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国际油价的构成及其波动
第一节 国际石油价格的构成
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政治经济学都对矿产品的价格有深入的分析。西方经济学认为商品的价格是供给和需求共同决定的。“追求最大收益的理性经济人会对自己的成本和收益进行边际分析，从而得到各自的需求曲线和供给曲线，当市场同时满足买卖双方的需求时，市场就会形成一个均衡价格。在竞争市场上，这个均衡价格就等于商品生产的边际成本。”[1]不过，根据霍特林的可耗竭资源模型，矿产品作为一种供给缺乏弹性的产品，即使是在竞争市场上，其均衡价格也要高于生产自然资源的边际成本，而超过边际成本的部分将以租金的形式流入资源的所有者手中[2]。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也对矿产品的价格进行过论述。马克思曾指出，“土地和矿山产品，像其他商品一样，是按照它们的生产价格出售的”[3]。不过，“土地所有权能使土地产品的价格超过它们的生产价格”[4]，“在任何情况下，这个由价值超过生产价格的余额产生的绝对地租，都只是农业剩余价值的一部分，都只是这个剩余价值到地租的转化，都只是土地所有者对这个剩余价值的攫取；正象级差地租的形成是由于超额利润转化为地租，是由于土地所有权在一般起调节作用的生产价格下对这个超额利润的攫取一样”[5]。
虽然西方经济学的价格理论和马克思价格理论对商品价格的表述有所不同，但实际上是一致的。西方经济学认为竞争市场上，商品价格等于商品的生产成本，成本则由工资、利息、租金和利润四部分构成。而马克思认为在竞争市场上，商品的价格应该按生产价格出售，生产价格包括成本价格和平均利润两部分。如果将两者进行比较，马克思所说的平均利润相当于西方经济学中的利息，而成本价格则包括工资、租金和利润。所以说，对于商品价格的构成，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本质上是一样的。而对矿产品价格中的地租，虽然对地租来源的分析有所不同，但两者在描述上是一致的。
按照马克思对矿产品价格的描述，我们可以得出矿产品的价格构成公式，即矿产品的价格=生产价格+地租。石油作为一种矿产品，其价格也适用于这一公式。不过，现实的石油市场并不是竞争型的，少数产油国控制了优等石油资源并且少数国际石油公司在石油市场中也具有一定的垄断势力。按照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价格理论的观点，市场中的垄断者可以凭借垄断势力获取超额利润。因此，我们在分析石油价格的构成时，还应该加上产油国及石油公司凭借对资源或市场的垄断获得的垄断收益。这样，我们就得出了石油商品的价格构成公式：石油价格=生产价格+地租+垄断收益。
一 生产价格
石油是一种特殊的商品，其自然资源属性和政治属性受到多种因素的扰动，但石油的生产价格仍然是石油价格的基础。马克思认为，“它们的出售价格，等于它们的成本要素（已耗费的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的价值）加上一个由一般利润率决定，并按全部预付资本（包括已经消耗的和没有消耗的）计算的利润”[6]。在这里，平均利润是资本作为要素所获得的报酬。对于石油企业来说，平均利润相当于企业的融资成本，而石油生产中消耗的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的价格相当于石油的生产成本。
虽然从理论上来看，石油价格应该等于石油的生产价格（西方经济学认为是机会成本），但是因为地租商品的特殊性和垄断势力的存在，石油商品的价格与石油生产价格之间还是存有很大的差异。在油价飞涨的时期，石油的实际价格往往是生产价格的数倍。就石油生产价格而言，平均利润和生产成本所占比例会随货币市场利率的变化不断变动。但无论如何变动，石油生产成本都是石油生产价格最大的组成部分，而融资成本却对石油企业的投资决策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一）融资成本
融资成本是指项目为筹集资金和占用资金而支付的费用。融资成本不仅指为借贷资金支付的利息，还包括自有资金因被使用而损失的机会成本。西方经济学认为资本也是一种生产要素，资本所有者凭借对资本这一生产要素的所有权，从资本的服务中获取报酬。而资本使用者向资本所有者支付的报酬则应计入资本使用者的成本之中。因此，融资成本也是价格的一部分。融资成本对企业投资决策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企业只有在认为可以收回融资成本的情况下，才会考虑进行项目的投资。
石油生产具有前期投资大、回报周期长的特点，石油公司如若没有雄厚的财力且又得不到金融合伙人的支持，就很难进行油田的勘探与开发。因此，融资成本的高低也就成为石油公司判断项目合理与否的重要标准。石油项目的融资方式有很多，常用的融资方式有：投资人筹资，包括资本金和资本溢价；股权融资，即通过发售股票或增发股票进行融资；债券融资，即通过发行企业债券筹集资金；信贷融资，即通过银行等金融机构或信托投资公司等非银行金融机构获取贷款；融资租赁；等等。
石油项目的融资方式虽然有很多，但按照资金的来源进行划分，一般可以分为权益性融资和债务性融资两类。两种融资由于操作方式上的不同导致了融资成本上的差异。权益性融资成本主要包括权益资金筹集费和权益资金占用费。权益性融资最为常见的方式是股权融资，股权融资的资金筹集费包括支付券商、律师、会计师的费用，以及在发行过程中产生的其他杂费。而权益资金占用费一般按机会成本的原则进行计算，如果机会成本难以计算的话，则可以参照银行存款利率进行计算。权益性融资成本一般根据资产定价模型进行计算。按照资本资产定价模型，权益性融资成本可以表示为：
KS=Rf+β（Rm-Rf）
式中，KS表示权益融资成本；Rf表示社会无风险投资的收益率（如果难以计算，一般用存款利息率表示）；β表示项目风险系数；Rm表示项目投资的预期收益率。
债务融资成本也由两部分组成，分别是债务资金筹集费和债务资金占用费。债务资金筹集费是债务资金筹集过程中一次性支出的费用，主要包括牵头费、手续费、代理费、担保费，以及支付给金融咨询公司、会计师和律师的费用；债务资金占用费则是资金使用过程中发生的经常性的费用，一般是指为债务支付的利息。债务融资成本会因为债务利息水平、利息计算方式（固定利率或浮动利率）、计息（单利或福利）和付息方式、偿还期和宽限期的不同而存在差异。债务融资成本一般可以表示为：
I=（i+a/n）/F-a
式中，I表示借贷资本成本；i表示资金占用费，如借贷利息；a表示筹资费用率；n表示借款偿还期；F表示实际筹得资金额与名义借贷总金额的比率。
权益性融资和债务性融资在具体操作和成本计算方面差别非常大。不过，对于两者来说，资金占用费构成融资成本的绝大部分。而无论是权益资金占用费还是债务资金占用费，最主要的是都受到市场利率的影响。因此，无论石油企业选择何种融资方式，市场利率都是影响石油企业融资成本至关重要的原因。一般来说，当货币市场供大于求，市场利率下降时，石油企业的融资成本就会降低；反之，当货币市场供不应求，市场利率上升时，石油企业的融资成本就会上升。
（二）生产成本
石油生产成本是石油生产价格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虽然石油生产价格应该是石油价格的基础，但实际上，很多时候，石油价格与石油生产成本之间存在较大差异。例如，“2011年，如果除去与油气生产相关的各项税费，英国石油公司的生产成本约为22.69美元/桶油当量，而英国石油公司所产石油和液化天然气的实现价格却高达101.29美元/桶油当量，两者相差甚远”[7]。这主要是因为地租商品的价格由最差土地的生产成本决定，超过生产成本的部分将以地租的形式由油田的所有者获得。就石油生产成本的构成来看，“美国政府在Sx3-18条例中对油气成本进行了明确的规定：石油和天然气生产作业发生的费用分为五种：矿区使用费、勘探费用、开发费用、生产费用、辅助设施和设备费用，最后一项费用将分摊于前四种费用中”[8]。这种划分基于会计原则，但从经济学角度来讲，矿区使用费由产油国获得，应当计入石油地租。所以石油的生产成本主要由勘探成本、开发成本和操作成本（采油成本）三部分构成。在不同项目中，三者比例差别比较大。一般来说，油气生产成本各部分所占比例的浮动范围为：勘探成本占10%～20%，开发成本占40%～60%，操作成本占20%～50%[9]。
1.勘探成本
石油勘探成本是指为了识别、保证勘查的区域和对特定区域进行探明，或需要进一步探明石油而发生的地质调查、地球物理勘探、钻探探井和钻探勘探型参数井，以及维持未开发储量而发生的费用支出。勘探费用可能发生在矿区取得之前，也可能发生在矿区取得之后，勘探费用项目包括地质普查费用、地球物理勘探费用和探井费用[10]。
地质普查费用是指对已有地质资料进行分析研究，通过航空测量绘制勘探区域地貌图，以及派出工作小组前往进行实地勘探，以确定勘探区是否存在形成及保存石油资源的物理条件所支出的费用。
地球物理勘探费用又被称为物探费用，是指利用重力勘探、磁法勘探、电法勘探，以及地震勘探等办法寻找和发现石油而支出的费用。地震勘探法由于勘探效果较好，现已成为石油工业最为常用的勘探方法。地震勘探费用主要包括地震勘测服务费用和数据采集费用。石油物探费用的支出会受到勘探区块地质条件和油田开采时间的影响。2000年以后，随着高成本油田开发和老油田的重新开发，石油物探成本不断升高。据统计，21世纪初，全球三维地震勘测费用和数据采集费用均维持在3000美元/平方米左右，到2008年，却分别达到7600美元/平方米和5000美元/平方米[11]。
探井费用是指打下探井确定油气边界和储量、了解油气层结构所支出的费用。探井费用是石油勘探费用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国际石油行业，探井成功率一般比较低，即使是在富油地区，也很难达到50%以上。以尼日利亚的石油勘探为例，20世纪80年代西方石油公司在该国三角洲地区的探井成功率仅为45%，而同期在尼日利亚其他盆地进行的石油勘测中，均未获得商业性发现[12]。
勘探成本在石油生产成本中所占份额最小，一般占石油生产成本的10%～20%。以英国石油公司2011年油气生产为例，当年油气生产成本为22.69美元/桶油当量，2007～2011年勘探成本的5年移动平均值则仅为5.88美元/桶油当量[13]。石油勘探费用是石油生产成本中的沉没成本，不管勘探活动能不能发现石油，勘探成本一旦支出，就不能回收。
2.开发成本
石油开发费用是指为了开发探明储量，建造或更新用于开发、处理、集输、存储石油的设施而发生的各项费用支出[14]。开发费用包括钻井费用、地面设施和管线设备费用。这两类费用在油田开发费用中所占比例会因为不同油田的储量、生产能力、油品特征上的差异而有所不同。此外，与二次采油、三次采油相关的费用支出，以及改进开采技术的费用也被归入开发费用之中。
钻井费用不仅指设置石油生产井的费用，还包括注水井、注气井、供水井、盐水处理井的费用。地面设施及管线设备费用则包括设置矿区集输管线、分离设置、处理设施、计量站、储油设备、公共设施（包括道路桥涵、通信设施、水电设施、废物处理设施、配套设施等）、污水处理，以及其他环保设施所产生的费用。
与石油勘探成本一样，石油开发成本也是石油生产的前期投入。石油开发成本一般是石油生产成本的最大组成部分，占石油生产成本的40%～60%。2011年，英国石油公司油气生产成本为22.69美元/桶油当量，而2007～2011年，石油开发成本5年移动平均值为11.61美元/桶油当量[15]，占到石油生产成本的一半以上。石油开发成本相当于石油投资的不变成本，会随石油产量的增长而摊薄。
3.操作成本
操作成本是指在生产采集过程中发生的各种生产费用的支出。操作成本又被称为采油成本，也就是石油开采过程中发生的直接费用。操作成本主要包括石油设备和设施的操作费用、操作和维护这些井及其相关设备和设施的费用，以及员工工资和其他费用[16]。
石油生产的操作成本受到单井石油产量、油田规模、采油方法、油藏深度、各种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影响。不同油田的采油成本存在较大差异。例如，“1993年大庆油田中的萨尔图油田，单井日产原油8～15吨，平均采油单位成本为88元/吨，而外围的榆树林油田，单井日产原油3～6吨，平均采油单位成本却高达350元/吨”[17]。
石油生产的操作成本是与石油生产经营相关的各种直接费用和间接费用的总和。操作成本一般占石油生产成本的20%～50%。2011年，英国石油公司油气生产成本约为22.69美元/桶油当量，而石油操作成本为10.08美元/桶油当量，占生产成本的44.4%[18]。操作成本可以看作石油生产中的可变成本，与石油的生产经营直接相关。操作成本实际上是油田的停业点，如果石油公司从油田生产中获得的价格小于操作成本，石油公司将会关闭该油田。
二 石油地租
石油供给缺乏弹性且石油资源的所有权具有排他性。因此，无论是西方经济学还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都将石油等矿产品看作与农产品类似的商品。也就是说，石油价格除了包含石油的生产成本外，还应包含石油资源所有者获取的石油地租。而石油地租又可以划分为两类：绝对地租和级差地租[19]。
（一）石油地租的含义
地租，简单来讲，就是土地拥有者凭借对土地的所有权获得的收入。西方经济学认为，地租产生的根本原因是土地的稀缺性，也就是土地供给不能增加。如果假定土地的供给是固定的，那么需求增加导致需求曲线的右移将会带来价格的上升，产品价格超过生产成本的部分就转变为地租，并且地租量会随价格的上升不断提高。根据这一定义，任何一种供给缺乏弹性的生产要素都要求收取一定的报酬，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租金[20]。
地租研究由来已久，但真正取得突破的是级差地租理论的出现。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威廉·配第较早地提出了级差地租的概念。配第认为：“土地的肥沃程度、距离市场的远近以及土地耕作技术水平的差异，都会造成地租量上的差别。”[21]不过，在级差地租理论方面取得突破，初步建立级差地租理论体系的是李嘉图。李嘉图认为农产品的价格由劣等土地产品所消耗的劳动量决定，但是农业资本的“利润率不能有两个”[22]。所以，优等土地“马上就开始产生地租”[23]。
李嘉图虽然对级差地租做出了科学的论断，却没有区分绝对地租和级差地租。马克思在总结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地租进行了更为科学的定义，并将地租划分为两类：绝对地租和级差地租。根据马克思的分析，“这两个地租形式，是唯一正常的地租形式”[24]。其中，绝对地租是土地所有者凭借对土地所有权的垄断而获得的地租收入，绝对地租是租用任何土地都必须要缴纳的地租。土地所有者对于他所拥有的土地，无论是优等还是劣等，其他人使用都要缴纳一定的租金。否则，土地所有者宁肯选择让土地闲置，也不会让别人无偿使用，绝对地租的量由质量最差的土地决定。级差地租则是土地经营者向土地所有者交付的使用优等土地所获取的超额利润。级差地租可以划分为级差地租Ⅰ和级差地租Ⅱ。级差地租Ⅰ是土地肥力或位置的优势带来的超额利润；而级差地租Ⅱ是在同一块土地连续追加投资，由于土地生产力的提高而带来的超额利润。
（二）石油绝对地租
石油地租中的绝对地租是指无论国内石油资源的开采成本如何，产油国都要从石油公司手中收取的一部分地租。如果产油国不能获取这些收入，就不会同意石油公司在其境内开采石油资源。石油绝对地租由成本最高的油田所有者获得的地租量决定。
石油地租中的绝对地租体现在石油合同规定的矿区使用费和产量分成（或是石油税）中。石油生产国与国际石油公司签订的合同大体可以划分为三类：矿/税制合同、产量分成合同和服务性合同。以上三类合同中，涉及矿区土地经营权转移的有矿/税制合同和产量分成合同两类。在矿/税制合同下，石油生产国除了向石油公司征收矿区使用费外，还会向石油公司征收以石油生产税或石油开采税形式出现的石油特别税。在产量分成合同下，石油生产国同样会得到一份矿区使用费，但一般不会再向石油公司征收高额石油特别税，而是以利润油分成的形式分享国际石油公司的一部分利润[25]。虽然矿/税制合同和产量分成合同在利润分配的规则上存在差异，但实质上是一致的。在两种合同协议下，矿区使用费和产油国获取的利润分成（以石油特别税或以利润油形式实现）构成产油国从石油公司获取的基本收入项目，我们可以把其看作产油国获得的石油地租。不过，不同合同规定的矿区使用费和利润分成有很大的差别，石油绝对地租由产油国获得的最小量决定，任何超越最小量的地租收益均为石油级差地租。
（三）石油级差地租
在相同条件下，油田的开采成本、品质、储量不同，等量投资所获得的收益也会存在差异。当较优油田带来的超额利润为产油国获得时，产油国也就获得了超过绝对地租的级差地租。单纯从经济学角度来看，石油级差地租包括级差地租Ⅰ和级差地租Ⅱ。级差地租Ⅰ是指因油田开采条件、油田油品品质和油田位置的优越而带来的超额利润。级差地租Ⅱ是指因追加投资提高油田生产率而带来的超额利润。
但是，与一般农矿产品不同的是，石油同时也是一种带有政治属性的特殊商品，政治因素在石油级差地租中也占据了一定地位。石油投资前期资金需求大，回收周期长。石油公司在做出石油投资决策时，对投资安全给予高度重视。在同等条件下，石油公司更愿意在国内局势稳定、国际关系不处在紧张状态的国家进行石油投资。因此，与一般农矿产品相比，石油地租中还应包含“政治级差地租”。“政治级差地租”可以定义为：在同等资源条件下，政治风险评级较高的国家比政治风险评级较低的国家多获得的超额利润。
这样，石油地租中的级差地租就有三种来源：与级差地租Ⅰ密切相关的优越的开采条件和较低的运输成本，与级差地租Ⅱ相关的对油田进行追加投资带来油田生产力的提高，以及与“政治级差地租”相关的产油国较低的政治风险。不过，石油公司在做出石油投资决策时，主要考虑的是油田的开采条件和投资的政治风险。所以，石油级差地租主要来自于优越的开采条件和较低的政治风险。
与绝对地租一样，产油国主要依照与石油公司签订的合同收取级差地租。不过，石油级差地租并不体现在与产油国获得的与石油所有权密切相关的地租项目上，而是体现在产油国政府从油田总利润中获取的比例上。在具体操作层面，产油国为了获得更多的地租收入，往往会在石油项目的招标中引入竞争机制，通过石油勘探许可证和石油生产许可证的拍卖和竞标，以期在石油公司之间的相互竞争中实现级差地租的最大化。
从石油级差地租的构成来看，矿区使用费和利润油（或是石油特别税）仍然是石油级差地租的主要组成部分。不过，产油国在石油利润中占有的比例却存在较大的差别。优等油田所有者要比劣等油田所有者占有更多的石油利润。例如，哈萨克斯坦政府可以获得境内田吉兹（Tengiz）油田利润的85%左右，安哥拉政府所得在石油利润中占比也高达80%～90%。而在高成本的深水油田的开发合同中，政府所得就很有限。例如，英国政府仅能获得境内深水区油田利润的30%左右[26]。
低成本油田和高成本油田给产油国带来的利润比例差额恰恰体现了石油级差地租。级差地租除了体现在矿区使用费和利润油（石油特别税）的份额上，还会体现在其他方面。据科罗曼等的统计，“约有40%的勘探和生产合同都要求有签字费（签字定金）。还有许多合同要求培训费，用于培训国家石油公司（NOC）或能源部的人员”[27]。
三 垄断收益
石油资源的稀缺性和石油供给缺乏弹性的特点决定了石油商品具有与农产品类似的属性。在竞争市场上，石油的价格应当由石油的生产成本和石油地租共同决定。不过，石油市场存在的资源性壁垒（石油资源被石油生产国垄断）和资本性壁垒（石油投资需要巨额资本，且存在规模经济）决定石油市场从来都不是一个由众多卖家、买家通过竞争决定价格的自由市场。因此，石油生产成本和石油地租并不能构成石油价格的全部，石油价格还应包含石油行业垄断者获得的垄断收益。石油垄断收益按其归属的不同可以划分为两类：石油生产国获得的垄断地租和石油公司获得的垄断利润。
（一）垄断地租
垄断地租是除绝对地租和级差地租外的一种特殊形式的资本主义地租。垄断地租只存在于少量自然条件特别优越的土地上，对少量特别优越的生产条件的垄断将会带来垄断价格。垄断价格只是产生于对特殊生产条件的垄断，而与土地的所有权无关。对于这种商品，垄断价格“只由购买者的购买欲望和支付能力决定，而与一般生产价格或产品价值所决定的价格无关”[28]。凭借对特别优越的生产条件的垄断，垄断价格带来的超额利润落入土地所有者手中时，就产生了垄断地租。垄断地租的获得是以垄断价格为基础的。土地所有者可以通过对土地量的控制来实现垄断价格。当社会不能接受垄断价格时，土地所有者将选择让一部分土地（劣等土地）退出使用来重新实现垄断价格。因此，并不是地租决定了垄断价格的产生，而是“垄断价格产生地租”[29]。
虽然石油资源分布很广，但真正优质的石油资源却十分稀少。从生产成本方面来看，只有欧佩克中的海湾产油国堪称优质资源的所有者。从油田的资源地质条件来看，这些国家的油田有着“分布集中、储量大、埋藏浅、层次多、油层厚、压力大等诸多优势”，且由于油田“易于勘探开发，且多自喷井”，其生产成本亦为全球最低[30]。有统计表明，中东石油输出国每桶石油的生产成本基本在5美元之下，而沙特阿拉伯、科威特、阿联酋等海湾国家的石油生产成本更是低至每桶2～3美元[31]。而正是因为拥有十分优质的石油资源，位于波斯湾沿岸的海湾石油富国才能获得超额的垄断利润。在海湾石油富国中，最具“垄断地主”特征的是沙特阿拉伯、科威特、阿联酋等欧佩克中的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以下简称海合会）国家。这些国家实际上垄断了极为优越的石油生产条件，在上述国家中，沙特阿拉伯、科威特两国都没有对国际投资者放开本国的上游领域，阿联酋虽然允许外国石油公司进入本国上游领域，但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也并未对本国石油资源进行过大规模开发。
按照马克思对垄断地租的解释，对优质生产条件的占有将会为这些国家带来超越绝对地租和级差地租的垄断地租。海湾产油国作为垄断地租的获得者在行动上也像马克思做出的预测一样，通过产量控制来维持垄断地租的获取。当国际油价不能让这些国家满意时，它们就会选择让一部分（成本较高的）油田退出生产，使价格重新回到其期望的水平。只不过，海湾生产国对石油资源的垄断力度还很有限，国际油价的影响因素又有很多，因此，海湾国家才不能总是按其意愿左右油价。不过，海湾国家及其他拥有优质资源的石油生产国获取垄断地租却是不争的事实。
（二）垄断利润
石油生产对资本的高度依赖以及石油生产的规模经济决定了石油行业是一个“自然垄断”的产业部门。国际石油市场的主角是活跃在石油市场上的少数国家的石油公司和国际石油公司，少数石油公司控制了石油的生产和销售。而在存在垄断势力的市场中，垄断厂商可以将商品价格提高到生产价格之上，获取超过平均利润的超额垄断利润。因此，在石油价格中还应包含石油公司获取的垄断利润，石油垄断利润是石油公司凭借其垄断地位获取的超额利润。
石油公司从石油上游生产中获得的利润是十分丰厚的。以英国石油公司油气生产为例，如不计算秋明-英国（TNP-BP）公司的经营情况，2011年，英国石油公司油气生产成本为22.69美元/桶油当量，油气生产带来的净利是16.95美元/桶油当量，净利与生产成本之比高达74.4%。当然，石油公司生产经营活动除了发生与油气生产直接相关的各种费用外，还有其他大量资金支出。但即使以石油公司占用资本平均回报率来衡量，英国石油公司的回报率也是相当高的。2007～2011年，除2010年因受国际金融危机以及墨西哥湾漏油事件的影响，英国石油公司占用资本平均回报率出现负增长外，其他年份，该公司的占用资本平均回报率都远远超过美国联邦基金率。
而且，获取高额垄断利润的石油公司并不唯独英国石油一家，根据石油公司年报和财务经营报告提供的统计数据，即使不考虑2010年的经营情况，2007～2011年，英国石油公司的占用资本平均回报率也要低于埃克森美孚、雪佛龙、道达尔等国际石油巨头，与英荷壳牌的占用资本平均回报率大体持平。因此，也可以认为，石油公司凭借对石油市场的垄断，获得了远远超过由市场利率决定的平均利润率，而石油公司获得的超额利润也会相应地反映在石油价格之中（见表2-1）。
表2-1 2007～2011年主要石油公司占用资本平均回报率
四 石油价格构成的变化
石油的供应成本（包括勘探成本、开发成本和操作成本）、产油国获得的石油地租、石油企业获得的利润（包括由市场利率决定的正常利润和垄断利润）是石油价格的三个组成部分。因为优等石油资源的所有者要索取更多级差地租，石油价格的构成首先会受到资源地质条件的影响。一般来说，油田地质条件越优越，开发成本越低，石油地租在石油实现的价格中所占比例就越高；反之，如果油田地质条件越差，开发成本越高，供应成本在石油实现的价格中占有的比例就会越高。
除了受油田自然条件的影响外，供应成本、石油地租和企业利润的比例还会随油价的波动而不断变化。因为获取世界石油价格构成的历史数据存在困难，笔者只能从英国石油公司1997～2011年财务数据的分析中得出国际油价变化对石油价格构成的影响。英国石油公司是一家成熟的国际石油公司，其财务状况跟其他国际石油公司相差不是太大，而且1997～2011年的石油价格基本能够覆盖20世纪70年代以来国际油价波动的区间。虽然与市场的真实情况存在一定的差异，但英国石油公司1997～2011年的财务数据也能反映国际油价波动对世界石油价格造成的影响。
在进行具体分析之前，本书先对图2-1中的各项数据进行说明。图2-1中，实现价格是英国石油公司石油和天然气的销售价格；供应成本是石油和天然气的生产成本；净收益是英国石油公司从石油和天然气生产中获得的净利润；其他则是实现价格扣除生产成本和净收益后的剩余（绝大部分是石油公司向产油国缴付的矿区使用费、石油税、利润分成）。如果不考虑融资成本的影响，供应成本的变动可以反映生产价格的变动、净收益的变动可以反映石油企业利润的变动，而其他项目的变动主要反映石油地租的变动。
图2-1 1997～2011年英国石油公司油气价格构成及其变动
资料来源：BP，Financial and Operation Information：1997-2001，2002-2006，2004-2008，2007-2011，UK：BP，1997-2011。
通过对图2-1的观察可以发现：国际油价越低，生产成本在油气实现价格中占比越高，石油地租在油气实现价格中占比越低，反之，国际油价越高，则生产成本在油气实现价格中占比越低，石油地租在油气实现价格中占比越高。这就表明，国际油价上涨的获益者并非是石油公司，而是资源国。例如，1998年，当东南亚金融危机带来国际油价大幅下跌时，英国石油公司石油和天然气的实现价格下降至12.10美元/桶油当量，当年油气供应成本为7.80美元/桶油当量，占油气销售价格的64.50%，而石油地租为观察期的最低点，该年仅为2.25美元/桶油当量，占油气销售价格的18.60%。此后，油气价格一直保持快速上升趋势，但供应成本和净收益的增幅并不明显，仅石油地租的增长速度能与油气销售价格的增长速度保持一致，这也带来了石油价格中地租比例的上升。2008年，石油地租在油价中的比例已经上升至63.30%，而供应成本在油价中的比例却下降至17.10%。2009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后，国际油价大幅跳水，英国石油公司石油和天然气的实现价格由上一年的90.20美元/桶油当量下降至56.26美元/桶油当量，与此同时，石油地租在油价中所占比例迅速下降至50.69%，石油供应成本则上升至29.60%。
此外，图2-1中反映出的另一情况是，国际油价上涨并不能大幅提高国际石油公司的利润率。实际上，无论油价高低，国际石油公司的利润率始终比较稳定。以英国石油公司的财务数据为例，1997～2011年，该公司油气生产的净收益与油气生产成本基本保持1∶1的稳定关系。
对石油价格构成与油价波动的进一步分析可以得到这样一个结论：石油公司的上游投资以保证稳定的收益率为前提，而从油价上涨中获益最大的是产油国。而石油价格构成与国际油价之间的关系，也基本符合我们之前运用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对地租商品价格的论述。石油需求的增加带来国际油价的上升，石油价格的升高又会带来高成本油田的开发。而国际油价又由生产成本最高的油田决定，这样，油价上升超过生产成本的部分就马上转变为地租，由油田的实际所有者和控制者获得，并且地租量会随实现油价的上升而不断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