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三杰(下):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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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徐六嫂刀下全贞 包三姑竿头挂首

项元直正想逃走的时候,忽见一百名健士业已杀进村来,胆子一壮,索性不走。哪知徐春晏并未知道其中曲折,一面通知老母、妻子快快躲避,一面对项元直说道:“元直来得不好,此时长毛既来,你也只有跟着我们暂避一下为妙。”

项元直一声不响,徐春晏也不在意,正拟奔出去看究竟,复又听得村人已在和那长毛厮杀的声音,起初当口,似乎还是村人占些优胜,后来一阵大杀,村人之中的弹子已罄,便为长毛所乘。

就在那时,突然闯入二三十个长毛进来,一见项元直,便问可要将徐氏一门拿下。项元直未及答言,徐春晏至此,始知这班长毛乃是项元直带进来的,一时怒气填膺,不问皂白,即戟指着项元直之面,破口大骂道:“你这贼人,为何带了长毛来害我们?”

那一百名健士忽见徐春晏已在向项元直大骂,当下分出几班,一班保护项元直的这人,一班已将徐春晏拿下,一班窜入楼上,先抢东西,继始寻人。

幸亏徐氏婆媳二人先已避到后山,未被寻着。项元直至此,忽然想到徐春晏的第六个嫂子李氏,素有美名,既然起了禽兽之心,马上对着保护他的那班健士说道:“你们快快分些人去,把这村里徐春发夫妇二人拿下,我要带去见丞相的。”

那班健士一听项元直吩咐,自然鸡毛当令箭般的,果然分出几个去寻徐春发夫妇去了。

当时徐春晏这人已被几个健士拿下,正在心下好气,突闻项元直命人前去捉他六哥六嫂,更加大怒,不禁裂眦地骂道:“咄,你真正不是人类。”

徐春晏尚未骂毕,又见灯笼火把地一齐拥入不少的长毛进来,对着项元直说道:“我们已把村中人众统统拿下,绑在此地的那舍祠堂里头,快请项大人前去发落。”

项元直听了此话,觉得面上飞金,果然大摇大摆,由那一班健士簇拥着跟往徐氏宗祠而去。及到里面,瞧见大男小女地早已绑在那儿,便去挨一挨二,个个地亲自看去,一直看到数十个之后,方见徐春发的妻子李氏蓬头散发,血污满面地站在人众之中。项元直一见李氏,急把他的肩胛一耸,得意扬扬地笑问李氏道:“徐家六嫂子,你还认识我这项元直么?”项元直嘴上说着,手上已在动手动脚。

李氏原是一位节烈之妇,一见项元直竟敢调戏,但因双手被绑,不能动弹,可是双脚未缚,她就出那项元直的一个不意,陡地死命一脚,照准项元直的小腹之下踢去。项元直那时原未防备,一被踢中小腹,顿时痛入肺腑,只好一面忙不迭地弯下腰去,双手捧着小腹,哼了几声,一面始大骂李氏道:“你这淫妇,这般狠心,我可不叫你好死。”

那班健士一见李氏踢伤了项元直,立即不问青红皂白,一把将李氏拖到廊下,早把李氏洗剥干净,又把一柄亮晃晃的马刀,递给项元直的手中。

照项元直的初意,有污辱李氏之心,此时既被李氏踢得不能支持,又见两廊被绑的村人万目睽睽,朝他怒目而视,也会起了羞恶之心,即把那柄马刀捏得紧紧的,对着李氏的左肩狠命地一刀劈去。李氏本已不要命的,又因身无寸缕,怕有别样不好之事,只求速死而已。当时一见项元直用刀劈她,来得正好,不但不肯躲闪,反将身子向上用力一迎,当下即听得刺啦的一声巨响,可怜李氏一个娇弱身子,被劈得两爿,顿时死在地下。

项元直还待去砍徐春发的当口,不防徐春发陡地把他脑袋直向项元直的脸上拼命一撞,跟着缩了回去,又向柱上一撞,顿时脑浆迸出,也死于非命。那时项元直已被徐春发撞下两颗门牙,鲜血一直喷到胸前,满襟尽红。正待去砍徐春发的尸身,以出其气,陡又听得四面来了无数锣声,料知邻近村庄联合起来,定是来捉他们的。只好急与那百名健士一齐大喊一声,一窝蜂地拔脚就逃。各村人众确已聚集千余来捉长毛的,此时如何肯放,自然拼命就追。百名健士因奉赛丞相之命保护项元直来此的,怎么还敢怠慢,只好不顾生死地保着项元直这人,一齐直往前逃。

照那班健士的意思,还想奔入嵊县县城,请了大兵,再向白岩村去翻本。还是项元直因见去到县城,还有二三十里的途程,不如赶紧回到绍城再说,那班健士不好反对,方与项元直连逃带窜地直向蒿坝地方逃去。蒿坝乃是嵊县会交稽界的地方,来王一得绍城,本有重兵派在那里,白岩邻村人士也知此事,一见不能赶着项元直等人,只好退回。

现在不提白岩全村遭了浩劫,单讲项元直同了百名健士一脚逃回绍城,见着赛时迁,诌出他的多少功劳,多少危险。赛时迁不及去答这些说话,单问对于大善塔顶之事,是否探出眉目。项元直告知徐春晏的说话,赛时迁听了大喜,即命项元直、张恂、魏荣三人,速去办理西郭门大路一带河水之事。无奈绍城之水,本是四通八达,放干河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成。

现在又将此事搁下,再叙包村那边,原来那位包三姑包小姐,自从那晚上踢走赛时迁之后,以为第二三天必有大兵去到,岂知一连候了几天,并无一点动静,一天正想去找她的老父商议军情。忽见她那老父的同学,一个姓梅的,名叫山州,一个姓蔺的,号叫瑞夫,单名一个麟字,各携家眷,匆匆而至,都去避难。包小姐慌忙迎入内室,始向他们说道:“此地不是桃源,我们父女两个正想设法迁地为良,只为全村数万人众,要走同走,不忍弃了他们在此。”

梅山州一个人首先答道:“孤村不能久守,本是一定之理。我们携眷而至,无非暂时驻足而已,本来须得另想别法。”

梅山州说到此地,包立生已经进来,一见梅、蔺两个,以及他们眷属,先命收拾房间,分配各人住下。然后问道:“二位师弟,你们的本事,本在我们父女之上,你们二位的高见,还是再守此地,以待援兵为是呢,还是设法他去。”

梅山州摇头蹙额地答道:“万万不宜再守,只有由海而遁,方是上策。”包立生道:“数万人众,哪有许多船只?”梅山州毅然地说道:“事已至此,只有不顾他们。”包小姐接口道:“这是不可以的。人家都是投生而来,如何可以把他们置之死地。”

梅山州道:“劫数所在,不能强勉。”梅山州说着,望了包氏父女一眼道:“你们二位有何本领,敢去逆天行事。”

包小姐道:“我们虽然不敢逆天行事,但是上天也有好生之心,侄女的愚见,决计要想保全人众。”

蔺瑞夫接口道:“现在且莫争辩,大家从长计议。”

梅山州摇手道:“不好不好,你们若是一定不听我言,我得携眷先走。”

包小姐竖起一双凤眉道:“梅叔叔既是如此说法,我说来也多事。”

梅山州叹上一口气道:“我的包小姐,我的此来,一半是来约你们父女两个同走的。真是一片诚心,你可不要误会。”

包立生插嘴道:“此刻不必定要立时解决,且过三两天看了形势再讲。”

梅山州听说,方始无话。

蔺瑞夫道:“以我所见,此地只管同守;最好命人去到省城,要求王巡抚派出大兵,直攻绍城。我们便好出其不意,教那来贼一个不及还手。”

包立生道:“敝表弟冯仰山一去没有消息,大概省中也没什么大兵可派。不然,吴藩台决不能这般袖手旁观的。”

蔺瑞夫听说,还不死心,以为有了梅山州和他来此相助,必可久守。(略)

大家正在一时不能解决的当口,忽见冯仰山匆匆走入。包立生见了大喜道:“你怎么一去不来,害得我们盼眼欲穿。现既来此,吴方伯那儿,到底怎样?”

冯仰山道:“我自回省之后,吴方伯说是可委表兄总统省垣各军。我在第二天就不想来的。无奈省城时关时开;王抚台复又下令,不准官吏出城,恐怕扰乱军心,我便不好再走。现在省垣岌岌可危,王抚台不好再事禁人出入,我又赶来此地。最好是请表兄即在日内同我进省。”

包立生听说,便和他的女儿商量一会儿。包小姐即卜一卦,不禁大惊失色道:“细察卦象,只有今天晚上可出。若交子正,必不能出。且有大祸。”

包立生听说,便去看了一看卦象,也在连说不妙。

包小姐又请梅山州、蔺瑞夫二人一同看过卦象,梅、蔺二人也在摇首道:“水火既济,人物方安。此刻卦象缺水,难道城中贼人请了能人,已在断绝此地的水源不成?”

包小姐道:“我们此地的守备,样样都好,只有侦探一项,付诸阙如。因为此村的四面都是贼兵,只要此村有人走出,不管是否侦探,都被贼人捕去,因此不敢再派侦探。侄女料定贼人,不知去取大善塔顶之法,故而不以派出侦探为意。”梅山州跺足道:“侄女怎么如此自大。天下尽多能人,怎能防到?现在不必多说,赶紧弃了大众出发,还来得及。”

包小姐、包立生、蔺瑞夫等人也知事已危迫,不敢再主张携带大众。

当下包立生立即下令,把他村中的四千团勇分为五队,每队八百人数,选出头等勇敢的,入红旗队,作为前锋。第二等的,入白旗队,作为跟进队。其余的都入青黄两旗队中,保护数家女眷。再将平时略知法术的人众,入黑旗队,以作殿后。等得布置妥当,已经戌初时候。包立生、包三姑、梅山州、蔺瑞夫、冯仰山正在督着红旗队出发。

一时金鼓齐鸣,炮声不绝。哪知村中的男女一闻鼓声,知道包氏父女弃了大众而走。大家便不要命地一齐聚哭包氏的门前道:“包君若走,我等跟着也死,不跟着也死。只有留下包君,或可苟延残喘。”大家边哭边说,所有流出的眼泪竟至成沟。现在包村面前的沟河,就是这个古迹。当时的包小姐,一闻大众如此凄惨的声音,急从前队赶了回来,慰藉大众。大众一见包小姐之面,仿佛婴孩见了乳媪一般,哪儿还肯放她走路。包小姐也觉不忍毅然舍弃大家。

正在进退维谷的当口,忽见梅山州气喘喘地也从前队赶来,一把拖着包小姐就走。不料包小姐的脚步尚未移动,陡闻一片极惨极惨的哭声,把天也要哭塌下来。包小姐眼见这等哭声,忽又将心一软,一面甩开梅山州的手,一面对着大众说道:“你们放心,我不走了。”

梅山州怒目而视说道:“侄女竟忍心叫你们的老父,同罹此祸不成?”

包小姐把她的一只三寸金莲,狠命地向地上一跺道:“你们大家尽管出发,留我一个人在此就是。”包小姐说了这一句,忽又伤心起来。

梅山州还待再劝,突又听得一连轰隆隆的几声大炮,料知城中之贼得着他们此地出发之信,已来围村,急向包小姐大声地说道:“侄女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包小姐气得大吼一声,不再答话,立即跳上一匹战马,头也不回地单身放了出去。梅山州如何放心得下,只好不再去顾前头的青黄两旗队了,一脚追了去,要去保护包小姐去。哪知等他赶到村外,一眼瞥见,敌军里面,一根竹竿上面,老高地挂起一个人头。赶忙抬头一看,直把这位梅山州吓得晕了过去。你道为何?原来正是包三姑包小姐的脑袋。正是:

竿上人头谁氏女,

心中热血独斯人。

不知梅山州是否苏醒转来,且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