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生不息（终）
正情难自抑，突然远方赶来一群人，起初紫陌青以为是紫玉堂他们，便没管，可那些人来势汹汹，泪眼朦胧中，等看清楚是谁，早已来不及。
她用力将他推开后，立即施法以抵挡对方酝酿已久的攻击。
然而，晚了。
施法施展至一半，她便被击飞，重重摔在地上，如掉线的风筝。一刹那，龙吟凤鸣，她身上散出一层金光，随后消失不见。
眼泪依旧残留在脸上，躺在地上无法再动弹的紫陌青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没想到没了内丹，竟连真身都保不住，不过既已寻见故人，她也就无悔了。
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呢，亏她还自信满满，想着自己再见到故人在眼前时一定能认出他的眼睛，可事实是，与他相处了那么久，她竟也没认出！不过三千多年过去，可能因花灵影响，他的样子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更何况，现在的他毕竟孤独地过了千百年，经历过一次次生死，内心的执着与眼中的深邃又怎可能和之前一样呢？是呀，就是这样，所以她才没认出来吧！
她的意识渐渐归于虚空，一如刚出生那会儿，周围白茫茫一片。慢慢的，她的身形逐渐变小，不多时，就已变成孩童般大小。
被推倒在地的孟秀山自看见她被击落在地后，一股无法阻挡的冲天怒火便裹携着体内巨大的能量爆发了出来，他的内力牵引着周围山川之力，拢聚成一道冲天紫柱。
刚攻击完紫陌青的清风不敢大意，立即启用全身魔力以应对，然而花灵之力影响下，就算他有再厉害的功法也没用，反应过来后，他立马命令手下之人，“快跑！”
就在这时，雪山方向飞来一道白色的光，进入孟秀山体内，此时，周围山川之力也已集结完毕，孟秀山毫不留情地将所有力量倾泻在逃跑中的清风身上。
刹那间，灰飞烟灭，清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他身边的几个随从也被牵连而彻底消失不见，其余人全都停下了脚步，在震惊中软了双腿。
紫玉堂一行人总算到了。
当他们看清紫陌青的形态后，瞬间六神没了主，跪在一旁，悲泣难捱：“殿主呐！”
孟秀山失魂落魄地走过来，跪倒在紫陌青身旁，默默抱起了她，就算她变小了，他又怎能认不出她来呢？就在刚刚，白色光芒进入他体内后，他恢复了所有记忆，包括灵魂记忆里丢失的一切。
三千多年前，他是人界的将军，她是一只下凡历练的神鸟，本来她历完劫就要重回天上了，结果却被他阴差阳错救了下来。他不知她是神鸟，只知道她充满灵性，漂亮又可爱，等她伤好后，除了打仗，无论去哪儿他都要带着她，人人都说他得了一种病，叫恋鸟癖。她不愿他被世人议论，悄悄离开了。
再后来，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同其他人走散，晕倒在湖边，她及时出现，救了他。迷迷糊糊中，他看见她从一只鸟化身成了一名曼妙的女子，两人在荒野中度过了彼此互相依靠的十几天，他知晓了她的身份，也知晓了彼此的情义，于是互相约好，等他打完仗，他便去找她。
可仗还没打完，他就被同袍陷害，那所谓的同袍勾结敌国奸细，联通魔族，将他封在峡谷内七天七夜，最后，他和他的术士与将士们战至最后一刻而亡。
死后，他的灵魂停留在战场上一直不肯离开，他知道她会来找他，可他的灵魂因为在那里停留太久而变得无比虚弱，她来时，只见满目苍痍，知晓背后真相后，一时愤怒失去理智，降下无尽天火。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犯错，却什么都做不了。
所幸天上的神仙们在天火落向人间时，一齐施法保住了天地根基，他们用琉璃月瓶将所有被火烧死的生灵的灵魂碎片都收集了起来，以免那些被天火烧过的灵魂碎片消散，也将所有不该往生的灵魂收集了起来，因为地狱一时容不下那么多人，一旦灵魂大军冲破地狱之门，天倾地斜，将难以修复。
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想帮他们却帮不了，唯有躲在隐秘的荫凉一角，避开天火焚烧。他当时在想，龙凰犯的错，他也有责任，他应该一起承担，所以，他不能忘，不能忘记这一切，不能投胎，他要留在这世间。
过了许久，他总算知道了她的消息。天帝圣母为了让她彻底醒悟，将复苏大地的任务交给她，于是，她在人界一遍又一遍地进入幻境，通过幻境认识那些被她伤害过的众生，以便帮她们重组灵魂碎片，还他们一个完整的灵魂，好让他们能够顺利投胎，再次降临人间，除此之外，她每天都要借助星辰之力让人间重新生出灵力，并把灵力渡给那些灵魂碎片，以使他们得以滋养，保存完好。就这样过了将近两千年，她终于还世间一个圆满，让所有因为她而受害的人都有了新的人生，开始新的轮回。
他的灵魂飘荡千年，躲躲藏藏，早就成为孤魂野鬼，还在反复的磨练中练就了一些本事，鸢尾花灵降落那天，他正巧就在附近，发现上面有她的气息后，他便两灵魂附在了花灵上面，因为他知道，这是未来能够再见到她的唯一机会。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与花灵融为一体，随后彻底失去了以前的所有记忆，直到现在，他才记起所有事。
雪山附近，孟秀山刚跑起紫陌青，一群似乎刚从山里出来、身穿古旧军中制服的男男女女突然出现，跪倒在他面前，激动而又大声喊道：“将军，属下救驾来迟！”
孟秀山看了他们一眼，眼中满是沧桑，“你们辛苦了。”
刚想好好看看紫陌青，把内丹还给她，替她疗伤，紫玉堂和青鸿二人却又跪在他身旁悲伤地喊道：“将军，请给殿主留一线生机，速速将她送回天上！”
孟秀山转过头看他们，眼中有些不解。
青鸿立马解释：“花灵是殿主给自己下的禁制，只要她下界，便会被花灵吞噬掉所有神力和生命力，可这次她为了下来找你，不管不顾，现如今，她身上已没剩多少神力和生命力，再待下去，她就真的要彻底消散了！”
话音刚落，紫陌青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众人眼泪齐出。
来不及继续难过，孟秀山立马将紫陌青放回地上，然后同紫玉堂几人施法将她送回天上。
忽然白光一闪，水神出现了。
紫玉堂愣了愣，立马喊道：“求水神救我们家殿主！”
有水神帮忙，即刻便可将紫陌青带回天上，比他们施法送回去，快速又安全得多。众人齐望向水神。
水神本就为此而来，见到紫陌青后，他立即施法，用自己的水术银光将她护住，以阻止她身上的神力和生命力继续消散，紧接着，他的水云袖一挥，银光水圈中，紫陌青的元神缓缓现身，小时候模样的本体还在昏迷中，她的元神以长大后的模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陌青！”
“殿主。”
“师妹，还有一点时间，和他们最后说几句话吧。”
紫陌青的元神笑了笑，“谢谢师兄。”
她先看向紫玉堂、青鸿和黄璇儿三人，温温道：“大哥，青鸿，璇儿，以后你们和秀山就是一家人了，一定要好好的，若有机缘，我们自会再相见，大家多保重。”
“好！”大家重重点头。
接着，她深深地望向了孟秀山，一动不动，好似要把他看进心里，永永远远珍藏起来。
“陌青……”他先出了声。
她唇角微动，扬了扬自己的手臂，给他看手腕上的那串紫铃手链，“好好活着，我会一直在。”她说完，又指了指天上。
孟秀山看了看天空，慢慢露出笑容，点头应好。
最后，紫陌青看向了水神。
水神忍不住先开了声：“陌青，对不起，清风是我的孽徒，是我以为能教化他，结果……如今，也是他应得的结局。”水神说完看了一眼孟秀山。
紫陌青一脸正色，听水神说完，她点点头，道：“师兄不必向我道歉，清风所在的立场，也没错，他说我是魔，我想，我确实是魔，每个人都有心魔，而我的心魔本应罪无可恕，是大家给了我机会，所以，接下来就让我永生永世去弥补吧，以前，大家都说，我的存在，能给天下带来太平安宁，可其实，不是我给大家带去福泽，而是天下众生的和平安宁有惠于我，正因为此，我更不应自暴自弃，而应做更多，去反馈三界，去护佑天下。所以请大家放心，不管最后我变成什么，都还会继续努力去做我想做的。”
“好了，我们该走了。”
紫陌青最后看了一眼孟秀山，慢慢消失在空中。水神将她的本体放进水袖云间后，也转瞬消失在了空中。
四周重归寂静，大家心底一片荒凉缓缓蔓延开来，空空荡荡的，好似还留有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
死寂，每个人都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孟秀山坐在那儿，紧抿着唇，一脸严肃。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不伤，心动人动，伤身痛骨，正是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处处皆是空。”
伴随着沉厚的佛语声响起，佛光缓慢出现在空中，金色佛光愈强，那声音便愈加浑厚，浑厚中透着温和，透着慈悲，透着无边无际的包容感。
大家抬头望天，只见空中，地藏王菩萨静静地坐在佛光中，一脸慈祥地看着他们。
一瞬间，每个人的心灵都被治愈了。
“缘起缘灭，亦是重生，四大皆空，方位永恒。请受弟子一拜。”
出声的是孟秀山。
大家再看向他时，他已起身，正向菩萨行佛礼。
菩萨呵呵笑道，“鸢尾花开，万生重来，生生不息，自解题海。既如此，你就随我去吧。”
片刻后，孟秀山随菩萨消失在众人眼前。
自此，人间再无龙凰紫陌青，也再无玉面山人孟秀山，但世间安宁却在一直延续，安然往生者的坟前也总是开满紫色鸢尾花。
也许断了因果，可她和他的爱却一直存在，存在众生万物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