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到了下午，宁馨听见院门外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罗威，她稍稍有点意外。
罗威脸上带着微笑：“我来给你父母回年。”
宁馨哦了一声，心想他出外多年，怎么故乡的礼节还记得这么清楚。
乔玉兰看见罗威来了，忙热情招呼，罗威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临走时，他问宁馨：“宁馨，你几号回去？”
“我过几天就走。”宁馨没有告诉他明确的日期，潜意识竟在怕他会和自己一起走。
罗威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夜晚，宁馨正要洗洗去睡，突然手机响了一声提示有短信。打开一看，是罗威。她莫名就有点紧张，点开短信，只有四个字。
“晚安，好梦。”
她莫名地松了口气，如果罗威不是当年给她写过情书，她面对他就会只把他当成一个旧日的同学，不会别扭。可是模棱两可的是，他又不光是给她写过情书，还给其他的女孩儿分发过，那就貌似是一场作弄和玩笑，过后他更是毫无表示，俨然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隐隐担忧他的帮忙会另有一层含义，但见面却丝毫也感觉不出他有什么企图，对她和普通同学没什么两样，没有刻意的靠近，也没有过分的言语，淡淡的极有礼貌，也极有分寸。
她反而觉得自己这样想，就好像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应该是个正人君子，不会有什么企图的。于是，宁馨也就放下了心理负担，不再多想。
学校正月十五开学，但宁馨做了一份家教，每周六一次课。初六便是周六，那家孩子还想趁着寒假好好补习，宁馨连着请了两次假，实在不好意思再请，于是初五便提前去了学校。
还没到开学时间，学校的宿舍还没开放。宁馨便住到了好友叶萌萌家。
叶萌萌家在本市，她父母都出国了，她独自一人住着一所四室两厅的大房子，有时候周末会让宁馨来陪她。
两个女孩儿，一个是一心学习为拿奖学金而没空恋爱，一个是因为太胖而没有人追，在其他的女同学纷纷有了男友陪伴的情况下，于是落单了的她们成为了好友。
叶萌萌为人热心大方，不拘小节，宁馨虽然面上文文静静的，其实骨子里也是个心胸开阔，爽朗大方的人，但因为经济条件的制约，她的大方受到很多限制。
叶萌萌特别善解人意，为人着想。出去吃饭看电影总是争着付钱，但又做到不露痕迹不让宁馨难堪，这一点，作为朋友难能可贵，两人之间的友谊颇有点像古时的鲍叔牙和管仲。
翌日宁馨上完了家教课，陪着叶萌萌逛街。
平时热闹繁华的城市，因为春节而显得空空落落的，剩下的大约都是本城人。这个时候，才让人明显感觉到来这个大城市打拼的外地人有多么的多。
宁馨感觉到自己也很快成为其中一员，虽然预见了来日的艰辛，她也想留下。
城市的诱惑是无声无形的，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征服，让你深陷其中，宁愿放弃故乡的安逸。
逛到下午两点，宁馨突然接到了罗威的电话。
“宁馨，你昨天走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
“哦，我今天上午有课，所以昨天提前来了。”
“我今天中午刚到，下午你陪我去一趟我舅舅家吧。”
“你舅舅？”
“是这样的。江区长很喜欢我舅舅的字。我舅舅这人，字写得越好，他越爱惜，出价高他也不舍得卖。我找舅舅要一幅字想送江区长，怕他不给，就说为了给你找工作。舅舅问你是谁，我说，你是我女朋友。于是，舅舅就非要见你。”
罗威很平静的说完这一段话。
即便隔着电话，宁馨的脸色也红了，低声问道：“你干吗这么说？”
电话里罗威叹了口气：“宁馨，社会上的很多人情世故你不懂，总之，你相信我，我对舅舅和江区长说你是我女朋友，只是为了你的工作着想，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等会儿你陪我去舅舅家挑一幅字，然后咱们一起去江区长家拜年。”
宁馨只好和罗威约好了地方等他。
挂了电话，叶萌萌大致问了问情况。宁馨也不瞒她，如实告知。
叶萌萌道：“他这么说比较合适，太远的关系，人家区长才懒得操心。送字画古玩什么的，就像是朋友之间的馈赠一样，最是让人放心。罗威挺会办事的，你就听他的就行了。”
宁馨和叶萌萌分了手，在金融大道的一个路口等着，十分钟后，罗威开着车过来了。
他把车停下，替她开了车门：“宁馨，上车吧。”
宁馨上车之后，对罗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第一次去你舅舅家，又是去要东西，总不能空着手吧，前头有沃尔玛超市，我去买点东西。”
“不用，舅舅是个文人，不介意这些。再说，你是自己人。等会儿我们买些花儿他最喜欢。”
宁馨一听“自己人”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是担了个虚名，但坐在罗威身边心里也颇为尴尬。
路过街边的花店，罗威挑了一大束鲜花。宁馨抢着付钱，却被他一把拉到身后。他飞快的付了账，把花往宁馨怀里一放。
宁馨捧着一大束鲜花，跟着罗威到了李梦然家。
进了李家，宁馨实实在在地大吃了一惊。李梦然家简直像个小型的博物馆，客厅东墙的博古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古玩瓷器。屋子里的家具也都是古色古香的仿古家具，有着淡淡的檀香味儿，十分好闻。
李梦然五十许的年纪，带着一副眼镜，看人的时候，目光犀利。
宁馨有点紧张。
李梦然上下打量了几眼宁馨，对罗威点点头：“眼光不错，我生怕你找个小太女。”
宁馨虽是担了个虚名，却被李梦然说得脸色绯红。
“到书房来，我给你准备了一幅字。”
宁馨跟在罗威身后，进了李梦然的书房。
进门的第一眼，宁馨便看见了书房的墙上悬着一幅气势磅礴的字：曾经沧海，除却巫山。
宁馨并不懂得书法，但一眼被这几个字深深吸引了，八个字如同有着骨肉经脉，大气恢宏，意蕴深沉。
宁馨的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倾慕之色，罗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笑道：“这是舅舅这两年最得意的一幅。”
李梦然眯起眼睛看着那幅字，一副自娱自赏的陶醉神色，笑眯眯道：“去年有人出这个价，我都没舍得卖。”
宁馨看着他的手指头，不知道他指的是千，是万，还是百万，她暗暗羞愧自己的孤陋寡闻，居然从没有听过李梦然的名字，她决定晚上回去一定上网去查一查。
罗威拿着舅舅送给宁馨的一幅字，告辞出来。宁馨连声道谢，因为不知李梦然的身价，捧着那幅字，心里极是忐忑不安。
出了李家，罗威开车径直带着宁馨去了江区长家。
下车时，看着罗威从后备箱里搬出的一箱茅台，宁馨心里更加不安。这是，他送给区长的新年礼物，还是为了给她联系工作而代她送的礼物？她没法问出口，便放在心里默默地记在了自己头上。
江区长住在省军区的家属院，他家倒没有李家气派，平实普通，可见做人很低调。
进了门，宁馨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从小到大，事事都是自己奋斗，但凡考试，她从没有怯场过。但面对这种场合，她心里紧张得如临大敌，除了紧张，还有一些说不出的难受和拘谨。
此时此刻，一些无形的东西，比如身份、等级、权力所产生一种压力，让人喘不过气。
罗威将李梦然的字送给了江区长，江区长迫不及待地打开摊在茶几上。
两人谈论着这幅字，宁馨默默听着，心里一直没有停止挣扎。一方面愤世嫉俗着这个社会的不公平，一方面却还和大多数人一样随波逐流不能免俗，这就是无数小人物的无奈。
江区长和罗威聊了一会儿，又转而对宁馨笑道：“罗威那会儿立了三等功，本来可以分个更好的地方，我喜欢他，非把他给要来了，按说是有点屈才。”
宁馨一怔：“三等功？”
“他没告诉你啊？他救了个人。”
宁馨更加惊讶，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看着罗威。
罗威表情淡然，仿佛不知道她在看他，像是听着别人的事。
江区长也是军旅出身，言谈间，宁馨明显地看出江区长很喜欢罗威。
聊了一会儿，罗威随意地问道：“江叔，宁馨马上就要毕业了，你看能不能留在z市？”
江区长笑道：“哦，留是能留，不过找个好单位不容易。”
宁馨听到这句，心顿时提了起来。
还没等罗威继续问下去，突然门铃响了。
江区长起身走到玄关处，打开了门：“哦，嘉城来了。”
“二叔，给你送点野味。”
隔着玄关，看不见来人，但说话的人有着一副好嗓音，浑厚而不失清朗。
“你打的？”
“嗯，要不是山上有雪，打的更多。”
来人从玄关处走了过来。
宁馨只觉得眼前一亮，这个男人，第一眼便让她联想到了《走出非洲》里的男主角。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服，脚下蹬着一双咖啡色的短皮靴。简单闲适的装束被他穿出了一股不羁的贵气和独特的味道。
他的肤色是一种温润的小麦色，健康光亮。眼睛也不是很大，但特别有神采，隔着遥远的距离，似乎都能一眼看进你的心里。
罗威站起身来，和来人笑着打招呼：“江哥，新年好。”
宁馨不知来人的身份，也随着罗威站起身，默默地注视着他。他身上有种奇怪的魔力，气定神闲却给人一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感。
他笑了笑，对罗威回了一句：“新年好。”
他虽是笑着的，但宁馨明显感觉到了他骨子里的那股清高傲气和生人勿近的讯息。
他的目光从罗威身上移过来，在宁馨脸上扫了一眼就滑了过去，浑不在意的样子。
罗威对江区长道：“江叔我们先告辞了。”
江区长和蔼地笑笑：“初八才上班，这两天你带着女朋友四处去玩玩吧。”
宁馨一听女朋友三个字顿时有点脸热，低头跟在罗威身后告辞出来。
步出军区家属院，宁馨长舒了口气，方才在江家的那半个小时，简直是度日如年般的煎熬。宁馨清楚地知道，在人际关系的某些方面，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游刃有余的，但往往就是这些方面，让人得到了实惠和好处，比别人少付出了很多的艰辛和努力。
罗威开车将宁馨送到了叶萌萌家。
宁馨下了车，弯腰微微笑道：“罗威，谢谢你。”
罗威扶着方向盘，也微微笑道：“宁馨，有什么消息我会给你打电话。你有什么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你开车小心，再见。”
罗威开车离去，宁馨快步走进楼道，急急上到三楼，一路上，她都在惦记着李梦然的那幅字画，到底值多少钱。
进了门，宁馨就对叶萌萌道：“萌萌，你电脑借我看一下，我想查点讯息。”
“喏，你去看吧。”
宁馨打开网页，输入了李梦然的名字。哗啦一下出现了许多的网页。宁馨一页页地翻开，随着对李梦然的了解越多，她心里负担越重。她没想到李梦然的身价如此高。他的字动则上万，近年来作品少而精，很具收藏价值。
宁馨关了电脑，心里开始不安，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给罗威打了个电话。
“罗威，我不知道你舅舅原来是个名人，那字，太贵重了。就这么送给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就是……”
宁馨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她突然觉得自己开始欠人情了，而且还是很大的人情。
罗威仿佛知道她的意思，在电话里打断了她。
“宁馨，你不要那么想。字的价值，是针对购买者，而不是自家人。”
宁馨越发地不安：“我算不上自家人。”
电话里的罗威半天没有吭声。
宁馨说完，这才感觉到自己无意中，好像是在撇清自己和罗威的关系，她并没有这个意思，但罗威显然听出了这层意思。
他低声道：“宁馨，我过去是喜欢过你，当年给你写了情书，你改了个错字还给我，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后来我复印了几份发给别人，一来是挽回点面子，二来，也是不想让你难堪。我不否认，我现在也喜欢你，但，我不会乘人之危，也不会强人所难，更不会假公济私，我给你联系工作，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我恰好有这么点机会，而你是我的同学，我印象中，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同学。”
宁馨听完这段话，第一次被他感动了。她没想到他如此坦诚。
“罗威，谢谢你。”
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罗威所做的，已经不是一句谢谢可以回报的，工作的事，无论成不成功，她都欠了罗威的人情，这份人情，她一定要还。
初八这天，春节假期正式结束。
宁馨除了家教还有一份工作，便是在冰火两重天火锅城推销一种保健凉茶。
吃火锅容易上火，所以生产凉茶的这家公司便在大学里招聘了不少女生，在各个火锅店里推销产品。宁馨因为长相比较出挑，被公司安排在冰火两重天这种比较高档的火锅城里，每晚工作两个小时，有底薪还有提成，宁馨的大部分收入都来自于这份工作。
初八这晚，冰火两重天也开业了。晚上7点，宁馨到了火锅城，在衣帽间里换上公司配的制服，一件中袖的衬衫和一条短裙。虽然她穿着厚丝袜，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Z城的冬天又干又冷，简易的衣帽间里也没装空调，宁馨匆匆从衣帽间里出来，穿过过道进到大厅，这才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暖意。
冬天的夜晚，火锅城的生意特别好。
宁馨端着一张托盘，放着一瓶凉茶和几个一次性杯子，开始向大厅里的客人推销凉茶。
工作的时间长了，宁馨已经大约知道什么样的客人喜欢要凉茶，一般都是男客。这也是公司为什么招一些年轻女孩儿来做推销，又让她们穿得如此清凉可爱的缘故。
宁馨连着问了两个包间，都没有人要，走到第三个包间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嬉笑声。她敲了敲门，走进去笑着问道：“请问需要凉茶吗？”
这时，宁馨才发现这屋里的客人全是男人，而且穿得比较花哨。
正对着门口一个年轻男人吹了声口哨：“哇塞，正点。”然后就引起了几声哄笑。
宁馨觉得这些人有点不大正派，说了声“打扰”就打算关门。
“拿过来让哥们尝尝，这什么牌子啊，没听过。”
宁馨端着托盘，走到那男人跟前，将凉茶倒了一杯给他，然后解说凉茶的成分和功效。
赵益民笑嘻嘻地看着她：“来八瓶吧。”
“好，请您稍候。”
宁馨一转身，正要去拿凉茶，突然大腿被人摸了一把。宁馨又惊又怒，回头就看见赵益民一脸猥琐的笑容。
她忍无可忍，说了句：“请您自重。”
“哎哟，还挺清纯的呢。”
赵益民嬉皮笑脸地伸开胳膊就想搂她的腰身，宁馨连忙错身一躲，结果托盘歪了，几杯凉茶一下子倒了下来，哗啦一下子倒在了赵益民的裤子上。
宁馨赶紧说了声对不起，赵益民站起来：“对不起就行了？嗯？”
宁馨一看他的脸色不善，顿时有些心慌，拿着托盘倒退了几步就道：“对不起，我赔你干洗费。”
赵益民不阴不阳地笑着，拉住了宁馨的胳膊：“干洗不必了，陪哥去买一条裤子去。”
宁馨又羞又气：“对不起我还在工作，请你放手。”
赵益民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凑近了些，宁馨顿时闻见了一股酒气。眼看他的脸就要凑到自己脸上，宁馨一紧张，下意识的就将手里的托盘用力往他身上一推，赵益民哎哟一声，松开了手。
宁馨趁机出了包间，赶紧往前台走，她和前台的几个服务员关系不错，希望那里人多，赵益民可以收敛一下。
赵益民和几个人跟了出来，追到了前台。他根本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也压根没将前台的几个小姑娘放在眼里。几个人将宁馨围在前台的沙发前，赵益民甚至想动手动脚。
前台的领班赶紧过来问道：“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赵益民斜瞥了她一眼：“不关你的事，边儿去。”
领班还是很有涵养地笑着：“发生在我们店里的事，怎么说不关我们的事呢，让顾客满意是我们的宗旨。”
赵益民不屑再理会她，只管来拉扯宁馨。
宁馨气恼不已，抬手挥开了他的胳膊，怒道：“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说着，她便掏出手机。
“切，我看你敢。”赵益民竟然来抢她的手机。
宁馨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无赖，除了气愤还有害怕。她从没有这一刻感觉到如此的无助和孤零，身边无数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挡在她的面前，为她拦开这让人恶心又让人害怕的烂人。
“要闹事出去闹，别在店里。”说话的是大堂经理，一个三十多人的中年男人，平时就刻板严谨，不通人情。此刻一见宁馨的衣着，知道不是自己店里的员工，是个推销员，便不想多事，急着想让宁馨和赵益民几个人离开这里，以免影响店里的生意。
宁馨一听这话，更加急了。出了冰火两重天，只怕她就更加无依无助了。
平时和她关系不错的几个服务员，也是干着急，不敢上前，宁馨和赵益民正在拉扯着，突然听见一声呵斥。
“放手。”
宁馨一抬眼，发现说话的竟然是江嘉城！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种困境下，她突然看见一个认识的人，简直如天神救星一般。
她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尴尬，急切之下，喊了一声：“江先生。”目光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求助之意。
江嘉城冷着脸看着赵益民几个人，扭头对大堂经理道：“保安呢，都养着吃闲饭是吧？”
大堂经理反应过来，忙道：“江总，我马上去叫。”
江总？宁馨一怔，莫非他是这里的老板？
江嘉城皱着眉头盯着赵益民。他身材高大，气质不俗，板着脸的时候，一副不怒而威的架势，颇让人有几分忌惮。
赵益民也听出来了，这敢情就是冰火两重天的老板了。听说，这位老板后台很硬，显然也不是怕事的人，完全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一开口就是让保安进来请人。
片刻工夫，十几个保安堵在了门口。
赵益民混在道儿上，也是个聪明人，见势不妙便陪着笑，指着宁馨对江嘉城道：“就是碰见了个熟人而已，没事没事。”
江嘉城勾了下唇角，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没事就好。”
然后对身后的保安挥了挥手。保安散去了。
江嘉城对赵益民点点头：“今天这顿，算我请了。”
赵益民讪笑着，很识趣地和几个同伴进了大厅。
宁馨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手心里都是虚汗。
“谢谢江先生。”
江嘉城扫了她一眼，也没和她说话，从兜里掏出手机。
“罗威，来火锅城把你女朋友接走。”
宁馨脸色一热：“不是，我不是，”她本想说不是他女朋友，但说到半截就打住了。若是说自己不是罗威的女朋友，传到江区长的耳中，倒显得罗威骗他。
江嘉城看了她一眼：“罗威养不起你吗？”说完，他便冷着脸走进了大厅的右角，径直上了电梯。
宁馨叹了口气，只好先去衣帽间更换衣服。
她怎么也没想到，江嘉城竟然是这里的老板。风平浪静的时候，她从没碰见过他，偏偏今日有事，却被他撞了个正着。被他解围，她应该感谢他的，但是他对她的那个态度……
等宁馨穿好衣服，走到火锅城的大门口，看见一辆黑车风驰电掣一般开了过来。
罗威急匆匆的奔下车子，几步跑了过来。
“宁馨，你怎么在这儿，怎么回事？”
宁馨这会儿见到罗威，心里一热。就像是跑了三千米长跑，突然见到了终点线。心里绷紧的弦瞬间松了，拧着的一股劲也消失了，说不上来的轻松和安定。
她也不瞒他，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他人呢？”
“在里面吃饭呢，江先生还说这一顿他请了。”
罗威抬脚就往里面走。宁馨忙拉着他：“你要干吗？”
“我对他说几句话。”
宁馨一见罗威阴沉沉的脸色，直觉到他不是进去说几句话那么简单，忙使劲拉着他。
“算了，这是江先生的饭店。”
罗威咬着牙，停住了步子。
宁馨忙道：“我们走吧。”
罗威嗯了一声。两人走出了饭店。
上了车之后，罗威道：“宁馨，你以后别来了。”
宁馨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要是不来，这个月的底薪就没有了，只有提成。我做完这两天，就不来了。”
罗威顿了顿：“那我这两天送你过来。”
宁馨一怔，抬眼看着他的侧面。对面的光柱打了过来，他年轻的脸颊充满了阳刚之气。宁馨默默地移开了目光，心里很感动，也很踏实。
良久，她才低声道：“谢谢你，罗威。”
他仿佛没听见，过了一会儿才道：“宁馨，你总是对我说谢谢。你谢得越多，我觉得离你越远。”
宁馨沉默着低了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到叶萌萌家，宁馨把遇见赵益民的事告诉了叶萌萌，叶萌萌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喊了一声“天哪”，然后起身跑到卧室，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宁馨看着她手里手电筒一样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我爸妈怕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给我备的防身器材。喏，这是开关，一打开就有电流。送给你吧。”
“你留着吧。周末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家，确实也挺吓人的。”
“哎呀，小区有保安的，我又没有仇人，你拿着防身，要不这两天我陪你去上班吧。”
“不用了，罗威陪我去，再有两天，这个月就结束了，我也不打算再去了。”
叶萌萌到底不放心，还是将防身器塞到了宁馨的包里。
翌日下午五点半，罗威打了电话过来。
“宁馨，你几点去火锅城？”
“我七点到就可以。”
“那好，我六点半去接你。”
六点半，罗威准点到了楼下，叶萌萌趴在窗台上对下看，笑呵呵道：“宁馨，罗威长得蛮帅的，人也好，和你很般配啊。”
宁馨一边弯腰穿鞋一边笑着：“我们是同学，你不要多想。”
叶萌萌回头笑道：“同学有这么热心吗？根本就是护花使者嘛。”
宁馨红着脸下楼了。
罗威站在车边，穿着一件中长的大衣，竖起的衣领显得人特别硬朗。
宁馨坐上车，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罗威，你开的是公车吗？这样是不是不好？”
罗威扭头笑了：“不是，这是我买的二手车。我在东区还买了一套房子，有空请你去坐坐。”
宁馨没吭声，心想他刚刚上班不久，工资再高，也买不起房子吧？那房子想必是他父母赞助的。一想到他父母的工资，再想到他家的三层小楼。她总觉得，这里面很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可是，她和他的关系并没近到可以谈论这些的地步，若不是因为对他的印象渐好，她也许不去关心这些敏感的问题。
到了火锅城，宁馨隐隐有点不安，一是怕再碰见江嘉城，二是怕赵益民又来闹事，幸好，这一晚上风平浪静的。
九点钟，宁馨结束了工作，去衣帽间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了酒店。
出了大门，她朝着停车场走去。一想到让罗威在车里等了她两个小时，她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刚才来的时候，也忘了问他是否吃过饭。
突然，从酒店右侧的阴影里走过来两个人。
“呵，这小妞胆子不小啊，居然还敢来这儿。看来哥们今天没白来一趟。”
一听这油腔滑调的声音，宁馨心里一紧，扭头一看，赵益民和一个男青年走了过来。看来他是存心等在外面想来截她。
宁馨下意识地抓着包就往停车场跑。虽然今天也是独自一人，但她心里安定许多，一是包里有个防身器，二是知道罗威就在附近。
赵益民两人立刻迈开腿就追。
宁馨穿着高跟鞋，自然跑不过两个男人。眼看两人就要追上她，伸手就要拉她的胳膊，她心里开始狂跳，赶紧拉开包，想要拿出防身器，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惨叫。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罗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已经和赵益民和他的同伙打在一起。
宁馨紧张地抓着包，提心吊胆地看着，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人打架，以往若是看见这样的场面，她一定躲得远远的避之不及，可是现在不成，打架的是罗威，而且是为了她，她不能离开。她手里紧紧地抓着那个防身器，焦急地想上去帮忙，却又找不出空当。三个人缠斗在一起，动作又快又狠，她根本插不上手。
让她稍稍放心的是，罗威年轻力壮，身手敏捷，几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的拳脚功夫更是了得，赵益民和同伙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罗威打得招架不住。
赵益民的同伙瞅个空子就跑，赵益民也想跑，却被罗威一把搂住了脖子。
看到这里，宁馨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罗威掐着他的胳膊，猛一用力拧到了后背上，赵益民疼得咝咝抽着凉气，哀哀求饶。
罗威沉着嗓子道：“我告诉你，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她，见一次打一次，你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打完了还能把你送到局子里。”
赵益民唉唉点头：“大哥饶了我，我下回不敢了。”
罗威怒道：“还有下回？”
说着，他用胳膊肘往赵益民狠狠腰间一撞，赵益民啊的一声惨叫，身子顿时又矮了几分。
“没有，没有，以后我见了大姐就绕路走。”
“你知道就好，滚吧！”
罗威松手将赵益民往前一搡，赵益民踉踉跄跄地跑了。
宁馨一直紧张得透不过来气，这会儿见人跑了，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罗威拉了拉衣服，片刻之间就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她第一次见他打架。以前，她听说爱打架的男生，总是从心里看不起的，觉得粗鲁暴力，她喜欢谦谦君子。可是，罗威让她对这一切改了看法。
她甚至觉得打架的罗威，很帅，很男人。这一刻，她很感动，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夜晚，和这个人。长这么大，第一个为了她而打架的男人，是他。
他看着她，她也望着他，两个人的目光默默地交流了一刹，周围仿佛骤然安静了几秒，这一刻，她似乎听见了他的心跳，他也第一次从她的目光里感到了一缕温柔的亲近。
宁馨率先走过去，刚要出口的一声谢谢被她咽了回去，他说得对，她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而他并不是很想听到这些。
“罗威，我明天不来了。”
“为什么？明天不是还有一天吗？”
宁馨低声道：“我不想你和别人打架。”
罗威灿然一笑，目光闪闪的，仿佛一下子明亮起来。
宁馨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那一个月的底薪，昨天对她很重要，但是今天，已经一点也不重要了。
上了车，宁馨问道：“你吃过饭吗？”
“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
停了一会儿，罗威有点忸怩地说道：“其实，刚才打架，我又有点饿了。”
宁馨忍着笑，低声道：“那，我请你吃饭。”
“面条就行。”
宁馨点点头：“好，面条。”
那一碗烩面，罗威只吃了一半，其实他并不饿。
吃过面，罗威将宁馨送回到叶萌萌家的楼下。道过晚安，他转身走了。
宁馨望着夜色中的那辆车，心里有点触动。不知从何时起，她看着他不再别扭，也不再躲闪着他的视线，她对他有了新了认识，过去的一些不良印象渐渐被新的感觉覆盖了。
他没有借着给她找工作的机会来接近她，也没有对她提出任何要求。单凭这一点，她对他就有了好感。
宁馨一进门，叶萌萌就关切地问道：“今天没事吧？”
“没事。”
叶萌萌舒了口气：“我一晚上都在担心，生怕那人又去找你麻烦。”
宁馨笑着摇摇头：“我以后不去了。可能不会再碰见他了。”
第二天，宁馨去了凉茶公司，将这个月的工资结了。这个月因为带着春节假期，本来就短，又扣掉了底薪，拿到手里的钱只有三百块钱。宁馨本想给罗威买一件礼物以示谢意，看着手里的这点钱却真的不知道能够买什么。
思来想去，她在网上给他买了一个zippo的打火机，比商场里便宜很多。
开学那天，罗威抽空过来开车将宁馨和叶萌萌送到了学校。
宁馨下车之后，将口袋里捂热了的打火机递给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送给你的，嗯，以后少抽烟。”她希望他点烟的时候，看到这个打火机会想到她所说的话，哪怕十次中有一次，也是好的。
罗威怔了一下，接过打火机，细细地看了两眼，再抬头时，他眼里亮亮的闪着光。
“好，我记得。”
“再见。”宁馨对他挥挥手，和叶萌萌走进了学校。
大四的课程不是很重，但是因为牵扯到实习和毕业论文，宁馨过得也比较紧张。罗威不常和她联系，偶尔路过她的学校，会约她出来吃个便饭，饭后便送她回去。这种君子之交淡如水般的情谊，让宁馨特别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