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河西宝卷语境分析
受文学人类学的影响,研究者将河西宝卷视为珍贵的材料,河西宝卷所具有的旧时代、非主流、边缘性的文化特征无疑使其成为反思主流文化的绝好材料,但是,当研究者以河西宝卷为对象反观现代文明的时候,往往忽略了河西宝卷文本和语境的密切联系,不深究二者的关系。语境的概念来自于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马林诺夫斯基认为:“文本固然是十分重要,但是离开了语境,故事就没有生命。”[1]他最先提出了“情景语境”的概念,这个概念指语言行为发生时的具体情境;后来他又提出了“文化语境”的概念,指说话人生活的社会文化背景。本书语境指的是河西宝卷诞生、念唱、流传的社会文化背景。
河西宝卷文本和语境的确有着密切的联系,文本来源于语境,文本是语境的隐喻和反映,宝卷文本产生于初始语境,和初始语境的关系最为密切,文本的流传也离不开语境。但是,文本世界绝不等同于语境,文本自完成之日起就具备了一套自足体系,可以穿越不同的语境,并和不同的语境发生交际。本书分析了河西宝卷依次经历的五个语境,河西宝卷文本与不同的语境相互交流,彼此影响,河西宝卷在五个语境中的地位和意义决然不同。
笔者通过文献资料的分析和大量的田野调查工作,梳理出河西宝卷文本历经的五个语境,第一个语境具有中国乡土社会的基本特征,文本在这一语境中诞生,是文本的初始语境,初始语境和宝卷文本的关系最为密切,宝卷文本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的集体创作,凝聚了这个时代基本的思维模式和情感特征,宝卷文本同时也在这个语境中流传。宝卷文本与初始语境具有同质同构的特征,语境赋予了文本生命的活力,也塑造了文本的基本品格。
第二到第五个语境是河西宝卷的流传语境,社会性质的巨大变化,时代的变迁,语境与文本不再是同心圆,彼此相离相异。宝卷文本在其后的四个语境中以不同异化物的面目出现。第二个语境即“文化大革命”时期,政治暴力视河西宝卷为封建余孽,河西宝卷成为暴力打击的重要对象,此时的宝卷文本被妖魔化。第三个语境是“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电子传播媒介尚未到来的短暂空隙,这时的人们又恢复了宝卷的念唱,可是念卷活动不再是与神交流,河西宝卷失去了其神圣品质,宝卷被视为娱乐的对象。
第四语境最主要的标志是电子传媒时代的到来,这种听觉艺术在视觉冲击的时代显得一无是处,电子娱乐时代让宝卷失去了被娱乐的价值,濒临灭亡,文本随之沉寂。第五语境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时期,具有明显的政治干预的特征,宝卷不再是神圣的,而是被娱乐的对象,宝卷变成了秀场道具,被表演、被展览,文本世界被片段化地展示,失去了与语境交际的能力。在宝卷文本和语境的各种关系中,不得不承认河西宝卷隶属于初始语境,河西宝卷历经政治蹂躏,电子传播媒介的冲击,惨遭各种语境的异化。只有回到初始语境里,我们才能理解真正的、具有神圣性质的河西宝卷。接下来,我们将全面分析河西宝卷每个语境的基本特征,考查每一阶段中文本和语境的交流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