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实力榜·中国当代作家长篇小说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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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现在,何小遇站在大学校园的草地上遥望着十四岁那年冬天的爱情,觉得自己和那个刚刚离开这里的男生一样的稚嫩羞涩。这样的感觉再次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那些细碎而恼人的不如意的地方。

不!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爱情。她想象中的爱情应该是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成熟面孔上一抹沧桑、温存的微笑,残阳如血的那种。何小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想象,其实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人,而且,她也不能确定,这样的男人真的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后来,何小遇便遇到了李牧。

何小遇是参加学校大学生演讲比赛的时候见到李牧的。那时候,李牧是省电视台的记者,到学校报道此次比赛活动。电视台的记者外出采访的时候一般都是两个人,一人扛摄像机,一人拿话筒出镜。不知怎么,那次李牧却是一个人来的。负责活动宣传的人对怎么接待记者显然缺乏经验,把李牧请来之后便不管不问了,连红包也不给一个。李牧的心里自然老大不高兴。但既然来了,当然要把活动报道完。何小遇是那次演讲比赛的一等奖获得者,李牧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对何小遇说,能否请她帮个忙?

何小遇后来曾经仔细把那次活动的前前后后想过很多次,依然没有弄明白李牧为什么没有请别人,却偏偏找到了她。要是李牧不请何小遇帮忙,也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了。何小遇后来也曾问过这个问题,没想到李牧早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这才说,那次我请你帮忙了么?要真有这么回事的话,那我可真不是故意的。

见李牧这么说,何小遇有点不乐意了,说,不是你故意的,难道是我勾引你不成?

看见何小遇生气,李牧便哄她,说,是我故意的,是我故意要勾引你的,行了吧?

那时候,何小遇和李牧一起出走的事,曾是学校里十分轰动的新闻。学校直到之后很久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她回家看病去了。何小遇那时候总是三天两头生病。经常感冒发烧,稍微受一点凉就腹痛拉肚子、呕吐。那时,何小遇因为正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忽然一下子晕倒了,还被送到医院抢救过。但等到了医院之后,却又一下子好了。大大小小的检查做了十几项,所有的指标都是正常的。但是等到下一次,何小遇又会在某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刻,忽然嘴唇乌青,脸色苍白,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何小遇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以前,她的身体一直不错。就是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没有人认真在意。那时候,母亲整天一门心思忙着料理家务,要不就是和姐姐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着些她根本就听不懂的事情。有时何小遇发烧到三十八九度,头晕眼花得几乎站不住脚,还每天坚持到学校上课。不是她没有感觉,而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生病了。或者,就是生病了,她也不认为自己应该享受什么特殊待遇。所以,即便是感觉难受不舒服,何小遇也从不告诉母亲和姐姐,总是一个人忍着。而且,十分奇怪的是,竟然忍一忍也就好了。

那么,现在为什么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呢?何小遇一点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时候,何小遇在学校里也算是有些名气。是校广播站的播音员,还是各式各样校园歌手大赛、诗歌朗诵会之类的常客,偶尔还在校内的小报上发表几篇风花雪月的小文章。其实,何小遇一点也不喜欢这些活动。可是无论她怎样敷衍了事,总是会被选中。因为无法逃脱,何小遇的参赛便显出几分悲壮的意味。

何小遇并不算是个口齿伶俐的人,在大多数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木讷,经常会因为紧张而张口结舌。但是,站在众人面前的何小遇却是机敏而美丽的,声音圆润,激情四射。她孤单而无助地站在舞台上,看起来既勇敢又羞涩。

何小遇举着话筒,侧着耳朵倾听自己的声音。耳边传来的是十分陌生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另一座星球,或者是完全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嘴巴里发出的。但这样的声音,却恰好是她喜欢的,于是,禁不住微微有些陶醉起来。何小遇听见那个声音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回旋着,就像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正在漫不经心地展示着自己的身体。

掌声忽然突兀地响了起来,几乎把她吓了一跳。台下的人一点点变得遥远,几乎已经遥不可及。何小遇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抛在这个由紫红色帷幕和沙沙作响的麦克风组成的孤岛上,这让她禁不住觉得既孤单又骄傲。

感动便是在这时候忽然而至的。激情像风一般从何小遇的脸上掠过,强劲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但是这转瞬即逝的一切并没有像风一样消失,却像风中裹挟着的沙子,固执地留在了她的眼睛里。何小遇几乎毫无知觉地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微笑着,因为感动而惊人地美丽。何小遇喜欢这样的时候,那是类似于把自己逼到绝境时的感觉。这时候,常常会有些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东西在瞬间爆发出来,让她忍不住既惊讶又感动。

何小遇有很长时间都无法从这样的感动中走出来。虽然她仍旧像往常一样去教室上课,到食堂吃饭,背着书包去图书馆看书,但她的心仍然停留在几天前那个空无一人的舞台上。何小遇坐在宽大的阶梯教室里,依然能看见自己踮起脚尖旋转着,然后向众人伸出手去。她觉得,在她的手心里捧着的是激情、羞涩和卑微而寒酸的魅力。何小遇常常因为这样的感动而忍不住热泪盈眶。

对李牧的情况,何小遇几乎一点也不了解。在何小遇的印象中,那完全是个和善而机敏的叔叔辈的人。在那次演讲比赛结束后不久,何小遇忽然接到李牧打来的电话。李牧说,因为那天何小遇帮了他的忙,所以要请她吃饭。

这样的借口实在太牵强了,何小遇愣了一下,忍不住握着话筒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李牧也笑了。他当然知道这理由有点荒唐,却并不另找别的借口,只是嘿嘿地笑着。何小遇原本是要拒绝的,但不知怎么却点头答应了。何小遇说好吧,不过,我们AA制,可以吗?

李牧在电话那头说,第一次请女孩吃饭就AA制,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会笑话我的。不过,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好吧,既然你坚持要AA,那就AA好了。

何小遇已经不记得那天到底吃了些什么,只记得李牧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热情健谈,几乎一晚上都一声不吭,只是举着酒杯斯文地喝啤酒。整个晚上,似乎只有何小遇一个人在叽里呱啦地说话。那天,她的情绪出奇地好,还觑着眼睛、装模作样地在李牧的对面燃起了香烟。那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抽烟,但姿势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以前,何小遇也曾躲在卫生间里偷偷抽过几次,但每次都因为受不了舌头上的那股辛辣的苦涩味,一根烟抽不到一半便扔掉了。

李牧看了何小遇一眼,笑了笑,说,点烟的时候别把头那么往前伸,小心熏了自己的眼睛。何小遇眨了眨眼,知道李牧一定早已经看出她不会抽烟了,脸忍不住有些红。

李牧显得很从容,脸上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淡定。偶尔,会很尖锐地看何小遇一眼,但很快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这时候的李牧看起来既像是在听她说话,又像是在静静地想什么心事。李牧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那是成年人在倾听孩子说话时的表情,宽容、好奇,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何小遇自然能分辨出这样的讥讽,但却知道这讥讽是没有恶意的。于是,越发变得饶舌起来。

那天,何小遇说了许多话,喝了很多酒。每次当她要停下来的时候,看起来正在走神的李牧便问,后来呢?何小遇的脸上潮红一片,因为兴奋过度而微微有些耳鸣。已是深夜了,何小遇依旧在不依不饶地说着,但到底说了些什么早已经记不清了。何小遇只记得那些话好像不是用嘴巴说出来的,而是从自己的脑袋里直接蹦出来的。她甚至来不及分辨,它们已经像开了闸的河水一般,急不可待地涌了出来。

嗡嗡嗡的说话声像苍蝇似的绕着她打转转,嘤嘤地挥之不去,何小遇觉得连自己的脑袋都有些晕了。坐在对面的李牧开始一点点变得遥远起来。有一刻,何小遇甚至以为那是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何小遇捂住右耳,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像是在舞台上的音箱里一样,远远地传过来。因为陌生和疑惑,忍不住有点神思恍惚起来。

后来,李牧这才开始说话。何小遇原以为他并没有在听她说话,现在才发现,他不仅认真地听了,而且把何小遇那些近乎胡言乱语的散乱的感觉重新进行了打理。让她在猛然间发现,自己并不像原来想象的那样笨拙,竟然是个十分机敏聪慧的女孩,因为年轻和无畏而浪漫地恣肆。

这样的发现是出人意料的,也是激动人心的。何小遇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真正风流的男人常常并不张扬,他们喜欢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的目标。大多数的时候,他们看起来只是沉默而普通的男人。但是,他们却十分清楚与什么样的女人可以碰撞出火花来,有时根本不用说一个爱字,就能让女人心动不已。女人们会在不知不觉间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吸引力,会在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难言的状态中,让自己的心跟随他们而颤动。很显然,风流的最高境界应当是一种与自然完全合拍的完美节奏。

等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何小遇看李牧的目光便因为感激和钦佩而变得柔和湿润起来。

何小遇很快坠入了情网。这是何小遇第一次谈恋爱,但看起来却像是个情场老手似的。何小遇觉得,在内心里她早已谈过无数次恋爱了。和体育委员,和那个音乐老师,虽然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了,但在想象中,她早已久经沧桑了。因此,当李牧忽然抓住她的手说,你现在的样子好美,真让人心动。何小遇的心虽然忍不住咚咚地跳,却蹙着眉头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但是,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李牧却忽然一下子消失了。何小遇虽然对他的举动未免有些奇怪,却也不好意思主动与他联系。而且,等到清醒之后,何小遇很快便为那天在李牧面前的表现羞愧不已。何小遇以为,李牧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再搭理她的。何小遇在私下里颇有些后悔,后悔那天的恣肆与张扬。但是,李牧的消失也让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就不用担心再见面时的尴尬了。

但是,等到何小遇差不多已经要把李牧忘掉的时候,他却忽然又打了个电话过来。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李牧就好像从没有在何小遇面前消失过似的,在电话那头十分热络地说,他最近恰好要到西部出差,要是何小遇有兴趣的话,可以和他一起去,所有的费用都由他负担。

何小遇在电话这边低头沉默着,很迅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去西部旅游一趟的费用不算大,却也不是个小数目,李牧为什么如此慷慨大方呢?她从小便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像这种天上掉下肉包子的事,后面肯定有什么别的名堂吧。可是,那又会是什么名堂呢?难道李牧真的喜欢自己吗?一想到这里,何小遇禁不住有些感动起来。她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摇曳的灯光下微醺的放肆,虽有些羞人答答,却是让人留恋的。于是,何小遇在电话里对李牧说,让她考虑一下。

那时候,已经快到期末考试的时间了,何小遇为了准备考试,几乎每天都在教室里看书、复习功课至深夜。但是,第二天等到李牧又来电话问她考虑的结果时,何小遇却好像早已经把考试的事情忘掉了。何小遇对李牧说好吧,我愿意和你一起去。

后来,一直到何小遇失踪的事引起轩然大波,学校里差点要到派出所报案,母亲和姐姐急得四处托人找她,何小遇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李牧一起出走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何小遇甚至觉得即便她不与李牧,也会与别的什么人一起出走的。那时候,只要哪个男人对她说,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或者,只是伸出根指头向她暗示一下,她都会头也不回地跟着他走。何小遇觉得这是命中注定、没有办法的事情,她逃不掉的。

何小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沉浸在旅行的快乐中。平日里那个总像是藏在茧中的羞涩沉默的女孩,在那次旅行时似乎一下子活了过来。人在江湖的极度的松弛与忘乎所以,让她就像是在舞台上一样,忽然变得惊人的美丽起来。而且,那次旅行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治好了她的病。之后,何小遇以前总是动不动就头晕呕吐的毛病再没有犯过。

何小遇发现,她去的并不是个诚实的地方。在那个被黄尘、飞沙与肮脏疲惫的人群所遮蔽的省份,一切都像是戴上了灰蒙蒙的面具。她把丝巾扣在胸脯上,露出修长秀丽的身体。何小遇扭着腰肢,在炽热的阳光下露出一脸灿烂暧昧的笑容。坚硬而粗糙的风吹起她的长发,落在裸着的身体上,就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手指,勾引出无限的风情与欲望。何小遇觉得自己的胸脯整天都是满满的,几乎每时每刻都想笑。

但是她很快便失望了。何小遇原以为,离开家,离开学校,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现在才发现,这里并不比她原先生活的地方好。被坚硬的风沙笼罩着的一切看起来虚伪而丑陋,和以前她所熟悉的那些东西没有什么两样。

何小遇和李牧一起坐在飘浮着昏黄灯光的小饭馆里。李牧一杯杯地喝着啤酒,眼睛很快变得像傍晚的夕阳一样,殷红而充满欲望。何小遇知道,李牧的欲望是被她勾引出来的。因为意识到自己的风情与美丽,她盯着李牧眼睛里变了形的自己,忍不住弯着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然而,李牧的欲望很快便像那个省份的季风一般,悄悄地消失了。想象中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一路上,李牧都像是个谦谦君子。分寸得当地与何小遇调笑,一起去逛风景点,没有半点出格的举动。这倒是让她有点惴惴不安了,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何小遇几乎每天的房门都没有上锁,希望李牧或许会在哪一天的深夜,悄悄来到她的房间。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李牧便微笑着对她说,他有点想她了,过来看看她。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的时候,这样的想象常常会让她激动不已。

隔壁房间里传来李牧轻轻的呼噜声,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又像是有万千心事的样子,因为难以诉说,于是便哽咽地吟唱起来。何小遇闭着眼睛静静地倾听着。从小到大,在她的生活中几乎没有男人,现在,这样的吟唱忽然让她前所未有地激动起来。

白天的时候,何小遇故意在李牧面前扭着腰肢,有意无意地暴露着自己的皮肉。可是,李牧要么装着什么都没有看见,要么只是宽容地笑笑,什么也不说。李牧的冷漠与视而不见,既像是表明自己不受诱惑的姿态,又像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暗示,悄悄地讥讽何小遇的下贱。因为羞涩和后悔,她的脸忍不住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何小遇咬着嘴唇站在那里,又想起从前那些孤单无助、遭人冷落的日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哽咽地说,李牧,难道我真的这么让人讨厌吗?

见何小遇流泪,李牧只是不动声色地在一边看着,等到她哭得有些累了,这才很认真地对她说,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要是讨厌你,又怎么会带你出来玩?李牧慢慢地走过来,捧起何小遇的脸,说傻丫头,我喜欢你的。

李牧把何小遇额前的头发轻轻地掠到耳后,又慢慢地顺过来,一根根地拂到脸上,遮住何小遇的大半个面孔,也遮住了她眼睛里的泪水。然后,李牧的手便探到她藏在头发后面的耳朵上,在耳朵的轮廓上踟蹰、游走。

李牧的手指轻柔而有力,像风一般掠过。何小遇不由闭上了眼睛。李牧的嘴唇也像他的手指一样,开始一点点地侵蚀着她的身体。何小遇很快便颤抖得像风中的一片树叶。等到李牧的嘴唇落在她的胸脯上时,何小遇终于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

那一晚,李牧留了下来,没有回隔壁的房间。一切都像是预先期待的那样,该发生的一样不少全发生了。何小遇的疯狂不仅让她自己吃惊不已,也把久经沙场的李牧吓了一跳。宾馆的墙壁上贴着陈旧而模糊的壁纸,在昏暗的灯光下,何小遇歪着脑袋盯着李牧上下起伏的身影,忽然发现那些图案其实只是一艘艘拖着奇怪桅杆的船。何小遇忍不住数了起来:一艘、两艘、三艘……等到数到三十艘的时候,李牧就像是被隐藏在船里的某种秘密武器击中了似的,忽然呻吟一声,败下阵来。

半夜里,李牧的呼噜声又重新响起的时候,何小遇忍不住伸出手捂住脸轻声哭了起来。她一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一切原本就是自己想要的,可到了真正发生的时候,何小遇却忽然发现,全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李牧早已经结婚了,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结果。那么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呢?她到底想要什么?虽然直到现在,何小遇依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却十分真切地意识到,她什么也没有得到,或者说,她得到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因为流血,何小遇的身体在黑暗中一阵阵瑟瑟发抖。她发现,白天的那个活泼美丽、风情万种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她根本就不认识的另外一个什么人。现在这个孤单无助、伤心欲绝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自己。这个发现终于让何小遇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李牧的呼噜声慢慢地停了下来,但依旧闭着眼睛。何小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哽咽地止住了哭。何小遇转过脸去,大半天不能确定李牧是不是真的已经醒了。忽然,李牧睁开眼睛,说,我做错了一件事。

因为离校出走的事,何小遇受到了学校警告记过处分。但是,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偶尔,李牧会到学校来看她。两个人会一起去江边的那条尘土飞扬的石子路上散步。那里很安静,几乎很少遇见人,他们总是相拥着往前走。偶尔会有一两个农民从远处迎面而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何小遇一点也不知道在那些人的眼中,他们会是怎样的关系。一对父女?抑或只是两个偷情的男女?

有时,他们会在那些空无一人的路边小院前停下来,站在院门紧锁的门楼前亲吻。一旁的小院里晒着衣服,有一股奇怪的霉味和新鲜的咸菜味飘过来。何小遇把脚尖勾在石头门洞里,眼睛则盯着远处的一只猫。那只猫正懒洋洋地弓着背,认真地用舌头清理着自己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