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三百年:闲话南北朝之天下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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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再起

但是,就在崔浩死后一个月,公元450年7月,刘义隆正式下达诏书——

向北魏开战!

一场惊天动地的南北大战,拉开帷幕。

宋军兵分三路,由东向西依次——

东路军,由辅国将军、青冀二州刺史萧斌统帅,主力6万余人,其中1万水军由宁朔将军王玄谟[mó]、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镇军谘议参军申坦率领做为全军前锋;武陵王刘骏率预备队随后跟进。东路军的作战任务,扫清鲁南之敌后,转兵向西,策应中路军对河南的攻势。

中路军,由太子左卫率臧质统帅,部下骁骑将军王方回、建武将军刘康祖、右军参军梁坦等从寿阳北上;主力10万大军;南平王刘铄率所部做为中路军预备队。中路军的作战任务很清晰,直扑许、洛(许昌、洛阳)。

西路军,由雍州军和梁州、南、北秦州部队组成;前者以随郡王刘诞为统帅;后者以梁、南北秦三州刺史刘秀之为主。两支部队前者从武关西进;后者从汉中出发,向北魏仇池、陇西地区发起进攻;得手后掉头向东,与雍州军夹击北魏关中地区,伺机攻占长安。

为了协同指挥各路大军,刘义隆在他和各路大军之间还设立了一层指挥机关——

江夏王刘义恭负责协调东路和中路大军的作战行动;司空刘义宣负责协调宋军西线的作战行动。

安排完毕,三路大军择日出发。

战役之初,各路宋军均进展顺利;东路宋军在萧斌指挥下,连克碻磝(qiāo áo山东省莊平西南)、乐安(山东省章丘县北),此处的北魏官员望风而逃;宋军缴获了大量粮食。其后,萧斌带沈庆之驻防碻磝qiāo áo,掩护东路大军侧后,由王玄谟[mó]单独率部西进,目标直指北魏黄河防线上的重要据点——滑台(河南省滑县)。

中路宋军由汝南、寿阳出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便顺顺利利的打到了虎牢关下。

而宋军的西线战场更是异常顺利;八月份,宋军出兵,边走边打,连续击多支北魏军;最大的一场胜仗,当场斩杀了3千多魏军,俘虏了2千多;西路雍州军不仅越过河南攻克了陕城,甚至连潼关都一并拿下;而另一支部队,也顺利实现了第一阶段战役目标,扫荡了仇池、陇右之后,掉头东进,按计划准备跟雍州军合击长安;北魏关中动摇,“四山羌、胡咸皆请奋”。

这么看,北伐形势一片大好啊!

但是,接下来,宋军自己掉链子了;准确的说,东路宋军崴泥儿了。

崴泥儿的地方,滑台;崴泥儿的人,王玄谟[mó]。

从写拙文《闲话两晋》起,滑台就一直是文中的常客,老早以前的石勒、慕容垂、慕容德、桓温、刘裕,都曾在滑台逗留过;而本文中,远的不说,之前到彦之北伐的时候,曾把滑台拿下来,可惜后来没守住;也就是从那会儿开始,滑台被北魏收入囊中。

可能有兄弟会好奇,滑台为啥有这么高的出镜率?

简单说几句吧——

那会儿的滑台,大体上就是现在河南省滑县;翻翻地图,这地方离黄河非常近;按照一些史料记载,当年的滑台城就建在黄河边儿上,城外二十步就是黄河。

当然这不是滑台牛的地方;滑台真正牛的地方,是她离黄河上一个重要的渡口——白马津非常近,出城往北30里。哦,对了;说到这儿,看过三国的兄弟应该有印象,关羽斩颜良就是在这儿(“公乃引军兼行趣白马,未至十馀里,良大惊,来逆战。使张辽、关羽前登,击破,斩良。遂解白马围,徙其民,循河而西。”)。

所以历朝历代各路神仙对滑台的争夺,其实是对滑台覆盖的白马津的争夺。

那么白马津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白马津是黄河下游最为重要的津渡之一,说她是个要命的地方,一点儿都不为过;从白马津向东南,随随便便就能抵达徐淮地区;从白马津向北,过黄河就是广袤的河北大平原;从此地出发,顺黄河、转渭水,可以直达关中长安城下;而从白马顺流而下,则是青、齐地区。

而对于白马津的军事地理价值,汉代郦食其给刘邦分析天下形势的时候,说过这样一段话,“收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效实形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高阳酒徒不止能喝,眼光也非常老辣,他把白马津和荥阳、成皋、蜚狐口并列看成争天下的关键,可见此处的价值不菲。

反过来,就北魏和刘宋而言,白马津在拓跋焘手里,等于建了个南下的前进基地;而对刘义隆来说,那意义就更大了,滑台和白马津在手,不仅意味着身后的淮河平原有了屏障;更进一步说,拿下此地,相当于为下一步继续北伐找到了一个坚实的立足点。

这么要命的地方,按说宋军就该派个靠谱儿的人来;遗憾的是,来的这位王同学,也确实能要人命,要自己人的命!

王玄谟[mó],字彦德,山西祁县人。咱上面提到这位,在下说他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武将。其实说他是个武将,真真儿辱没了武将这个称呼,这就是个废物,而且还是个自以为是的废物。

王玄谟[mó]资历很老,老到可以追溯到刘裕时代,不过他在刘裕手下没混出来;这点跟到彦之挺像。

王玄谟[mó]跟到彦之相似的第二点,这俩都是从荆州起家的;到彦之是刘义隆到荆州后,拿着自己的老脸当船票上了后者的大船;王玄谟[mó]到荆州跟的是谢晦,后来谢晦对抗中央,被刘义隆出兵击败,谢晦被杀,王玄谟[mó]却很神奇的被刘义隆免了死罪。

打这儿起,王玄谟[mó]算是傍上大款了。

由于之前有案底,洗心革面之后,王玄谟[mó]突然焕发出惊人的工作热情,这主要体现在不停的上书,请求刘义隆北伐中原。

这马屁算是拍到点子上了,自打上次到彦之失利,刘义隆其实一直惦记着,啥时候再次发动北伐。现在王玄谟[mó]这么积极,不由得刘义隆不大起知己之感。

但是,刘义隆看人的水平真的不灵;史书记载,这位王同志既不能带兵,又不能打仗;宋军将士曾私下里评价王玄谟[mó],“宁作五年徒,不逢王玄谟[mó]。”;意思是宁可蹲五年大牢,都不愿意碰见王玄谟[mó];可见其人品之次。

现在就这块料带兵取滑台来了。

要么说这货水平次呢,王玄谟[mó]包围滑台,是公元450年7月底,到10月份,拓跋焘的援军都来了,这货还没把滑台打下了呢。

这么一耽搁,北魏开始反击了。

那位说了,你不是说刘义隆要北伐的事儿,拓跋焘知道吗?怎么看前面说的,北魏军除了在西线对付了一下外,中路和东路好像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以致于宋军轻而易举的就从淮河打到了黄河。

这里边儿的原因说白了,其实也简单,北魏跟刘宋什么关系?老对手了!因此对于怎么对付刘宋的攻势,已经有一套很成熟的方案了,那就是防守反击,我让出黄河以南的地方,稀释宋军的兵力,等你一线部队从野战军变成城防军,这时我再打你反击;这一招屡试不爽,从拓跋焘他爸拓跋嗣时代开始就用,一直用到现在。

这次也不例外,宋军大举北伐的消息传到平城,北魏群臣纷纷建议,赶紧向黄河南岸增派援军;拓跋焘说急啥,看看再说,宋军势大,大不了咱们先去阴山避避风头。

不过,别看拓跋焘嘴上说的轻松,实际上他可没掉以轻心;一面悄悄儿的集结兵力,一面密切注视着战局的走向。

注视了2个月,拓跋焘眼中的战局,已然清晰了——

咱们前面说过,宋军北伐,兵分三路。

其实如果各位兄弟翻翻之前拙文《闲话两晋》部分,您可能会注意到,刘义隆这次北伐的套路很眼熟。

这个,还真没法儿不眼熟。因为这次刘义隆几乎就是克隆了他爸当年灭后秦的套路;同样是兵分三路,同样是东重西轻(兵力配置上)。

但是,套路虽然一样;可仔细对比一下您就会发现这里边儿有几个差别。

其一,刘裕的战略目标和指向性非常清晰,我就是要打到长安,灭了后秦;其二,刘裕北伐时,北方还是乱哄哄的,做为重要变量——北魏,自己周边还一团浆糊,尤其是更北还有个柔然,时时威胁着鲜卑人的安全;其三,对手变了,还记得崔浩当时给拓跋嗣分析战局时说的话吗,当时的后秦什么状况?四个字:风雨飘摇;其四,刘裕本人亲自带兵上阵,手下将领皆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北府兵一脉;换句话说那都是久经战阵相当能打的;而且刘裕身边还有个刘穆之帮他操持后方的一切,老刘同志根本不用为后勤保障费心思。

再看看刘义隆这次北伐,说战略,基本没有;宋军的目标顶多是战役层面的,那就是把黄河以南的地方抢回来。

说对手,刘裕北伐的时候,北方尚未统一,各路政权林立;南方的东晋跟整个儿北方比,个头儿显小,但是如果比单个的身量儿,东晋绝对的大头儿。而宋军这次北伐,北方已经完成统一,刘宋的对手是一个蒸蒸日上的整体——北魏;比国力,北魏根本不怕你。具体到统帅个人,刘裕不用说了,基层军官起家,一路厮杀上来,作风强悍;看看他的对手姚泓,完犊子了,小姚同学体弱多病,就是个药罐子;这一比,俩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上。而刘义隆和拓跋焘,以前在下罗列过二人的业绩表,这儿就不多说了。再有,双方参战的将领,刘裕手下都有谁?檀道济、沈田子、王镇恶,这些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沙场悍将;您再看刘义隆手底下,有扎扎实实的战绩,能叫的响的将领,除了咱们前面说过的刘康祖、沈庆之,没别人了。

最后一点,对拓跋焘来说是长处,可对刘义隆而言就是短板了,这就是双方的后勤理念和保障能力。

跟这儿简单说说中国古代战争的后勤保障吧;拜天朝那帮傻逼导演所赐,人们对古代战争的印象停留在打群架的档次。其实如果这么看待战争,那可真真儿小瞧了古人。

古代作战,尤其是古代汉族政权出兵作战,明面儿上是刀光剑影;其实还有一条看不见的战线,那就是后方的补给线。

补给线能延伸到哪儿,政权的边界就固定在哪儿,这是铁打的套路。否则,军队再牛逼,四方征战,开疆拓土;后勤跟不上,最后的结果就是你打下来了,但是守不住,最后不得不撤。

这里边儿挺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诸葛亮六出祁山;军队出动,那就意味着米山、面山;这一点没问题,四川人民勤劳、勇敢、善良,再加上天府之国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虽说没有袁隆平培育的高产水稻,但也能攒下大批粮食;但问题是,这些粮食你怎么送到前线去?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啊,四川北面是莽莽秦岭,路极其难走,有些地方甚至没有路,只能在峭壁上搭栈道;如果有兄弟走过栈道应该对此有深刻印象,先在峭壁之上凿出方孔,然后跟填空一样往里插木头。简单说吧,这就是条单行线,而且还是条只能走人和独轮车的单行线,马车都走不了。

前线10万蜀军的后勤供应,就靠这么一条气若游丝的补给线;孔明先生能打胜仗才怪了!

所以别看诸葛丞相六出祁山,《出师表》写的壮怀激烈;但没用,粮食决定一切;每次魏军只要凭险固守,拒不出战,一段时间之后,诸葛亮就只有一个下场,粮尽撤兵。

那位说了,陆路运输很大程度限于地形桎梏,不是还有水路运输吗?没错儿,相比陆地上的肩挑手扛、车拖马曳,水路运输确实经济实惠;但是这也有个风险,那就是要看老天爷的脸色,比如,战争期间碰上枯水期,河床干涸,船只搁浅,您怎么办?之前不是没有过先例,东晋桓温北伐不就碰到这情况,北伐大军因后勤问题滞留在河南,错过了渡河北上攻击邺城的战机;前燕朝廷迅速启用慕容垂统军,桓温被一战击败。

那为什么说这点是刘义隆的短板,是拓跋焘的长处呢?

说白了吧,这里边儿既有习惯问题,也有现实问题。

如上所述,汉族军队作战,对后勤体系的要求很高;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已经成了历朝历代国家军事行动的指导思想和决策习惯;宋军的统帅部当然也不能例外。而现实问题,那就更现实了,刘义隆的北伐军即将出征的地方,往好了说,那叫游击区,北魏和刘宋你来我往打了好多年;往坏了说,那叫敌占区,你敢指望北伐大军的粮食完全由当地老百姓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来解决吗?

可是后勤这事儿到了拓跋焘手里就简单多了!

怎么说呢?

人这这哥们儿出征从来不带后勤,什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去他大爷的,用不着;我鲜卑骑兵向来是走一路抢一路,因粮于敌(当然,打到后面他也因为这个观念吃了大亏。)。

好了,这几条儿一摆,刘义隆这次北伐有多大的胜算,您心里估计也就有数儿了。

接着说拓跋焘,观察了两个月,对于战局走向,这哥们儿已然门儿清了——

东路(青州、兖州)的宋军主力已停止前进,仅派出一部向西围攻滑台,而在滑台城下的宋军虽说把城围的挺死,但并没有争分夺秒的攻城;中路宋军虽说打到虎牢关下,但急切之间难以攻破此处,也是驻足关前。再看看西路,拓跋焘有点儿闹心,关中地区北魏军几乎被宋军压着打,基本上陷入只有招架之功的份儿;但也还在抵抗。

三路战况一综合,拓跋焘得出结论,宋军北进的企图并不强烈,换句话说,刘义隆野心不大;图的,不过还是那点儿地方而已!

这就好办了。

拓跋焘开始着手部署反击。

敌人来了三路,打哪一路才能完全扭转被动局面呢?

拓跋焘的赌徒性格大爆发,他决定放弃关中,就照着中路和东路的宋军往死了削!

大的方向定下来,接下来拓跋焘开始部署兵力——

第一道命令,太子拓跋晃,命尔率部驻防漠南,任务,防御柔然。

第二道命令,皇上拓跋焘,命尔率部南下,任务,反击宋军。

嗯?拓跋焘自己给自己下令?

您没看错,拓跋焘又亲征了(这一比,拓跋焘和刘义隆的成色出来了,拓跋焘亲征,而刘义隆只能遥控指挥。)。

临走之前,拓跋焘下达了第三道命令,吴王拓跋余,你率部驻守平城,边看家边随时准备策应南北两路。

命令下达完毕,拓跋焘率领集结起来的全部人马(号称百万),秘密南下。

公元450年10月初,拓跋焘进抵枋头(河南省浚县淇门渡口)。

枋头对面,就是滑台。

既然带着这么多人,小打小闹就没意思了,拓跋焘打算玩儿把大的——

永昌王拓跋仁,着你领军8万,贴着宋军的中路军反向穿插,越过河南腹地向寿阳方向攻击前进;殿中尚书长孙真,给你5千骑兵,在主力发起进攻之前先行渡过黄河,摸到王玄谟[mó]身后,隐蔽待机。

最后,拓跋焘叫来军中猛士、关内侯陆真,给他的任务是,带几个人,进滑台。

陆真进滑台干嘛呢?

俩任务,一要安定军心,二要侦察敌情。

别说,这确实是位牛人,放到今天绝对是优秀的特种兵;领到任务,陆真收拾收拾就带了几个人出发了,在黄河边儿等到天黑;这哥儿几个“让我们荡起双桨”划着小船就过了黄河,然后趁夜突破了宋军的警戒线,安然无恙的进入滑台城内。

陆真口含天宪,皇上亲率大军来解围了!不用说,滑台城内的守军听闻陆真带来的消息得鸡动成什么样。

第一个任务完成,陆真接着登上城楼,详细查看了围城宋军的兵力配备;然后,“小船儿推开波浪”,又安全返回北岸。

有兄弟可能会说,王玄谟[mó]是瞎子吗,就任由北魏军的联络参谋这么来去自如?他难道不知道,黄河北岸已经是大军云集了?

答:他知道,但他顾不上。

王玄谟[mó]干嘛呢?

做生意!

坦率的说,王玄谟[mó]刚把滑台包围起来的时候,战场形势对他是很有利的,滑台城里北魏军数量不多,辎重却很多;如果此时王玄谟[mó]放胆放手挥师猛攻的话,滑台城还真扛不住。

但是当部下将士准备用火箭攻城时,王玄谟[mó]居然不同意;理由是城里的北魏辎重已经划到了宋军的账面儿上,如果用火箭的话,会把这些辎重毁了。

这叫什么理由?可王玄谟[mó]是主将,他说不让用,你还敢抗命不成?宋军的积极性因此受到了打击;攻城的节奏就不那么紧凑了。

可接下来,让宋军将士们更郁闷的事儿来了——

宋军包围滑台之后,滑台附近很多汉族百姓不仅给宋军送来了粮食;有些青壮年还踊跃参军,加入了攻城队伍。

按说这是好事儿,您猜这位王玄谟[mó]是怎么处理这事儿的?

他先给了报名参军的每户人家一匹布,以示奖励;然后,然后跟人家说,布,不白给,一匹布你得拿8百个梨来换!

8百个梨!撑死你个狗日的。

他这么无厘头的恶搞,弄的那些来投军的老百姓很无语,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送粮的人和参军的人可就越来越少了。

这下子王玄谟[mó]还来劲了,次奥,老百姓们都哪里去了?这货不说检讨自己,反而从攻城部队中抽调人手,下乡抢劫去了。

这么一来,滑台周边的老百姓极为反感,迅速和宋军打成一片。

就这么个当口儿,侦察兵报告,黄河北岸发现北魏军主力。

按说接到报告,正常点儿的将领第一反应,肯定是收拢部队,要么猛攻滑台,趁对面没过河把滑台拿下来,然后以逸待劳,给北魏军来个半渡而击;要么分出部队列阵准备打援。

咱这位王奇葩呢?

啥也没干,就当啥事儿也没发生。

他手下的将领们有那不糊涂的,赶紧劝,咱多少得有点儿准备;王玄谟[mó]一卜楞脑袋,不用!

你不做准备,那就准备失败吧!

公元450年10月,拓跋焘大军突然从黄河下游渡河开始向宋军发起了反击!

这次反击,拓跋焘是花了心思的,事先做足了功课——

他命令全军擂响战鼓,鼓声之大,据说百里以外都能听见。

百里之外都能听见,一河之隔的王玄谟[mó]肯定也听见了;于是,之前牛逼哄哄的王玄谟[mó]决定当好汉!

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货连北魏军的面儿都没见着,便很不厚道的一个人跑了!

北魏军踏浪而来,宋军这面却连主帅都找不着了;战局可想而知,宋军大乱,一仗下来,被正面扑来的鲜卑骑兵斩首一万余级,捎带手儿,还“送”给北魏军资无数;撤退途中,宋军又被事先埋伏在南岸的长孙真5千骑兵截杀一阵,最后全军崩溃。

首战告捷,拓跋焘令旗招展,北魏军全军渡河,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了黄河南岸。

此时如果加上之前已经向宋军纵深穿插的拓跋仁部,摆在拓跋焘面前的攻击目标一共有四个,东路的碻磝qiāo áo和徐州;中路的荥阳、虎牢关一线和寿阳。

碻磝qiāo áo,是宋军东路军前敌总指挥萧斌的所在地,北伐军东路军王玄谟[mó]带走了一部分,主力跟这儿呢;徐州,是东路军总司令江夏王刘义恭驻节之地;这里是东路军的大本营,也是刘宋淮北地区最大的据点。而中路的两个目标,荥阳、虎牢关一线,是宋军中路军主力云集之处;而寿阳,是中路宋军北伐的策源地和出发地;不仅屏蔽着建康西北的安全;同时此处也囤积着大量的军需物资。

打哪儿呢?

这就看出拓跋焘用兵老辣了;过河之后,北魏军稍加整理,拓跋焘便下达了进军命令;置碻磝qiāo áo、荥阳、成皋一线的宋军于不顾,大军直接插向刘宋纵深——

中路拓跋仁的作战任务不变,继续向寿阳方向攻击前进;同时从东线战场调长孙真和楚王拓跋建,加强中路的攻击力量;拓跋焘自己亲率主力,杀奔徐州。

刘义隆的北伐,打这儿起变成了拓跋焘的南征。

拓跋焘过了黄河,刘宋这边儿啥情况?

俩字:大乱!

而且是从最高统帅刘义隆到前线各位将领,都陷入慌乱之中。

咱接着从王玄谟[mó]说。

这货逃离滑台战场,一溜烟儿跑回了碻磝qiāo áo;几万人被这货扔在滑台城下,萧斌巨怒,就要行军法杀了他。

人都抓起来了,沈庆之把萧斌劝住了;后者饶了王玄谟[mó]一命。

这里边儿还有个挺好玩儿的事儿,王玄谟[mó]被逮捕之后,晚上睡觉做梦,梦见有人跟他说,你吧,背一千遍《观音经》就能免死。别说,这货还真信了;神神叨叨的就开始背(也亏得他能背出来,我就纳闷儿了,一个武将,不看兵法,居然会背这些乱七八糟的。);一直背到刀斧手抡起大刀准备砍他的时候,大营里沈庆之求情管用了,萧斌传下将令,把王玄谟[mó]拉回来;这么着,王玄谟[mó]死里逃生捡了条命。

其实这会儿杀不杀王玄谟[mó]无关大局了,拓跋焘步步逼近,怎么办才是关键。

萧斌召集众将开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形成两派意见,以萧斌为首的一派认为,必须死守碻磝qiāo áo,理由是守住此处,拓跋焘南下就会有后顾之忧,能给徐州那边儿减轻点儿压力,而且必要时我们可以反向再渡河打到河北去。

而以沈庆之为首的一派则认为,这会儿死守此地已经没意义了,拓跋焘人太多,据说有百万之众,我们这几万人,他只要分出一支偏师就能看牢,然后主力南下打徐州,到那会儿咱们后路被掐,可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所以赶紧撤,保住剩下的有生力量。

两派意见僵持不下,王玄谟[mó]臊眉搭眼的说话了,要不你们撤吧,我将功折罪留下守城;正巧这会儿刘义隆要求死守碻磝qiāo áo的诏书也到了;大家一看,既然你这么说,得,那就你吧!于是萧斌给王玄谟[mó]留了点儿人,自己率领主力撤到了历城,也就是现在的山东济南。

他这支部队一走,拓跋焘算是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北魏的东路军一路南下,11月便打到了徐州城下。

徐州是刘宋淮北的核心,一旦此地失守,淮北的青州、冀州、徐州、兖州四州之地将彻底跟本土失去联系;防御态势将变得更加被动;因此就在拓跋焘主力到来之前,刘义隆曾多次给刘义恭写信,让后者无论如何也要固守徐州,刘义恭当初答应的也挺好。

但是,还是出岔子了!

这岔子出哪儿呢了?

东路军总司令刘义恭压根儿就不认为徐州能守住。

徐州是东路军的大本营,自打收到滑台失利的报告后,刘义恭就琢磨不行就咱往南撤吧。

不过他想跑路,这里有点儿小不好意思。

怎么呢?

当时在徐州的宗室,不止有他,还有刘义隆的儿子,老三刘骏。

人这伙计不打算跑,刘骏跟刘义恭说,叔叔您是东路军统帅,是去是留,您军令大如天,您下令“转进”,我没二话;但有一样儿,我是彭城镇将(此时刘骏已从雍州刺史任上调任安北将军、徐州刺史),守土有责;不战而退,回去没法儿跟我爹交代;所以要走您走吧,我留下。

刘骏这么一表态,弄的刘义恭挺下不来台;再加上出了城吉凶难料,于是刘义恭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留下来参加抗战。

说这话儿,拓跋焘率领的北魏大军可就到了徐州城下,拓跋焘鞭梢儿指处,徐州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到这份儿上了,也没啥可说的了,打吧那就!

过程很血腥,但也很单调;无非是鲜卑骑兵拼命攻城,宋军玩儿命反击;双方上来连热身都不用,战斗便进入了白热化。

这么硬碰硬的死磕,磕了4天;看看也占不到便宜,拓跋焘决定,不玩儿了。公元450年12月1日,在猛攻徐州无果后,拓跋焘率军离开徐州,继续向南扑来;与此同时,拓跋焘下令中路的拓跋仁、长孙真、拓跋建加速向寿阳挺进。

简短截说,东路的北魏军进展顺利,无他,人忒多了;40万大军呼啸而至,谁看了不眼晕?因此北魏军所到之处,刘宋官吏或逃或降,拓跋焘一路顺畅的便打到了长江边上。

而中路的拓跋仁部,就没这么顺利了;在路上,他碰上了曾经给拓跋焘带来很大麻烦的刘康祖。

咱前面说宋军的中路军已经打到了荥阳、成皋一线;有一点要补充的是,打到荥、成的可不是宋军全部,比如刘康祖,这位爷出来的晚,前头已经到豫北了,他才走到豫中。

那头儿拓跋焘围了徐州,后方的刘义隆担心寿阳有失,便跳过刘义宣,直接下命令给刘康祖,命其迅速南下,赶紧回寿阳。

刘康祖手下有八千人,不过全是步兵;接到命令,刘康祖不敢怠慢,赶紧调头南下;紧跑慢跑,但还是没跑过蜂拥而至的鲜卑骑兵,在尉武(安徽省寿县西北数十里)被拓跋仁追上。

两军遭遇,宋军8千,北魏军小10万;而且宋军还是以步对骑,劣势太明显了。

但牛人就是牛人;刘康祖一声令下,宋军列好阵势,转身迎敌;刘爷晓谕全军:敢回头者,斩首!敢后退者,斫足!

传令已毕,刘康祖操起盾牌站到了队列的最前面。

宋军这边儿严阵以待,给拓跋仁气够呛;挑衅、拔份、叫板、找茬儿,小丫挺的把能说的都说了一遍;你8千,我10万,你居然不跑;好,那就让你瞧个厉害的!

拓跋仁传令,左右各分出一路,向宋军身后迂回,切断宋军退往寿阳的道路,你不是不想走吗,好的很,那就别回去了;其余主力,准备进攻。

一切就绪,鲜卑骑兵从从四面八方朝这支宋军发起了强攻,这一打,鲜卑人见识了什么叫硬茬子,自刘康祖以下宋军各级将领均身先士卒,带领所部跟扑上来的骑兵展开殊死搏杀。

这一仗从一大早生生对砍到下午,宋军斩杀鲜卑骑兵上万人,倒在宋军阵型前的北魏军尸体堆积如山;战场上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史籍记载,双方尸首和伤兵身上流下的鲜血居然淹没了宋军步兵的脚踝!而宋军主将刘康祖,“身被十余创”。

宋军的顽强和残酷的肉搏战把后面观战的拓跋仁惊的目瞪口呆;不到一天时间,十分之一的部队就打光了。

这样下去,等把这支宋军歼灭,自己也得赔掉裤子;拓跋仁下令暂且收兵,他把部队重新做了编组,部队一分为三,轮番休息,换班儿上阵;我打不死你,也得累死你。

编组完毕,拓跋仁下令,击鼓冲锋!

说话儿,天儿可就黑了;几轮一过,拓跋仁这招儿奏效了;打过架的兄弟都知道,打架绝对的体力活儿,更别说打这种死磕的仗了。北魏军一拨儿累了,可以换下去休息;宋军这边儿可就只有一茬儿人顶着;时间一长,刘康祖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事儿;他赶紧安排了几个得力的士兵,任务就一个,趁黑突围奔寿阳,要援兵。

人打发走了,刘康祖回到一线,继续指挥作战;他是充满了希望,毕竟尉武离寿阳只有几十里地,只要得到信儿,撒泡尿的功夫,援兵就能到;可惜的是,到他死,都没能盼来援兵。

打到后半夜,宋军已是人困马乏,此时老天爷也跟着裹乱,两军厮杀的地方突然狂风大作,而且宋军这边儿是逆风。

拓跋仁手下有个将领,名叫拓跋仑,见状就向拓跋仁建议,咱们用火攻,弄几辆车上面装上柴火,顺风推过去,这样一准儿能撞开宋军的阵型;随后再以精兵从后掩杀,一定能够击败他们。

拓跋仁一拍大腿,就这么干!

于是,北魏军弄来了好多辆大车,上面堆满柴火点着,朝宋军的阵型撞来;这下子宋军将士们挠头了,临时出门儿也没带消防器材,眼看着一个个的大火球冲自己冲来,出于本能,都往一边儿闪;相互配合的阵型瞬间被冲开了好几处缺口;紧跟在后的鲜卑骑兵呐喊着杀了进来。

眼看着部下们被大火球儿逼的节节后退,刘康祖急了,嚎了一嗓子后退者斩后便带着警卫分队冲了出去;他这一带头儿,本来已经发慌的宋军将士有了主心骨,舍生忘死的开始堵口子;而就在指挥反击的激战中,不知道打哪儿飞来了一支冷箭,洞穿了刘康祖的脖子,刘将军一头栽下马来,以身殉职。

主将战死,本来就处于绝对劣势、仅凭一口气在苦苦支撑的宋军将士再也撑不住了,部队先是步步后退,继而后退变成了溃退。

溃退中的部队还有多少战斗力?最后8千人的部队几乎被北魏军斩尽杀绝,只有区区数十人侥幸逃归寿阳。

惜哉叹哉!

尉武血战后,拓跋仁收拢起也已经精疲力竭的北魏军朝寿阳扑来;为了恐吓城中宋将,拓跋仁命人将殉国的刘康祖的头颅砍下,送往城中;将军颜面如生,城中人见之,无不恸哭流涕。

这还不算,拓跋仁又命鲜卑骑兵将尉武血战中被杀的宋军将士们的人头,拖着头发绕着寿阳城转了三圈儿,然后将人头堆积在寿阳城西,高度竟与城墙一般高!

见此情景,城中人心惶惶,守城将领没招呼两下,重镇寿阳城便被攻破。

拿下寿阳,拓跋仁稍事休整,北魏军再次出发,扑向横江(安徽省和县东南长江北岸);此时刘宋的中路军被远远的甩在了鲜卑人的身后;等拓跋仁拿下横江,圣旨传来,拓跋焘命其沿江东下,与主力汇合;拓跋仁遵旨行事。

那位说了,拓跋焘离开徐州,走到哪儿了?

就在拓跋焘传旨拓跋仁时,他本人已经抵达盱眙xūyí,就是现在出小龙虾的地方。

半个月之后,也就是公元450年12月15日,拓跋焘率军抵达长江北岸的瓜步山(今江苏六合东南),隔着长江,刘宋帝国的都城建康隐约可见;这一刻,拓跋焘貌似完成了一个北方统治者梦寐以求的政治抱负——饮马长江。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别闲着,拓跋焘下令拆毁民房修筑工事,砍伐树木造船只,忙的热火朝天,拓跋焘更是放了一批难民过江,让他们到处宣扬,北魏军要强渡长江。

鲜卑人把江北变成个大工地,南岸的刘义隆干嘛呢?

答:纠结。

刘义隆无论如何没想到,他组织的这次北伐这么快就成了拓跋焘的南征;而且出乎他意料的是,拓跋焘居然放着豫北的宋军的重兵集团不顾,直接就奔他来了。

可是,人都来了,你再说啥都没用了,还是想想眼前咋办吧。

局势严峻,本来就不蛋定的刘义隆更不蛋定了,连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大家七嘴八舌,商量了几条——

首先,宣布戒严。

自打拓跋焘放了一批难民过江,这批人惊魂未定,一路跑,一路妖魔化鲜卑人;弄的江南,尤其是建康,人心惶惶,从富商巨贾到平民百姓,人人打包,家家跑路,每天离开建康的人川流不息。

这么下去城都空了;因此刘义隆下诏,NND,谁都不许跑,青壮年一律当兵去;有的老百姓一听,不干了;上前线有没有户籍限制啊?是不是建康户口的优先啊?需要完税证明吗?打仗打死了,国家补偿农村户口和城镇户口标准一样不一样啊?真打的时候,分单双号吗?冲锋前要摇号吗?是不是城管先上啊?

等等吧,就说这个意思。

老百姓还是继续跑,为啥呢?敢情很多宗室和官员悄悄儿的把家属送走了;中国人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哦,你们这些二代动真格的时候都跑了,我们凭什么跟这儿等死。

逼的最后刘义隆不得不再次强调,宗室子弟也得当兵,这才算把建康城里的人心安定下来。

人心稳了,接下来就甭提北伐的事儿了,赶紧调整长江防线吧;刘义隆走马灯似的任命了一大批将领,分片儿包干儿,划定责任区域;他命令刘兴祖驻守在白下(南京金川门外,幕府山南),建威将军萧元邕[yōng][yōng]守裨[pí]洲(江心洲,南京西北长江中),羽林左监孟宗嗣守新洲(江心洲,在今南京市北长江中)上游,建武将军泰容守新洲下游,征北中兵参军事向柳守贵洲(江苏省镇江市西北长江中),到元度(就是上次北伐前敌总指挥到彦之的娃)守蒜山(长江南岸,与贵洲相对),谘议参军沈昙庆守北固(江苏省镇江市北),尚书褚[chǔ]湛之驻守西津(镇江西北西津渡口),徐州从事史萧尚之守练壁(江苏丹徒东南),征北参军管法祖守谯[qiáo]qiáo山(镇江东北),尚书左丞刘伯龙守采石(采石矶,安徽省马鞍山西南)。太子刘劭领军镇守石头城,统一指挥水师。

浩浩荡荡的长江上,出现了更加浩荡的宋军舰队,从于湖(安徽省当涂),到蔡州(石头城西长江中),宋军舰只往来巡逻,严密防守。

光守南面还不成,万一拓跋焘也整出一支舰队来怎么办?刘义隆又下诏给尚在江北敌后坚持抗战的官员,想尽一切办法,把江北的船只,哪怕是只舢板,也给我毁了。

最后,刘义隆派人飞马传诏给正在关中作战的宋军西路军,赶紧回师。

能做的都做了,那就准备打吧。

搞笑的是,刘义隆这头儿拉开架势准备打了;对面的拓跋焘反倒不想打了!

这怎么回事儿?

拓跋焘晕水了!

当然,这是搞笑;实际情况是拓跋焘被眼前波澜壮阔的长江给震惊了。

要说拓跋焘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啥大风大浪没见过;遗憾的是,这位爷从来没来过南方,也没见过滚滚长江东逝水。

长江可不同于北方的黄河和淮河,前者冬天会结冰,拓跋焘多少次趁黄河冰封出兵放马;后者冬天虽不结冰,但是没多宽,鲜卑人划着木盆就能过去。

长江可不一样,那可真是一条大河波浪宽。

看看眼前的长江,再瞅瞅身后的几十万大军,久经战阵的拓跋焘心里没底了。

怎么呢?

说白了,一个字:粮。

咱前面说过,这次拓跋焘出门儿,人带了不少,粮食,可是一粒儿都没带。

北魏军此次之所以能横扫长江以北,这里边儿有俩原因,其一,拓跋焘胆儿大,真大;他没去管豫北、鲁南、关中的宋军主力,而是剑走偏锋,直奔建康的刘义隆就来了;所过之处,其实并没有多少宋军,所以他才能很顺利的便打到长江北岸。其二,就是上文说的,拓跋焘这次出门,压根儿就没带辎重,身边带的全是用于作战的骑兵部队;那速度,杠杠的。

但是!但是等到了长江边上,拓跋焘犯蒙了,长江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可那40几万人吃饭怎么办?40万人的吃饭问题,光靠抢劫怎么可能完全解决?不仅如此,身处敌国,你敢保证你抢来的就都能进嘴吗?别人不知道,反正史料中记载,拓跋焘本人是连刘宋国内的水都不敢喝的,他喝的水都是用骆驼从千里之外的黄河以北拉来的。

而且从10月份北魏军出征以来,到这会儿时间已经过去3个月了,鲜卑骑兵连打带走,干了4、5千里地,已经是人困马乏;在这种状态下,想要跟刘宋长期作战,北魏军唯一的办法就是四面出击,夺取长江以北淮河以南宋军驻守的各个城市,一来抢粮,二来有个休整和依托的地方。

可是这个办法拓跋焘心里门儿清,办不到。

为什么这么说?

盖因不久之前的徐州之战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宋军只要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北魏军就不可能短时间破城而入。

而不能短时间攻破宋军固守的城池的另一个恶果,那就是拓跋焘担心,如果刘义隆从懵逼状态中清醒过来,派水师入淮河,来个水上游击战,掐断北魏军回家的路,那可就惨了。

因此,这会儿的拓跋焘已然不是开战之初雄心万丈了;对他而言此时最好的结果就是见好就收,安全撤离,反正该抢的东西已经抢够本儿了;而他想要达到这一目的,还真不是打,而是吓。

想明白了,这伙计开始动作了——

第一步,搭舞台。拓跋焘下令,抓人,在瓜步山上修筑盘山公路,要求必须得双向八车道;路修好了在山顶儿上给朕建一座富丽堂皇的、而且还必须得鸟瞰南岸的行宫。

那意思,爷不走了,就跟这儿定居了,你刘义隆不服?好啊,爷等你过来强拆。

第二步,阅兵。按《魏书·天象志三》里写的,此时拓跋焘身边儿有多少野战军?60万!原话是“十二月,六师涉淮,登瓜步山观兵,骑士六十万,列屯三千余里。”

就算给拓跋焘打个对折,也有30万人。30万人搞大阅兵(“观兵”)什么概念?没边儿没沿儿啊;那场面应该是相当震撼的。

因此按照《魏书》里的说法儿,拓跋焘这么玩儿的结果是“宋人凶惧,馈[kuì]百牢焉。”

这两步棋一走,很快便出显现出效果了——

刘义隆怕了!

那位说了,你怎么知道刘义隆怕了?

这还真不是我说的,《魏书世祖传》中有这样一句话:“义隆使献百牢,贡其方物,又请进女于皇孙以求和好。帝以师婚非礼,许和而不许婚。”

先解释一句,百牢,是100个太牢的意思,即牛猪羊各一百头。这段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拓跋焘搞了盛大的阅兵式之后,刘义隆尿了,赶紧派人过江,送来不少硬货,并且带来口信儿,说愿意跟拓跋焘辣个辣个,两家儿甭打了,结个亲;拓跋焘一副很拽的样子,回了一句,谈和可以,结亲时机不合适。

当然,您可以对这句话忽略不计;因为同一时间,南边儿刘宋的官史《宋书》中对这事儿压根儿就没提。

其实仗打到这份儿上,刘义隆胸闷、纠结、懊恼、发飙这些情绪都可能,害怕,恐怕不能够了。

阅读战局,别看拓跋焘带的北魏军气势汹汹,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拓跋们已经是强弩之末,成了热狗里那根香肠。

怎么呢?

拓跋焘身后,黄河以南,是宋军的中路和东路军,拓跋焘之前为了抢时间,根本没对其做歼灭性的打击,换句话说,这两支成建制的部队胆儿小点儿,随时能威胁到北魏军的侧后;胆儿大点儿,可以趁北魏军南下,反向杀入魏国,也给他搅个天翻地覆。

拓跋焘身前,是长江天堑。

而拓跋焘40多万大军扎营的地方,是介于淮河和长江之间的地方;这地方河流纵横,沟渠众多,杯湿水热,蚊虫肆虐;北方人初来乍到根本不可能适应,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导致军中疾疫横行。

还有,后勤;咱前面说了,拓跋焘这次出门儿没带干粮,鲜卑骑兵跟蝗虫一样,走一路抢一路;等他们到了长江边儿,其实已经把淮河到长江这一段儿,搅了个稀烂,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吃的了。

那位说了,丁点儿吃的都没有了吗?

那倒也不是,吃的都在城里呢;而城里,有宋军守着。

那就攻城呗!

可拓跋焘最不愿意的就是攻城,一来费时费力,二来,攻不下来!

这不是在下开他的玩笑,看看拓跋焘打徐州;北魏军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生生打了4天没打下来,就能看出来鲜卑骑兵的攻坚能力。

再加上北魏军这会儿已经连打带走干了好几个月了,士兵疲惫,急需休整;这样的部队别看人多,真格的战斗力有多少呢?

这一点,拓跋焘心里清楚;这一点,刘义隆其实也明白!

因此这会儿让刘义隆主动求和,无论是从现实出发还是刘义隆的性格,基本上不太可能(刘义隆这会儿求和,那就是城下之盟,丢人啊!)。

可能的情况是,拓跋焘一轮肌肉秀下来之后,主动向江南派出使者,提出和解的请求;并且在刘宋派来的回使面前说出来和亲的话。至于《魏书》里写的拓跋焘很拽,嗨,看看而已,给领导脸上贴金呗。

刘宋派出的使者名叫田奇,他给刘义隆带来了拓跋焘要讲和的信息。

这可是大事儿,刘义隆于是召集群臣商议。

大家说既然“索虏”有和的意思,还是和了吧;兵凶战危,他们撤走,咱好重建家园。不然每天几十万把刀子顶在脑门儿上,这日子也过不踏实啊。

刘义隆沉吟不语;这时候他的亲家老头儿江湛说话了,和什么和,跟丫的打到底!那帮成天吃烤串儿的根本不讲信用,说赖皮就赖皮。(“戎狄无信,许之无益。”)

江湛这么一说,刘义隆还没表态呢,边儿上的太子刘劭怒了,这哥们儿本来就反对北伐,可是他爹要打他也没办法,结果北伐尺寸之功没见,反倒让拓跋焘把淮河一线搞了个乌烟瘴气;本来刘劭就一肚子火儿,现在听江湛还坚持要打,满腔的怒火顿时朝江湛喷了过去:打毛打啊!现在三个王爷身陷险境,你坚持要打什么意思?(“今三王在厄,讵[jù]宜苟执异议。”)

太子爷发飙了,群臣嗫嗫无语;刘劭跟他爹说,北伐失利,只有斩杀江湛和徐湛之方可以向天下人谢罪!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的节奏啊;不过刘义隆一摆手,北伐是我的主意,关那俩啥事儿?把刘劭顶了回去。

既然大家都说要和,那就和吧;于是双方使者你来我往,谈了几个来回之后北魏和刘宋达成和议;公元451年元旦过后,北魏军放火烧了驻地的营帐,全军北撤。

但是,对于刘义隆和拓跋焘而言,事儿可还都没完。

话分两头,先说刘义隆。

这次北伐,又是虎头蛇尾;劳民伤财,生灵涂炭不用说了,对刘义隆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的个人威望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想想也是,这次宋军北伐犯的错误,几乎跟到彦之那次一模一样;按说刘义隆这么大人,怎么总被一块石头绊倒呢;想不通。

刘义隆想不通这事儿,可是别的事儿他想的挺清楚,比如,如果此时“有人”借这事儿(北伐失利)做文章怎么办?

那位说了,这“有人”难不成真有人?

至少刘义隆是这么认为的,比如他那个弟弟——刘义康。

刘义康几乎成了刘义隆的心病了;因此拓跋焘一撤走,刘义隆干的第一件事儿,不是安抚百姓,而是派人带着毒药上门儿把刘义康赐死了。

跟这儿插一句,刘义康素来信奉佛法,钦差上门儿拿着毒药给他,刘义康拒绝服毒,他说,佛说自杀之人不能转世投胎,还是你们动手吧。来人也没客气,让人用被子将其捂死。这一幕,眼熟吗?当年晋恭帝司马德文就是这样被刘义隆、刘义康的老爹刘裕派人用被子闷死的。

杀了所谓的“心腹之患”,刘义隆开始着手安排其他事儿;可这会儿,一则军报又把刘义隆刺激的蹦了起来:拓跋焘猛攻盱眙xūyí!

拓跋焘果然不讲信义,出尔反尔?

这个吧,其实这次拓跋焘属于激情犯罪——

拓跋焘吃饱喝足,带着抢来的人口、财货大摇大摆的北撤,开始的时候,拓跋焘的想法很鸡贼,他选择的路线是走扬州,也就是广陵;拓跋焘的小心眼儿是,反正你宋军也不敢追击,那我搂草打兔子,把广陵的几万居民全部掳走,然后从山阳北上回家。

可是等拓跋焘把广陵扫了一遍,准备过山阳的时候;遇到点儿麻烦,山阳守军据城列阵,刀出鞘、弓上弦,严阵以待,准备厮杀。

这一下把拓跋焘吓了一大跳,他没敢去碰这个硬头钉子,臊眉耷眼的下令全军折向西,从盱眙xūyí老路渡河北上。然而让拓跋焘始料不及的是,盱眙xūyí城内住着一个超级无厘头的人,几乎没把拓跋焘气崩溃……

这位便是咱们之前几次提到的臧质。

这话简单往前倒几句,咱前面说过,刘义隆这次北伐,臧质其实是归中路军的作战序列;拓跋焘渡过黄河发起反击威胁徐州的时候,臧质的部队还走在北上的路上;徐州危险,刘义隆便隔空发令,调臧质的部队东援。

接到命令,臧质赶紧转向,可是没等他跑到徐州呢,拓跋焘南下了;此时刘义隆再次隔空喊话,让臧质南下增援广陵;臧质这个苦逼啊,啥也别说了,继续跑吧。

等臧质口吐白沫跑到盱眙xūyí,拓跋焘刚过淮河;臧质到了地方倒也不敢怠慢,抓紧时间布防,等他这头儿都安顿好了,北魏骑兵也到了,双方展开血战;鲜卑骑兵被杀死了一大堆,但臧质的部队也打的伤了元气,最后臧质仅仅带了1千余人退入了盱眙xūyí城。

此时守在盱眙xūyí城里的是盱眙xūyí太守沈璞(沈璞[pú]的老爸和儿子都很牛,他粑粑是当年刘裕手下的名将沈林子,他儿子是《宋书》的作者沈约。);这位爷其实当这官儿也没多久,但是他很有敌情意识,自打上任就开始加固城池,收集粮食和守城必备的武器装备,以备不时之需。

沈璞上任的时候,正是宋军北伐初战告捷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盱眙xūyí处在抗战大后方,安全着呢;沈璞搞这一套摆明是作秀,是在搞政绩工程;因此手下很不配合。但沈璞不为所动,依旧每天起早贪黑检查工程质量,检查府库中的积累。

结果,没过几天有消息传来,北魏军大举南下,盱眙xūyí极有可能从大后方变成前线,沈璞这帮手下佩服之余,又开始劝沈璞,沈大人算了,您看其他人(指淮河以北刘宋官员)都跑了,北魏军一来,咱也撤吧;甭跟这儿较劲了。

沈璞说那不成,要走你们走,我身为地方官,守土有责;而且他非但没走,还把家人都接进了盱眙xūyí。

他是盱眙xūyí最高长官,他不走,底下的人谁好意思走?于是大家便都留下来了。

而随着北魏军节节推进,此时逃到盱眙xūyí的难民可就越来越多了;沈璞下令从难民中招募人手,补充到城防军中。

好了该做的都做了,就等着北魏军来了。

沈璞这边儿做好了准备,结果一开始没打成。怎么呢?这就是上文说的,刘义隆调的臧质军到了,先一步在城外跟北魏军血战了一番,尽管损失惨重但遏制住了北魏军的势头。

打完这一仗,臧质带人退入城中;沈、臧二人一分工,开始凭城拒守。

城外的北魏军本想乘胜攻城,但没打动;于是拓跋焘下令部将韩元兴率数千骑兵守在盱眙xūyí近郊,他则率北魏主力大军继续南下。

之后的事情,咱前面说了;等到拓跋焘在山阳城吃了瘪,便准备绕道盱眙xūyí。

要说这也怪拓跋焘贱招,没事儿找事儿。他到了盱眙xūyí城下,派人进城给臧质和沈璞带了个口信儿,那意思是,朕来了,你们是不是得给点儿东西意思意思啊;朕要求不高,听说你们这儿有好酒,来点儿!

使者话说完,臧质说没问题,您等会儿啊!

未几,臧质出来,抱着个大坛子对使者说,得嘞,给你们皇上带回去,家走吧!

使者就这么着,欢天喜地的扛着个大坛子回来了。

拓跋焘一看坛子的个头儿,恩,不错,看来他们城里人挺上路啊;来啊,把坛子打开,朕要享用一番。

好了,搞笑的一幕出现了;当拓跋焘把封泥剥去,坛塞儿拔掉后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美酒;而是一坛子翔!

这不是在下瞎编,《宋书臧质传》中的原文就是这么写的,“焘自广陵北返,便悉力攻盱眙xūyí,就质求酒,质封溲sou便与之。”

堂堂大魏国的皇帝,面对一坛子色泽鲜艳的“翔”,拓跋焘简直要气疯了,还从来没人敢这么洗刷他。

拓跋焘暴跳如雷,传令下去,不走了,踏马得不抓住臧质爷哪儿都不去了!北魏军旋即在盱眙xūyí城外构筑一道长长的围墙,将盱眙xūyí城彻底包围起来。

看看已成瓮中之鳖的盱眙xūyí城,拓跋焘想想不解气,又给臧质写了封信——

“吾今所遣斗兵,尽非我国人,城东北是丁零与胡,南是氐、羌。设使丁零死,正可减常山、赵郡贼;胡死,减并州贼;氐、羌死,减关中贼。卿若杀之,无所不利。”

大意是——

爷跟你死磕到底了,爷的部队别的没有,就是人多,什么丁零人、匈奴人,应有尽有;你小子不是能打吗?没问题,让你杀,你杀光他们,正好儿替我除了内患。

跟这儿多说一句,其实看史书中拓跋焘给臧质写信,真觉得挺搞笑的;两个原因,第一,老实说这伙计文笔挺差的,写出来的东西蛮搞笑;第二,你说你给敌人写信说,来吧,来杀我的兵吧;哪儿有统帅这么说话的。

只能说拓跋焘这次真的被气糊涂了。

臧质展信看完,笑了;提笔刷刷点点写了两封信;第一封给拓跋焘的,算是回信。臧质在信里写到——

“省示,具悉奸怀。尔自恃[shì]四足,屡犯边境。王玄谟[mó]退于东,申坦散于西,尔知其所以然邪?尔独不闻童谣之言乎?盖卯年未至,故以二军开饮江之路耳;冥期使然,非复人事。寡人受命相灭,期之白登,师行未远。尔自送死,岂容复令尔生全,飨[xiǎng]有桑干哉!尔有幸得为乱兵所杀,不幸则生相锁缚,载以一驴,直送都市耳。我本图全,若天地无灵,力屈于尔,齑[jī]之,粉之,屠之,裂之,犹未足以谢本朝。尔智识及众力,岂能胜苻坚邪!今春雨已降,兵方四集,尔但安意攻城,勿遽[jù]走!粮食乏者可见语,当出廪[lǐn]相贻[yí]。得所送剑刀,欲令我挥之尔身邪!”

孙砸,你的信我看了,小样儿,挺奸诈啊。你小子仗着长了四条儿腿儿,屡屡侵犯我国边境。你觉得你很牛是吗?没听过那句话吗?“虏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的说的就是你!所以我们两支军队才让开正面,让你这傻小子打到江边儿;这踏马就是天意,侬晓得哇!现在你居然不知收敛还敢嘚瑟,冇问题,老子(《臧质传》原文此处的用词是“寡人”)就替天行道灭了你!

说到灭你,孙砸,本来老子是打算到白登山搞定你的;现在你挺自觉,送死来了,挺好,省的老子跑了,你送货上门,老子当然不会跟你客气;孙砸你命好,被乱兵杀死;运气差,被老子活捉。你猜猜看,老子会怎么料理你?恩,剧透一下吧,老子会找一条毛驴,把你拖到闹市中斩首。

最后再跟你说一句,自打上了战场,老子本来就不打算落个全尸;如果老天爷不开眼,被你打败,无所谓了,你愿意把老子的尸体怎么着随你;什么碾成粉儿,车裂;一句话无毬所谓。

孙砸,你觉得你不含糊是吧?就你那智商,你超的过苻坚吗?孙砸,你可千万别走,咱慢慢儿玩儿;眼下春天快到了,我军正在集结;孙砸你尽管专心致志来打我的盱眙xūyí城,千万千万别急着走!你要是粮食不够,言语一声儿,我给你送。

最后,你送给老子的宝剑,老子收了;你是想让老子拿着这剑砍你吗?老子成全你!

第二封信,臧质把拓跋焘的来信后面附了几句话然后转发给北魏军——

大家都来瞅瞅啊,看看你们皇帝是什么揍性;老丫挺的根本没拿你们当自己人啊;这丫的这德行,你们还要替他卖命?现在给你们个发财的机会:凡斩佛狸(拓跋焘)人头者,封万户侯(刘义隆之前出的价码儿是八千户),赏布帛、丝绸各一万匹。

想想拓跋焘看完信后得气成什么样;史书中只说了句“焘大怒”;怒完,拓跋焘下令打造一座铁床,上面布满倒刺儿;然后咆哮着对手下将领说,城破之后,一定要活捉臧质;我要把他绑在床上,好好儿的玩儿!

尼玛,画面太污,不忍直视!

打完嘴仗,北魏军在拓跋焘严厉督战下开始攻城——

“魏人以钩车钩城楼,城内系以驱絙[gēng],数百人唱呼引之,车不能退。既夜,缒[zhuì]桶悬卒出,截其钩,获之。明日,又以冲车攻城,城土坚密,每至,颓落不过数升。魏人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杀伤万计,尸与城平。”

这会儿也不讲啥策略了,上就是了。

北魏军蜂拥而至,把攻城的招数从头到尾用了一遍;可惜没用。

这时候就看出来了,沈璞那会儿干的绝对是良心工程啊!北魏军推出钩车,然后往城墙的垛口上甩飞虎爪,然后大吼用力想要把城墙拽塌;城墙岿然不动;此招儿不灵,北魏军又祭出冲车,猛撞城墙,试图给城墙撞塌,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最后仅仅把盱眙xūyí的城墙撞破点儿皮儿。

几轮下来,拓跋焘焦躁了,开始拿人不当人了;命令部队就是拿人垫,也得给我攻上去。

北魏军的士兵们算是倒了血霉了,可这会儿你想退,督战队的大刀片子就跟后面举着,不死于阵前,就死于军法,自己看着办。

啥也别说了,冲吧!北魏军抬着云梯嚎叫着往城头爬。

你既然不怕死,那就死去吧。

这儿还得夸沈璞一句,之前的准备工作确实巴实,城头上灰瓶炮子、滚木礌石,应有尽有,宋军信手拈来招呼北魏军,边打边唱,“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走你!

当然,最后一句是开玩笑,但是只要宋军出手,攻城的北魏军基本上也就留下了。

有时候北魏军还能遇到从天而降的“惊喜”,北魏士兵爬上梯子,等第一个堪堪够着垛口后,只见城头一个巨大的石磨盘劈头盖脸的落下来;把一梯子人砸成照片儿后,磨盘迅速拉高回到城头,然后等着砸第二梯子的人。

几天惨烈的厮杀下来,北魏军尸积如山;就这,拓跋焘也并不打算退兵,继续督军猛攻;看那意思,不抓住臧质,这事儿没完。

一晃儿,一个月可就过去了;北魏军在拓跋焘的严令下死了一大堆,但依旧原地踏步。

这时候,北魏这头儿的情况可就越来越不妙了;军中本来就缺粮,顿兵坚城之下,士兵们吃了上顿没下顿,非战斗减员的数量激增;还有,如上文咱说过的那样,此时军中开始流行传染病(“疾疫死者甚众”);而且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有消息传来,刘义隆已经派出战舰从东海入淮河,并且命令黄河以南的宋军相机切断北魏军归路;这是要把拓跋焘一网打尽的节奏啊。

这下子拓跋焘不敢再使性子了,面子是小,真要折在这儿可就不值当了;公元451年2月2日,拓跋焘下令焚烧攻城战具,渡过淮河北去。

一个多月后,拓跋焘回到了平城。

至此,这场持续了半年的南北大战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

不管怎么说吧,刀光剑影的战争结束了;但是这场战争的后遗症可没那么快消除,尤其是对于刘义隆和拓跋焘这两位扛把子来说,这二位的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