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萧墙
刘宋皇帝,刘义符。
这小伙子的表现如果用现在的话说,有点儿没心没肺了;国家吃了这么个大亏,大臣们十分郁闷,但刘义符却只当没事儿一般,熊孩子整天不务正业,无忧无虑;以至于后来被他爹留下的顾命大臣给废了。
不过,在这儿要说一点的是,这些都是当时人们的观点。
那么,这娃到底干了什么事儿,以至于在魏宋大战之后没多久就被废了呢?这娃是不是真如史料中记载的那样不着调?
就在宋魏大战结束之后,有个名叫范泰的退休大臣,曾经给刘义符上过一封折子,在这封折子里,这位范老爷子是这么说的——
“伏闻陛下时在后园,颇习武备,鼓鞞[pí][bǐng][bì][bēi]在宫,声闻于外;黩武掖[yè]庭之内,喧哗省闼[tà]之间,不闻将帅之臣,统御之主,非徒不足以威四夷,祗[zhī]生远近之怪。近者东寇纷扰,皆欲伺国瑕隙,今之吴会,宁过二汉关、河,根本既摇,于何不有。如水旱成灾,役夫不息,无寇而戒,为费渐多。河南非复国有,羯虏难以理期,此臣所以用忘寝食,而干非其位者也。
陛下践阼,委政宰臣,实同高宗谅暗之美。而更亲狎[xiá][xiá]小人,不免近习,惧非社稷[jì]至计,经世之道。王言如丝,其出如纶,下观而化,疾于影响。伏愿陛下思弘古道,式遵遗训,从理无滞,任贤勿疑,如此则天下归德,宗社惟永。《书》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天高听卑,无幽不察,兴衰在人,成败易晓,未有政治在于上而人乱于下者也。”
皇上啊,我听说您经常在您那后花园里搞军演,那动静儿可真大,鼓声都传到宫外来了;这么做不合适啊,您在宫里搞军演,不仅吓不住外敌,反而会让身边的人惊诧。再有,您自打登基以来,没看您干过什么正事儿,国家大事您统统扔给辅政大臣们处理,您自己每天跟一帮小人们混在一块儿,这对国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后世很多史家喜欢用这份折子中的内容来印证刘义符被废是合情合理,理由就是上面说的不务正业;不过在下看到这段记载的时候,不知怎地,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场景很眼熟,后世之君中有一位,也这么干过,此人的名字唤作爱新觉罗·玄烨,他的另一个名字,叫作康熙。
康熙爷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养了一帮小厮,最后拿下了他阿玛给他留下的辅政大臣鳌拜;刘义符是不是也想这么干,史料中没有明确记载;不过据在下以小人之心度之,这事儿八成儿很有可能;不过这位宋少帝的运气不好,没等他下手,就被废了。
假设,这个逻辑成立;问题来了,刘义符和他爹给他留下的这几位老臣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
咱先回过头来看看刘裕指定的这四位辅政大臣,都是什么人物——
徐羡之,字宗文,东海郯[tán](今山东郯[tán][tán]城县)人,出身东海徐氏,祖、父都曾在东晋当过小官;论出身,算是比寒门稍强点儿的小士族。这伙计早年便跟刘裕是同事,关系很好;刘裕有两个女儿嫁进了徐家,老大会稽公主嫁给了徐羡之的侄子徐逵之,老六富阳公主嫁给了徐羡之的儿子徐乔之,由此可见,两人关系非常密切;刘裕北伐后秦成功后,头号儿心腹刘穆之病逝,刘裕接到报告后,立即下令京中(建康)事务,由徐羡之接手,可见对其信任有加。因此刘裕去世之前,指定他作为首席辅政大臣。
傅亮,字季友,北地郡灵洲县(今宁夏吴忠市)人;出身北地傅氏,祖上曾干到过副部级干部(为西晋司隶校尉,三品),不过后来家世没落;到他这一代,只做到局级干部(他给桓玄当过秘书郎,六品);投靠刘裕后,傅亮长期担任的职务也是秘书,刘裕代晋前的很多“表策文诰[gào]”,都是出自傅亮之手。傅亮能当上辅政大臣,最大的政治资本,是他领会了刘裕想篡[cuàn]位的意图,并且逼着晋恭帝写下了“禅让”诏书,成全了领导的一番心思。
檀道济,祖上无名,“世居京口”;早年投军便是刘裕的部下,跟着老刘同志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屡立战功;刘裕对其颇为信任,在刘裕经历了关中惨败,王镇恶、沈林子、朱龄石等大将或自相残杀、或被敌所杀之后,檀道济算是刘裕手下的第一大将,老刘同志临终命其为顾命大臣,算是军中势力的代表。
谢晦[huì],字宣明,陈郡阳夏人,出身陈郡谢家,谢晦的爷爷名叫谢朗,是谢安之兄谢据的长子;如果论出身,他算是出身最好的一个。按说刘裕一向对高门大户不感冒,怎么会对这个谢晦青眼有加?原因挺简单,这伙计挺会拍领导马屁。看过以前五胡乱华那段儿的兄弟估计会有印象,话说刘裕西征打司马休之那仗,谢晦也跟着去了;西征军打到江夏遭遇了顽强的抵抗,刘裕的先锋官徐逵之都战死了;刘裕一怒之下顶盔掼甲就要亲自操刀上阵,这时候谢晦拦腰把刘裕抱住了,说啥也不撒手;刘裕大怒,说你再不撒手我就先宰了你,谢晦说了一句特漂亮的话:天下可以没有谢晦,但不可没有刘公,我死又何足轻重!这一仗后来西征军打赢了,也就是有这一抱,从此刘裕对谢晦开始另眼相看;直到最后把他也列入了辅政大臣之列。
介绍完毕,还是那个问题,刘义符跟徐羡之等人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以至于打算刀兵相见呢?
其实这原因也不难猜,还记得刘裕病重期间跟谢晦有过一次谈话吗?谈话的内容是关于他身后接班人的——
“初,少帝之居东宫,多狎[xiá]群小,谢晦尝言于武帝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万代。神器至重,不可使负荷非才。’”(《南史·宋宗室诸王武帝诸子传》)
这段话总结起来的意思是,刘裕跟谢晦聊接班人的事儿,谢晦话说的非常重,直接就说刘义符的德才不堪作为人主。
以疏间亲,还是在接班人这么敏感的问题上直言不讳,这要是弄不好是可要掉脑袋的;但谢晦就这么直眉楞眼的就说出来了。而且说完之后,刘裕居然不置可否,也没表示什么异议。
这里边传达出来的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刘裕有废长立幼的打算,谢晦以及他身后的徐羡之、傅亮等人也有这意思(如果没有人支持,谢晦应该不会单枪匹马的承担这掉脑袋的风险。)。
不过后来刘裕走得急,没来得及更换太子便撒手人寰了;刘义符顺利登基。
那这事儿就有意思了,从刘义符的角度,义符,你怎么看?
刘义符估计百分之一亿会说,敢在我爹面前诽谤我,还想废了我,你们几个老小子等着我的!
当然,话说回来,徐羡之等人在刘裕死后没多久,就把少帝给废了,必然也有他们的理由,这理由表面上看,如《宋书·傅亮传》和《谢晦传》所载,称“少帝失德”。
但是如果仔细翻翻书,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首先,担心少帝报复,这毋庸置疑,毕竟如果刘义符缓过手来,死的就不仅仅是他们自己了,谁没个一家老小,斩草除根的道理跟那儿摆着呢。
其次,权力之争。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徐羡之、谢晦和刘义符之间。不过这话得分两层儿来说,一者是刘穆之和谢晦,另外一个是刘义符和徐羡之。那位说了,这里有刘穆之什么事儿?
事儿大了。
说这话时间还得追回到刘裕北伐时期,刘裕带兵走了,首席心腹刘穆之总理后方,不过在名义上待在建康坐纛儿的刘义符。刘穆之跟谢晦的关系简直一塌糊涂,据《宋书·谢晦传》记载:“刘穆之遣使陈事,晦往往措异同,穆之怒曰:‘公复有还时否?’”;懂点儿文言文的兄弟应该清楚刘穆之最后这句话是啥意思。
刘穆之辅佐刘义符镇守建康,见天儿抬头不见低头见,而谢晦则跟着刘裕出征后秦,刘穆之跟谢晦关系恶劣,刘义符想不受刘穆之影响都难,刘义符对谢晦产生偏见也就顺理成章了。
再说刘义符和徐羡之,这俩不和,有一件事儿或多或少能反映出问题,据《宋书·刘穆之传》记载:刘穆之去世后,刘裕“以司马徐羡之代管留任,而朝廷大事常决穆之者,并悉北谘。穆之前军府文武二万人,以三千配羡之建威府,余悉配世子中军府。”;这话的核心之一,是对刘穆之生前掌握兵权的分割,刘裕把归前将军府指挥的部队一分为二,3000人划归徐羡之指挥,而绝大多数都转拨给了刘义符。这当然体现了刘裕对徐羡之没有对刘穆之那般信任,但是抛开老刘同志,就两个当事人而言,分果果的差距如此之大,两个小朋友会是什么心态,应该不难猜吧。
再有一点,是徐羡之跟刘裕的关系;咱上面说过,刘裕早年跟徐羡之事同事关系,这有点儿像谁呢,像以前说过的刘毅,比比肩膀儿,差不多;这一点不管是傅亮、檀道济还是谢晦都比不了,这三人是刘裕的部下,他们看刘义符是什么?那叫少主;而徐羡之看刘义符是什么?那叫晚辈。
可别小看这点儿区别,后来大清时候,多尔衮和鳌拜下场悲惨,就是打这点子区别上来的;对了,到了民国,还有一对儿,就是张学良和杨宇霆。
既然是晚辈,就有资格管你,你个小兔崽子敢不服?
其三,内忧外患,主少国疑;随着老主子刘裕去世,其一手建立的国家此时已是危机四伏;东晋司马宗室中的遗老遗少们蠢蠢欲动,有些更是暗通北魏伺机而动;江南也不太平,比如富阳县的孙氏一门发动叛乱,并且攻陷了富阳(浙江省富阳县),虽说后来宋军击败了叛军,稳住了局势;但是遍地的星星之火,谁知道哪天就呈燎原之势了;这是内忧;外患就更甭提了,北魏趁着刘宋国丧趁机发兵南下,让刘宋帝国失去了黄河以南的大片国土。这些都是很现实的,还有一点是隐性的,但更让徐、傅等人担心,那就是一连串的失利,让辅政大臣们的威信降到了最低;那粉儿掉的,哗哗的。
其四,辅政大臣们,尤其是首席徐羡之,地位并不稳固,急需扬刀立威。
这怎么个话儿说呢?还得说刘裕。老刘同志出身低微,一路打拼,最终代晋自立。说的难听点儿,刘裕是屌丝逆袭;因此成功之后,刘裕无论是在政策上,还是在人事布局上,都采取了提拔寒门子弟,打压大士族的做法儿;因此才有了徐羡之、傅亮这些人的今天。老刘在世,没人敢see no;现在老刘走了,那些被压制了很久的门阀士族们开始盘算着要夺回失去的主动权了。
这里边儿,首当其冲的就是徐羡之;据《建康实录》记载,景平元年也就是公元423年4月,就在檀道济昼夜兼程驰援青州的时候,御史中丞孙琳便直接上书刘义符,弹劾徐羡之,要求将其罢免;别忘了,这会儿的徐羡之可是首席辅政大臣,孙琳与之相比就是个小人物。一个小人物不计后果的弹劾一个大人物,这背后如果没有人支持,那都见了鬼了。
这还是外部的,在辅政“四人帮”内部,徐羡之也有一个潜在并且强大的竞争对手——谢晦。
上面说了,谢晦什么出身?那可是谢氏家族的人。
别看二人说起来都是刘裕的心腹,其实两人心里门儿清,就凭出身这一点,对方就不可能跟自己一个锅里搅勺子。
就在刘义符继位不久,发生过一件事情,非常能说明这俩人的关系已经到了何种恶劣的地步——
刚当上辅政大臣不久,谢晦闹病,跟家里养病;估计是病的挺厉害,谢府传出话儿,谢大人暂不接客。这事儿说起来挺正常,病人嘛,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但是就暂不接客这四个字,差一点儿就让谢晦人头落地。
徐羡之有个侄子,名叫徐佩之,这小子是徐羡之集团里一员得力干将;见谢晦挺长时间没消息,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带了俩人便来找同为辅政大臣的傅亮,张嘴第一句话便把傅亮给雷倒了:我叔叔(徐羡之)叫我来跟你说,让你写一份儿诛杀谢晦的诏书(“佩之等疑其托疾有异图,与王韶之、程道惠同载诣傅亮,称羡之意,欲令亮作诏诛之。”)。
傅亮目瞪口呆,有病吧你!傅亮对徐佩之说,我们同为顾命大臣,岂能自相残杀!如果你们执意如此,我现在就辞职。
这事儿出头的是徐佩之,但如此大事,如果说没得到徐羡之首肯或者默许,估计徐佩之是没胆子干的。
由此可见,徐羡之跟谢晦之间,矛盾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因为有以上这些梗儿;于是,一场废黜宋少帝刘义符的阴谋,悄然地展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废黜皇帝可是天大的事儿,操作起来难度不是一点点;一招漏算,说不定就要天下大乱了。
怎么办呢?
这倒难不住徐羡之。
这伙计决定采取以迂为直之计,暂时不去碰刘义符,而把第一刀砍在了刘义符的二弟——庐陵王刘义真的脑袋上。
刘义真,刘裕家的二小子,这个熊孩子兄弟们应该不陌生,弄丢关中的就是他(不过客观的说,如果把关中丢失的责任全部扣在他脑袋上,也有点儿言过其实,毕竟那年刘义真只有12岁。想想你12岁的时候都在干嘛,呵呵!)。
刘裕很喜欢他这个孩子,史书记载,刘义真“美仪貌,神情秀澈”;绝对的小鲜肉。开始的时候刘裕对他是非常钟爱的,北伐带着他,当刘裕准备回南方时特意把他留下镇守关中,并且,很早刘裕就派人说媒,把自己的哥们儿谢裕的女儿迎娶过来给刘义真当王妃。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刘裕曾想过,废掉刘义符,立刘义真为接班人。
那位说了,这算多大点儿事儿,换个接班人,无非就是换个主子而已,徐羡之一个打工的,伺候谁不是伺候啊。
还真不一样,刘义符和刘义真二人的区别也正在此;刘义真,是有自己的班底儿的。
刘义真的班底儿,主要有四个人——
第一位唤作谢灵运,此人原名公义,字灵运;出身陈郡谢家,他的祖父,便是打赢淝水之战得东晋名将谢玄。
谢灵运最早其实是刘义符身边的人(宋王世子左卫率),后来因被人弹劾擅自杀人而被免职(据说是因为谢灵运的门生跟他的妾不干净,老谢同志一怒之下没走法律程序就把门生给杀了。)赋闲在家。刘裕登基后,又把他找回来了,继续当他的太子卫率。
但这位老谢同志,别看年纪不小,为人挺不着调,仗着自己有些才气,诗文写的好(成语才高八斗,就是出自谢灵运之口。),而且还是太子身边的人,就经常干点儿违法乱纪的事儿。
不过尽管谢灵运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但刘裕和徐羡之、傅亮他们也还是比较宽容,没太拿制度来约束谢灵运,在刘裕他们看来,谢灵运就是个文人,写点儿诗文,吟点儿酸曲儿,而已;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把权柄交给谢灵运这路没谱儿的人。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谢灵运非常不平衡;人老谢认为自己个儿可是有王佐之才的,注定该出将入相;再加上他还有个名震天下的爷爷;怎么着中央政府里该有我的一席之地吧。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老谢热切盼望自己能混进刘裕的圈子,可刘裕、徐羡之、傅亮、谢晦等人根本不甩他,就拿他当个文艺工作者;这让谢灵运倍感失落,他当然不敢对刘裕说三道四了,满腔的怒火就全冲着徐、傅等人使上劲了。后来谢灵运发现,太子刘义符有失宠的苗头,而文艺青年庐陵王刘义真的行市见长,便毫不犹豫地转投了刘义真。
刘义真身边的第二位,名叫颜延之。颜延之,字延年,琅琊临沂人。史书称他“好读书,无所不览,文章之美,冠绝当时”,“时尚书令傅亮自以文义之美,一时莫及,延之负其才辞,不为之下,亮甚疾焉”,“庐陵王义真颇好辞义,待接甚厚;徐羡之等疑延之为同异,意甚不悦。”;颜延之虽然不如谢灵运那样张扬,但也与执政大臣徐羡之、傅亮等人也有矛盾。
第三位,不是一般人,是个和尚;称释慧琳。按说你一出家之人,跟着掺和这些干嘛,呵呵,要不怎么说这位不是一般人呢;释慧琳投靠刘义真的原因,说来很搞笑,他跟傅亮有仇。
这话说起来,也是他自找的。慧琳有位师傅,唤作道渊;有一次师徒二人去拜访傅亮;到了傅府,慧琳见到道渊,大马金刀的,既没叫师傅,也没行礼,道渊就有点儿生气;结果旁边儿的主人傅亮一看,小崽子翅膀硬了你,师傅都不放在眼里了;于是他叫过家丁,把慧琳摁在地上,扒了裤子,抽了二十板子;打完就把慧琳给撵出府去。
然后,然后这位慧琳同学揉着屁股就投奔了刘义真,从此经也不念了,一心一意跟傅亮为敌。
第四位,前面提到过,就是给刘义符上折子的范泰,这老爷子不怎么出名,不过他有个很出名儿的儿子,名叫范晔[yè],后面会讲到这位范晔[yè]老兄。
本来刘义真身边聚集了这么一群不安定因素,像徐羡之、傅亮这些人就很警惕,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盯着这位二公子。按说刘义真本人就该收敛点儿,皇位没到手之前,先别急着刺激这帮老狐狸;可刘义真偏偏又是个文青+愤青的性格,年纪轻轻,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最终酿成大祸。
这天不知道什么事儿,刘二公子请客,喝着喝着,就喝高兴了,这一高兴,当着满屋子宾客,嘴里就秃噜了一句,“得志之日,以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
宾客里可不都是他的人,所以他这边儿说痛快了,很快徐羡之等人就知道了;几个人一对视,不用说话,都知道对方想说啥:这破孩子不能留。
于是就有了后来刘裕病中和谢晦谈话,说起哪个娃可以当接班人时,谢晦否定了刘义符之后,又把刘义真给埋汰了一顿的事儿。
谢晦这番话很管用,刘裕驾崩前,下诏将挂着司徒头衔的刘义真降为车骑将军,并且将其赶出京师,让他出镇南豫州(治所历阳,安徽省和县);也正是从此刻开始,刘义真彻底失去了夺嫡的资格。
从准太子到车骑将军,这落差实在太大;刘义真很不爽,这一不爽,小刘同学开始借酒浇愁,而酒一喝大,他老毛病又犯了,专挑犯忌的话说。
这可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不过这会儿刘裕刚死,而且北方北魏南下,双方打的跟热窑一样,朝中大佬们也顾不上他。
可是等北魏军一撤,局势缓解,有那好事儿的,就把刘义真这段时间“口出悖逆”的事儿捅给了朝廷。
说来也巧了,这段时间刘义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想增加实力,于是不断上书,向朝廷索要各种物资;可这会儿朝廷刚打了场大败仗,大片的地盘儿丢失,部队损失惨重;徐羡之看刘义真没完没了的要东西,很来气,指示手下人要么拖着不给,要么干脆就不搭理这位刘二公子。
这下可给刘义真气坏了,他这次干脆给他哥刘义符写了封信,信中要求,我要回中央!
按说这是人哥俩的私房话儿,外人不应该知道;怪了,徐羡之们很快就探知了刘义真在信里边儿写了点儿啥。
让你回来,我们还咋混?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景平二年,是为公元424年2月,徐羡之等人联名上书宋少帝,要求废黜刘义真;在这份儿上书中,徐羡之罗列了一大堆关于刘义真的罪状,什么丧师辱国,什么丧心病狂,总之什么词儿狠,他们就用什么词。
最终激的刘义符大怒,下诏将刘义真废为庶民,流放到新安郡(现在浙江省淳安县)。
废了刘义真,算是废帝行动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接下来,徐羡之等人开始筹划废黜宋少帝刘义符。
咱前面说过,废立皇帝,那可是大事儿;弄不好打不着狐狸还惹得一身骚。
徐羡之等人加快了部署;这里边最关键的一招儿棋,就是要争取到同为辅政大臣,但此时正在山东收拾烂摊子的檀道济的支持。
开始的时候,徐羡之等人想的挺复杂,檀道济手握重兵,而且在军中素有威望,万一不同意咋办?
没想到,徐羡之、傅亮、谢晦等人将密谋废黜宋少帝的计划向檀道济一通报;檀道济没打喯儿的就同意了。
敢情檀道济对刘义符也是一肚子火儿;他这次北上,虽说保住了山东的一些个地盘儿,但河南他没救成,虎牢关成了人家的,洛阳也丢了,许昌干脆没了,这些地方说起来都是他老檀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再看皇帝的表现,跟这事儿没发生一样,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没二话,废了他!
公元424年5月,檀道济到达建康,一切准备就绪。
这天是5月24日,还不知道大难临头的刘义符当天玩得很嗨;这伙计别出心裁,在宫里赛起了龙舟,玩累了,当晚刘义符就睡在龙舟上。
他这边儿睡得踏实;辅政大臣谢晦可是一夜无眠。
怎么呢?
敢情檀道济带着准备搞政变的部队当天都住他们家了。
这一晚上,谢晦跟炕上翻来覆去的烙饼,激动啊!再看看睡他边儿上的檀道济,那呼噜打的,山呼海啸一般;谢晦长叹一声,罢了,到底是身经百战之人,这心理素质,我不如他啊!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檀道济收拾停当,吩咐一声儿,出发;大队全副武装的军队便从谢晦他们家出来了;直奔皇宫而来。
谢晦事先有准备,安排好了内线,檀道济一到宫门,内线出来接应,一问皇上在哪儿,喏,御花园里的船上。
部队又悄无声息的朝龙舟奔来。
一路之上,无人阻拦,檀道济很快就找到了那座龙舟。
檀道济一挥手,当兵的抽出刀就上去了,值更得宦官一瞧,刚问了句,你们干嘛?
话音未落,便被宰了。
当兵的登上龙舟的时候,刘义符还在睡觉;宦官临死前的尖叫把他给惊醒了;这伙计还真不白给,迷迷糊糊的从床上跳起来还跟那帮大兵打了起来,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没俩下就给当兵的摁在地上捆成了粽子;混乱中,他的手指还被砍掉了几根儿。
檀道济下令将刘义符抬着,并逼其交出玉玺,之后徐羡之召集群臣,大家异口同声“恭送陛下回东宫!”
宋少帝刘义符就这么戏剧性的被废了。
废帝行动顺利完成,下一步就该商议册立何人为帝了。
大臣中有人嘀咕了一句,刘义真。
徐羡之当即狠狠瞪了一眼,刘义真已经被废为庶民,不可为主。
那立谁呢?
扒拉来,扒拉去,徐羡之选中了刘裕的三子,刘义隆。
于是废刘义符为营阳王,赶去吴城;立刘义隆为天子,这就是宋文帝。
一个月后,徐羡之派人去吴城杀废帝刘义符,以绝后患。
刘义符你别看他当皇帝不行,身体可好,臂力过人,一看有人要杀他,小伙子边打边跑,想要冲出居所逃命;速度之快,可比博尔特,那帮杀手没一个能追的上;堪堪跑到大门口儿,被事先守在这儿的其他杀手一门闩削到后脑勺上给干趴下了,接着赶上来的杀手们你一棍子,我一棍子,刘义符就这么被乱棍活活儿打死,年仅19岁。
杀了刘义符,徐羡之一不做二不休,又派人把刘义真给杀了,算是彻底绝了后患。
真绝了吗?
数年之后,当他自己成为案板上的鱼的时候,老徐同志才想起来,眼下的他打开了一只怎样的潘多拉盒子。
多说一句吧,刘裕临死前拉着刘义符的手说:“徐羡之、傅亮当无异图。”;一辈子识人无数的老刘同志看走眼了,恰恰就是自己这个儿女亲家将自己俩儿子都送上了不归路。
这件事儿余波未了,徐羡之等人废黜并诛杀宋少帝一事,开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头儿,刘宋王朝君臣猜疑、骨肉相残、动辄杀戮的历史从此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