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堪堪勾魂
更可怖的是,他眉心长出了一只红得胜血的印记,像是女子的花钿,可没有任何一个女子的花钿有这样奇怪的图纹。
“转身。”他又说了一次。
季离忧不敢不听,只是他脑子里怎么都忘不掉他方才的模样,似人非人,似神非神,似魔非魔,似妖非妖。
他的声音也变了,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缥缈之声。
季离忧正胡思乱想,耳垂一热,他用手一摸,一手的血。
是远处的血溅到了他耳边。
可想而知,那个人的下场。
他身后没有起一阵风,只是一场沉静。
季离忧鼓起勇气睁开眼回头看,再看时,地上什么都没有了,也没有他的影子。
他顺着来时的路,穿过那道门,回了伯虑。
伯虑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季离忧急急忙忙回了三七茶馆,问茶博士们,“说书先生回来了吗?”
婴师傅点点头,“回来了,在楼上呢。”
他几步上了楼梯,想了一想,又让人打了盆热水,最后说,“婴师傅帮着做些花粿。”
婴师傅问了一句,“你不是说那个味道太难闻,不许我们再做吗?”
季离忧说,“没事,多做些吧。”
“好。”他点点头,去了厨房。
推开门,听见他空灵的声音,“出去。”
季离忧知道是自己闯祸了,“我来看看你。”
“不必。”
“还疼吗?”季离忧小心翼翼。他回头那一眼,不止看见了他的脸,还有他脸上和手臂上像是被火炭烫伤的印记。
他闭着眼在桌边打盹,一手撑着脑袋,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问你,还疼不疼?”
他没回答。
“方才那个人的血,是不是对你来说挺危险?”
他没睁眼。
季离忧没再说话,将盆放在一边,打湿了帕子先擦干净了手。
他盘腿而坐,季离忧便蹲在他身后,轻缓地将他的发簪取下,散开他的长发。
他一摸到他的头发,便知道他头发上也染了血,“是你自己的血?”
他说不是。
季离忧给他擦头发,他也没有拒绝,依然保持原来的坐姿。
“身上受伤了吗?”他问他。
“没有。”说书人冷冷道。
季离忧知他也不会说实话,伸手去解他的衣服,被他握住手腕,“滚。”
季离忧笑眯眯道,“父亲大人让我照顾好你。”
说书人听到这句话,昏昏沉沉伏在桌边,缓缓睁开了眼睛。
季离忧扫了一眼,已和常人无异,黑色的眸子。
他脱下他的上衣,见他背后密密麻麻的鞭痕,“你做错了什么事,被打成这样?”他无心一问。
说书人说,“不,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屋中的灯忽然熄灭了。
季离忧借着窗子洒入的月光,看见了他的眼中盈盈如水,像是卧了一汪泉水,这水底下有深渊,他一眼看不到底下,水底下是封印了什么秘密,他也不得而知。
一个瞬间,季离忧觉得他更像是个妖怪,摄人心魄,当然不是这张面孔,而是今天在雨鉴郡公府见到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怎么,忽然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可能是因为他额间的那朵花钿还没有消,是花钿勾住了他的魂。
说书人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反应。
季离忧怀疑自己得了失心疯,竟然会沉入他的眼中,再也出不来了。
他离开他的唇,失魂落魄对说书人低声道,“是神是魔,又如何呢?我都认了。”
说完这句话,季离忧后面的记忆便很模糊了,他隐约记得月色照在他后背,侧脸,他那淡青蓝色的眼瞳又出现了,红色的花钿在黑夜中也鲜艳得耀眼。
月光在桌子上像是起了霜,他却没觉得清冷,只觉得浑身到处都热,一开始他觉得很疼,不停地和他说他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说浑话了,可他没有停下,揽住了他的腰,用口封住了他的口,不许他喊叫。
他当真疼,但当那疼痛过去,他便体会到了从未有的感觉,听见他在耳边的喘息,嗅到他身上的白雪深处红梅花的清香,季离忧也不再慌张了。
“掌柜的……”婴师傅叫了好几声。
茶博士把东西放在一边,“要不给掌柜的抱进屋睡,在这儿睡着了,当心着凉。”
他缓缓睁开眼,“什么?”
擦干净自己的口水。
“掌柜的,你可醒了,你在这儿都睡半个时辰了。”
“我在这儿睡……睡半个时辰?”他还迷糊着,“我不是……不是在……”
他有些羞愧难当,自己是做了什么春梦,居然敢对他肖想,一定是想姑娘想疯了,最近又没见姑娘,憋着了。
“掌柜的,晚上还做花粿吗?”婴师傅问道。
“什么?”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掌柜的,你说让我晚上做花粿,然后让右儿上楼给先生打一盆水,说他要干净的水,然后你自己就趴着睡着了。”婴师傅提醒他。
他自言自语,“果然是睡蒙了,这都忘了,我天天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掌柜的,你胡思乱想什么了?”伙计们问他。
“没有……没有……”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问他们几个。
婴师傅说,“快到子时一刻。”
“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叫醒我?”
“你睡得香,一边睡还一边流口水,我们就自己忙自己的,忙完了才来叫你。”茶博士说。
“今天茶馆里怎么这样忙?”他这个做掌柜的都不知道。
“是这样的,今日你们走后——”婴师傅的话刚说一节就被人打断。
“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熄灯?”他撑着扇子,用扇面遮住灯光,露出下半张脸和他的唇。
季离忧不敢直视他,僵硬地扭回脖子,坐正身子。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他打了个哈欠。
“闻先生,你的衣服丢下来,我找浣女给你浆洗。”茶博士仰头道。
他说没必要。
众人一看,他今日一身血色已然消失不见。
“上楼,睡觉。”
他不知是对谁说。
反正谁心里有数。
“来嘞,这就上去睡了。”他说。
可就是迟迟不动,直等到他看着他回了自己房间,合上了房门。
季离忧轻吁,“吓死我了。”
“什么就吓死你了?是不是梦里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婴师傅笑道。
“……胡扯……我能做什么不该做的……胡言乱语……不可理喻……”他慌慌张张跑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