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1881年2月16日,俄国女革命家维·伊·查苏利奇代表较迟加入“劳动解放社”的同志们给马克思去信,请求马克思谈谈他对俄国历史发展的前景,特别是对俄国农村公社命运的看法。在1881年2月底到3月初,马克思针对查苏利奇的问题写了四个草稿,一个正式回复,这些构成了《给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及其草稿。
《给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以下简称《查信》)作为研究马克思晚年理论转向及其东方社会发展理论的重要文献,一直以来受到人们的重视。加之由此提出的“跨越卡夫丁峡谷”问题,引发无数的争议,成为长久以来学界的研究热点。
《查信》另一个特殊之处在于马克思的四易其稿——他在回信过程中曾拟四个草稿,一个正式回复。凡是读过此信的人都会对几稿之间呈现的巨大差异所触动,留下深刻印象,并因此产生一系列疑问:为什么《查信》草稿和正式回复从篇幅、观点、内容交代到态度表达上都存在巨大差异,如何理解这种差异?马克思在几易其稿反复思考,对几个问题都有详细分析和肯定回答的情况下,最后又为何舍弃了草稿中大部分内容,以非常简略的寥寥数语做了正式回信?他对查苏利奇最为关心的核心问题——俄国农村公社可能的命运问题,为何没能给出实质性回答?为什么在正式回信中,马克思仅用“深信”所引导的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未曾给出充分论证?他又为什么表示“很遗憾”,对自己的正式回复并不满意?
这一系列问题正是本书要解决的问题。本书紧紧围绕这些问题的提出、分析、解决为主线,它同时也构成了全书的结构和主要章节:问题的背景(第一章)、问题的提出(第二章)、问题的解决路径(第三章)、问题的解决(第四、五章)、问题的回应(第六章)。
实际上,对于四易其稿的原因,学术界给出的多种解释皆具合理性。但是无论是顾及当时革命形势、客观条件所限、避免引起误解等外部原因,还是“不契合说”和“不成熟说”等内部原因解释,都倾向只给出形式化回答,缺乏对背后深层动因的挖掘。这就需要我们在文本指引下追溯马克思的思考过程,探寻他到底出现了怎样的困惑,并力图回答困惑何以产生。
当回到真实的历史境况,我们发现当时马克思处于“被提问的位置”,而 《查信》实质上是一个关于具体问题——“俄国公社命运”的历史解释,更确切地说是历史预测。《查信》文本展示的正是马克思对这一历史解释(预测)的思考过程。
无论是现代历史理论由思辨历史哲学向分析历史哲学的转向,还是历史解释的覆盖律模式理论,都向我们揭示:历史解释必然不是仅就个例从经验出发的阐释,必定是在一定解释框架之下做出的,必定带有其解释框架的特点。《查信》表达的是唯物史观解释框架内的个案历史解释(预测)。于是,当我们探寻马克思四易其稿,正式稿表示“很遗憾”的原因,必然需要去反思唯物史观解释框架本身:是否正是其解释框架本身的特点造成了上述问题。这正是本书所走的探寻内部深层原因的路径。
所以,读者很快就会发现,笔者的真实目的是想通过对《查信》个案问题的分析解决揭示唯物史观的解释层次及其预测限度这一重要特征。而且笔者认为,唯物史观在具体层次上的预测限度正是本书问题——《查信》四易其稿的内部深层原因。这一判断也得到第五章文本分析的支持。
至此,本书已经对要解决的问题给出了完整回答。但是,我们还有必要对人们最为关心的“跨越”问题给予回应:虽然由于预测限制,马克思当时没能对俄国能否“跨越”给予确切回答,但是这并不等于“跨越”问题的无解,俄国尤其是中国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历史实践向我们表明了落后国家在“跨越”问题上的辩证关系。理论预测不能做的依据实践可以得到答案。因为关于历史的真理从根本上是由实践去书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