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占•叁•①
车艳萍侧身躺在凉席上,紧挨在她身边的安安和乐乐正酣然入梦,望着一双儿女稚嫩的小脸,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安安蹬掉的毛巾毯拉了回来,轻轻替她搭在小肚子上。
身子躺得有点麻木了,她轻轻翻了个身,两张条凳简陋搭救的竹榻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嘎声。她身子一僵,急忙回头看了看孩子,还好,并没有吵醒乐乐——这孩子这两天有点闹肚子,半夜时而还起低烧,一直睡得不踏实。
车家的老宅子本来面积并不小,祖上四代传下来,后来祖父烂赌又好吃懒做,把老宅子连院子拆分着卖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了朝西的两间厢房。车艳萍出嫁后家里把她的床铺拆了,把姐弟俩合住的房间重新收拾了一下,准备给她弟弟车正宇娶媳妇当新房用。
回忆起往事,车艳萍心中不禁又是一阵烦躁。隔着一道竹帘子,她能清晰地听到房间里车正宇雷鸣般的呼噜声。
车艳萍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手机屏幕不摔破,倒是可以拿着这小赚的一笔钱去买个空调……
车艳萍再次醒来是被雷惊醒的,那一声霹雳实在是太响了,仿佛就劈在她头顶似的。不仅是她醒了,乐乐也被雷声惊得猛一抽搐,从睡梦中惊哭。她忙将乐乐搂在怀里细声细语地哄,睡在乐乐脚边的安安揉着眼皮,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呢喃地喊:“妈妈……”
哗啦!雨点声噼噼啪啪砸了下来。
主卧的灯亮了,杨雅楠趿着拖鞋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房间里开着空调,她走过车艳萍竹榻边时自然而然地带来一股凉气。杨雅楠嘴里嘟嘟哝哝的没句好话,声音不大,似乎是怕吵醒了儿子:“真是跟死人一样,白糟蹋那么多粮食,连关个窗户都不会,也不知道是手烂掉了还是脚烂掉了。”
车艳萍故作不知,抱过安安把她安置到榻边的痰盂上小解,然后打着拍子继续哄哼哼唧唧的乐乐入睡。
杨雅楠气不过,把窗户砰地砸上,闩上插销的时候大概终于想起屋里还睡着车正宇,便又重新放轻了手脚。
堂屋其实并不宽敞,原来算是个狭长的过道,晚上车艳萍用条凳搭了竹榻当床睡,白天再掀掉方便走路。杨雅楠关最后一扇窗的时候,安安从痰盂上光着屁股站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嘟哝:“妈妈。”
车艳萍伸手替女儿提裤子,恰在这时,门上突然砰地一声巨响,吓得安安一个哆嗦,眼睛睁得老大。
杨雅楠也是吓得不轻,心跳加速,砰砰砰地缓不过劲来,她拍着胸口,正要骂人,门上又是一阵砰响。伴随着雷雨声,车艳萍终于回过神来,这是有人在砸门。
“妈!开门啊!妈——”门外有人大声吼着。
安安瑟缩得颤抖,眼睛里满是惊恐,小小的身子直往妈妈怀里钻。
杨雅楠颤颤地去开门,门一推开,狂风卷着暴雨直刮进来。门外有个身形高大的人影套着雨衣,满脸雨水,神情狼狈,语气急促:“妈!出事了!”
杨雅楠眼睛瞪大。
“叔叔掉江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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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的风很大,刮得人几乎站不住脚。
强子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警用雨衣,却依旧没有架住江边猛烈的风浪,狂风暴雨将他浇得眼都没法睁开。江面上停靠的游艇堪堪驶离岸边,马上又被风浪顶了回来,同事在岸边上打着探照灯摆手示意。
强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无奈地对杨威说:“风浪太大了,今晚看来是没有办法了。”言下之意,如果真有人在这么个大晚上掉到江里,施救上来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但这话没法摊开来明说,古城是5A级的旅游风景区,不管这个掉到江里面的人是本地居民还是游客,这样的事被捅到媒体上去总是不太好的。
杨威为难的看了眼已经瘫倒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杨雅楠,对强子哀求道:“警察同志,我真的求求你,我叔叔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个家如果没有他就完了。”
车正宇拽着杨雅楠起身,杨雅楠哭得伤心欲绝,眼瞅着风雨越来越大,丝毫没有止歇的意思,而岸边的警察明显已经打算收工了。杨雅楠突然发疯般扑向神情恍惚的车艳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使劲摇晃,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你就是个扫把星啊!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个扫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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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公安分局内。
强子进门脱下雨衣,值班女警心细,递给他一条毛巾。他随意擦了擦满身的雨水,发现问询室的灯是开着的。
“那两个人问出什么情况没?”
女警摇了摇头,显然她也是被临时叫醒的,眼皮还肿着:“刚刚刘局有打电话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天亮就可以放出去了。”
强子微微一怔,嘉陵江半夜逢雷暴雨淹死个人,说小不小,说大也绝对惊动不到正局领导亲自过问,特别是现在才四点钟刚过。
“嘿,来头还挺大的。”强子突然来了兴致,推开问询室的门,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问询室里埋头整理笔录的是个辅警,见强子进来,忙起身招呼声:“孙队。”
强子示意他继续,然后假装不在意地踱了两步,眼角余光打量了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心里不由暗暗赞了声,在这种环境下还能依然保持风度和姿态的倒也算是个人物。
两个男人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衣着讲究,虽然被雨淋湿了,但满身的那种精致气韵是丝毫不减,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养得出来的人物。
强子阅人无数,这一眼扫过去,心里已经有了底,加上刘局的关照,看来这两个人不管跟今晚的案子有无关系,都不是他能够轻易得罪得起的。
“两位看一下笔录,没问题的话麻烦签下字。”辅警客气地将问询记录递过去,没等对方伸手去接笔,强子伸手一拦,将笔录顺势拿了过来,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