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陈履生

我自学习艺术和从事艺术工作之后，就一直不断地看展览，一直在博物馆、美术馆中进进出出。但是，初始并没有想到以后会从事博物馆的工作，也没有想到策展和自己的关联。

回想当年和面对如今，真是有很大的差异和变化，岁月经常在不经意间扭转人的发展路向。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为了学习艺术，我开始在美术馆中获得知识，特别是于此中学到了一些绘画方面的基本知识。去美术馆看展览成了学习的部分，往往是身不由己。后来，我考入南京艺术学院之后，不仅多次到南京博物院、江苏省美术馆参观，像进课堂一样自觉，而且在参观中学习和进步。当年因为看了老校长刘海粟先生在江苏省美术馆的画展而写的一篇观后感，发表在《艺苑》（南京艺术学院学报）上，这件事成了我转读美术史论专业的动因之一。1981年，我到北京参观故宫博物院、历史博物馆等，在博物馆中看到了历史的意义以及历史的诱惑力，从而坚定了转向美术史论专业的决心。

久而久之，我对美术馆、博物馆产生了依赖，每到一地都会到美术馆、博物馆中去看看，了解当地的艺术发展以及历史人文。从20世纪80年代末期以后，我逐渐由一位展览的参观者成为展览的参与者，相继策划过一些展览，也为一些展览跑前跑后。2004年我调到中国美术馆工作，对美术馆、博物馆的关注和考察日益增多，在专业层面上的认识也在提高，重要的是对博物馆与公众的关系、博物馆的社会责任、博物馆的知识生产等，都在专业实践中形成了个人的思考。当然，就工作层面而论，重要的是要做出好的展览，让公众和专家满意。

在美术馆和博物馆的发展过程中，美术馆与博物馆和城市之间的联系日益紧密，成为城市中公众的文化依赖以及公众休闲的一个特别的去向。进入21世纪之后，中国的博物馆事业得到了长足发展，我们也可以经常走出国门参观国外的博物馆，不管是工作之便，还是休闲之游，都有可能在国外的博物馆中学习到新的东西。中国的博物馆事业起步较晚，只有100多年的历史，相较开创了博物馆历史的西方发达国家，不管是规模，还是数量、类别等，我们都还有很大的差距。缩短差距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

今天，我们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就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到对博物馆的需求之中，而我们的美术馆和博物馆应该给观众什么？人们去博物馆参观又能获得什么？我一方面在博物馆努力做好专业工作，另一方面不断参观博物馆，努力把自己的所见分享给他人。因此，走进博物馆既是我的工作，也是为了与公众分享。博物馆、美术馆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调到国家博物馆工作之后，肩负起中国博物馆事业发展的责任，这就需要投入更大的热情。对于从事博物馆工作的人来说，热情非常重要。有了这份热情，不仅能做好工作，而且能持之久远。有了这份热情，即使是从单位退休之后，我依然能以一份责任感，依然像义工那样持之以恒，把专业向前推进。这就是从2016年以来已经不在专业岗位而持续专业工作的我——本书就是不断工作和学习的一个成果。

我的内心充满感恩。因为我能在40年的时间里收藏自己的所好，并形成具有特色的专业收藏，同时，还能够以博物馆的方式与公众分享。对我来说，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油灯博物馆，也是在博物馆建设与管理方面的具体实践。客观来说，体制内的博物馆有自身的优势，但也有局限，尤其是在管理上有很多不便。所以，体制外的实践就很重要，可以自由地想我之所想，做我之所做。我还感恩如今每年依然能够在国外的不同博物馆中寻找不同的专业方向，让自己的认识能够继续提升。

我常年游走于大小博物馆之间，迄今已经相继考察过世界各大洲的370余家博物馆，国内的大小博物馆也看了很多。渐渐的，过去我所关注的艺术博物馆已经不能满足我的要求，也不能满足中国博物馆事业发展的要求，我们需要有更多不同专业的博物馆，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更不用说人文历史。博物馆世界的奇妙正是以其丰富性而展开为一部人类的百科全书，通过它我们能够了解世界历史，能够看到文化的衍变和艺术的发展，能够看到伟大的创造和杰出的人物。因此，以物证史成为博物馆一种特别的语言和表达方式。到博物馆看展览，看展品，考察博物馆的历史与发展，就成为我在专业上的努力方向。并不是每一位在博物馆工作的人都有这样的责任和热情，也并不是每一位在博物馆工作的人都有这样的专业知识和认识。

博物馆知识的累积需要才情，也需要长年累月的研究实践。在世界博物馆的发展过程中，基于各个国家不同的社会制度以及文化传统，博物馆如何呈现历史和文化，一个国家或一座城市应该建造什么样的博物馆，还是存在着不同的差异。今天，我们更重视文化遗产和文化传承，也比任何一个时代更贴近时代的需求。那么，今天的博物馆如何与文化遗产发生关联？博物馆如何更好地阐释文化遗产，展示文化遗产的魅力？这些问题，实际上也为博物馆的发展提出了新的课题。就专业而论，博物馆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领域，它的丰富性牵涉很多方面，大到博物馆的规划和建设、展览的策划，小到一个标签和护栏等，博物馆的空间以其丰富性建构起与公众之间的联系。博物馆服务于公众的社会责任能够在诸多的专业工作中表现出来。基于此，博物馆的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反映出对社会的责任和对公众的情感。

对于博物馆来说，公众是其中的一个部分。博物馆不可能缺少公众的热情和支持，公众是博物馆的上帝。博物馆与公众的关系是最为直接的，也最为重要。现在很多新建的博物馆让公众能够看到库房，看到工作人员如何修复文物；在展厅中，又努力拉近公众与展品的距离，比如，让盲人触摸展品。这也为博物馆提出了更多的服务要求。

博物馆的丰富性、多样性和差异性，正构成一种新的文化业态和消费方式。在这个新时代中，博物馆正越来越受到社会的关注，各类博物馆越来越多，博物馆也呈现出门庭若市的景象。这也能说明博物馆在21世纪社会发展中的重要性。

感谢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能够出版拙著，将我的一些碎片化的认知聚合到博物馆的专业之中，也使我关于博物馆的认知有了与公众分享的机会。

2019年10月24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