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冷战结束后美土关系进入过渡期

冷战后国际格局的变动对美土关系走向造成一定冲击，两国在外交政策上相互调适，仍延续了冷战时期同盟关系的主流态势。并且，1991年的海湾战争巩固了两国同盟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美土彼此间的外交顾虑。但海湾战争给美土关系带来的不尽是积极作用，在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中，其潜在的消极作用尽显。本节重点阐释冷战结束至海湾战争爆发这一时期，美土关系的平稳过渡。

一 冷战后美国对土耳其的重新评估

冷战结束后，美国调整全球战略，对土耳其的政策相应地也发生了一定变化。这种变化表现在土耳其帮助实现美国战略目标所发挥作用的方式上，而不是降低土耳其在美国外交中的地位上。作为全球大国，美国希望提升土耳其在欧洲、中东和中亚的地位。[18]土耳其有足够的面积、实力和经济潜力成为推进美国战略的重要国家。[19]20世纪90年代，美国将土耳其视为中东地区重要盟友，地位仅次于以色列。因为土耳其对美国有实际战略价值，它是地区大国，同时又与美国利益相关的中东国家为邻。因此美国在很多方面可以从土耳其获得支持。北约曾经有份文件指出，在全世界被视为不稳定和危险的地区中，有13个位于土耳其附近，这是美西方国家重视土耳其及其周边地区的原因。[20]可见，美国并不会因为冷战的结束而忽视对土耳其战略价值的重视。

（一）土耳其是实现美国染指中亚地区的重要“棋子”。鉴于土耳其与中亚国家民众都属于突厥民族，拥有相近的文化与语言。苏联解体后，土耳其支持中亚国家的新生政权，与这些国家保持密切联系。冷战结束后，美国在中亚地区的主要目标是维护地区稳定，加速地区民主化，尊重人权，建立自由市场经济，防止核武器扩散，并且防止新独立的中亚国家被反西方政权取代，威胁国际和平与安全。[21]中亚作为美国全球战略中的重要部分，尤其重视该地区的能源资源。美国希望利用土耳其与中亚国家的民族、文化、语言联系，扩大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争取主导地位。

（二）美国重视土耳其能源输出的中转作用。土耳其位于亚非欧交界处，是连接产油国和能源消费国之间的纽带。当今世界主要能源供应源主要分布在俄罗斯、中东、里海等地区，土耳其与以上多数能源生产国为邻。同时，土耳其与能源需求市场欧洲为邻，甚至自身的一部分位于欧洲。[22]冷战结束后，世界经济繁荣发展，美西方发达国家能源消耗增大。但是，多数美西方国家的能源无法自给自足。美国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不仅要满足本国对能源的需求，还必须保证盟国对能源的需求。美国支持建设途经土耳其的能源管线，一方面提高产能国能源输出的安全系数和稳定性，另一方面丰富能源输出线路，增强能源输出线路的选择性，以帮助美国实现能源来源多样化。[23]防止在石油外运上受制于俄罗斯和伊朗。若俄罗斯在该地区的能源输出上占据了支配地位，有可能切断美国在欧亚大陆远西和远东两端盟国的能源输出渠道。[24]土耳其作美国的盟国，成为能源输出线路上的重要一环，可以保证能源输出线路畅通，持续不断地向西方国家供应能源，保证西方能源供应的安全。

（三）土耳其是具有伊斯兰教信仰传统的民主国家。它位于动荡不安的中东地区，对美国向中东地区输出民主、巩固美国在中东地区的主导地位具有重要作用。土耳其以融入西方为外交主要目标，是中东地区实行西方民主制度且世俗化较为成功的国家。信仰伊斯兰教的传统和西方化的“情结”使土耳其有资格充当东西方交流桥梁的角色，并成为中东国家民主、世俗的模范。鉴于此，美国对土耳其在中东地区推行民主，完成“天赋”民主使命具有重大意义。在美国向中东地区输出民主问题上，土耳其可以发挥两方面的作用：一是土耳其本身的民主治理模式，可以成为中东国家效仿的样板；二是在美国向中东地区输出民主上，土耳其可以直接发挥积极作用，声援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民主行为。因此，在美国向中东地区输出民主过程中，土耳其不仅可以抵制宗教激进主义，并且可以打破“文明冲突”之说，缓和美国与中东国家间的关系，减少中东国家对美国的敌视。

冷战结束后，土耳其遏制苏联的战略价值消失。但美国对土耳其的战略评估并未下降，但重点发生转移，土在美国能源和民主战略中的作用凸显。

二 冷战后土耳其的对美政策

冷战结束后，土耳其面临的国际环境发生重大变化，引发了土耳其国内对未来外交政策的争论。土国内有些学者认为，冷战结束后土耳其面临的外部环境与20世纪20年代相似，没有突出的安全威胁困扰，在外交政策上完全可以回归到传统中立的轨道上。还有学者认为，冷战时期苏联的威胁削弱了土耳其的国际影响力，土耳其成了东地中海地区维护美西方国家的安全基石，[25]这影响了土耳其在国际上应有的地位。持该观点的学者还分析认为，北约已失去存在的意义，终将会被其他安全机制取代。在这种情况下，土耳其将不再是美国的战略财富，而可能成为负担。因为土耳其存在很多安全问题，而这些问题与美国安全没有很大关联。因此，土耳其可以在冷战结束的节点上，重施独立外交政策。[26]

但从土耳其政府角度看，苏联解体，土耳其作为北约“桥头堡”的战略地位下降，美对土援助随之减少。为继续争取美援，加速本国军事现代化，争夺地区大国地位，土耳其仍将与美国的关系视为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将美国作为最重要的盟友，在外交上亲美，将外交重点聚焦在延续与美国的同盟关系上，从美国获取大量的军事和经济援助。并且时任土耳其总统图尔古特·厄扎尔是不折不扣的“美国迷”，是美国政治、文化、经济体制的崇拜者，他的梦想是将土耳其打造为另外一个美国，其思想意识包括了美国的世俗主义、民主、资本主义和自由主义。因此，强化同美国的关系成为厄扎尔政府时期外交政策的重要内容。[27]

厄扎尔的继任者德米雷尔总统执政之初即宣布，与美“保持密切关系是土外交政策的基本目标”，这种关系“不仅是军事和战略的，而且是政治、经济、文化和科学技术等方面的”。土耳其国防部发布的白皮书也提及，土耳其需要在冷战结束后继续融入西方国家，在伊斯兰世界中成为民主、世俗和现代化的“灯塔”。土耳其处于巴尔干、高加索、中亚地区的中心，以其治国经验和成功证明伊斯兰教与民主可以融洽相处，宗教和世俗可以妥协共存，在民主环境中文化发展是可以得到承认的。[28]

三 海湾战争对美土同盟关系的影响

1990年8月，伊拉克侵略科威特，公然以军事方式占领一个主权国家。伊拉克的军事行为是对美国在中东地区主导地位的挑战，这与美国不允许地区出现主导性国家的政策相悖。美国对外一贯奉行霸权主义，却不允许其他国家推行地区霸权，更不用说反美的伊拉克。因此，伊拉克侵犯科威特为美国出兵中东提供了正当理由。

美国军事打击伊拉克主要是因为伊拉克损害了美国利益。一是伊拉克打破了中东地区力量平衡，如果任其发展，威胁到美国在中东地区的主导地位。二是科威特和伊拉克均为产油大国，一旦伊拉克侵犯科威特成功，将对西方石油市场造成沉重打击，这是美国所不能承受的。三是海湾危机正好为美国展示超强实力提供时机，以显示其在国际上的一超地位。

因此，以美国为首的多国联军对伊拉克实施军事打击，这也为土耳其体现冷战结束后的战略作用提供了良机。在土耳其政府看来，海湾战争的爆发是土耳其展现重要地缘位置的良机。冷战结束后，土耳其政府一直担忧失去在美国战略中的价值和地位，长期对美国形成的依赖感，使得土耳其在冷战后仍对美国有很大的依赖性。同时，海湾战争爆发后，美国寄予土耳其很大期望。因为伊拉克是土耳其的邻国，如果在战争中争取到土耳其的支持，这对美国成功打击伊拉克具有重大意义。

基辛格曾经指出：“在海湾地区，美国必须加强与盟友的关系，一旦发生对抗是否能得到它们的支持至关重要。土耳其作为美国的盟友，与伊拉克、伊朗以及动荡不安的高加索接壤，因此在发生任何危机时，该国的合作都是必不可少的。”[29]在海湾战争中，以美国为首的联军主要在三个方面需要土耳其的协助：利用土耳其的军事基地；土耳其派军队到伊土边境；向沙特阿拉伯派遣军队。[30]土耳其确实也没有辜负美国的期望。[31]在海湾战争中几乎对美国有求必应，开放领空权；允许美国使用军事基地；在伊拉克边界部署十万军队牵制大量的伊拉克军队；切断伊拉克途经土耳其的油气管道。

但在土耳其学界，关于海湾战争对美土关系的影响有不同看法。有些学者将海湾战争时期描述为美土关系的黄金时期，延续并巩固了两国冷战时期的同盟关系。而有些学者认为，海湾战争是两国麻烦的开始，为之后美土关系的龃龉埋下伏笔。笔者以为，海湾战争对美土关系的影响应从短期和长期两个角度进行分析。就短期来看，海湾战争深化了美土两国的信任，成功地延续了冷战时期的盟友关系。但是，从长远看，随着土耳其所付出的代价逐渐显现，海湾战争对两国关系造成的负面影响也暴露出来。

从短期的积极面看，海湾战争进一步巩固了两国的盟友关系，美国对土耳其更加信任，对土耳其的战略作用更加重视。通过海湾战争，土耳其在美国对外战略中的作用不仅体现在战略理论层次上。更为重要的是，在战略实践中，土耳其站在了美国一边。对美国而言，海湾战争增强了美土同盟关系，美国更加确定土耳其是应对中东新安全挑战的前沿阵地。[32]

从消极的层面看，海湾战争造成一连串后果，给土耳其带来很大压力。海湾战争破坏了土耳其周边的稳定环境，在伊拉克北部出现了权力真空，而此地区正是库尔德人在伊拉克聚集的地区，土耳其最担忧的是伊拉克的库尔德人聚集区处于无政府状态，为库尔德人独立建国创造条件。海湾战争后，美国、英国和法国空军驻扎在土耳其因吉尔利克空军基地，在伊拉克北部设禁飞区，保护伊拉克库尔德人免遭伊拉克政府军的袭击。在盟军支持下，库尔德人击退了伊拉克的地面部队，在伊拉克北部建立了自治政府。[33]并且由于战争，大批的伊拉克难民涌入土耳其，扰乱了土耳其国内稳定的秩序。

同时，海湾战争还给土耳其带来其他消极后果，包括库尔德工人党的兴起、与叙利亚和伊朗关系更加复杂。特别是在海湾战争后，美国发动了名为“提供慰藉行动”和“北方守望行动”的军事行动，这增加了土耳其打击库尔德分离组织的难度。此外，海湾战争前后，美国均对伊拉克实施经济制裁。而土耳其与伊拉克的经贸关系往来密切，制裁对土耳其经济也造成了很大损失。美国也没有兑现战前对土耳其进行经济赔偿的承诺，令土耳其政府大为光火。并且，海湾战争带来的负面影响在伊拉克战争中也有所体现。2003年3月，美国对伊拉克发动战争，希望土耳其继续海湾战争中的表现，但秉持务实外交理念的土耳其并未满足美国的要求，其中海湾战争的教训是土耳其拒绝美国要求的重要原因。伊拉克作为土耳其的邻国，其局势稳定与否直接关系到土耳其的安全。土耳其担心，一旦开启战端，海湾战争带给土耳其的经济、安全损失会在伊拉克战争中重现。

海湾战争后，美土关系呈现出两大特征，一是军事关系加强；二是两国建立新型的战略关系。[34]1991年老布什访问土耳其，成为1959年以来第一位访问土耳其的美国总统，老布什承诺增加对土耳其的军事援助，并倡议在华盛顿建立由科威特、沙特阿拉伯、美国参加的土耳其防御基金会，五年向土耳其提供35亿美元，以奖励土在海湾战争中的贡献。[35]

老布什政府时期，美国对土耳其的战略评估结果是美国进一步加强与土耳其的战略同盟关系，保住在土耳其的军事基地，使其配合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军事任务。相对于冷战时期，由于国际局势趋向于和平与稳定，美国需要土耳其的军事协助减少，对土耳其的军援也有所减少。但是，一旦中东地区发生突发事件，尤其是爆发局部战争时，美国需要土耳其担负作为盟友的责任。一方面在北约内部，由于成员国意见不一时有发生，需要土耳其支持美国。另一方面希望土耳其在战争中体现出对美国的军事价值。当然，在土耳其周边地区爆发危机时，美国进行军事干预，需要土耳其的协助。在这些方面，与冷战期间无异，在此不做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