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焚书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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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刘肖川〔1〕

尊公我所切切望见〔2〕,公亦我所切切望见,何必指天以明也。但此时尚大寒,老人安敢出门。又我自十月到今,与弱侯刻夜读《易》〔3〕,每夜一卦。盖夜静无杂事,亦无杂客,只有相信五六辈辩质到二鼓耳〔4〕。此书须四月半可完〔5〕。又其中一二最相信者,俱千里外客子,入留都携家眷赁屋而住〔6〕,近我永庆禅室〔7〕,恐亦难遽舍撇之,使彼有孤负也〔8〕

我谓公当来此,轻舟顺水最便,百事俱便,且可以听《易》,开阔胸中郁结。又弱侯是天上人〔9〕,家事萧条如洗,全不挂意,只知读书云耳。虽不轻出门,然与书生无异也。公亦宜来会之,何必拘拘株守若儿女子然乎〔10〕?千万一来,伫望〔11〕!望不可不来,不好不来,亦不宜不来。官衙中有何好,而坐守其中,不病何待?丈夫汉子无超然志气求师问友于四方,而责老人以驱驰〔12〕,悖矣!快来!快来!

若来,不可带别人,只公自来,他人我不喜也。如前年往湖上相伴令舅之辈,真定康棍之流〔13〕,使我至今病悸也,最可憾也!读《易》辈皆精切汉子〔14〕,甚用心,甚有趣,真极乐道场也〔15〕。若来,舟中多带柴米。此中柴米贵,焦家饭食者六百余指〔16〕,而无一亩之入,不能供我,安能饭客。记须带米,不带柴亦罢。草草未一一,幸照亮〔17〕

注释

〔1〕本文于万历二十七年(1599)写于南京。 刘肖川:见《与方伯雨》注〔17〕。 万历二十七年冬,河漕总督刘东星及其子用相(字肖川)信邀李贽赴山东济宁河漕漕署,李贽复此信说明不能应邀前往的理由。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是李贽的一生追求,故而他四处求师访友,聚徒谈学,不拘拘然于子女,不望守于官衙。这封信中,李贽再次表达了这种志向,并鼓励好友刘东星之子刘用相要有这一超然志气,来南京听他与焦竑等谈《易》,以解心中郁结。同时,信中谈生活感受,语言质朴真率、平易近人,与理学家之文相比,真如清新扑面的春风。

〔2〕尊公:指刘肖川之父刘东星。刘东星,见《答梅琼宇》注〔4〕。

〔3〕弱侯:即焦竑。 刻夜:整夜。 《易》:即《周易》。当时与李贽、焦竑谈《易》的有方时化、马伯时、吴明贡等人。

〔4〕相信:互相信得过的人。 辩质:讨论。 二鼓:二更。

〔5〕此书:指后来万历二十八年(1600)在南京刊刻的李贽的著作《易因》。

〔6〕留都:古代帝都新迁后,于旧都常设官留守,行其政事,称留都。明太祖建都南京,成祖迁都北京,以南京为“留都”。

〔7〕永庆禅室:当时李贽到南京后寓居于永庆寺。

〔8〕孤负:违背,对不住。

〔9〕天上人:此指豁达之人。

〔10〕拘拘:即拘泥。 若:如、像。

〔11〕伫(zhù)望:等待,盼望。

〔12〕责:要求,期望。 老人:李贽自指。

〔13〕“如前”二句:不详。

〔14〕精切:精当贴切。

〔15〕道场:和尚或道士诵经、礼拜、做法事的场所。此处指李贽等读《易》之处。

〔16〕指:计算人口的量词。

〔17〕照亮:犹亮察,用于书信的敬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