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粹撷芳(纵横精华·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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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大师周信芳艺事片段

沈鸿鑫

京剧大师周信芳出生于1895年,他七岁登台露演,十三四岁便以童伶成名。他一生与戏剧结缘,历尽艰辛。他演过600多个剧目,在舞台上创造了萧何、徐策、宋江、文天祥、寇准、海瑞等众多艺术形象,并以独具异彩的麒派艺术风靡全国,为创造京剧辉煌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这里我们且从大师丰富而曲折的传奇人生中撷取几朵浪花、几个片段,以便读者朋友能窥一斑而知全豹。

从七龄童到麒麟童

周信芳原籍是浙江慈溪(今宁波慈城),但出生在江苏淮阴。他的祖上曾是官宦人家,父亲周慰堂因迷恋京戏而下海从艺,唱旦角,取艺名金琴仙,母亲俞桂仙也是京戏艺人。周信芳从小就跟着父母随戏班在江湖漂泊,耳濡目染,使他和京戏特别亲近、厮熟。五岁那一年,周慰堂随戏班到杭州唱戏,他见儿子天资聪明,就让他拜在著名文武老生陈长兴门下练功学戏。开蒙戏是《黄金台》,接着教他《一捧雪》《庆顶珠》等戏。不久,周信芳又从前辈艺人王九龄的弟子王玉芳学老生。

周信芳生性聪颖,又很勤奋,只一年多时间,就学会了好几出戏。他七岁那年,周慰堂仍在杭州演出。周慰堂想,何不叫信芳也上台试试?周信芳很乐意,于是以“小童串”名义首次登台,那是在杭州拱宸桥的天仙茶园。周信芳因为虚岁七岁,周慰堂就给他取艺名“七龄童”。第一出戏是《黄金台》,周信芳扮演戏中的娃娃生田法章,初登舞台,便一炮打响。

这一年著名做工老生小孟七(孟小冬的叔父)到杭州演出,贴演《铁莲花》,想物色一个娃娃生,找了好几个都不合意,后来选中了周信芳,由他饰演戏中的定生。周信芳演得很真切,在“雪地奔滑”一场中,还顺溜地走了一个京剧中难度较大的动作“吊毛”,博得了满堂彩声。于是这位“小童串”的名声渐渐在西湖的六桥三竺传扬开来。

隔了一段时间,京剧名角王鸿寿来到杭州。王鸿寿是来筹建蓉华班的,他悄悄地到戏园来看周信芳的戏,觉得他功底很好,气质不凡,于是就把周信芳吸收进了蓉华班。进班后,王鸿寿让周信芳与昆曲名旦周凤林合演《杀子报》,周凤林饰演徐氏,周信芳饰演稚子官保,王鸿寿自饰知县。稚子被害一场,周信芳演得声泪俱下,全场观众都被深深感动了。当时正值寒冬,稚子的服装很单薄,王鸿寿怕周信芳受冻,每当周信芳下场,他总要把自己穿的那件老羊皮短袄披在周信芳的身上,拥之入座,为其取暖。

1906年,王鸿寿又让周信芳参加满春班到芜湖、汉口等地去演出。他破例给周信芳开了每月60元的包银,并让他演唱正戏。周信芳演《翠屏山》,虽然人小刀长,但也能舞得满台生风,观众连连鼓掌叫好。从这个时候起,他算得上是一个正式的角儿了。当时因为年龄已经超过七岁,故而艺名改成了“七灵童”。

1907年,周信芳12岁。他随戏班到上海丹桂第一台演出,唱打炮戏的头天晚上,前台照例要贴海报,戏园特地请了一位擅长书法的老先生来写海报。老先生姓王,是上海人。他在写海报时,把名字搞错了。前台管事报的艺名是“七灵童”,他误听作“麒麟童”了,因为北方话里的“七灵童”和上海话里的“麒麟童”,读音非常相近。就这样,王老先生把海报写出去了。当时后台都忙着准备开锣的事,谁也没有去注意这件事。那天周信芳的演出相当成功,第二天,《申报》和《时报》都登出了“麒麟童昨夜在丹桂第一台演出”的消息。直到这时,班主才知道海报写错了名字,于是重新请人写了一张“七灵童”演出的海报,贴到戏园门口。可是在这天晚上开戏之前,戏园门口许多观众吵嚷起来,说我们是来看麒麟童的,可不是来看七灵童的,有的还要求退票。这样一来,班主只得将错就错,再次叫人把海报上的名字改成麒麟童。于是周信芳无意中得到了这个艺名。麒麟是我国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动物,它的形状像鹿,独角,全身披着鳞甲,是吉庆祥瑞的象征。麒麟童的艺名既响亮动听,又含有吉祥之意,为此,周慰堂特地带了周信芳到那位写海报的王老先生家里,向王先生叩头致谢。

加入南国社与主演话剧《雷雨》

1923年秋天,周信芳偶然见到一本叫《南国半月刊》的杂志,他发现这个刊物的主编正是著名的戏剧家田汉。周信芳久慕其大名,很想和他结识。于是,他就循着刊物封底所印的地址寻访而去。

那时,田汉刚从日本回国寄居上海不久。他效学日本思想家川均与菊荣夫人的先例,与夫人易漱瑜共同创办了《南国半月刊》,刊名是取“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诗意。当时,田汉住在哈同路民厚北里40号。周信芳找到那里,抬手敲门,来开门的是田汉的弟弟田洪。田汉听说周信芳来访,赶忙迎了出来,他们进到客厅,泡上茶,摆上点心,便随心所欲畅谈起来。田汉早在七年前途经上海时,看过麒麟童演出的《追韩信》。二人彼此慕名已久,今日会面,一见如故。从此遂成莫逆,常在一起互相切磋。

1927年,田汉在上海创建了我国著名的话剧团体“南国社”,并兼任了上海艺术大学的校长。南国社的宗旨是:“团结能与时代共痛痒之有为的青年,作艺术上之革命运动。”就在这一年,周信芳应田汉之邀也加入了南国社。

1927年12月,南国社在上海艺术大学的小剧场演出“鱼龙会”。我国汉代,有一种由人装扮成巨鱼和巨龙进行表演的假形舞蹈,叫作“鱼龙曼延”,是当时百戏中规模最大的节目之一。“鱼龙会”的出典即源于此。田汉说:“我们这些人是鱼,就请两条龙来。周信芳、欧阳予倩,他们是京剧名角。”“鱼龙会”从17日开始,到23日止,共演出七天。剧目有话剧《苏州夜话》《名优之死》等。第一天,演出欧阳予倩编写的六幕京剧《潘金莲》。这个戏大胆地把潘金莲作为一个叛逆的女性来描写。戏中,周信芳饰武松,欧阳予倩饰潘金莲,高百岁饰西门庆,周五宝饰王婆,唐槐秋饰何九叔,唐叔明饰郓哥,顾梦鹤饰张大官人的家人。这是京剧演员与话剧演员同台演出的一次盛举。

周信芳扮演的武松,演到追问何九叔时,用真刀往桌上戳去,两眼一瞪,手提何九叔,逼真的形象使同台的演员都惊住了。台下报以热烈的掌声。当武松举刀,欲割潘金莲之心时,潘金莲挺胸跪近武松,说:“二郎,这雪白的胸膛里,有一颗赤诚的心。这颗心已经给你多时了。你不要,我只好权且藏在这里。可怜我等着你多时了,你要割去吗?请你慢慢地割吧,让我多多地亲近你。”当然,现在看来,潘金莲虽有值得同情的一面,但她与恶霸西门庆勾结,毒死武大郎,总是有罪的。然而在当时演出,反响却很强烈。田汉看了《潘金莲》后,对周信芳、欧阳予倩说:“我听到那段最后的台词,我完全陶醉了。”那天,著名画家徐悲鸿也去看了。他看后欣然命笔写道:“翻数百年之陈案,揭美人之隐衷;入情入理,壮快淋漓,不愧杰作。”

1930年6月,南国社在上海六马路中央大戏院演出《卡门》,遭到国民党当局禁演。9月,南国社又遭查封,当局到处搜捕田汉。由于鲁迅先生及时警告,田汉从原住处日晖里暂时转移到平原坊一个前楼上,但刚刚安顿下来,金焰等人又来报警,叫他快走。田汉在电灯匠和木匠等工友们的保护下,悄悄来到天蟾舞台后台找周信芳。这时周信芳、王芸芳等正准备上场演出,听到这一情况,都很焦急,但剧场后台又无法藏人。急中生智,王芸芳忙把自己的一件哔叽长袍借给田汉换了装,周信芳又拿出20元钱给田汉,紧紧握着田汉的手,让他乘上自己的汽车,驶向日租界。田汉躲进日租界的一位朋友家里,得以安全脱险。

周信芳虽然是一位京戏艺人,但他与新文艺形态的话剧十分有缘,他不仅参加了著名话剧团体南国社,而且他还亲自登台,正式参加过话剧的演出。那是在1940年1月23日,孤岛上海的进步人士为了救济难民,联合举办了慈善义演。周信芳领导的移风社,也积极参与共事,并与一些文化界人士联合演出了话剧《雷雨》。演出地点是卡尔登戏院。周信芳扮演主角周朴园。

周信芳充分发挥了他演京剧时擅长做工的长处,以丰富的表情、神态刻画周朴园这一人物的复杂性格。第二幕,周朴园与侍萍会面一场,周朴园开始不知在他面前的就是侍萍,因此向她打听当年侍萍跳河的情况,表现他对往事的眷恋。这位并不相识的老妈子十分熟悉当年的事情,使他心生疑虑与警觉,他几次突然问侍萍:“你——你贵姓?”“你姓什么?”“你是谁?”周信芳处理得很有层次。最后一幕,周朴园叫周萍来认生母:“萍儿,你过来。你的生母并没有死,她还在世上。”周萍半狂地说:“不是她!爸,不是她!”周朴园暴怒地说:“跪下,认她!这是你的生母!”这里周信芳以他特殊的“麒派”嗓音念出这些话剧台词,更加强了剧情的紧张空气和艺术感染力。

演出后,反响极为强烈。报纸上发表评论,称赞周信芳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艺术家。周信芳自己感受也很深,他对别人说:“对于人物性格的分析和角色的内心活动,话剧在这方面抓得很紧,演员的体会也深,京剧如果也能够这样,那就好了。”导演朱端钧也认为,这次与戏曲艺术家合作,自己从中得到了不少艺术滋养。

“歌台深处筑心防”

1937年“七七事变”发生时,周信芳正带着戏班在天津演出。他立即中断了演出,想方设法,张罗了盘费南下。周信芳回到上海时,正赶上“八一三”上海淞沪战争。他立即投入了抗日救亡运动。当时他经济并不宽裕,因为被他的跟包拐走了一批行头后,只得重新添置,每月要还一些债务,但为了救济受难同胞,他与夫人设法筹了一笔钱,购买了一批粗布、棉花,他夫人发动闺中好友缝制了一批棉衣,送去救灾。当时上海文化界的进步人士已经成立了文化界抗日救亡协会,由中共地下文委成员之一的田汉和欧阳予倩任负责人。10月6日,协会在卡尔登大戏院举行座谈会,由田汉、欧阳予倩主持,会上周信芳做了发言,并与欧阳予倩倡议,成立戏剧界救亡协会,专门设立歌剧部,得到与会者的一致同意。次日,上海戏剧界救亡协会成立大会在卡尔登剧场举行,参加者数百人。会议决定成立话剧与歌剧两部,推选周信芳为歌剧部主任。

歌剧部成立以后,随即开展了繁忙的救亡宣传活动,周信芳与高百岁、金素琴、金素雯等人奔赴近郊的前沿阵地,向抗日战士进行慰问宣传。他们还去后方伤兵医院慰问负伤战士。周信芳还经常出现在电台,义播劝募,并播唱全部《明末遗恨》。在租界收音机里到处都能听到周信芳苍劲有力的念白:“我君臣虽死,也要死个悲壮慷慨!”

“八一三”后,上海驻军五二四团浴血抵抗,后来中国军队奉命撤退,谢晋元副团长率该团第一营留守闸北四行仓库。1937年11月上海沦陷。“八百壮士”被困在胶州路,上海各界爱国同胞闻讯后,纷纷募捐,前往慰问。周信芳派了李文浚、曹慕髡为代表前去联系,并决定去胶州公园慰问演出,周信芳把自己的私人汽车拿出来运输幕布、地毯等演出用具。那天演出剧目有姚渔村、王仲平、张畹云的《战蒲关》,李文浚的《潞安州》等,这些戏颂扬了历史上固守孤城、誓死抗敌的忠烈儿女,对“八百壮士”是一种有力的鼓舞。

1937年11月间,日军占领了上海,上海陷落在敌伪控制之下,只剩下英、法租界,遂成为“孤岛”。这时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在中共地下党的领导下,组织了13个救亡演剧队,有的走向前线和农村宣传抗日,有的辗转到达大后方武汉。周信芳与欧阳予倩则留在孤岛上海坚持抗日救亡运动。田汉等在撤离上海前,又与周信芳、欧阳予倩等人在卡尔登戏院集会,田汉说:“无论是离开,还是留在上海,都要战斗,决不做亡国奴!”

这时,欧阳予倩组织中华剧团,有金素琴、金素雯等人参加,上演了宣传抗战意识的京剧《梁红玉》《桃花扇》《渔夫恨》等。周信芳呢,恢复了原来组织的移风社,并在人员上进行了调整和充实。周信芳与欧阳予倩商量,两家合租卡尔登戏院,一家一天地轮换着演出。后来中华剧团移往三星大戏院,由周信芳的移风社在卡尔登独立支撑。

周信芳的移风社于1937年10月28日开始在卡尔登演出,至1941年历时四年。其间,演出最多的是《明末遗恨》和《徽钦二帝》这两出戏。

《明末遗恨》这出戏周信芳从“九一八”以后就多次演出过,可是现在祖国大片土地沦陷于日军的铁蹄之下,再演此剧,其效果就更加强烈。周信芳饰演崇祯皇帝,念、表苍凉有力,抑扬顿挫,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其中“踏雪探府”一段对白把当时国民党当局的腐败揭露得淋漓尽致,观众无不拍手称快:“骂得好!”当念到“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时,台下也总是响起阵阵掌声。在“杀宫”一场,崇祯皇帝以悲凉深沉的语调对其子女说:“世上什么最苦?亡国最苦!世上什么最惨?亡国最惨!”“要知道,亡了国的人,就没有自由了!”一字一句催人泪下,全场观众无不为之扼腕动容。

1938年,周信芳又请著名电影导演朱石麟编写了《徽钦二帝》,9月在卡尔登戏院首演。这出戏写宋徽宗沉湎声色,信奉道教,叫道士郭京演六甲神兵;他罢斥忠臣李纲,而重用奸佞童贯、张邦昌。金将粘罕攻破汴梁,掳徽、钦二帝,囚于五国城,使之青衣侑酒。侍郎李若水随行,痛骂金人后殉节,剧作突出了亡国之痛。

《明末遗恨》与《徽钦二帝》是这一时期周信芳演出的影响最大的两部戏,有人称为“投向敌人的两颗艺术炸弹”。也正因如此,敌伪对周信芳加紧了迫害。伪皇道会会长常玉清就多次威胁,英租界巡捕房也派人来盘查。还有人用装有子弹的恐吓信恫吓周信芳等人。当局对周信芳演的戏部部都要审查,《明末遗恨》剧词中有“山西”“曲沃”等地名也不许说。《徽钦二帝》只演了21天,就被勒令停演了。

对此,周信芳极为气愤。为了揭露敌伪的横暴,引起社会对他们的反感,他公开登报声明停演原因。同时他又夜以继日编写歌颂民族英雄的新戏《文天祥》,但仍然遭到禁演。周信芳不顾敌人恐吓,在卡尔登戏院的舞台两侧挂出了新戏预告,一边是文天祥,一边是史可法,斗大的字,就像一副惊世醒目的对联,使观众一进戏院就看见两位民族英雄的名字,从而得到感染,自然有所联想。这副对联一直挂到移风社被迫解散为止。

周信芳的移风社坚持了四年之久,于1941年8月被迫解散。四年中除了演出《明末遗恨》与《徽钦二帝》之外,还演出了大量新编的历史剧与传统戏,如《温如玉》《香妃恨》《亡国鉴》《冷于冰》《文素臣》等。

梅兰芳蓄须明志,程砚秋归耕南园,周信芳演剧救亡,都表现了崇高的民族气节和爱国精神,可谓异曲同工。1945年抗战胜利后,田汉写了一首诗,送给周信芳,诗云:“烽烟九载未相忘,重遇龟年喜欲狂。烈帝杀宫尝慷慨,徽宗去国倍苍凉。留须谢客称梅大,洗黛归农美玉霜;更有江南伶杰在,歌台深处筑心防。”

拍摄影片《宋士杰》《周信芳的舞台艺术》等

新中国成立后,周信芳的艺术更加炉火纯青。他经常率团到各地巡演,认真总结艺术经验,整理加工一批代表作品,并编演了不少新戏。1956年2月,周信芳把整理加工好的《宋士杰》拍摄成戏曲艺术片,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制,应云卫、刘琼导演,黄绍芬摄影。这是新中国成立后,周信芳首次拍摄的影片。

在整个排戏和拍摄的过程中,周信芳始终严于律己,对待工作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尽管他已年逾花甲,但根据戏的要求,该翻滚的照样翻滚,该扑跌的照样扑跌,丝毫也不马虎含糊。有时没有他的镜头,他也照样准时到摄影棚把场。应云卫导演怕他累坏了,常劝他早些回家休息,可他总是笑笑说:“我在边上替他们念念锣鼓经也好。”在周信芳的带动下,摄制组全体成员通力合作,共同努力,《宋士杰》一片拍得十分成功,使麒派艺术在银幕上大放了光彩。

1961年下半年,文化部和全国文联又决定为周信芳拍摄一部彩色影片《周信芳的舞台艺术》。这部片子包括《徐策跑城》和《坐楼杀惜》两出戏,由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摄制,应云卫、杨小仲导演。

《徐策跑城》是周信芳以数十年之功精心琢磨的一出名剧,它的特点是载歌载舞。关于徐策这个人物,他身为宰相,富有正义感而刚直不阿,他痛恨奸佞,同情和支持忠良薛家之后,为此他曾经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但他并不反对皇帝,因此不同意薛刚造反。周信芳在演出和拍摄影片时,恰如其分地把握住了这个人物的思想基调和性格特征,因此他塑造的徐策的形象,与同样有正义感的萧何、宋士杰、张广才等都不相同,而是一个独具异彩的典型形象。

“跑城”是这个戏里最精彩的部分。徐策回到府中,准备上朝。因看到忠臣后代已经成长起来,兴兵来报仇,兴奋与喜悦难以抑制。他不愿骑马坐轿,而要步行上朝。他一面念叨,一面赶路。表演上采取载歌载舞的方法,一段[原板]:“湛湛青天不可欺,是非善恶人尽知,血海冤仇终须报,只是来早与来迟……”先是追忆往事,继而想到目前的情势,最后盘算事态发展的结果。他越想越兴奋,脚步越来越急,歌与舞的节奏也越来越紧。这一段戏,在舞台上是跑圆场的,拍电影时,导演起初也想照舞台的样子拍跑圆场。可是周信芳认为这样不太合适,舞台上由于限制在一个框框里面,人物明明要往前面走,但碰到侧幕了,只好回过头来走圆场。电影则要求真实,而且布景比舞台更开阔,摄影机又能跟着人物拍,因此徐策的跑应该一直往前走。如果再跑圆场,就会使人感到怎么跑着跑着又往回走了?于是他与导演一起商量,设计了皇城、城门、金銮殿等场景,让徐策直往前跑。在银幕上,我们看到徐策“白须飘拂,水袖翻飞,袍襟腾舞”,更加逼真动人,撼人心旌了。

《坐楼杀惜》原是《乌龙院》里的两折戏,执导是应云卫。戏中有两处宋江要上楼的戏,一处是前面的酒楼,一处是后面乌龙院里。舞台演出时,宋江等人物上楼、下楼都用虚拟的动作,拍电影怎么办?如果也像舞台上那么演,就会显得虚假;如果用真的楼梯,让宋江走上走下,那么不仅有些漂亮身段无法展现,与戏曲的表演风格也会格格不入。周信芳认为,戏曲不同于话剧,布景、道具不能太实。这使周信芳陷入了沉思。他权衡得失,后来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斜搁一块坡度不大的木板,外侧安上楼梯的扶手。这个办法得到了应云卫的赞同。这样一来,画面上既有了楼梯,同时,又不妨碍演员上楼、下楼时表演身段。周信芳和应云卫较巧妙地解决了戏曲表演程式和电影布景要求真实感之间的矛盾。

影片《宋士杰》《周信芳的舞台艺术》用电影手段记录下了大师的精彩表演、舞台音响和形象,尽现出麒派艺术的特异风采,为世人留下了一份绝版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