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樽晴雪
终于找到了梅樱，赵青羽思想里绷紧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下来。思想一旦放松了，身体无边的困倦便席卷而来。吃完饺子，他上楼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小睡了片刻。
等赵青羽走下楼来，发现只有梅兴华一个人在。他正在收拾餐厅。
“梅樱出去了，说是要给你买一些厚的衣物。”
看到赵青羽下楼来，梅兴华温和地招手让他过来坐下。
“你和梅樱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小学六年级就认识了，后来上中学也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你为什么大老远的从中国到北海道找她？”
“伯父，我爱她，爱了很多年了。可是无论我怎么做，她总是要逃走。过去我不明白为什么，所以很痛苦。”
“……那……你现在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吗？”梅兴华迟疑地问。
赵青羽点了点头，回答道：“知道，我甚至知道得比她都要多。我找到了她的叔叔大泽健，知道了一切。”
梅兴华吃惊地看着他，没有料到他竟然知道并找到了大泽健。
“看来，你真是费了不少功夫来找她。”梅兴华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梅樱……都是为了我才耽误了自己。我在牢里关了二十几年，出狱后，这个世界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刚出来那会儿，我好多事想不通，我不断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是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一点也不想再回想过去，只想一个人待着，我讨厌这个世界，觉得这个世界也讨厌我。梅樱这孩子天天陪着我，赶也赶不走。后来，她把我带回了这里……”
梅兴华环顾四周，感慨地说道：“这儿是我和我妻子曾经幸福的家，我回到这儿感到安心多了。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也不计较我们经历了些什么。日子虽然简单，但我慢慢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气。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曾经拥有的、付出的，都是有意义的。即使我妻子不在了，但她的一切仍然活在我心里。可是，梅樱没有告诉我你的存在，她为了我放弃了你，这个傻孩子……”
看来梅兴华并不知道大泽樱的下落。
赵青羽想了想，没有点破。现在告诉他太突然了，更何况大泽樱还身患癌症，这恐怕让梅兴华很难接受。
“伯父，我想和梅樱结婚，带你们回国去。在国内离大泽弘更远，生活更安全些，您觉得呢？”
梅兴华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很喜欢这里，回到国内，我各方面都不能适应了，那里节奏太快，我跟不上。樱已经不在了，大泽弘又能对我怎么样呢？你带梅樱回去吧！你们可以时常来北海道看看我，这里四季都很美，就当偶尔来度假也挺好的。”
赵青羽不能勉强，只得点了点头。
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一阵轻响，梅樱回来了。两个人暂时停止了对话。
梅樱看到他坐在起居室，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欣喜地说道：“咦，你醒啦？我给你买了衣服，穿暖和些，我带你去看雪！”
小樽的雪花纷纷扬扬，厚厚的白雪覆盖了小樽运河。因为有了相聚的喜悦，雪也变得柔软多情起来。
梅樱挽着赵青羽的胳膊，沿着河边行走，指给他看这座小城最美的地方。
小樽的坡道起起伏伏，猛然回头的时候，赵青羽发现，最美的景色原来总在来的方向。就像他们俩，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相隔多远，最美的永远是他们十二岁时初识的那个夏天。
傍晚时分，天放晴了，一角蓝天透出落日的光芒，染红了薄云的裙边。奇怪的是，雪花却依然飘着。
“我们运气真好，这是难得一见的晴雪呢！”梅樱欢喜地看着从湛蓝的天空飘下的片片雪花，每一片都反射着微微的金色余晖，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头上。
他们俩坐在一起，从天狗山上那棵沉睡的古老樱树下俯瞰整个小城。远处传来八音盒的声音，赵青羽看着夕阳里漫天飞舞的美丽晴雪，不知是因为冬日的小樽拥有魔法，还是因为梅樱温暖的笑容，他觉得冬季原本的凌厉都已经变成了意想不到的温柔。
赵青羽把梅樱的手抬起来，哈了几口热气，把她的手捂到怀里。梅樱对他浅浅一笑，由他去了。
“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她轻声问道。
“月老听到了我的祈祷，托梦告诉我的，我就直接飞过来了。”赵青羽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说我们注定要在一起一辈子，要我赶紧把你追回来。”
梅樱被逗得笑了起来，又觉得颇有些心酸。她慢慢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赵青羽脸上皲裂的小口子，心里明白他吃了不少苦头。
“你就是不肯放开我，是吗？”她轻轻地问。
“不是不肯，是不能。”赵青羽很认真地回答：“梅樱，我离不开你。以前我年少无知，过得稀里糊涂，错过了你。我知道你也想和我在一起，只是怕影响我的前途。但现在，我们的人生都已经过了近半，再也没有多余的可以浪费了。我们俩彼此相爱，对吗？余生就让我们痛快地好好爱一场吧！”
梅樱的眼泪禁不住落了下来，赵青羽出乎她意料的到来，和这一番话彻底打动了她。
“青羽，其实，我一直在害怕……”
梅樱思量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从我和父母分离的那一天起，我就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他们离开的时间越长，我越害怕！我从小就觉得或许是我不够乖、不够好，父母才离开我，我想着努力表现得好一些，那样，父母就会快些来接我了。姑姑对我很好，可是姑父不喜欢我，因为我的存在，姑姑不愿意再生孩子……我感觉我走到哪里都是个麻烦和包袱。我过得很不开心……可是这一切，小小的我能怎么办呢？除了偷偷哭，我谁也不能说……后来我遇到你，你跟着我，看着我，等着我，陪我上学，送我回家，逗我笑，带我去贺记……你把所有你认为最好的都和我分享，就像寒冬里最温暖的阳光一样……”
赵青羽流下泪来，紧紧握住了梅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