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上任的物业主任
和乐佳园门口的人潮一时没能散去，全都对着两堆硕大的土堆义愤填膺，尤其以大张奶奶为首的一派，已经隐隐以她为主心骨聚集起来了。
警察过来了，警车开不进来，冲突已经结束，警察们隔着两座山了解了下情况，做好登记后只能离去，小区业主们担心的是春节期间大家的出行问题。
“听我的没错，赶紧给新闻媒体打电话！现在咱们小区没人管了，只有把事情往大了闹，事情闹大了社区居委会、相关部门才会过问！”大张奶奶豪气冲天的挥了挥大红的衣袖，做了最重要的‘指示’。
小区物业主任走了，徒留下当班的保安一名、清洁工三名，以及还有闲得无聊的一名实习会计。
这几人在吴主任与业主争执的时候就躲进了门卫室。安静的门卫室与外面喧嚷的业主之间仿佛划下了经纬分明的分界线，长期的接触和交涉，让双方都十分清楚，谁找谁都徒劳无益，干脆彼此很默契的保持互不干涉。
物业的剩余员工们此时大眼瞪小眼的坐着，其实也惶恐不安的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他屁股一拍留下这么个乱摊子走了咱们怎么办？咱们要做什么？”清洁工余力心里慌成一团，当官的走了，那他们的活还能不能做？工资要找谁要！
他已经六十多了，又没有退休工资，和乐佳园清洁工的工作是他和老伴还有孙子唯一的经济来源，要是弄丢了这份工作，他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大过年的！”清洁工郭氏夫妇中，向来郭嫂是代言人，她也只是摇着头叹了口气。
余力觉得此时他们急需一个主心骨，只得把目光投向保安田小军。首先大家同为男人，而且他还是个才三十多的年轻人。
“能怎么办啊？当官的都跑了！”虽然田小军的声音不小，但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任何头绪。
“你们怕什么？当然是该干啥干啥啊，咱们上头还有分公司，分公司上头还有总公司，吴主任走了自然会派人接手。”唯有窝在烤火桌边的一个年轻小姑娘面色平静，她伸了伸懒腰，不甚在意的探头隔着玻璃窗向外张望，“哎哟，到底上面新任命的主任什么时候来，我可是要放假回去过年了啊。”
肖雯是实习会计，工作还不够一个月，没钱可管，也没帐要记，每天上班不过是无所事事的混日子。
不过到底人家是上过大学的，一句话便让大家心头的大石落下，瞬间有了底气。
可不嘛，总有人管的。
门卫室的气氛松快了很多，又都有了看好戏的心情。
其实和乐佳园的门卫室不大，但为了方便业主快递接收，在门卫室的外面又搭建了一个临时仓库，虽然没门，却让和乐佳园的门岗看上去面积不小。
仓库外面除了业主尚未来得及领走的包裹，也会有物业人员随手放置的杂物。
此时便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探头探脑的朝里面张望，今天年二十八，上午的快递都已经领得差不多了，下午那趟快递小哥还没有来，整个仓库里除了案几上属于物业人员的一包抽纸，再无其它。
一只干瘦的手颤颤微微的伸出来，捏住纸巾后却突然飞快的缩了回去，动作之快，快到门卫室里的几个人全都没有察觉。
“奶！”
老妇人退出来之后，又混进了门口气愤的、却找不到讨伐对象的业主中，她把纸巾塞进手里牵着的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衣兜里，鼓鼓囊囊的还冒出一大截来，孩子极不舒服，皱着小眉头抗议的喊了一声。
没能得到奶奶的回应，她望了眼门口的‘小山’，又担心的道：“门堵住了爸爸和妈妈能进得来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说话的声音太小，奶奶没有听见。
“走走走，家去，一群人光会说说，顶什么用！反正谁也进出不得。”老妇人领着孩子在人群里听了一会儿，突然有些嫌弃的拍了拍身上的衣衫，冲人群翻了翻白眼开口说道。
她的这身衣衫极有年代感，斜襟布扣的蓝布棉衣，头发梳到脑后挽了个纂儿，要是迈一双三寸小脚儿，活脱脱便是一个从清朝古籍里走出来的大活人。
她没有小脚，走路步幅还挺大，手里一带，便把小孙女儿拽了个踉跄。
“袁大娘，社区干部马上就要来了，大家先别散啊，人多力量大，咱们这次一定要让社区做主，帮咱们把这个破物业公司给换了。”
最先察觉到老妇人动作的还是大张奶奶。
大张奶奶是单位退休干部，退休前就是负责处理单位同事小纠纷的，说话响亮人又和气，很得小区业主的拥戴。
听说更换物业需要业主自发成立业主委员会，以便代表全体业主与新物业公司签定服务合同，她正在争取成为业委会的成员，欢度老年生活的同时还能为小区业主们发挥余热。
“啊，大张姐啊，出事是大家的事，我不走，我肯定不走，就是小琳这个讨债丫头喊肚子饿了呢，我先回去祭祭她的五脏庙再来。”袁大娘咧开没几颗牙的嘴，笑得有些谄媚。
这个袁大娘的年纪其实并不算很大，今年六十七，比大张奶奶还小一岁，只是她常年在乡下劳作，才被儿子儿媳接进城看孩子不久，又喜欢穿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旧衣，皮相显老，与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的大张奶奶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两辈儿人。
袁大娘那一声大张姐着实有些膈应人，大张奶奶也没了再跟她做思想工作的兴致。
“看她家小琳的衣兜，不知道又摸了什么揣回去！”有人撇了撇嘴，十分不屑袁大娘喜好占点小便宜的行为。
和乐佳园早在建成之初，带电梯的小高层在江城还是很风光的，小区的绿化还一度被评为市区级的优秀单位，除了四季花木，还种了不少的果树。
向来那些果子，大家都当个景赏，自从袁大娘住进来后，大家就再没谁见过成熟的果子。这点小事不大好说什么，但大家心里都还是不怎么舒服的。
不过她进的又不是自家的屋祸祸自家的东西，有几个人跟着扭头看了眼，到底也没人再说什么。
袁大娘带着孙女小琳进了6栋上到顶楼，那是她儿子媳妇才买到手的二手房，在城里安上家后又出外省打工去了，常年不能回家。
袁大娘便被接进城享福，顺道帮看孩子。可她劳作惯了，一天不干活就浑身不舒坦，楼顶公共的露台空旷处已被她种上了绿油油的青菜，站在青菜垄间朝下望，可以看见围堵在小区大门口的人慢慢散去，到最后只剩下两个大土堆耸立在那里高不可越。
袁大娘便琢磨要不要弄点土来填自己的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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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仁是赶在下班前来到和乐佳园的，一来便被五双目光灼灼的眼盯着看。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吃惊的指了指大门口的两堆土，刚才好不容易才从土堆上跨步进来，双脚深陷后灌满了泥土，不过他顾不上弄出来。
众人把目光又齐刷刷投向场上唯一的年轻女孩。
“是吴主任叫人弄的，他已经走了。”女孩不负众望站了起来耸耸肩，“刚才社区来人了，让咱们物业赶紧的把渣土清理走，不能影响业主出行。”
“那还等什么？”郝仁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和乐佳园物业与业主之间的矛盾，貌似比自己从资料上看到的还要更深一些。
“等新主任你来啊，我们手上又没钱。”女孩冲他摊开双手摇了摇头。
“是呢是呢，上个月的工资都还没发，主任，什么时候发工资？大家，大家都等钱过年呢！”余力的个头不高，需踮了脚才费力的从几个人身后露出头来。
余力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全都眼巴巴的盯着郝仁看。
郝仁被看得脑壳痛。
“……老郝啊，那个和乐佳园跟咱们公司还有半年的合同没到期，到期就撤，你去了也不必做什么，维持现状就好……”临行前于经理的吩咐还犹在耳边，可现场看看，丢给自己的是究竟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啊！
他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远远不够。
正准备拨个电话问问老于，不料还没动手，裤袋里的手机闹铃就响了。
他看了看外面街上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才猛然记起，是时候接老婆下班了。“大家先各司其职吧，工资的事我明天去公司帮大家申请。对了，那个你，老余？”他凭着资料上的记忆，伸手点了点三个清洁工，还有保安，“郭大哥、郭大嫂，还有小田，大家辛苦一点，赶紧清扫出一条通道来再下班，这门口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大家怎么进出？”
车道被堵今晚是弄不成了，明天再找人来清，但不能连人行道也通不过。
大家有了主心骨齐齐点头，只有肖雯拦住郝仁，“郝主任，我的假是于主任批过的，明天就不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