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主观感觉到的大街
我投入大量时间来研究纽约的列克星敦大道，特别是从第五十七街到第六十一街之间的4个街段。那段人行道狭窄且拥挤；那段人行道的路面铺装已经破损，到处是洞，隔几步就有一个地铁的通风口栅板；那段人行道有许多设计欠佳的路灯、停车标志、邮筒、垃圾桶，让那段人行道障碍重重；那段人行道的很多表面空间都以永久的方式变成了临时储存场所、报摊、商品展示台、招牌等。那段人行道上还有许多在大街做事的人：发小广告的、展示的、为2楼那些店铺招揽生意的、摊贩、卖小食品的、卖杂货的、乞丐等，他们进一步堵塞了人行道。那段人行道上人声鼎沸，摊贩的吆喝、广播喇叭，还有卖披萨、犹太馅饼、热狗等食品的小摊。人行道边和人行道之上，到处混杂着遮阳篷、门帘、旗幡、霓虹灯招牌。
为什么人们执意使用这段列克星敦大道呢？许多人不得已而为之；那里有一个大型地铁站，他们在那里上班。不过，如果我们追踪行人，我们会发现，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许多行人是可以避开那里，走不那么蹩脚和拥挤的路段的。我们还会发现，在列克星敦大道，越是有障碍的、走不快的人行道越是有能吸引人的地方。人们对列克星敦大道又爱又恨，他们总有很多段子来说列克星敦大道。有些人的确避开了这段列克星敦大道，但是，更多的人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想去这段列克星敦大道。
他们之所以想去这段列克星敦大道的一个原因是杂乱无章的氛围。无论我们在这段大道的哪个位置上，我们似乎总与另一件事相联系。任何事情都没有清晰的边界。一边是中心商务区的写字楼，另一边是公寓楼和赤褐色的东区住宅区，中间交错分布着百货公司、银行门店、餐馆、酒吧、小商店。特别针对当地居民的商店和服务，如洗衣店、酒店、熟食店等，重复着同样的服务内容代代更替。总而言之，这个地方混杂了各种各样的活动，当初建立分区就是为了阻止这种功能混杂。
这段列克星敦大道一天中还有很多移位：匆匆去上班的上班族，赶早来购物的人，吃中午饭的员工。下午5点的人群：傍晚来购物的人（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一直开到晚上9点），排队看电影的，上餐馆吃晚餐的。最重要的人，尤其是晚上，正是那些住在那里的人。他们比其他人更能让那里保持活跃。周六，这段列克星敦大道成了一个娱乐区。我们会看到很多家庭，有些孩子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周六是购物、闲逛、吃喝、看街头怪事的时候。中午时分一过，这段列克星敦大道拥挤程度达到了峰值，当然，周六高峰时段的特征与工作日高峰时段的特征不同。行人的步伐缓慢，更和气一些，许多行人来来回回地在那里走。住在布朗克斯和东哈莱姆的波多黎各裔少年来列克星敦大道赶街头活动，只要我们在那多待一会儿，我们就会不断看到相同的人在那个街上走去走来，停下来，与朋友寒暄，坐在敞篷车里观景。
许多盲人很了解列克星敦大道。“灯塔”是一个令人仰慕的盲人服务机构，它占了半个街段来培训盲人。列克星敦大道如此拥挤，所以，对盲人构成了不同寻常的挑战，但是，列克星敦大道具有超出常规的丰富的感觉线索。杰里最近失明了，但是，他很自信，他是很精确了解列克星敦大道的人之一。不像那些先天性盲人，杰里对那个地方有视觉上的记忆，他学习如何通过触摸、气味和声响来还原那个记忆中的场所。他解释说，一接近那段列克星敦大道，街角报亭就有一种气味线索。他可以辨别出报亭的气味来。另一个线索是鲍勃的声音，他开了一间报摊，他总在与人搭讪。10英尺以外的街角，有一个卖新鲜脆饼干的小摊，脆饼干会散发出气味来。
现在，杰里就在列克星敦大道上。那里有许许多多感觉线索：从宠物店门上挂的那个空调滴下来的水所发出的声音；里阿尔托花店的气味；亚历山大家入口处的空调放出的冷或暖气息；克兰西的酒吧啤酒的气味。（幻觉用品商店的香味曾经是一个很有作用的线索，但是，它关门了。）
列克星敦大道的线索非常多，一些线索太强大以至于掩盖了其他线索。声音最大的莫过于音像制品店放着摇滚乐的大喇叭了。它的声音盖住了其他本来有用的声音，当街道噪声从墙壁或天棚上弹回来时，一些音程和音混会改变，但是，大喇叭里发出的声音会让人们听不到那种变化。所以，到了那里，杰里要不断移动他的手杖，从一边滑到另一边，以便检测出自己的方位。
甚至列克星敦大道的劣势也不无用处。不尽人意的人行道铺装倒是成了可以阅读的地图。杰里对人行道上的坑坑洼洼很了解，他可以从地板砖倾斜的角度知道自己的位置。正如盲人指导们所解释的那样，列克星敦大道不适合于“寻找蛛丝马迹的游客”。列克星敦大道的线索是粗糙的和喧嚣的。
第2层楼
人们到列克星敦大道来的另一个理由是它的2楼。沿着列克星敦大道，那些赤褐色房子里依然有很好的商店，大部分情况下，2层和1层一样开商店和餐馆。在一段延伸了3个街段的列克星敦大道上，我们可以找到这样一些商店：
舞蹈工作室
看手相的
美容店
洋娃娃修理店
空手道
中国餐馆
指甲店
床垫店
音像制品店
钟表修理店
它们一起产生出一种热闹的景象，尤其是在黄昏以后。当光线转移到了室内，出现了很多移动的剪影：成对跳舞的人，理发师和顾客，靠着窗户坐的一对人。这种景象是使人回忆起双层巴士的一个很好的理由。
2层楼对街面上的第1层具有明显影响。想要行人把头抬起来朝上看，老板们必须想办法让行人注意到他们的店铺。所以，他们把招牌和旗幡从窗子里挂出来，尤其是那些理发店，很有竞争性。在楼梯口，招牌上了人行道。有时，店主会派一个人站在那里拉客，或者往行人手里塞小广告。
有关2层楼的一个很好的例子莫过于第六十街到第七十街之间那一段麦迪逊大道了。那里现在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专业店一条街，但是，它的基本元素却是很一般的。每幢楼有5层楼高，20英尺宽，10幢楼为一个街段；其中一些楼已经被替换了，变成了比较高的楼，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赤褐色砂石建筑依然还是那条街的形式和特征。除了少数例外，这些建筑的1层和2层都用于开店，与它们相邻的新建筑也同样延续了这个传统。
无论如何，这条街谈不上品味好，它也不是一个整体。没有统一的檐口线；立面风格混杂；招牌也形形色色。但是，它的尺度适合行人的视线；整条街的建筑结合起来还是令人愉悦的。显然，这个地方运转正常，房租可以作证。六十几街的前几街，那里每平方英尺的房租是300美元，2层楼的房租仅为这个数字的1/2到1/3。
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双层的街，它与郊区购物中心几乎完全相反。郊区购物中心也是2层的，常常是3层的，每层都有商店。但是，郊区购物中心每一层都有步行通道，步行通道比较宽敞，有些店的宽度在20英尺到30英尺。对比而言，麦迪逊大道用一个人行道承载了2层商店，人行道的宽度约为13英尺。人行道应该再宽一些，增加5英尺比较好，当然，13英尺宽的人行道承载2层楼的商店，运转不错。【1】在麦迪逊大道上，承载商业活动的仍然还是建筑。咖啡馆和小餐馆一直都把座椅放在人行道上，周六，人们必须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
逛街
逛街这种活动正在许多城市消失。原因之一是那里没有多少橱窗存在了。市中心区的百货商店关张的比开张的多。新建成的百货商店大大减少了面对大街的橱窗，如果说一层还有几个橱窗的话，一层以上的建筑外墙上完全没有面向大街的展示橱窗。另外，原先那种与橱窗相邻的大门可能已经落伍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是从大型建筑的内部进入一家百货商店的，人们有时沿着大型建筑内部仿制的商业街，进入那里的百货店。
但是，橱窗的功能并没有完全消失。在那些有展示橱窗的地方，有橱窗的商店比以前更具竞争性了。一个建筑宽度只有20英尺的商店，加上一个有吸引力的橱窗，哪怕很小，每小时都可以吸引300个逛街的人来瞅瞅。很难说究竟有多少人真买东西，不过，逛街的、买东西的恰恰与行人数相关——店铺的租金是根据行人数确定的，而商店老板的懊恼与行人数也不无关系。
逛街的人是很挑剔的。正如我们的跟踪调查显示的那样，行人一般会在一定的地方放缓脚步或停下来，而跳过另一些地方。大部分逛街的是妇女，她们对此很在行。一个有目的的逛街人会扫视整个橱窗，然后再把目光聚焦到那里可能有的任何一个商品上。如果有两个妇女一起，她们会交换看法。这件事大体延续40秒到60秒，很快就过去了。两个人站在一个橱窗前长时间的议论可以吸引更多的行人来看看，当然，大量的逛街都是一晃而过的。
在人行道内侧，可以朝右看到橱窗的行人，一般会比处在人行道外侧的行人，多看几眼橱窗。可是，近距离地观看橱窗是有弱点的，处在人行道外侧的人通常可以更好地看到橱窗的展示。许多橱窗都是为站在20英尺开外观察橱窗展示的人设计的，实际上一个建筑就是这样，从一个无人能分享的角度，展示建筑的诸种立面效果。
逛街的人喜欢扎堆。实际上，步行人流本身就是一拨一拨的，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街角的交通信号灯是一个关键因素，不过，扎堆还有其他一些原因。逛街的吸引逛街的。一个停下来看看，另一个也停下看看，然后，又有两个人停下来看看。他们吸引了其他人。这种多米诺效应转瞬即逝，注意，随后几分钟里，可能完全没有人再停下来了。然后，又有某一个人停下来。
停顿带来连续停顿。当一个人停下来看看他感兴趣的对象，那他更有可能对同一区域内的其他刺激做出反应。我们可以在里阿尔托花店附近看到这种路人行为的例子。那里总有一些连翘花或褪色柳之类的花卉。当人们路过那里，有些人侧身而过，有些人会停下来触摸它们。这些片刻的停顿可能引起后来的人也停下来触摸它们。同样，一个人往乞丐的盒子里扔钱，会诱导其他人也这样做。
这种多米诺效应对花店的生意有益；有些触摸了花卉的人会走进商店买花。而且，这种停顿也对相邻的商店有益。相邻的那个商店经营在T恤上印花。由于花卉，完全停下来的行人比其他匆匆而过的行人更能从比较好的角度看这家经营T恤印花的商店，他们更有可能朝橱窗里看看。这样就促使更多的人进店里看看。
在诱导额外的人流上，停顿是很有效的，商人们可能很了解这一点，所以，值得他们有意去创造此类流连忘返的效果。在列克星敦大道上卖果汁的前罗马尼亚音乐喜剧表演者卡德斯库先生就这样做了。他习惯与人行道上的一个廉价烟卷广告牌在一起；他想与朝北的有两个门帘的那家廉价烟卷店抢生意。他很快发现，形成一种障碍才是那块廉价烟卷广告牌的真正作用。它把实际通道减至6英尺宽，从而限制了人流，让行人转向他的果汁柜台。所以，卡德斯库先生开始向人行道上更远的地方移动那块廉价烟卷广告牌。有时，有人会把那块廉价烟卷广告牌挪回到那家廉价烟卷店门口。但是，卡德斯库先生会把那块廉价烟卷广告牌推向人行道远处。我拍下了他推那个广告牌的视频，他把通道减至仅有4英尺宽。这样做不好，我肯定不主张这种行径。当然，作为一种操纵空间的做法，卡德斯库先生那样做肯定是有效的。
什么在吸引行人呢？商品本身无疑是拖住人的关键。列克星敦大道最具吸引力的商品是妇女新潮服装和装饰品。价格也是吸引力的一个方面，而且你听到的都是强调价格的低廉，以及这个价位很快就没了。就现在。所有的商品均为半价。就今天。
但是，非常昂贵的商品对行人也有吸引力。我们研究的一个展示是模特身着美妙绝伦的中国宫廷服饰。虽然那些服装的价格昂贵到只有极少数行人能够承担，那个橱窗依然吸引了很多人，其人数规模超出了正常情况，而且，许多看那个橱窗的人是低收入人群。
我们在这个案例中发现，这个橱窗展示大大提高了销量。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很难计算观看人数和实际销量之间的相关性的。一些很有吸引力的橱窗展示实际上引来了许多销售，有些橱窗展示则做不到这一点。当然，不要应用一个标准来衡量好坏。另外，逛街还是一种娱乐，它帮助商店促销，还宣传了那里的周边环境。
吸引行人最多的商品是那些放在行人眼前的商品，行人可以拿起它，感受它。无论哪里的店主在街上展示他的商品，都会明显增加看客；销售二手书的阿戈西书店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橙子、苹果、不值钱的服饰珠宝，甚至一堆剩货都会吸引很多人。看看它们，摸摸那个商品，得到一种感受本身就是目的。
来回踱步，絮絮叨叨的搭讪，能够吸引行人。之所以把商品摆到门外的理由是，商人或他的营业员常常走出店来。如果这个商人是积极的，那么他实际上处于一个理想的位置，把逛街的人变成买东西的人。
活的东西也很能吸引行人。在列克星敦大道上，最有吸引力的展示莫过于宠物店的橱窗了，那里装满了小猫小狗。活人当然也做得很好。当服装模特在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的橱窗里展示时，那里是最吸引人的。不过，换成一群人可能效果更好。有一次，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在一个拐角的橱窗里上演了迪斯科舞会，交替出现美丽的姑娘和经理们跳舞。橱窗外吸引了很多人，甚至堵塞了交通。
用真人在橱窗里做展示是可以吸引行人的。出售妇女时尚用品的芙蓉天使专卖店也在列克星敦大道上，它常常用真人在橱窗里做展示，例如，用腿上画了文身图案的姑娘们展示商品或者用真人做形体表演。
但是我看到的最有吸引力的橱窗展示之一是一个什么都不展示的橱窗。邦维特·特勒百货公司用褐色的包装纸覆盖了它的若干个橱窗，在踮起脚尖可以够着的位置上挖了几个小洞。这个举动让逛街的人摸不着头脑。不久，他们排队从那些小洞往里瞅。他们其实看不到多少，这样反而逗乐了他们，他们也渴望看到其他人的反应。
灯光可以吸引行人。列克星敦大道最粗野一段（第五十七街至第五十八街，西边）的灯光效果值得注意。一个叫“伊卡罗斯”的商店安装了闪光灯和霓虹灯。这个灯光效果相当杂乱，原以为相邻商店的老板会反对，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没有反对。他们甚至不反对列克星敦饶舌俱乐部的展示和灯光。这个俱乐部在人行道上放了一个招牌，“与我们六个可爱的神聊专家之一来饶舌”。在去楼上俱乐部的那个楼梯口站着一个引导员。在入口处，两盏红灯慢慢旋转着。
声音可以吸引行人。商业街是很嘈杂的。在列克星敦大道，当卖披萨的人看到一群人向他走来时，他会摇起铃铛。买卖人，扩音器，都对着路过那里的行人吆喝。半价、半价！倒闭甩卖！一个叫阿兰的年轻人，开了一家音像店，他把扩音器对着人行道，高分贝地播放音乐来吸引行人。在他改变他的音乐品味之前，他反复地播放相同的硬摇滚乐。相邻的店主们同样令人惊讶地容忍了他。警察不能容忍，把他送到法庭好几次，每一次都罚款100美元。自从生意开展以来，他一直都这样做。
食品和餐饮的售卖是列克星敦大道的主打活动项目，且大部分是在大街上展开的。许多商店都在街上设置了柜台，例如，卖果汁的，卖披萨的；出售软饮料和冰淇淋的，在气候炎热的情况下，把冰柜直接放到人行道上，肯定是不错的办法。有些食品店的前台是折叠的，我们很难分清哪是人行道，哪是他们的商店，尤其是当餐馆把座椅搬到人行道上时，这种区别更模糊了。
所有这些外卖柜台或座椅板凳都放在人行道12.5英尺的范围内。在市政官员看来，这种对公共空间的占用是不合法的。大部分城市禁止这种占用人行道的食品销售方式；有些城市至今还禁止市民吃在人行道上销售的食物。市政府会告诉我们，对社会治安、公共卫生和市容市貌来说，这样做都是必要的。
但是，市场是顽固的。我们可以看看纽约的美洲大道所发生的情况。当美洲大道还叫第六大道，高架火车还沿着它跑时，到处都是卖食品的——餐馆、爱尔兰酒吧、小吃店、咖啡馆、熟食店、夫妻经营的大排档。后来，第六大道改造了。没有高架火车了，老建筑被拆除了，那些商店和酒吧在大街上消失了，替代它们的是大楼、购物中心和银行的窗口。
然后，这条大街慢慢地开始了它的报复。许多食品小贩来填补那里的真空，随后，越来越多。生意兴隆。现在，天气好的时候，埃克森石油公司大厦前的人行道上约有20多个食品小贩在做买卖，加上他们的顾客，使那里成了美洲大道中最热闹的一段。
但是，一个因素正在丢失。现在，美洲大道上没有了公用喷嘴式饮水龙头。列克星敦大道上也没有公用喷嘴式饮水龙头。实际上，纽约的任何一条主干道上现在都没有公用喷嘴式饮水龙头了。公用喷嘴式饮水龙头在美国大部分城市都成了稀罕的公用设施。
俄勒冈波特兰的公用喷嘴式饮水龙头系统是一个例外。这件事要归功于商业人士本森（Simon Benson）。许多伐木工和海员习惯到城里来，本森觉得，如果让他们有水喝，他们就会少喝一些其他的饮料了。所以，他在整个城市范围内建设了公用喷嘴式饮水系统。波特兰现在有140个公用喷嘴式饮水龙头在运行。
这是一个很大的成就。在我们这个技术发达的时代，我们似乎失去了修理这种简单的喷嘴式饮水龙头的能力。美国大部分城市不仅没有在它们的大街上建设新的喷嘴式饮水龙头，也没有去维护那些尚存的喷嘴式饮水龙头。（最糟糕的例子莫过于纽约的林肯中心。那里的一个室外饮水池1980年就坏了。从那以后，纽约市花费了100万美元翻新公共空间。但是，这笔财政预算中没有包括修理这个饮水池的费用，直到目前，那个饮水池还没有得到维修。）
回到1972年，纽约曾经启动了一个步行街实验项目。中午12点至下午2点期间，包括15个街段在内的一段麦迪逊大道，禁止机动车通行，该实验延续了两周。我们在那里安装了延时摄像机，记录下其间所发生的事情。
从社会效果上讲，这个步行街是成功的。街上的人数翻了一番，从9000人达到19000人。这种状况没有损害相邻街道的正常活动，那里依然一如既往。但是，最有意思的是，新增的人聚集在麦迪逊大道上。有些人使用了车行道，他们三三两两地并肩而行。但是，大部分人，60%，还是在人行道上行走。因为人行道还是13英尺的宽度，所以，人行道上比平日拥挤。显然，这是自由选择的结果。人行道上有店铺和橱窗。
由于出租车行业的反对，这个步行街实验最终还是结束了。不过，东京的规划师对此印象深刻。他们决定，每个周日，禁止机动车在银座中央道上通行，形成了
“银座天堂”步行街，这是对人行道延伸的又一次展示。
银座中央道的道路宽度为95英尺，两边人行道的宽度约为22英尺，行车道的宽度约为50英尺，规模类似纽约的第五大道。星期天的行人规模比平日多一倍。与麦迪逊大道的情况一样，新增加的行人不是均匀分布在整个道路上。周日的峰值期间，每小时人流约1.3万人，只有5000人在车行道上行走，而8000人还是在人行道上行走。人行道占全部道路宽度的46%，但是，62%的行人使用了人行道。若干家百货公司在道路中央支起了遮阳伞，摆上了座椅，最大程度地支持步行街的活动。当然，人群还是集中在人行道上，摊贩、快餐食品和店铺的展示也是在人行道上。
但是，东京最神奇的街道还是它的那些平平常常的街道。那些街道没有尽头，随便哪里都比我们的街道有意思。之所以有这种感觉的理由很多：商业街的元素线状展开，咖啡馆、食品店、灯笼标志，不断重复；到处都有闪烁的霓虹灯；街上的人很多，脸上流露出他们的愉悦心情。美国大部分城市的商业街加在
一起也没有东京新宿的商业街多，而且，就对行人的感官刺激而言，炭烤炉、气味和弥漫的炊烟，美国商业街是不能与东京的商业街同日而语的。【2】
日本一直都保持着它的步行街传统。东京就是随着线型展开的商店和商业活动而形成的，所以，街道通常很窄。例如，通往东京观音寺的那条步行街。它大约17英尺宽，由于两边的店铺都把货架摆到了街上，所以，那条步行街的实际宽度大约只有15英尺。著名的观音寺每年都要举行各种寺庙活动，我们去的那一天正好有活动，所以，我们幸运地感受到了那里人山人海的状态。行人人流相当于市中心一条人行道的人流量，到中午，人流量约为每小时4000人。节奏不快。有相当程度的拥挤；行人频繁地停下来看商品，聚集到一起，买些吃的。两个发小广告的人站在路中间。不过，人群的拥挤程度适宜，适配那个时间和地点。
大阪也有类似的步行街。战后重建时，大阪市考虑过用若干条东京银座式的大道取代那些狭窄的步行街。商会最终还是认为那样做不好。15英尺—17英尺宽的传统步行街对生意更好些。在这个问题上，商会赢了。
京都保留了它的传统风貌。尽管一些商人用玻璃把一些街道封闭起来，但是，那些步行街的功能与以往别无二致。
功能混合是日本步行街的一个基本要素。功能混合是日本街道比我们的街道更有意思的主要原因，现代的街道和传统的街道都比我们的街道有意思。与美国的城市规划不同，日本没有实施分区规划，不实行严格的功能分离。日本城市鼓励不同功能的混合，不同的功能不仅相互靠在一起，而且摞起来。在新建筑里，我们会看到展示厅、商店、电子游戏场、办公室混合在一起，拥有玻璃墙的餐馆摞着餐馆，3层、4层、5层。这种混杂白天可能很扎眼。到了晚上，这种混杂就显得生机勃勃。
日本人有时也按美国方式行事。新宿地区不再需要为东京的发展储备用地了。对于规划师来讲，新宿地区是东京的一个理想的再开发地区，似乎是一个白板，规划师大尺度地调整了那个地区的布局，使其有了视觉上的秩序和一致性。街道宽阔而且笔直。建筑与街道之间留出足够宽敞的空间。人行道宽阔，而且不拥挤；人行道之上是第二层人行道。
那里走起来很容易。没有任何事情会让行人放缓脚步，那里没有人们可以流连的商店或咖啡馆。除了三井物产大厦的购物中心外，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在一个世界上最有活力的城区里，规划师们无法复制过去让它充满活力的那些元素。
霞关政府办公区是东京的另一个异类地区。这个区是按照西方规划标准规划布置的，堪称最理性的规划布局。它是一个受到限制的单功能区，与许多美国城市的市政中心相差不大。
但是，新宿开发区和霞关政府办公区都是东京的异类。在我们的东京经历中，我们获得了很多积极的经验，其中最重要的经验就是功能混合。但是，我们没有把落脚点放在旧街道的混合使用上，而是关注日本人如何通过他们的规划政策把这种功能混合贯彻到他们的新的街道规划建设里。功能混合恰恰是我们缺失的。我们有一些不错的街道，但是，我们似乎并没有去保护它们。它们多半有低层建筑和小高层建筑：纽约的麦迪逊大道、波士顿的纽伯里大街、芝加哥的橡树街、巴尔的摩的查尔斯街。这些地区都是很脆弱的，容易受到破坏。例如，第五十七街至第五十八街西边的那一段列克星敦大道本来是最热闹的，为了建设两幢大楼，正在拆除那段街段的临街立面；第七十四街和第七十五街之间那一段麦迪逊大道是一排赤褐色砂石建筑和一家书店，正在给争议很大的惠特尼博物馆腾地方。
旧街未必一定遭受损失；这取决于正在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可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新的建设不是仅仅去掉了旧街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功能，而是消除了旧街的一些基本功能。新商店的房租要比以前贵很多；更糟糕的是，除非市政府明令临街一层继续留作零售，否则，开发商不会建设店铺。
如果是那样的话，行人看到的会是写字楼的窗户，银行或一无所有的墙壁。
功能混合太重要了，所以，不能把功能混合交给开发商，或者交给那个设想的市场的客观裁决者。功能混合似乎与旧的、多样性和适度的规模不相容，因为功能混合是被操纵的。没有在新建筑中重新建立功能混合的任何一种规则。但是，城市可以改变这些不平衡，我以后会提出要如何做到这一点。
垃圾
街上出售食品，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是，街上会出现不少垃圾。列克星敦大道肯定有很多垃圾。我们花了不少时间寻找垃圾的源头和去处，我们还通过延时摄影，一分钟一分钟地研究垃圾桶的一天。
抛开其他的问题，我们发现，垃圾桶的设计有问题，垃圾桶的布置有问题，垃圾多的地段和垃圾少的地段布置比例相同，垃圾桶可以用于许多与装垃圾无关的目的。
我们还发现，市民遭到了诽谤。那个广告的本意是要市民讲卫生，不要乱扔垃圾。如果有垃圾桶扔垃圾，市民通常是不会乱扔垃圾的。可是，问题常常是出在没有垃圾桶上。【3】
我们很少看到有人故意往街上扔垃圾。我们尾随那些手里拿了小广告的人是想看看，他们会把小广告拿在手里多长时间，然后找一个地方扔掉。人们在购物中心的行为与此类似。因为在列克星敦大道上，一些地段常常会有很多食品小摊一字排开，所以，那里垃圾很多，垃圾桶不够，人们甚至真要走上一段才能找到可以扔垃圾的地方。一旦垃圾桶满了，约束就消失了，一些市民便开始做那些不体面的事情了。老话说得好，破罐子破摔。一个地方脏了，他们会让那里更脏。
我们发现，垃圾桶可以成为街头一种非常有用的公用设施。就在我们展开研究时，纽约正在更换垃圾桶。标准铁丝筐过去一直都很好用，但是，丢失严重，所以，公共卫生部决定使用非常沉重的垃圾桶，保证不被人偷走。这种混凝土垃圾桶重达470磅，高度为3英尺，顶部安装了一个金属铰链盖。公共卫生部在没有试运行的情况下就开始下单定制，一次性更换到位。
实际上，这种垃圾桶非常糟糕。它的顶盖太小，所以，大量的垃圾都落到了盖子上，然后，微风再把它们刮到大街上。另外，因为顶盖太小，进入垃圾桶的垃圾没有像以往那样被压实，只要相对少量的垃圾就能把垃圾桶的入口处堵上，让这种垃圾桶不能正常发挥作用。
拾荒的人让这种垃圾桶发挥效力。大部分拾荒者都遵循一个固定的路线，一天中会去翻腾许多垃圾桶。我们发现，拾荒者平均每一个小时对一个垃圾桶翻腾一次。对于这种混凝土垃圾桶，拾荒者会拔出顶盖下面的脱扣杆，把盖子放在一边，然后开始翻腾垃圾桶，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经过他们的翻腾，垃圾会比较均匀地堆放在垃圾桶里了，不再留下空隙，减少了垃圾的体积。拾荒的人不会找到多少有用的东西，但是，经过他们的折腾，垃圾桶的确可以容纳更多的垃圾了。
还有过路的拾荒者。一些衣冠楚楚的人也在那翻腾垃圾桶，而且毫不掩饰地那样做，这一点让我们觉得很意外。找报纸很常见，在分析录像时，我们发现，同样的报纸会在一个不大的区域内，来来回回从一个垃圾桶转移到另一个垃圾桶。
我们观察人们如何使用这些街头垃圾桶，我们开始了解到街头垃圾桶有多么大的作用。这些街头垃圾桶并不是特别适合于装垃圾，但是，它们有很多其他的作用。正因为街头垃圾桶被用于许多不同的目的，所以，它们恰恰表明了我们还缺少什么样的街头公用设施。
街头垃圾桶之所以有用有两个基本理由。首先，无论街头垃圾桶的形状和规模怎样，它们毕竟是物体，物体吸引了行人的眼球。第二，街头垃圾桶被固定在街头巷尾，与100%的确定场所相邻。
街头垃圾桶一般可以用来：
作为一个搁板，人们利用它来整理提包或箱子。
作为一个桌子，把食物放在上边（有一次，我们看见4个人，他们围着一个垃圾桶吃午餐）。
作为一个办公桌，放置街头会议的文件（我们看到过两次，秘书们在街头垃圾桶上做记录）。
作为一个架子，街头小摊把器皿放在上面。
作为一个脚踏，他们坐在汽车引擎盖上，把脚搁在街头垃圾桶上。
作为一个物体，闲谈时，靠靠后背。
当作搁板似乎是街头垃圾桶最重要的功能。街头垃圾桶平整的顶盖可以当作搁板使用的确不错，但是，作为垃圾桶却不好。其实可以调整设计，让它既可以装垃圾，又可以当作搁板来使用。设计师可以考虑的另一件事是，在街头垃圾桶高度适当的地方，大约12英寸，制造一个凸出部分，让人方便利用来系鞋带。
人行道
作为一个极端的例子，我在前一章提到，列克星敦大道的人行道对行人来讲太窄了。现在，我打算考察问题的另一方面。对于如此大的人流来讲，12.5英尺的宽度实在是在开玩笑。
然而，列克星敦大道对行人依然具有吸引力的是，人们在人行道上的感受，而且，狭窄成了那些人行道的一大特征。有些地方增加了人行道的宽度，却造成了对一条街的不利影响。我们也许不可能确定一个恰到好处的人行道宽度，但是，设置这个目标未必是坏事。
与列克星敦大道相反的另一个极端是郊区的购物中心。那些郊区购物中心的通道很宽，30英尺以上。郊区购物中心的通道从一开始就比较宽。第一代区域购物中心有许多绿色空间，中央通道的宽度达到50英尺—60英尺。当开发商开始给购物中心加盖屋顶时，他们一定程度地减少了通道的宽度，不过，那些购物中心的通道宽度还有30英尺—50英尺。宽敞的通道和郊区购物中心被认为让顾客得到了很大的心理收益，是消除市中心拥挤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影响的一剂良方。
但是，购物中心的开发商们开始注意到建设宽阔通道的负面效果。除了建设成本外，当通道非常宽时，通道两侧的商店难以相互照应；在紧凑商业布局的条件下，顾客可能流连忘返，但在具有宽阔通道的郊区购物中心，不会产生那些在紧凑商业布局条件下出现的效应。
波士顿的法纳尔大会堂市场最大程度地降低了人行道的宽度。那里历史悠久的建筑是确定的，它们的立柱让主要通道的宽度只能是11英尺。开发商劳斯（James Rouse）和建筑师汤普森夫妇（Jane and Ben Thompson）认为，非常狭窄本来是一种优点，非常狭窄的通道的确是法纳尔大会堂市场的一大优点。在法纳尔大会堂市场里走走就是一种经历，那里成为美国人流最密集的市场之一。我们擦着边走过食品展示柜，绕过那些品尝食品的人，闻到各种气味，听到各种声音。我们虽然挤在一起，却不会犯什么错误，拥挤是一种自由选择，我们可以容忍这种拥挤。法纳尔大会堂市场外就有很大的空间，可是，去法纳尔大会堂市场的台阶上都挤满了人，人们甚至就在那里吃午饭了。在最拥挤的时间里，那里总有某种程度的混乱，不过，人们似乎很受用那种混乱。
当劳斯和汤普森夫妇去设计巴尔的摩的港口中心时，他们在没有旧建筑约束的条件下也把那里的通道建设得很窄，甚至比法纳尔大会堂市场的通道还要窄，平均不过10英尺宽。他们小心翼翼地让一些地方宽敞一点，不过，那样的地方不是很多，或者也不是很大。对任何一个顾客来讲，在港口中心，商品都是唾手可得的。
行道树的优点之一就是，它们可以让那里成为一个通道，让通道的尺度适中。一条没有树且非常宽的人行道是不舒适的。芝加哥的北密歇根大道就是一个证据。那里的人行道曾经有30英尺宽，事实证明30英尺的人行道太宽了，市政府决定用树和草占去一部分空间。这样，人行道的宽度被减至10英尺。
当人行道狭窄，树被砍倒时，一个更大的问题产生了。在扩宽道路时，道路部门砍掉了许多老树。巴黎也犯过这种错误。在建设蒙帕尔纳斯大道时，曾经砍去道路两边的一排树，把人行道宽度减至15英尺，给小汽车腾道。
促销的商铺出入口
商铺的出入口与人行道所面临的挑战大体相同。商铺的出入口需要宽敞、开放，呈现熙熙攘攘的状态，最好地发挥商铺出入口的功能。大部分零售商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进出商铺是商铺出入口本身的功能，但是，商铺的出入口还可能成为一种促销的工具，对许多人来讲，这种看法似乎很牵强。
如果真打算设计一个具有促销功能的商铺出入口，那么，列克星敦大道就是做这种设计的地方。列克星敦大道上的两大百货公司，亚历山大公司和布卢明代尔公司让我们得到了很多启示，亚历山大百货公司的出入口的外形设计不错，而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的出入口恰恰相反。
亚历山大百货公司的出入口具有若干特征：亚历山大百货公司大厦与这个街角是斜交的，所以，提供了一个特别宽敞的街头，亚历山大百货公司的入口宽18英尺，有8扇旋转门。天气好的时候，把它们敞开，可以起到通风的作用。
那个出入口的设计不错，几乎从不堵塞。从社会角度看，它也不错。许多人在门前聊天。从这个百货公司出来的人常常会稍作停顿，四处张望，仿佛迷了路似的，定下神来之后，再走起来。有些人也就是站在门口，等人或者吃吃冰淇淋。
这张图标出了一天中午12点到下午1点之间在亚历山大百货公司门前停顿的所有人流量。我们可以看到，人们最集中的地方恰恰是在进出这家商店人流的中间位置上。我们还可以看到，看不见的建筑轮廓线成为人们活动的一个边界。
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也在列克星敦大道上，它的南入口与亚历山大百货公司仅隔一个街段。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的这个南入口是商铺不良出入口的典型。出入口的两边各有1扇旋转门，在它们之间是2扇推门。旋转门不能很好应对人流。在人多的时候，许多人会被大门旋转的节奏搞糊涂了，等着迈步的时间长了，结果错过了进入旋转门的机会。一个男人往左边靠靠，让一位女士先从他的右边通过大门，然后，他会发现自己被卡住了。2扇推门要花点力气才能推开，所以，使用的人少多了。
总之，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在列克星敦大道上的南入口不能让整个人流顺利通过。就通过4扇门进入商店的顾客数量看，右边的1扇旋转门大体承担了83%，中间的2扇推门仅承担了8%和1%，而另1扇旋转门承担了8%。通过4扇门走出商店的顾客数量与以上分布大体相同，偏向使用右边的那扇旋转门。
这是外边的一道大门。里边还有另一组门，还有一个修女坐在椅子上。这一组门都是推门，需要用力推才行。所以，像其他地方一样，人们排在打开的门后，借别人打开的门而入，自己不再去用力推门了。我们常常看到有人试图去推那些门，当他们发现推开那扇门不简单时，他们便放弃了自己去推门的行动。每个人最终还是进了商店。人们想看看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但是，不是没有麻烦的。如果顾客方便使用那些大门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无论进入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如何困难，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的入口还是有利于人们的社会交往的。那里的人口密度超过任何地方街面的人口密度。堵在门口是造成高人口密度的一个原因，但是，很大程度的拥挤是自我拥挤。星期六，列克星敦大道成了娱乐区，于是，那里也就出现了自我拥挤。圣诞节时更是如此；圣诞老人、救世军的人、乞丐、摊贩都很协调地挤在一起，这种情况近乎司空见惯。
恰恰是小摊贩们具有最大的影响。下午晚些时候，路边会出现一排小摊，出售提包和皮毛制品，还有一些人直接堵在百货商店的大门口。大门边，围绕那个地区，会混杂着许多出售小商品的摊贩，香水、假首饰、卷大麻的纸、用于教育目的的游戏卡片。那里还会有社会治安监控站。小摊是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和警察的眼中钉，他们会定期驱赶小摊贩。放哨的会呼喊，然后，也就是在30秒的时间内，小摊贩都会卷走他们的商品。过半个小时，他们又会回来。
人们为什么买他们的东西？这些小摊贩不保证商品的质量，不退货，他们喋喋不休地叫卖实际上体现了他们是没有诚信的。然而，这是一场博弈。购买的人鼓足了勇气。销赃之嫌不会打消他赌一把的欲望；赌一把吸引了购买者。就像玩“三牌猜一牌”的人一样，赌一把解释了为什么有人在买小摊上的东西时在那里讨价还价。买东西的人喜欢没有间接成本，没有销售税。他甚至喜欢那些可能是盗窃来的商品。其实他们的商品是从批发商那里批发来的，可是，小摊贩故弄玄虚（小摊贩挤挤眼，悄声说：“真是摸来的，夫人。”）。
当然，最可能出现的是碰巧本身——喜欢就拿走。交易一般是粗鲁的和具有刺激性的。
女人：多少钱？
小贩：10美元。
女人：10美元？
小贩：10美元。
女人：开玩笑。
小贩：商店里15美元。
女人：这是一个别针。只是一个别针。
小贩：10美元拿走。拿走，夫人。
女人：疯了。给我那个棕色的。
顾客刺激另外一些顾客。我曾经在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前看到过一场抢购。三个小贩在人行道上兜售皮革手袋。他们把便携式收音机的音量开到最大，对着行人高喊，机不可失。一小群人围了起来，有一会儿，没有谁买。然后，一个妇女真买了一个。然后，又有一个人买了。更多的人拥了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有没有什么经验教训？如果这帮小贩生意不错，那一定是人们喜欢他们卖的东西。面对面，讨价还价，全世界都有小贩，他们一直活跃在大街小巷里、露天市场和各种各样的市场里。节奏加快。突然，几乎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买小摊上的东西。
商店里可能也会有顾客和商店雇员之间面对面的交流。布卢明代尔百货公司里到处都有手里拿着卡片和样品的模特们，向顾客展示商品；成堆的商品常常把通道都给堵上了；化妆品部会有几个推销员。当然，这些都是商店的内部交易。交易不会跨出大门半步，美国大部分商店都是这样。美国的商人们不懂得如何利用大街。
日本人的百货商店知道如何利用大街。就一件事而言，日本人的百货商店比小摊略胜一筹。我们会在日本百货公司门口的人行道上看见很多小摊，其实，他们大部分是那些商店的雇员。商店利用他们去拉客，让顾客进商店。坐落在银座的三越百货公司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有一个很大很宽的出入口，很容易溜达进去。为了引诱顾客进商店，商店的雇员在大街上展示商店里的商品。他们拿出一些新奇的商品，好玩的帽子、墨镜，摆在门外。路人停下来，随手拿起来瞅瞅。营业员通知里面的收银员收款。仿佛肉食植物展开的卷须，买了东西的路人，走进了商店，在那里付款。
大部分百货商店的出入口都提供了一种选择。我们或是进去，或是从它们旁边路过。没有地方让人犹豫不决，前思后想。唯一的过渡空间把人引到第二道门边；其实，除了调节温度外，那个过渡通道是没有其他作用的。
有一个好的出入口的商店可能会吸引路人，不仅仅吸引那些本来就打算进商店的人，还会吸引那些在门口徘徊的人。好的出入口没有给路人做出决定造成压力，而是通过营造一种没有必要做决定的氛围来吸引路人的。类似于纽约的佩利公园。佩利公园有吸引力的铺装地面和树木一直延伸到人行道边。公园和大街之间没有清晰的边界，因为入口宽敞，所以，里面的活动一目了然。路人扫视一下佩利公园，有些人停下来，有些人向里走几步，再向里挪挪，没有做什么决定，就自然而然地走进了佩利公园。
商店的出入口应该与佩利公园相似。总之，商店的出入口应该宽敞和开放，形成人流。熙熙攘攘没有什么不好。如果入口空间狭小，就没有剩余的空间可以调动。如果那些入口是宽敞的，它们会被更多地利用，人们可以在那里说说话，告个别，或者站在那里张望。还应该有些人在那里看看手表，等朋友的到来。出入口可以主动地推动这种对空间的利用。沃纳梅克商场门前的鹰，三越百货公司门前的狮子，都是形成理想聚会地点的标志。
生意应该从街上就开始了。像三越百货公司那样，在门外展示商品，而不让小贩夺去了重要的销售空间。包围出入口的那些展示，尤其是那些可以触摸的商品展示，会产生一种阻力，让路人放缓脚步，把他们吸引进入商店。
大街与商店之间的过渡区应该是一个销售空间，而不是一个中性的空间。如果没有这种过渡空间，可以把凹进商店里的入口处建设成为这种过渡空间，在那里展示商店的灯光艺术和商品。这个空间应该成为一种具有召唤功能的空间，虽然遮掩着，但是，它是街的一部分，很容易让路人走进来。
我们很难估计一个商铺的好出入口究竟能够多吸引多少人走进商店。但是，店铺的好出入口从许多方面让那里有所不同。假定一个商店的主入口平均每小时有1500人进入。如果每小时仅仅多吸引20个人进来的，那么，一个月就可以多增加5000人进入商店。实际上，它吸引的新增人数有可能超出这个数字。
让我简要地把好的街道的若干元素概括如下：
建筑蔓延至人行道。
沿建筑物临街面安排商铺。
门和窗户在街上。
至此，我所说的并非很新颖，可以用于许多业已存在的街道。但是，并非每一个城市都认识到了它们的街道历史特征。建筑师和规划师也没有认识到这一点。郊区购物中心已经成为全新一代零售开发的规范。我们最好使用一套全新的术语来描述郊区购物中心的基本街道形式。从多个通道进入这个街段，连续的门窗、入口点有节奏地重复出现。温馨的街道听起来像是一个很不错的新概念。
继续我们的小结：
2层楼上的活动，我们可以通过窗户看到2层楼上的活动。
一条好的人行道，应该有适当的宽度，可以承受高峰时段的拥挤。小街的人行道应该宽15英尺；主干道和主要大道的人行道应该宽25英尺。
树。大树。
可以落座的地方和简单的公用设施。
很多步行街和改造的街道都设计过度了。总体上讲，招牌太统一，太多获奖的照明标准，太多的高品位或刻意的装饰，因为许多设计师都有相同的品味，所以，就形成了平淡无奇的一致。
实际上，需要的是简单的长凳，钟和饮用水池之类的基础公用设施，以及功能合适的垃圾桶。日本人的想法超出了我们所能够想到的。日本人喜欢在百货公司的大门外安放各类公用设施，长凳、大烟灰缸、付费的公用电话、作为会面地点的标志。
有些最好的空间是偶然产生的。我喜欢的好空间一直都是地处麦迪逊大道和第五十七街的纽约大通银行大厦犬牙交错的建筑边沿。因为它的高度适当，行人可以在那里落座。它们既可以让行人避避风，还可以得到一定的阳光。那里常常有食品推车，人流规模适当。大通银行最近在那些边沿上安上了一些尖桩，让行人不能在那里坐下，不过，那些边沿很适合于卖书和卖画，他们把书摊架在那些尖桩上。
相类似，街头还有一些本来应该发挥很大功能的公用设施，但是，它们的瑕疵超出了设计想象。例如，平平的垃圾桶盖不方便倒垃圾，却很适合于用作小桌面。消防栓常常成为那个地段唯一可以落座的地方。设计中常常没有想到大部分这类公用设施。为什么不考虑它们呢？如果在规划设计一开始就考虑到那些公用设施，它们的建设成本其实是很低的，或根本就没有建设成本，不过是规划设计上的几根线。有一些能做到的：
·可以落座的建筑物边沿——宽度大约1英尺，高度16英寸到20英寸。
·可以用来整理提包箱子和纸张的搁板。
·玻璃的或钢板的墙壁——妇女可以用来当镜子使用，男人可以检查一下裤子的长短。
·可以让人系鞋带的建筑物边沿。不要笑。看看有多少人利用消防栓系鞋带。
·音杆。人们经过一些地方的时候喜欢触摸各种物体，如果悬挂的音杆可以发出特殊的声音，那会很不错。
注释：
【1】纽约的麦迪逊大道几乎与郊区购物中心完全相反，它用一个人行道承载了2层商店，每一幢赤褐色砂石建筑宽20英尺，形成基本模块。
【2】那些街道没有尽头，随便哪里都比我们的街道有意思。功能混合是原因之一。日本没有实施分区规划，不推行严格的功能分离，相反，日本城市鼓励不同的使用功能混合在一起——商店、展示场所、电子游戏场，它们向上发展，餐馆摞餐馆，高达4层—5层楼。
【3】反对乱扔垃圾的公益广告告诉人们，不要乱扔垃圾。但是，市民通常是不会乱扔垃圾的。可是，问题常常是出在没有垃圾桶上。垃圾桶太少了，而且，常常没有按照不同地方产生的垃圾量来配置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