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篇

周南

关雎

关关雎鸠[1]，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2]。

参差荇菜[3]，左右流之[4]。窈窕淑女，寤寐求之[5]。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6]。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7]。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注释】

[1]关关：鸟鸣声。雎（jū）鸠：一种水鸟的名字。 [2]逑（qiú）：配偶。 [3]荇（xìng）菜：一种可以食用的水生植物。[4]流：顺着水流采摘。 [5]寤（wù）：醒来。寐（mèi）：入睡。[6]思服：思念。 [7]芼（mào）：择取。

【译文】

雌雄相鸣的水鸟，相依于河中的小洲。那美丽善良的姑娘，是君子的佳偶。

长短不一的荇菜，顺着水流左右靠近它。那美丽善良的姑娘，醒着睡着都想追求她。

追求却难实现，日日夜夜挂念着她。漫长的思念啊，让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长短不一的荇菜，左右采摘它。那美丽善良的姑娘，弹琴奏瑟来亲近她。

长短不一的荇菜，左右搅动着它。那美丽善良的姑娘，敲钟打鼓来取悦她。

葛覃

葛之覃兮[1]，施于中谷[2]，维叶萋萋[3]。黄鸟于飞[4]，集于灌木[5]，其鸣喈喈[6]。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7]。是刈是濩[8]，为为绤[9]，服之无斁[10]。

言告师氏[11]，言告言归[12]。薄污我私[13]，薄浣我衣[14]。害浣害否[15]，归宁父母[16]。

【注释】

[1]葛：一种蔓草，在此处指蔓生之藤。 [2]施（yì）：蔓延。中谷：在山谷中。 [3]维：语助词。萋（qī）萋：茂盛的样子。 [4]黄鸟：黄雀。于：助词。 [5]集：栖息。 [6]喈（jiē）喈：鸟儿婉转鸣叫的声音。 [7]莫莫：茂盛。 [8]刈（yì）：割取。濩（huò）：用热水煮东西，这里是指将葛放在水里煮。[9] （chī）：细葛布。绤（xì）：粗葛布。 [10]斁（yì）：厌倦。[11]师氏：保姆。 [12]言：语气助词，另一说，“言”为我。归：原意指出嫁，也可指回娘家。 [13]薄：助词。 [14]浣（huàn）：洗涤。衣：外衣。 [15]害：通“曷”，即何。否：表示否定，此处指不用洗的衣服。 [16]归宁：回家以慰父母之心，或指出嫁以让父母安心。

【译文】

葛藤柔又长，蔓延谷中央，叶儿真茂密。黄雀飞来，在灌木上栖息，婉转欢鸣。

葛藤柔又长，蔓延谷中央，叶儿真清鲜。割取放水煮，织成粗细布，穿衣不厌倦。

轻声告女师，回家心甚切。洗干净贴身衣服，再洗干净外衣。不用全洗了，要回家向父母请安。

卷耳

采采卷耳[1]，不盈顷筐[2]。嗟我怀人[3]，寘彼周行[4]。

陟彼崔嵬[5]，我马虺 [6]。我姑酌彼金罍[7]，维以不永怀[8]。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9]。我姑酌彼兕觥[10]，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11]，我马瘏矣[12]，我仆痡矣[13]，云何吁矣[14]！

【注释】

[1]采采：一说采摘；一说形容野草茂盛之状。卷耳：一种野菜，今名苍耳。 [2]顷筐：今天的畚箕。 [3]嗟：语气助词，另一说叹息声。 [4]寘（zhì）：同“置”，放下之意。周行：大路。[5]陟（zhì）：登高。崔嵬（wéi）：高而不平的土石山。 [6]虺（huǐ tuí）：疲惫无力的样子。 [7]罍（léi）：像酒坛一样大肚小口的盛酒器皿。 [8]维：发语词。永：长久。 [9]玄黄：形容马腿脚疲软之病。 [10]兕觥（sì gōng）：一种饮酒器，形状像伏着的犀牛。 [11]砠（jū）：山中陡峭、有阻碍的地方。 [12]瘏（t ú）：马因疲病而无法前行。 [13]痡（pū）：人过度疲惫、无法走路的样子。 [14]云何：奈何，如之何。吁（xū）：忧愁。

【译文】

采摘茂盛的卷耳，半天还没装满一小筐。心中思念心上人，菜筐丢到大路旁。

登上高高的土石山，我的马儿已经疲惫。暂且斟满金壶酒，以慰心中的思念。

登上高高的山冈，我的马儿已经生病。只好斟满大杯酒，以免心中总悲伤。

登上陡峭的乱石冈，马儿病倒躺地上，仆人也累坏了，如何解脱这万般愁绪！

樛木

南有樛木[1]，葛藟累之[2]。乐只君子[3]，福履绥之[4]！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5]。乐只君子，福履将之[6]！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7]。乐只君子，福履成之[8]！

【注释】

[1]樛（jiū）木：弯曲的树。 [2]葛藟（lěi）：葛和藟都是蔓生植物。累（léi）：攀缘。 [3]只：助词。君子：此处指结婚的新郎。[4]福履：福禄，幸福。绥（suí）：安乐。 [5]荒：覆盖，遮掩。[6]将：一说“扶助”；一说“大”。 [7]萦（yíng）：缠绕。[8]成：来到。

【译文】

南山有弯树，攀附野葡萄。新郎真开心，幸福又安乐。

南山有弯树，盖满野葡萄。新郎真开心，福禄将要来。

南山有弯树，缠绕野葡萄。新郎真开心，福禄已来到。

螽斯

螽斯羽[1]，诜诜兮[2]。宜尔子孙，振振兮[3]。

螽斯羽，薨薨兮[4]。宜尔子孙，绳绳兮[5]。

螽斯羽，揖揖兮[6]。宜尔子孙，蛰蛰兮[7]。

【注释】

[1]螽（zhōng）斯：或名斯螽，一种蝗虫，即飞蝗，俗称蚂蚱。 [2]诜（shēn）诜：同“莘莘”，众多貌。 [3]振振：盛多的样子。 [4]薨（hōng）薨：形容螽斯的齐鸣。 [5]绳绳：绵延不绝的样子。 [6]揖（jí）揖：同“集集”，汇聚。 [7]蛰（zhé）蛰：群聚欢乐的样子。

【译文】

飞蝗张开翅膀，群集于一起。你的子孙真多，家族繁盛啊。

飞蝗张开翅膀，群飞齐声响。你的子孙真多，世代绵延啊。

飞蝗张开翅膀，汇聚挤满堂。你的子孙真多，欢乐和睦啊。

桃夭

桃之夭夭[1]，灼灼其华[2]。之子于归[3]，宜其室家[4]。

桃之夭夭，有 其实[5]。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6]。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注释】

[1]夭夭：花朵怒放的样子。 [2]灼灼：桃花盛开，色彩鲜艳如火的样子。 [3]之子：这位姑娘。归：指出嫁。 [4]宜：和顺、亲善。室家：家庭。 [5]（fén）：硕大。 [6]蓁（zhēn）：叶子茂盛的样子。

【译文】

满树桃花怒放，绽开鲜艳花朵。这位女子要出嫁，祝福她夫家和顺。

满树桃花怒放，大个桃子结满枝。这位女子要出嫁，祝福她夫家美满。

满树桃花怒放，叶子繁密茂盛。这位女子要出嫁，祝福她夫家幸福。

兔罝

肃肃兔罝[1]，椓之丁丁[2]。赳赳武夫[3]，公侯干城[4]。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5]。赳赳武夫，公侯好仇[6]。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7]。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注释】

[1]肃肃：端庄严正的样子。兔：通“菟”，指老虎。罝（jū）：捕兽的网。 [2]椓（zhuó）：打击。丁（zhēng）丁：击打的声音。 [3]赳赳：轻捷有力。武夫：武士。 [4]公侯：周封列国爵位，泛指统治者。干：通“捍”。干城：御敌捍卫之城。 [5]中逵（kuí）：四通八达的交叉路囗。 [6]仇（qiú）：匹配，辅助。[7]林：牧外谓之野，野外谓之林。中林：林中。

【译文】

整饬繁密的捕虎网，打桩地上声声响。武夫英姿雄赳赳，真是国君好干将。

整饬繁密的捕虎网，置于四通八达岔路口。武夫英姿雄赳赳，真是国君好帮手。

整饬繁密的捕虎网，置于郊野林深处。武夫英姿雄赳赳，真是国君好心腹。

芣苢

采采芣苢[1]，薄言采之[2]。采采芣苢，薄言有之[3]。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4]。采采芣苢，薄言捋之[5]。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6]。采采芣苢，薄言 之[7]。

【注释】

[1]采采：采了又采。芣苢（fú yǐ）：植物名，即车前子。[2]薄言：发语词，无实义。 [3]有（yǐ）：取。 [4]掇（duō）：拾取。 [5]捋（lǚ）：以手掌握物，摘取物体。 [6]袺（jié）：用衣襟兜东西。 [7] （xié）：翻转衣襟掖于腰带以兜东西。

【译文】

车前子呀采啊采，我们一起来采它。车前子呀采了又采，已经采到一些了。

车前子呀采啊采，快快将它拾起来。车前子呀采了又采，轻轻将它摘下来。

车前子呀采啊采，提起衣襟装起来。车前子呀采了又采，系好衣襟兜回来。

汉广

南有乔木[1]，不可休思[2]。汉有游女[3]，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4]，不可方思[5]。

翘翘错薪[6]，言刈其楚[7]。之子于归[8]，言秣其马[9]。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10]。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注释】

[1]乔木：形容树木高大笔直。 [2]思：语助词；下同。[3]汉：汉水。游女：游玩的女子。 [4]江：指长江。永：长。[5]方：筏子，此处用作动词，意思是乘木筏渡江。 [6]翘翘：高出。错薪：丛丛杂生的柴草。 [7]刈（yì）：割。楚：荆树。[8]于归：女子出嫁。 [9]秣（mò）：用谷草喂马。 [10]蒌（lóu）：蒌蒿，也叫白蒿，一种生在水边的草。

【译文】

南方有高大乔木，却不能乘凉休息。汉水边有游玩的女子，喜欢却不可追求。

汉水浩荡而宽广，却不可能游过去。江水水流也很长，乘筏渡过不可能。

杂柴乱草错杂生，偏要砍下那荆条。女子就要出嫁了，用草喂饱她的马。

汉水浩荡而宽广，却不可能游过去。江水水流也很长，乘筏渡过不可能。

杂柴乱草错杂生，专门去割下蒌蒿。女子就要出嫁了，用草喂饱小马驹。

汉水浩荡而宽广，却不可能游过去。江水水流也很长，乘筏渡过不可能。

汝坟

遵彼汝坟[1]，伐其条枚[2]。未见君子[3]，惄如调饥[4]。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5]。既见君子，不我遐弃[6]。

鲂鱼赪尾[7]，王室如燬[8]。虽则如燬，父母孔迩[9]。

【注释】

[1]遵：循，沿。汝：汝河，源出河南省。坟：大堤。 [2]条：山楸树。一说树干（枝曰条，干曰枚）。 [3]君子：此处指在外服役或为官的丈夫。 [4]惄（nì）：饥，一说忧愁。调（zhōu）：又作“ ”，同“朝”，早晨。调饥：早上挨饿，喻男女欢情未得满足。 [5]肄（yì）：树被砍伐后再生的小枝。 [6]遐：远。[7]鲂（fáng）鱼：鳊鱼。（chēng）：赤红色。 [8]燬（huǐ）：烈火，齐人将火称为燬。 [9]孔：甚。迩（ěr）：近，此处指迫近饥寒之境。

【译文】

顺着汝水上堤坝，砍完树枝砍树干。好久未见我夫君，就像忍饥在早晨。

顺着汝水上堤坝，砍伐那些小树枝。终于见到我夫君，请别再把我抛弃。

鳊鱼劳累尾巴红，官家事务像火烧。虽然虐政像火烧，父母就要临饥寒。

麟之趾

麟之趾[1]，振振公子[2]。于嗟麟兮[3]！

麟之定[4]，振振公姓[5]。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6]。于嗟麟兮！

【注释】

[1]麟：麒麟，传说中的动物。趾：足，此处是指麒麟的蹄。[2]振（zhēn）振：诚实仁厚的样子。 [3]于（xū）：通“吁”，叹词。 [4]定：额头。 [5]公姓：一说公姓即公子，原诗为协韵，因此变文。 [6]公族：同“公姓”。

【译文】

麒麟的蹄儿不踢人，就像诚实的公子，赞为麒麟啊！

麒麟的额头不撞人，就像仁厚的公姓，赞为麒麟啊！

麒麟的尖角不触人，就像仁厚的公族，赞为麒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