正房从他们视野中消失的时候,他问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苔丝·德贝菲尔,住在马洛特。”

“你说你家最近失去了一匹马?”

“是的——死在我的手里!”她回答说,接着,她眼中噙着泪水,向他讲述了“王子”死亡的详细经过,“因为这个,我真不知道我该为父亲做些什么才好!”

“我得想想,看能不能帮帮你。我妈妈一定会为你想个应酬措施的。不过,别再胡扯什么姓‘德伯维尔’了;‘德贝菲尔’,不瞒你说,完全是另外一种姓。”

“我也不稀罕什么更好的姓了,先生。”她有些尊严地说。

他们来到车道拐弯处,在高大的松树和杜鹃花之间,在前面的门房还看不见的时候,有一瞬间,只有一瞬间,他把脸朝她凑了过去,好像要——然而,没有;他改变了念头,放她走了。

事情就是这么开头的。假若她看出了这次会见的意义,她也许就会反躬自问:为什么这一天她命中注定要被一个不对头的人看见,并且对她馋涎欲滴呢?而偏偏没有发现称心如意、在各个方面都很理想的人呢?所谓称心的和理想的人,也并非指超然人间的杰出人物,在她所见过的人中,有一个也许可以够格,然而,她在他的心目中,也许不过是昙花一现,没留下什么印象。

事情总是计划得很好,实施得很差,被召唤者和来者极少相符,恋爱的人与恋爱的时机也很难吻合。当两个人一见面就导致作乐的时候,老天爷对可怜的人们很少说一声“当心”。当一个痛苦的灵魂呼喊“老天爷,你在哪里?”的时候,老天爷也很少回答一声“我在这里”。结果,捉迷藏的游戏把人弄得烦恼不堪、精疲力竭。我们也许很想知道,当人类进程到了尽善尽美的时候,这些不相吻合的现象是否能被矫正。也许那时会有更为美好的直觉知识和相互作用更为紧密的社会机器,不像它们如今这样折腾我们了。但是,这样的尽善尽美难以预言,甚至不能设想。我们只是知道,在目前这一情况下,如同在千百万别的情况下一样,这儿并没有能在适当时候完全吻合的一个完美整体的两个部分,因为其中的一半已经失落,它孤零零地徘徊在大地,昏然等待着,直到时过境迁的时刻。因此,笨拙的迟延便生出了焦虑、失望、惊恐、灾祸以及十分离奇的命运。

德伯维尔回到帐篷,两脚叉开跨坐在凳子上,反复琢磨着,脸上闪现出得意的光芒。接着,他放声大笑起来。

“嘿,真是该死!竟有这种滑稽可笑的事情!哈——哈——哈!好一个肥嫩诱人的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