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言语与书写
语言必须通过一定的媒介来表达。语言的主要媒介是母语习得的主要途径。语言的主要媒介有两种:一种是我们比较熟悉的言语,人说话时,空气从肺经口和鼻被挤压出来,声带、舌和其他发音器官以各种方式改变气流,产生一连串声音来构成更大的语言单位,如单词和句子。另外一种语言媒介是做手势,通过手、头、脸和身体的一系列动作或姿势来传递语言。
语言传递还有次要媒介,通过它,语言由一个主要媒介传递给另一个主要媒介。我们最熟悉的是书写,在书写过程中口语或手语都变成了固体表面永久的痕迹。但是说话者首先要将语言分析为某些反复出现的单位,每个单位都配上书写的符号,才能将语言记录下来。语言书写的符号有很多,如最常见的字母表,像古代腓尼基字母表、现代希腊字母表以及现代阿拉伯语字母表等,字母表中的每个符号原则上都至少表示一个基本的语音单位。
每一门语言都包括为数不多的基本语言单位,或称为音素。英语的音素有/k/,/æ/和/t/。如果我们将这三个音素按顺序排列组合成/kæt/,就有了cat这个单词。但换个顺序排列/tæk/,就有了tack这个单词,而/ækt/就产生了act,/æt/产生了at,/tækt/又产生了tact和tacked两个单词(尽管两个单词拼写结构不同,但是发音相同)。
单个音素是没有意义的:英语中的/k/和/æ/是没有意义的,但特定的组合如/kæt/和/tæk/是有意义的。
语言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就是语法。语法是一套规则,用于将单词连接成句子,根据特定的目的改变单词的形式,并解释语言使用的结果。每一种语言都有自己的语法。事实上,每种语言都有大量语法。没有哪种语言只有很少的语法或没有语法。语法规则因语言不同而不同。
以语序为例。在英语句子中唯一正常的语序是主—谓—宾,或SVO,例如:
Mike washed the car.(迈克洗车)
Mike washed the car
↓ ↓ ↓
主语 谓语动词 宾语
但是在其他语言中语序可能会有所不同。
爱尔兰语语序是谓语动词—主语—宾语(VSO),因此字面上来看爱尔兰人是这样说的:
Washed/Mike/the car.(洗/迈克/车)
日语的语序是主语—宾语—谓语动词(SOV),因此日本人会这样说:
Mike/the car/washed.(迈克/车/洗)
马达加斯语语序是谓语动词—宾语—主语(VOS),因此他们的句子是这样的:
Washed/the car/Mike.(洗/车/迈克)
巴西的一种土语希克斯卡利安那语(Hixkaryana)语序是宾语—谓语动词—主语(OVS),因此有:
The car/washed/Mike.(车/洗/迈克)
这些语言彼此的语序相差甚大。
再看看各种语言对空间的表示法。在英语中,在表达方位时,在地名前加一个介词,如in Chicago(在芝加哥);但是在日语中则是将这个介词放在地名之后,如Tokyo de(在东京);西欧的巴斯克语则用一个后缀来代替,如“在巴荣纳”,在Baiona后面加-n,即Baionan,其中后缀-n表示“在……里/中”。(特拉斯克、梅布林,2009:77-78)
不同语言对时态和时间的语法标志也不相同。在英语中仅有一个一般过去时的形式:我说I saw John,无所谓是10分钟前看到他还是10年前看到他。但一些语言对此有更细致的区分。在西班牙语中,如果你今天早些时候看到约翰,你得说Le he visto a Juan,但如果是在今天以前看到约翰的话,得说Le vi a Juan。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伊马斯语中,则有四种过去时态的形式,以严格区分动作发生的时间与说话时间的远近程度。在非洲的巴米来克—姜村语中,则有五种过去时态。另一方面,汉语则根本没有过去时的标志,没有类似于英语see和saw这样的区分。
在英语中,如果要指出已经提过的人或物,男的要用he,女的要用she,而没有性别的事物用it。从这个意义上讲,英语将性别语法化。但是在芬兰语中,每一种情况下都选用han。芬兰语不标示性别。西班牙北部的巴斯克语也不标示性别,但是巴斯克语做的是另一种选择:如果某人或某物距离你近,就用hau;如果距离你中等,就用hori;如果距离你很远,就用hura。巴斯克语将距离语法化。在北美的夸其特尔语中,如果你看得到正在谈论的那个人或物,你就选择一种形式;如果看不到则选择另一种形式。夸其特尔语将可见度语法化。
在标准英语中,“He is sick”(他生病了)表达的意思可以是“他现在生病”,也可以是“他长期生病”。如果需要区分这两种情况,就得在句子中间插入别的单词。但是在英语的一个变体——美国许多黑人所说的非洲裔美国黑人英语(AAE)——中,这层区分被语法化。非洲裔美国黑人说He sick表示“现在生病”,用He be sick表示“长期生病”(Ibid:79-81)。
中国古代学者们也曾注意到一些语法事实,如由于汉语言文字本身的特点规定了古代语言学不以语法为对象,而以文字为对象。中国语言学家王力认为,之所以不以语法为对象,是因为汉语的语法比较简单,虚词可以作为词汇的问题来解决,句法则古今的差别不大,古代汉语句法问题可以通过熟读领悟来解决。这也说明了为什么梵语音韵曾经影响我国的音韵学,而梵语语法却没有促使汉语语法学的产生。(王力,2006:142)
随着时间的推移,语言会逐渐发生变化,它的变化主要表现在音、词、语法、语义和拼写等几个层面上。
我们以英语为例,观察语言在这几个层面上的发展变化。
首先是语音的发展变化。通过用历史语言学的比较法,人们可以对方言或亲属语言、文字、诗词、借词等材料进行分析,从中可以知道一种语言的语音发展的轮廓和线索。例如,人们研究发现,从中古英语到早期现代英语的发展过程中元音出现了变化:
中古英语 伊丽莎白时期 现代英语
bite/bi:t/ /beit/ /bait/bite
bete/be:t// /bit/ /bi:t/beet
abate/ba:t/ /bi:t/ /beit/abate
由此可见,英语的音位系统发生了变化。
语音的变化分为四种情况:1)语音脱落;2)添加;3)换位;4)同化。其中,语音脱落是指某个音素在音位系统中消失。如:中古英语中的/x/在现代音位系统中已经消失了。这种变化从一个词中可以看出:①holh/holx/变成了hollow//;②sorh/sorx/变成了sorrow/soru/;③niht/nixt/变成了night/nait/;④drugath/druxt/变成了drought/draut/。添加则正好相反,是指新音出现。如:英语中的rascallion一词是在词根rascal后添加唇辅音/p/而形成的。换位是指音在先后顺序上发生了变化。如:中古英语中的brid变成现在的bird。另一个词ask原发音为/a:ks/,现为/a:sk/。同化是指一个音受到相邻音的影响而发生了变化。如:否定前缀im,ir,il在词源上原都为in,后受到相邻音b,p,m,r,l等的影响而产生了变异。
其次,语法内部因素在变化。
形态变:如名词复数中的seedes和wayes现已变为seeds和ways。再如动词的某些曲折变化:didst~did,hath~has,speakest~speaks,sayd~said,saith~says。
句法变:如15世纪时所使用的双重比较级,more lower,most lowest现已变为lower,lowest。再如莎士比亚时代,否定词要放在句尾:He saw you not。现在是放在助动词或be动词后:He did not see you.
词义变:主要是指词的语义发生了变化。变化可分为四种情况:1)语义扩大;2)语义缩小;3)意义转移;4)词性转移。语义扩大是指词义由具体意义变为普遍意义,如:bird原指幼鸟,现指任何种类的鸟;companion原指一起吃面包的人,现指同伴;task原指强加的赋税,现指布置的工作。语义缩小是一个相反的过程,指语义由普遍变为一般。如:girl原指青年男性或女性,现指青年女性;cattle原指私人财产,现指家畜的一种;dog原指狗,现指猎狗;deer原指野兽,现指鹿。意义转移是指现义与原义已毫不相干。如:silly在中古英语意为“幸福、快乐”,在中世纪意为“幼稚、天真”,现在则解释为“愚蠢”。再如nice(好的)在过去解释为“无知”。词性转移是指词性发生了变化,由实体所指转为过程或动作所指。如:engineer做名词时解释为“工程师”,做动词时表示“作为工程师”或“计划、规划”。又如:stump做名词时表示“树桩”,做动词时表示“挑战”。
词的增加与消亡。这两种现象都与社会的发展密切相关。科技的不断发展,新组织的不断涌现,生活方式的日益丰富,都导致了语言的丰富与发展,以反映这些社会现象。同时,一些反映旧的社会现象和事物的词因为社会现象和事物的消失而逐渐消亡,如:wash board(洗衣板),soap flake(皂片)。
词义的增加主要通过创新、缩略、逆生、功能转移及借用来实现。其中创新词语的出现与新科技、新事物的出现息息相关。如:kodak(柯达),xerox(复印),hacker(黑客)。
缩略法可分为截短和首字母缩略及缩合三种。截短是指去掉词的某一部分,可以是词首部分,如:plane(=aeroplane),bus(=omnibus),phone(=telephone),dozer(=bulldozer);也可以是词尾部分,如:exam(=examination),ad(=advertisement),champ(=champion);还可以首尾皆去,留中间,如:flu(=influenza),fridge(=refrigerator)。首字母缩略词常出现在组织名称中,即把每个单词开头的字母抽出组合而成,如:EEC(European Economic Community欧共体),NATO(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北约),UN(United Nations联合国)。缩合是把两个词的某部分组合而成,如:smog(=smoke+fog),sticom(=situation+comedy),sci-fi(=science+ fiction)。逆生是指人们在一个已存在的词上,去掉一个“设想”的词缀,从而得到新的词。如:由editor去掉-or而得到edit。同样,由greedy去掉-y,得到greed,由enthusiasm去掉-sm而得到enthuse。
功能转移是指现有的词词性转移,从而增加了新的功能。如:bug原做名词,指“窃听器”,后转为动词,指“装窃听器”。
借用是一种广泛应用的手段,英语字典中80%的词条都是借用来的,主要是从拉丁语,其次是从法语、希腊语、意大利、西班牙等语言中借用来的词。这样的词叫借词或外来词,它们丰富了英语的词汇,增强了英语语言的表达能力。例如英语中的一些基本词汇都是从不同语言中借用过来的,像education来自拉丁语,Cycle来自希腊语,question来自法语,guitar来自西班牙语,balloon来自意大利语,waltz来自德语,algebra来自阿拉伯语,sputnik来自俄语,tea来自汉语,jude来自日语,等等(黄丽茹,2003)。
在5000多年前人类才发明书写方法,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书面记录。事实上,世界上只有很小一部分人能够既读又写,所以许多语言从来没有被书面记录下来过。语言一直在变,不光每个世纪在变,每天也在变。语言每天的变化并不明显,但到了几个世纪之后,这些区别就显得非常大,甚至变得面目全非。
下面是18世纪乔纳森·斯威夫特写的一段文字:
But where I say,that I would have our Language,after it is duly correct,always to last;I do not mean that it should never be enlarged;Provided,that no Word which a Society shall give a Sanction to,be afterwards antiquated and exploded,they may have liberty to receive whatever new ones they shall find occasion for.
上面的文字尽管大体能看得懂,但是已经显得有些奇怪了。
下面是16世纪晚期莎士比亚写的一段文字:
My brother Jacques he keeps at school,and report speaks goldenly of his profit;for my part,he keeps me rustically at home,or speak more properly,stays me here at home unkept;for call you that keeping for a gentleman of my birth,that differs not from the stalling of an ox?
与上面一段相比,这段文字更晦涩,但字面文字多少还是能明白一些。
下面是14世纪乔叟写的文字:
A young man whilom called Melibeus mighty and riche bigat vp on his wif,that called was Prudence a doghter,which taht called was Sophie,Vpon a day bifel that he for his desport is went into the feeldes hym to pleye.
看上述文字,几乎已经无法理解它的意思。
再下面是10世纪的一篇文章:
Her…AELfred cyning…gefeaht with ealne here,and hine geflymde,and him aefter rad oth thet geweorc,and thaer saet ⅩⅢ night.
上面的文字译成现代英语:Here King Alfred fought against the whole army,and put it to flight,and rode after it to the fortress,and there he camped for thirteen nights. (特拉斯克、梅布林,2009:84-87)同样都是英语语言,但是认真比较这些语言,我们可以发现,由于时间久远,10世纪的这些文字已经变得无法解读,它与现在通行的英语有着天壤之别。
语言的世界就像一个万花筒,绚丽缤纷,千变万化。如果我们想要捕捉到实实在在的语言,只有走进现实的生活,语言的本相隐藏在劳作中,闲谈中,文字中,游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