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隔着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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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契约

公元30世纪,人类的科技达到一个毁灭性的巅峰。

生态环境遭到破坏,珍稀物种相继灭绝,绿色植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地球上消失。一场全球性的资源争夺战悄然拉开序幕,掀起了全信息化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这场争夺战,让地球满目疮痍,甚至造成许多地区无法挽救的生态崩坏。人类,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休养生息之旅。

公元3008年,由华国教授宋淮思主导的智能型光脑——“银河”——研发成功,震惊全世界。

此后短短三年,地球生态以疾如雷电的速度复苏,人类迎来了第二个“寒武纪”后的春天。

为人类进步做出卓越贡献的宋淮思教授,被人们冠以“光脑之父”的尊称。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殊荣颁布的第二天,宋淮思教授在一场空间磁力挪移实验中遭遇大爆炸,最终尸骨无存。在大爆炸中同时失踪的还有宋淮思大学时期的导师——蓝斯·克瑞福德。

公元3012年9月9日,全世界人民沉痛哀悼华国唯一的星域级教授,年仅三十一岁的天才宋淮思。

飘着细雨的傍晚,寒意袭人,小卖部的老板娘打了个哈欠,拿起电视遥控器换了几个台,又搓搓被冻得冰凉的双手,考虑着这样的天气是否要早点关门。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低着头从细雨中走到小卖部的屋檐下。

老板娘连忙挂起热情的笑容问道:“先生,要买点什么吗?”

黑衣男子没有抬头,面容依旧隐藏在竖高的领子间,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八串关东煮,口味随便。”

“好嘞!”

老板娘拿出纸杯,每个口味的关东煮都挑了一串,又拿过勺子,在纸杯中满满地盛上汤水。

她一边盛汤,一边打量着这个男人:长得真高啊!身体看上去还不错,这么冷的天气,他的头发都被雨淋湿了,却一点都不见哆嗦。

老板娘把目光移到男人右边的额头上,那里有一道不太起眼的伤疤,被湿湿的垂下来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只有延伸到眉毛的那一段露了出来,显出与脸部肌肤不一样的颜色。

就在这时,老板娘身后的电视机中传出女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2月上旬,京南市发生两起特大刑事案件。警方初步侦查,已锁定嫌疑人为锦荣风投公司高管顾倾。该嫌疑人1992年9月出生,身高192厘米,体形偏瘦,右额有一道长约3厘米的伤疤。警方怀疑该嫌疑人现已逃窜到邻近市区……请知情者速与市公安局联系,警方对提供线索协助抓获犯罪嫌疑人者将予以重赏……”

老板娘动作一顿,强忍住身体的颤抖,眼角余光瞥向左侧的电视机屏幕。

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个男人的半身像,黑色的风衣、微微竖起的领子、俊朗冷硬的五官,还有额头上从额角延伸到眉梢的淡粉色伤疤。

“啪——”老板娘的手一松,关东煮“砰”的一声掉落在玻璃柜台上,汤水洒了一地。

她颤抖着抬起头,却陡然瞪大了眼睛,因为小卖部前的屋檐下,此时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人。

老板娘哆嗦着呆立在原地,上下牙磕碰在一起发出“嗒嗒嗒”的响声,良久她才抖着手拿起手机拨打了“110”。

而这时,雨越下越大,夜越来越黑,初春料峭的寒意浸染了笠阳市的每一丝空气。

半夜十二点,顾倾独自隐匿在寒冷的绵绵细雨中,注视着前方不远处一栋古老的别墅。

别墅依山而建,外面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荒草丛生。

顾倾已经在这里观察好几个小时了,这栋老别墅一直没有亮过灯,也没看到附近有人影晃动,他猜测别墅的主人此时并不在家。

没有费什么周折,顾倾很快悄无声息地潜入别墅内。

别墅客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凌乱,随意丢弃在地上的衣服和散落的杯盏说明这里是有人住的,但他随便摸了几处,地板、桌子无一不是落了薄薄的一层灰,这一切又表明屋子的主人至少有三天不曾回来过。

顾倾脱掉湿透的外套,摸黑进入厨房,翻了半天,才幸运地从橱柜角落摸出一袋不知有没有过期的挂面、两个鸡蛋和一个干瘪的西红柿。

被警察通缉后,他一路逃到笠阳,途中为了躲避追捕,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如果不是他意志力强,早就无法忍耐,暴露踪迹了。

很快,汤面的香气和热气弥漫了整个厨房,借着火光,只见雪白的面条、茜色的西红柿、鹅黄色的蛋花在汤中翻滚,顾倾咽了咽口水,甚至等不及确认面条是不是熟了就熄掉火,端了锅到客厅中吃起来。

软滑的面条、滚烫的面汤从喉间滑入胃部,瞬间缓解了让人崩溃的饥饿与寒冷,让顾倾舒服得想要呻吟。

可是下一刻,他吞咽的动作陡然顿住,还没等他放下锅子,隐蔽身形,大厅里响起“啪嗒”一声。

顿时,耀眼的光吞噬了黑暗。

顾倾无法适应地闭起眼,等再睁开,望着眼前的一切,他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只见宽敞的客厅中,书籍、衣服、纸片到处都是。客厅的正中是一个旋转楼梯,楼梯上铺的是和客厅一样的梨木色木质地板,扶手则是略深的棕色。

此时此刻,有一个少年正赤脚站在那落满灰尘的梨木色地板上,少年的双脚如最洁净温润的羊脂美玉,漫不经心地踩在灰尘之上。

顾倾的视线随着少年白皙圆润的脚趾上移,掠过裸露的脚踝与小腿、宽大的灰色睡袍和精致的领口,最终落在少年的脸上。

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眸映着荧荧灯光与顾倾对视,清清冷冷、干净透彻如水晶般的目光,让人有种落进旋涡的无力与眩晕感。

以前一直以为,古语中所说的“肌肤似雪,眉目如画”是种酸得让人掉牙的夸张比喻,可此时此刻,顾倾脑中却翻来覆去只回响着这句话。

少年的肌肤其实呈现的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瘦弱的颈项上甚至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可是配上他精致的五官、清冷的双眸,却生生给人一种纤尘不染的感觉。

顾倾在原地整整僵立了半分钟。此时此刻,在这诡异的深夜别墅中,突然出现的少年,让他在惊艳之余,还有种毛骨悚然的戒备,他的脑中甚至闪过“吸血鬼”这三个字。

等顾倾回过神来,少年已经扶着楼梯扶手,赤脚从台阶上走下三步。

顾倾的神经陡然一阵紧绷,脚正要挪动,却听少年开口道:“你是蒋越请来的新保姆?”

少年的声音悦耳、干净,音色有些沙哑,又透着淡淡的凉意。

顾倾一愣,万般思绪在脑中飘过,迈出去的脚却停了下来。

少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抬头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他几眼。

顾倾发现,少年的身高只到他下巴,一米七五左右,打量他的目光中没有探究,也没什么温度。

顾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自觉地摆出蓄势待发的攻击姿势。

少年却一扭头,目光落在一旁的面条上。他毫不介意地端起锅,动作笨拙地拿着筷子,夹了好几次才夹起一筷子面,塞进口中。

顿时,他修长的眉就皱起来,囫囵咽下食物的同时嫌弃地丢下筷子和锅,朝顾倾抱怨道:“为什么面是咸的?难道蒋越没告诉过你,我喜欢吃甜食吗?”

他一边说,一边在落满灰尘的皮质沙发上坐下来,双脚盘在一起,随手抓起一本书,朝顾倾挥手道:“你再去煮一碗面,记得多放点糖。”

顿了顿,少年又歪着头道:“当然,要是能烤个蛋糕就更好了。”

顾倾的嘴角抽了抽,半晌才用沙哑的声音道:“厨房里已经没有任何食材了。”

少年一愣,眉头皱得更紧了,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悻悻然地垮下脸。

“好吧,这么晚了也买不到食材。”少年摸摸瘪瘪的肚子,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新来的保姆”,“这还是蒋越第一次替我请男保姆,你会烤甜点吗?”

顾倾正思索着怎么编个谎言好让自己尽快脱身,闻言一愣,心里泛起诡异的感觉。

眼前的少年实在太奇怪了,深更半夜在家里看到陌生人,居然毫不害怕,反而以为是新来的保姆;明明在家中,客厅中却积起灰尘;对新来的保姆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不是名字、来历,而是会不会烤甜点。

一切的一切,简直比他突然之间成了连环杀人案的通缉犯还诡异。

少年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盯着顾倾的脸,等他回答。可是看着看着,少年却逐渐皱起眉头,声音中透着迷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顾倾的心陡然一紧,全身肌肉瞬间紧绷,目光如鹰隼般盯着迷惘的少年,仿佛下一刻就会扑向猎物的野兽。

“啊!我想起来了!”少年突然左手握拳,在右手掌心一敲,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那个被冤枉为连环杀人犯的倒霉蛋!”

顾倾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一栋陌生、古怪的别墅中,听到有人对他说出“冤枉”两个字。

距离第一起命案发生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从他成为嫌疑犯的那刻起,就再也没有人相信他。

除了帮助他逃跑的兄弟秦瑞,无论是从前对他嘘寒问暖的叔叔、婶婶,热情友好的同事,还是每日见面的邻居,不是避他如蛇蝎,就是一心想要从他手上谋夺财产。

这半个多月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让顾倾本就冷硬的心一点点冰封,莫名的冤屈和旁人的排挤、侮辱,让他恨不得亲手杀了栽赃陷害他的人。

可是,他连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都不知道,更别提怎么抓到真凶了。

顾倾深吸了一口气,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沙发上的少年,一字一顿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挑了挑眉,看着凶神恶煞的顾倾,脸上却没露出半丝惧意,反而悠悠然道:“这么说来,你不是蒋越请来的保姆?那你进我家里来做什么?”

顾倾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少年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道:“把刚刚的话给我说清……唔……”

突然,顾倾浑身猛地一阵哆嗦,趔趄着后退几步,望着少年云淡风轻的面容,眼中真正露出了惊慌之色:“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刚刚,他抓住少年衣领的瞬间,全身仿佛被电击一般,连五脏六腑都一阵酥麻。如果不是他迅速放手退开,恐怕现在已经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了。

少年拢了拢衣领,伸直有些麻的双腿搁在茶几上,才说:“我叫宋淮。还有,现在是我问你——你来我家里做什么?”

宋淮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可在顾倾眼中,看似人畜无害的宋淮,却有着完全不同于这个世界的诡异气质,让他想靠近,却又心生戒惧。

理智告诉顾倾现在他应该逃走,可是一想到少年说的那句话,他的心肺就仿佛被大石紧紧压住一般,无法喘息。

他宁可死,甚至尸骨无存,也不想一生都背负着冤屈,糊里糊涂地活着逃亡。

所以,顾倾强压下痛苦和恐惧,哑声问道:“你为什么说我是被冤枉的倒霉蛋?”

宋淮皱了皱鼻子,对他一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很不满,但还是回答道:“第一起命案发生的时候,你一个人坐在河边喝酒、吃蛋糕,怎么可能同一时刻在几十公里外杀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顾倾满脸震惊地低吼,“你那天也在那里?”

“怎么可能?”宋淮没好气地说,“我最近三个月根本没离开过这里。”

“是的……我确认过,当晚那里没有人。”顾倾颤声道,“因为没有任何目击证人,也没有公共摄像头拍到抄近路的我,所以我百口莫辩。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甚至知道我在河边干了什么?”

难道,眼前的少年真的不是人,而是……妖精、鬼怪?!

宋淮有些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顾倾眼睛布满血丝、胡楂凌乱,身上穿着湿答答的衣服,全身上下都透着疲倦和凶戾。

不过他也只是注意到而已,随后依旧漠不关心地说道:“那天我刚刚完成几个流动监控电子蜂,为了测试,就让它们飞到临近几个市拍摄不同场景。有几个电子蜂大概刚好飞到了你所在的区域,我还让其中一个追踪了你一会儿。”

“流动监控电子蜂?”顾倾迷茫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词,随即回想起刚刚全身被电流击中的感觉,不禁惊叫道,“刚刚我会被袭击,是因为你身上装了电击器?”

“怎么会是电击器呢?”宋淮非常不满地动了下手指,他的全身竟不可思议地突然笼罩上一层淡淡的荧光,隐隐还有“噼啪”声,“这是弱化版的电磁流贴身防护罩,你竟然把它跟电击器相提并论,你是白痴吗?”

顾倾忽略了宋淮语气中的不满,身体因为兴奋激动而不可遏止地颤抖:“你……你是高级工程师……不!科学家?所以,你手上真的有我那天晚上不在场的证据?!”

宋淮道:“你是说那段视频吗?那怎么可能还在我手上,当时以为是毫无用处的数据,我早就清除了。就算我愿意把所有的监控视频保存下来,也没有足够的服务器存储啊!”

顾倾浑身陡然一震,那感觉就仿佛在他全身血液沸腾时有一桶冰水从天而降,带来的不是冰凉,而是血脉冻结的绝望。

“你删除了……视频,没办法恢复?”顾倾喃喃着,突然歇斯底里般大笑,“再也没有办法能够证明我是被冤枉的?哈哈哈……”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一次又一次耍他!

好!很好!既然做好人没有好报,他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套上层层枷锁?不如……

“谁说没办法恢复?”宋淮重新缩回双腿,盘在沙发上,突然道,“只要硬盘磁道没损坏,任何被删除的数据都是可以恢复的。就算硬盘磁道损坏了,只要坏得不是太严重,也一样有很多办法能够恢复。”

笑声戛然而止,顾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瞪着眼前容颜比天使更干净的少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能够恢复,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宋淮一脸“你真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他,“我又不打算帮你恢复数据。你知道我存储监控视频的硬盘有多大吗?上面的数据都覆盖好几次了,如果要恢复半个多月前的数据,我得浪费多少时间啊!”

在顾倾僵硬、呆滞、愤怒的注视下,宋淮缓慢从容地站起身道:“我还有好几个实验才做到一半,你自便吧。如果走了,记得把门带上。”

他一边上楼,一边嘟囔着:“等下笔经费到了,还是先布置一套警戒系统吧……唔,不,还是先完成新粒子散射实验……如果有蛋糕就好了,蒋越真没效率,到现在也没请到新的保姆……”

宋淮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闻到一股醇厚浓郁的甜香从他的口鼻游走到五脏六腑,让他无比向往,这时才感到饿了,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习惯性忽略了双手双脚的冰凉和因为趴着睡造成的肩膀酸痛,毫不犹豫地朝甜香味弥漫的楼下走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处,饶是宋淮神经迟钝,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仅仅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的时间,整个别墅的客厅却完全变了个样。

昨晚还布满灰尘的地板此刻已变得光洁如镜,客厅左侧柜子上用几块木板临时搭建起一个简易书柜,原本随地乱丢的书籍都被整齐地摆放在书柜上。浴室里传来洗衣机工作的声音,几天前自己丢在地上、沙发上的衣服、袜子,此刻一件也看不到了。

宋淮甚至发现,沙发前的茶几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茶壶嘴上冒出袅袅的茶香气。

但最吸引宋淮的还是厨房中飘出的醇香糕点味,浓郁的甜香让本就饿了一天多的宋淮眼中透露出几分急切和渴望。

宋淮匆匆走下楼梯,刚好见到顾倾从厨房走出来,手中端着的正是刚刚出炉的蛋糕。

看到宋淮,顾倾脸上神情淡淡的,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谄笑讨好,只是把蛋糕放在桌上,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杯牛奶。

“早餐不宜吃奶油,所以我只做了最简单的戚风蛋糕。”

宋淮眨眨眼,掰了块蛋糕塞进嘴里,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和桌上的蛋糕,满脸赞叹道:“这些都是你做的?你好厉害!”

顾倾苦笑,如果他厉害,就不会一次次被人陷害,却毫无还手之力了。

宋淮三两口吃下了一整个蛋糕,噎得直打嗝,顾倾把牛奶递给他,却被他嫌弃地推开。

“你的蛋糕烤得真不错。”宋淮喝了杯温水,才顺着气道,“以前的几个保姆都不能既消除鸡蛋的腥味,又保留蛋糕的香醇……不如,你留下来当我的保姆吧。”

“保姆是对女人的称呼。”顾倾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如电,“更何况,我现在是通缉犯,说不定明天就被警察抓走了,怎么可能一直为你服务呢?除非,你能替我拿出不在场证明,让我恢复合法身份。”

宋淮愣了愣,歪头看了他半晌,看得顾倾心中都有些打鼓了,才缓缓道:“你不喜欢做保姆,却又要留在这里服侍我,难道是要跟我签黑匣契约吗?”

什么?黑匣契约?那是什么鬼东西?更何况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留在这里服侍他了?

宋淮毫不在意顾倾目瞪口呆的表情,斟酌了片刻,继续问道:“除了这个蛋糕,你还会做其他甜点吗?”

“当然。”顾倾抛开那乱七八糟的问题,振作起精神道,“我当兵刚回来那会儿找不到工作,曾经在表叔公儿子的糕点铺里帮过忙,无论是家常甜点,还是高级烘焙,以及果盘、饮料,都没问题。”

宋淮的双眼立马炯炯有神,仿佛从顾倾身上看到了各色点心“冒”出来,但最终他还是没被口腹之欲冲昏头脑,谨慎道:“那你今天下午再做一个不一样的点心,如果我满意了,就跟你签订……一年的黑匣契约。”

“那么我的不在场证明呢?”顾倾一把抓住宋淮的手腕低吼,“你知道我早上去买原料和烘焙器具做了多少伪装,又是怎样提心吊胆吗?这样下去,也许下一秒我就会被警察抓进牢里,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宋淮被他吼得耳朵生疼,却完全没有半分惧怕或愤怒,只是认真而平静地回答:“一旦签订黑匣契约,我与你就是受契约保护的雇佣关系,你要照顾我、服侍我、听我的话,同样,我自然也会保护你、庇佑你、全心全意信赖你。”

顾倾一愣,缓缓松开了手,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一面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个神经病患者,讲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一面却又忍不住为他的话所震撼,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奇异的渴望。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愿意全心全意地信赖自己,哪怕自己被全世界冤枉,也不背弃,那么就算与他订立契约,服侍他一年又如何?

替人打工、对人点头哈腰,又何尝不是一种服侍?甚至还换不来半分情谊。

顾倾狠狠地晃了晃脑袋,却听宋淮突然叹息道:“好吧……其实我也觉得签订黑匣契约不好,多你一个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累赘,太麻烦了。”

说完,宋淮依旧赤着脚,自顾自地走上楼去。

顾倾被晾在原地,想起刚刚少年那万分嫌弃的语气,牙齿磨得“咔咔”作响,被气得心、肝都在疼。

顾倾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打开了壁挂55英寸大液晶电视,电视中正播放着近来流行的苦情剧。

男主角发现前女友劈腿,跑去质问,却反被前女友嫌弃没房、没事业,不能给她安全感。

顾倾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一根烟点上,看着袅袅的烟雾,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这一场噩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了,正是从交往了三年的女友白倩倩突然向自己提出分手的那一天开始的。

顾倾和女友白倩倩是相亲认识的,两人不温不火地交往了三年,就在顾倾付了房子首付,考虑是否该向她求婚时,白倩倩却突然提出分手,并告诉他,自己早已和别的男人交往很久了。

顾倾自认不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可是当昔日温婉可人的女友明明劈腿在先,却还理直气壮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窝囊、不知进取、不关心她时,他还是忍不住发了火。

满杯的红酒泼在白倩倩脸上,暗红的液体沾染了她雪白的连衣裙,她高声尖叫,引来整个餐厅里的人侧目。

随后顾倾难堪地离开,发誓再也不会和白倩倩有纠葛。

可是几天后,他再次见到了白倩倩,只是这一次他见到的,是她的尸体。

死去的白倩倩睁着原本乌溜溜的眼睛,满脸惊恐地望着前方,身上穿着的是她平日最喜欢的白色棉布连衣裙,一把水果刀直直插在她的胸口。

而抛尸点,正是顾倾停在公司地下车库中的汽车后备厢。

如果不是那几天公司车库的监控正好坏了;如果不是自己从湖边回来心血来潮想要去车里拿个文件;如果自己那天晚上走的是正门电梯,而不是行车通道;如果在发现白倩倩的尸体时,自己能再谨慎一点、冷静一点……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看到尸体过于震惊的顾倾,来不及离开或报警,就被下夜班回家的同事撞个正着。很快,有人尖叫着拨打了“110”,顾倾也被当作嫌疑人扭送到警察局。

警察在凶器上没有发现顾倾的指纹,一时无法定罪。顾倾被扣留四十八小时后,秦瑞带着钱把他保释了出来。

秦瑞是顾倾当兵时的战友兼兄弟,退役后知道顾倾过得落魄,就把他介绍到了如今的这家锦荣风投公司。尽管在金融风投这块是零基础,顾倾还是凭着他的天赋和努力,一步步在投资领域站稳了脚跟。

如今,他能有房有车,生活舒适,最先要感谢的就是秦瑞。

而在他出事后,还愿意对他施以援手,甚至在第二起命案发生后,仍冒着被牵连的风险,帮他逃亡的也只有秦瑞。

是的,在顾倾取保候审期间,第二起命案发生了。

2月15日,情人节后第一天,白倩倩死后第六天。白倩倩家突然着火,等火警赶来灭了火,白倩倩的家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屋里只剩下三具被烧焦的尸体和一地狼藉。经法医判定,这三具尸体正是白倩倩的爸爸、妈妈和弟弟。

而那一天,有人亲眼看到顾倾出现在命案现场附近,路边的监控录像也拍到了他路过的背影。再加上前一起案件的嫌疑和看似充足的杀人动机,顾倾百口莫辩。

就在警察上门抓人前,秦瑞找到顾倾,塞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顾倾知道,警察认定他是杀人凶手,所有明面上的证据又都指向他,如果这一次被抓,他十有八九会被一审定罪,可能永无翻身之日。

顾倾不甘心,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明明他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为什么却要遭受牢狱之灾?他可以苦,可以痛,但决不会妥协,更不会平白背上别人的罪孽。

当兵的经历让顾倾有着永不放弃的韧劲,他相信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明知道逃亡这条路布满绝望的荆棘,顾倾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逃亡,成为“通缉犯”。

顾倾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目光掠过楼梯投向高处。

宋淮——这个别墅的主人——性格难以捉摸,身上似乎还有着让人震惊的秘密。

自己究竟有没有办法让他恢复监控录像,根本就是个未知数。

顾倾不是没想过动粗,可是一想起少年的各种诡异发明和电流穿透身体时的恐怖感觉,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沉默思索了良久,顾倾终于掐灭烟头,从一旁的超市购物袋中翻出一部诺基亚砖头机和一张临时SIM卡。

“嘟——嘟——嘟——”绵长而单调的拨号音响在耳畔。

响了五六声后,电话接通了,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顾倾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秦瑞,是我。

“我很好,现在长话短说,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些东西。2月9日18:30到20:30之间,湖滨路和临湖路交界路段,帮我查查那一片区域有没有监控,那里或许会拍到第一起命案发生时我不在场的证明。拜托了,秦瑞。”

傍晚时分,宋淮捧着一台厚重的银灰色笔记本电脑走下楼梯,再次看到在客厅和厨房间穿梭忙碌的顾倾,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顾倾脱掉手套,从厨房走出来问道:“我做了简单的晚餐,要一起吃吗?”

宋淮吸了吸鼻子,厨房里散发出土豆、牛肉、鸡蛋等食物的芳香,他皱了皱眉,看着顾倾的目光很是不满:“为什么都是咸的?你不是说晚上给我做不一样的点心吗?”

顾倾满脸无奈,看着他就像面对一个骄傲、任性、无理取闹的孩子:“你总不能一天三顿饭都吃甜点吧,这样身体的营养会跟不上。你以前都是怎么过日子的?每顿饭都只吃甜食吗?”

宋淮眨了眨眼,回忆道:“以前的保姆,每次都把饭菜端到我的实验室里,那时我很忙,注意不到吃的是什么。”

少年说话的时候一脸茫然,语气却又有说不出的理所当然;黑曜石般闪亮的眼睛清澈干净,几乎看不到半分杂质;一直赤着的双脚盘在沙发上,肌肤细腻如瓷,却透着不健康的青白。

这是一个脑中只有实验和技术,而遗忘疼痛、饥饿和孤独的少年。他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正经历寒冷、疼痛和孤独。

顾倾有些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无奈、头痛,又像怜惜、感同身受。

他缓缓开口道:“宋淮,如果你不吃饭,那么饭后甜点就没有了。”

说完,顾倾不等宋淮反应,返回厨房把菜端出来。

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虽然只是最简单的菜色,却让人只是看着就食指大动。

让顾倾意外的是,这一次宋淮没有辩驳什么,乖乖坐到桌前,一边敲着随身的笔记本电脑,一边往嘴里扒饭。

“一边吃饭一边动脑子不易消化。”

顾倾想要拿走他的笔记本,却被宋淮躲开。宋淮有些生气地道:“你这人怎么那么爱出尔反尔,明明是你让我……”

宋淮话刚说到一半,顾倾却陡然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目光凶狠地瞪着宋淮,凶狠、愤怒、失望、痛苦的表情在脸上一一闪过。

宋淮一边咀嚼口中的食物,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顾倾。屋外似乎隐隐传来脚步声。

“是你报的警?”顾倾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问。

话音刚落,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鱼贯而入,迅速将脸色惨白、目光凶戾的顾倾围住。

宋淮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舀了一勺汤以便吞咽下难吃的米饭,才开始仔细打量这群身着警服突然闯入他家的人。

“顾倾!请放下武器,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一道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与此同时,警察中间徐徐走出一个三十来岁、戴着眼镜、长相清秀的男子,他走进客厅,神色严峻,显然是刚刚在门外厉声警告顾倾的人。

顾倾深呼吸,强压下心头的暴戾与怒气,转过身面对那群警察,冷冷地道:“傅警官真是有本事,居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领头男子穿着警服,肩膀上缀钉两枚四角星花,正是二级警督傅清平。

傅清平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博士,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警队系统,今年只有三十岁,却已是京南市公安分局重点培养的精英。

顾倾第一次被抓时,主审就是他,所有人都认定顾倾是犯人,唯有傅清平坚持“疑罪从无”的观点,要求重新调查取证。

傅清平露出冷然又自信的笑容,轻轻说道:“顾倾,你还真以为自己能逃过我的追踪吗?从昨天早上接到线报知道你在笠阳市开始,我就二十四小时监控着秦瑞的手机,凭我的技术,只要确定了大致区域,哪怕你只通话一分钟,我也能第一时间追踪到你!”

“不可能!”顾倾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绝不可能在秦瑞不知情的情况下监控他的手机!”

顾倾和秦瑞都是特种兵出身,在服役期间,除了练就一身惊人的战斗力,更学习到了侦察和反侦察手段,并且,他和秦瑞的手机都是经过特殊改装的,可以随时随地防备别人的监控和窃听。

哪怕傅清平的计算机水平再高,也绝不可能在秦瑞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监控他的手机,除非……除非……

“当然,这也多亏了秦瑞的配合。”傅清平推了推眼镜道,“顾倾,收手吧,我现在都后悔给了你取保候审的机会,结果却多害了三条人命。同样,秦瑞也只是不想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错下去。”

顾倾怔怔地站在原地,彻骨的寒冷从他的脚底往上蔓延,直到冰冻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一刻,他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和失望,连被生死与共过的兄弟背叛的痛楚都变得那么遥远,他心底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

忽然,他微微勾起嘴角,冷峻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而平静。他穿着黑色长风衣,五官俊朗,笑容温和,额角的伤痕若隐若现,却让包括傅清平在内的所有警察都无端地打了个寒战,因为顾倾这个笑容透露出人在绝望至极后,再无希望的死寂。

顾倾把手伸进口袋,傅清平心中一紧,举起枪大叫道:“不许动!”

然而顾倾只是缓慢地从口袋中摸出一支烟和打火机。

他点燃烟,深吸了一口,才望着门外,淡淡地道:“秦瑞,既然来了,何必还要藏头露尾呢?也许这是我们兄弟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别墅中一片沉寂,唯有饭桌边的俊秀少年旁若无人地喝汤,敲打着键盘的声音在回响。

慢慢地,有个人影从玻璃门后显现出来,那是个穿着西服,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子,三十岁上下,容貌普通,身上散发的凌厉气势却让人不敢小觑。

秦瑞从阴影中一路走到灯光下,看着烟雾袅袅中顾倾莫测的表情,叹息道:“老顾,我和你认识也不是一两年了。说实话,别人跟我说你杀了白倩倩的时候,我真不相信你是凶手。好吧,哪怕你是凶手,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哥们儿你杀了我也觉得她死不足惜。可是,你怎么能杀白倩倩的家人,那可是无辜的三条人命啊!我们一起从刀口舔血的日子活过来,好不容易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老顾你……唉!你还是自首吧!”

顾倾耐心地听他把话讲完,吸了口烟,忽然微笑道:“秦瑞,有些事情我也是刚刚才想通的,白倩倩瞒着我交往了很久的那个男人,就是你吧?”

秦瑞满脸诧异:“老顾,你在说什么啊?我现在是什么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会去跟你抢女人?更何况还是白倩倩那种货色!”

“呵呵……”顾倾掐灭烟,低低地笑了起来,“秦瑞,我刚进入特种部队的时候,你是唯一关照我的老兵;我退役落魄的时候,你还是唯一提拔我的人。今天,你又好好地给我上了一课。这份恩情,我一定铭记一辈子。”

秦瑞没有说话。

顾倾望着他,眼中充满了失望和痛心。

傅清平挥手道:“把顾倾带走!”

话音刚落,几个警察上前,前后左右围住顾倾,给他戴上手铐。从头到尾,顾倾没做任何反抗。

傅清平皱了皱眉,这样的顾倾反而让他觉得不安,于是他上前亲自抓着顾倾的肩膀,说道:“好了,我们……”

“等一下。”一旁的宋淮终于敲下最后一个按键,丢开汤匙,淡淡地道,“我这边也好了。”

傅清平一愣:“什么东西也好了?”

他刚刚就注意到这个怪异的少年,可因为抓捕在逃犯罪嫌疑人的严肃氛围,让他分不出心神来关注其他人。此时此刻突然被这个少年叫住,傅清平不由得开始认真打量对方。

还没等傅清平惊艳少年的长相,就见少年将手中的笔记本掉转过来,抬头盯着顾倾道:“喏,你要的监控视频。现在,我们两清了。”

偌大的客厅中一片寂静,只剩下电脑中发出来的嘈杂、凌乱的声音。

傅清平怀疑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却让他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画面有些凌乱,轻微晃动着,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穿着黑色长风衣,手上提着蛋糕从一家店里走出来。

傅清平一眼就认出,视频中的人就是顾倾。

视频继续播放,顾倾看起来一副漫无目的的样子,搭乘过一辆公交车,经过一家超市,买了几罐啤酒和一瓶劣质红酒。视频拍摄时不经意间扫过超市收银机上的电子表,时间为2018年2月9日19:53。

傅清平脸色大变,劈手夺过笔记本按下电脑快进键,视频时长有整整三个小时,拍摄的区域从鹿山镇中心到二十几公里外的郊区,拍摄主体一直是顾倾没有变过。

也就是说,2月9日19:00至21:00,在推断的白倩倩的死亡时间里,顾倾一直在距离案发地点非常遥远的郊区。如此推算,他又怎么可能作案?

“这视频是哪儿来的?”傅清平严肃地问。这个视频如果不是伪造的,那肯定是跟拍的,以他的专业知识判断,这些画面的真实性非常高。

宋淮打了个哈欠,看了顾倾一眼。对方虽然正深深地凝视着他,却完全没有要拿出甜点的意思,他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地垂下头,不太乐意说话。

傅清平把目光投向顾倾,神色充满了焦急,还夹杂了些许兴奋。

顾倾收回目光,淡淡地道:“这是宋淮发明的流动监控电子蜂所拍摄到的视频,原本已经被删除,刚刚才成功恢复数据。”

“什……什么蜂?”傅清平掏了掏耳朵,有些难以置信,“我和电子系的牛人们合作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你确定他一个屁大点的孩子能研发出来?!”

傅清平话音刚落,宋淮就冷笑着夺过笔记本“啪啪”按了两下。

少年生气的时候,肤白如脂却双颊晕红,说不出地俊美。傅清平有些尴尬地低咳了一声道:“小弟弟,电脑看多了有辐射,你小小年纪还是主修文化课,打好基础比较……”

“小弟弟,电脑看多了有辐射,你小小年纪……”

几乎是同一时刻,电脑中发出和傅清平一模一样的声音。宋淮把电脑推到傅清平面前,冷冷地说:“你确定你有资格跟我谈基础?”

傅清平满脸惊骇地看着电脑中自己的影像,侧面、背面、正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被拍得一清二楚。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定睛四处巡看,果然发现有几个苍蝇大小的东西,正停在离他不远的半空中。

傅清平伸手抓过其中一个,摆在掌心里,乍看之下以为是只黑白相间的昆虫,事实上那东西却是个精密复杂到让他头晕眼花的电子机械蜂。

“我的天哪!”傅清平拧了拧自己的脸,痛得“哎哟”一声叫出来,他忍不住走到宋淮面前,震惊又兴奋地问道,“这……这是用什么原理做出来的?你确定这么小的东西里能装摄像头?它是怎么跟电脑实时连接的?”

宋淮一把推开叽叽歪歪、吵个不停的傅清平,捂着耳朵冲顾倾生气地喊道:“既不给我做点心,又不肯与我订立黑匣契约,还把这么吵的人招来我家里,早知道你这么麻烦,就不吃你做的蛋糕了!”

顾倾怔怔地看着他,幽冷深邃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和煦,他动了动唇,想要说话,却被还处于亢奋状态的傅清平一下子打断了:“等等!你以前认识顾倾?否则为什么会单单跟拍他?”

宋淮嫌弃地扭过头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顾倾轻叹一声,竟突然低低地笑了:“我想,他应该是看上了我手中的蛋糕。”

傅清平的嘴角抽了抽,就听顾倾又补充一句:“当天晚上,他除了跟拍我,还在鹿山镇其他区域放过几个电子蜂。”

傅清平神色一凛,强压下心头的急迫,硬挤出自认为最慈祥和蔼的笑容,蹲到宋淮面前,柔声道:“小……宋先生,你那天晚上除了跟拍顾倾,还有没有拍摄到其他地方呢?我们警方想要征用一下你手上的视频。”

宋淮双手抱胸,冷眼看着他和顾倾道:“拍到了又怎样?我半个月前删除的视频数据,已经经过多次写入和覆盖,你能自己恢复吗?”

“什……什么?半个月前删除的数据?!”傅清平震惊道,“这怎么可能恢复?”

话音刚落,傅清平看了看定格的视频画面,想起刚刚顾倾说的话,声音都有些颤抖地小心问道:“宋先生,你……你可不可以……”

宋淮打断他的话,有些生气地漠然道:“不可以!你知道恢复已删除数据这种烦琐又无聊的事,我有多久没做了吗?以前连我助理的助理都不屑做,更何况我自己。今天的这个视频,只是等价交换,而且,没有下一次。”

“我也可以为你提供甜点啊!”傅清平急忙道,“只要你帮我们恢复数据,无论是黑森林蛋糕、芝士奶酪还是草莓蛋卷,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买给你。”

宋淮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我拒绝。”

“为什么?!”

一旁的小警员有些看不下去了,拉过傅清平低声道:“队长,群众配合警方执法是天经地义的,你何必……”

“你懂什么啊?!”傅清平怒道,“这是普通群众吗?你想想,如果我们能购买到他手中的电子蜂用于侦查,那得少死多少兄弟啊!更别提他手上肯定还有其他技术。别跟我说什么强买强卖,天才都是恃才傲物的,到时候或许人家宁可毁了发明,也不跟我们合作……”

小警员亮晶晶的眼中闪着“佩服”二字,随后他愧疚地敬了个礼道:“队长,我错了。”

“私人不得在公共场所安装监控摄像,你确定这些视频能作为证据吗?”秦瑞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男人仿若无所察觉一般幽幽一笑道:“非法获取的视频,哪怕拍摄的是真实内容,也无法作为呈堂证供,我说得没错吧,傅警官?”

傅清平微微眯起眼,深深地看了秦瑞半晌才道:“秦瑞先生对法律真是熟悉。确实,这个视频并不能作为证明顾倾无罪的证据,可是……”

傅清平顿了顿,看了看神色平静的顾倾:“可是,我刚刚在视频中看到顾倾经过一个养老院门口,那里距离锦荣风投公司至少有十几公里,时间大约是20:35,养老院门外一般会有摄像头常年监控,我想这个总能作为证据了吧。没有了第一桩命案的嫌疑,顾倾就没有了第二桩命案的动机,控诉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秦瑞怔了怔,点头道:“确实!这样顾倾能洗脱嫌疑,我也就放心了。”

傅清平似笑非笑地说:“同样,我想要宋先生手上的其他监控视频,也是想要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出入地下停车库的蛛丝马迹。虽然不能作为证据,但至少能为我们指明破案方向,不是吗?”

秦瑞的脸色陡然一变,但转瞬之间便恢复如常,只是他看向宋淮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

就在傅清平要撇下秦瑞,再度去骚扰宋淮时,顾倾却突然向前走了几步,单膝弯曲,半蹲在宋淮面前:“我同意和你签订契约,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宋淮皱眉,有些嫌弃,又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顾倾把戴着手铐的双手搁在膝盖上,轻声道:“宋淮,这世间会做甜点的人千千万,比我做得好的人也很多。你会想要跟他们签订契约吗?任何会做甜点的人都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宋淮说道,“黑匣契约一旦签订就不能反悔,而且结束后也必须等一年才能再次签订,怎么能随便和谁都可以?”

“那么,为什么是我?”

宋淮皱了皱眉头,歪着头露出有些迷惑的表情,略显呆愣地道:“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很温暖,蛋糕做得很用心,书也都分类摆放在一起……我已经快忘记这种感觉了。明明很难吃的菜,你做的吃起来却也不错……而且,你身上没有讨厌的味道。”

“这样就够了。”顾倾温柔地低声道,“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黑匣契约的时间,延长到三年,或者五年,甚至更长也没有关系。等我从公安局回来,希望你还愿意收留我。”

深夜,本就空旷的别墅更显得如鬼屋般阴森寂寥。

宋淮如平日一般,一做起实验来就不分昼夜,无视作息时间,实在累到极限了,就往冰凉的地板上一躺,稍作休息。

在宋淮进入深度睡眠大约一个小时后,他身后的窗户突然“咔咔”响起,紧接着没有关严的玻璃窗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黑影小心翼翼地潜入屋内。

无星无月的夜晚显得格外幽暗,只有远处偶尔驶过的汽车大灯的灯光能倏忽映照出那是个高大男子的身影。

黑影缓慢而谨慎地挪到熟睡的宋淮身边,举起戴着手套的手,凝视着睡梦中的少年,缓缓掐住了他白皙的脖颈。

五指微动,男子刚想要用力扭断那脆弱的脖颈,却突然被一股奇异如电流的酥麻感袭击,身体如筛糠般无法自制地抽搐起来。

“砰——”黑影一个倒仰,重重地撞在墙上,震得没有关严的窗户一阵抖动。

房间的灯骤然大亮,紧接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鱼贯而入。

为首的傅清平看到靠在窗口脸色惨白的秦瑞,厉喝道:“果然是你,秦瑞,我就猜你会趁着我们离开,回来杀宋淮灭口!”

秦瑞紧咬牙关,浑身颤抖,满脸怨恨地看着地板上睡着的少年,死死压抑着,才能不让痛苦的呻吟从口中溢出。

沉睡在地板上的宋淮此时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明,看起来毫无睡意。

他不冷不热地看着眼中满含惊惧和恨意的秦瑞,淡淡地道:“我本来对你是不是凶手没有任何兴趣,不过,你好像不懂什么叫作适可而止。果然,未知的恐惧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傅清平等人走近秦瑞,看他脸色青白,却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心中不由得疑惑。

“秦瑞,你还有什么话说?”傅清平看着缓慢停止喘息的秦瑞,冷冷地道,“你才是杀死白倩倩和她家人的凶手吧?居然还嫁祸给自己的兄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我是凶手?”秦瑞哑声道,“我只是好奇这屋子里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你们可以告我擅闯民宅,但凭什么说我是杀白倩倩的凶手?”

“死到临头还嘴硬。”傅清平冷笑道,“刚刚我已经查到,你和白倩倩早已偷偷交往了半年多……”

“正因为我们已经交往了半年多,她又和顾倾分手了,我有什么理由杀她?”秦瑞冷笑道,“傅警官不是最主张‘疑罪从无’的专业执法人员吗?现在,一没充足动机,二没人证物证,我跟你们回去顶多也就是协助调查……对于私闯民宅,我也觉得很抱歉呢!或许再加上拘留十五天和罚款?这点,我倒是甘愿接受。”

傅清平被他一席话说得气愤难平,一时间却又真找不出证据,不由得脸色暗沉。

“傅警官,能不能让我问他几句?”顾倾的声音突然在楼梯口处响起。

他缓缓走到秦瑞面前,漫不经心般道:“秦瑞,我从逃亡的那天起就在琢磨这个案子。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好奇。凶手杀了白倩倩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杀她的家人呢?甚至还一把火把白家烧得一干二净!如果只是为了嫁祸于我,那么这个局未免也太凶险、太得不偿失了。除非,白倩倩手上掌握着凶手什么见不得人的证据,凶手杀了白倩倩,却没能从她身上找到证据,转而又怀疑到白家的其他人。你说,是吗?”

秦瑞的瞳孔陡然收缩,目光阴冷地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良久才幽幽道:“老顾你向来心思缜密,你说是,那自然就是了。不过可惜,就算有证据,现在也已经全毁了。”

顾倾浅浅一笑,目光瞥过一旁的宋淮,道:“后来,我又想过,凶手想要从白家拿走的证据,会藏在哪儿呢?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想通,直到刚刚傅警官给我看证物照片时,我看到一台扭曲变形的笔记本电脑。虽然白家所有的东西经过火灾都变成了一堆破烂,可这台笔记本损坏的程度,并非只是烧焦了而已……更像是,有人在纵火前,狠狠地砸过。”

说完,顾倾不去看秦瑞猛然变色的脸,而是蹲在宋淮面前问:“如果让你修复已经损毁的笔记本硬盘,会让你觉得麻烦吗?”

宋淮侧头想了想,道:“这与恢复半个月前被删数据的工作量根本不能比,如果损坏得不是很严重,大概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够了。”

顾倾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双唇微动:“谢谢!”他转头望向傅清平,“傅警官,我知道你希望借用宋淮的能力来破案,但我想警局怎么也要付一点报酬吧?”

“什……什么?”傅清平有些哭笑不得,“这案子,你才是嫌疑人,虽然我们有找到案情真相的义务,但我们也是在帮你洗刷冤屈啊!”

顾倾露出优雅得体的微笑:“当然,所以,你们的报酬是付给宋淮,而不是给我。更何况,你们难道不想以后能与宋淮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吗?”

傅清平看看宋淮,又看看顾倾,气得想笑:“顾倾,人家宋淮都没开口,你凭什么越俎代庖跟我们谈合作?”

“就凭……从今以后至少三年内,宋淮先生的饮食起居、一应事务都会由我全权代理。”顾倾一字一顿地道。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傅清平闻言,咬牙切齿道,“现在,你们给我把顾倾和秦瑞这两个浑蛋带回警察局!”

等顾倾再回到别墅,已经是许多天以后,原本整洁的别墅一楼,再度变得比狗窝还要凌乱。

顾倾却毫不嫌弃,看着这熟悉、恍如隔世的客厅,他却觉得有种异样的温暖和舒畅在弥漫。

就在几天前,秦瑞在铁一般的证据前终于承认罪行。

秦瑞杀白倩倩,是因为白倩倩拿走了他存储着与黑帮非法交易账目的优盘,并以此威胁他和她结婚。

秦瑞假装答应,随后杀了白倩倩、拿走优盘,却发现优盘曾被人拷贝过。优盘只在白倩倩手上停留过很短的时间,最有可能拷贝优盘内容的是她自己家里的电脑,秦瑞担心白家其他人看到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掉白倩倩的家人,并嫁祸给本就已经是“杀人嫌疑犯”的顾倾。

顾倾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秦瑞大概是在与白倩倩交往的时候就存了要除掉自己的念头。

经历了一场逃亡的顾倾,厌倦了生活里的虚与委蛇,被当成“杀人嫌疑犯”的时候,最好的朋友背叛他,身边没有一个人信任他,除了宋淮。

宋淮的信任,是他低迷人生里的唯一救赎。

所以,配合警察处理完案子,他就卖掉房子,义无反顾地回到了这栋别墅。

这里,在十几天前对顾倾来说还只是栋陌生的房子,可是从今以后他要住在这里。隐隐地,他对今后三年的生活充满了期盼。

宋淮的心思从来没办法用常理推断,他看到迟迟没有音信,却又突然出现的顾倾,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喜,只是开门见山地问:“你真的要和我签订黑匣契约?”

顾倾道:“我以为我那天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宋淮皱了皱眉:“这个契约和你想象中的口头约定并不一样。雇佣契约分为主体和依附体两个部分。一旦契约成立,依附体须听从主体的一切命令,除非这个命令会危及依附体生命。而且,依附体必须无条件保护主体,不能离开主体身边超过七天。否则,依附体就会遭到反噬,也允许被契约主体随意惩处。”

“那么,契约主体可以抛弃依附体吗?”

“唔,这是黑匣契约对主体唯一的约束,在契约结束前,主体不能抛弃依附体。”

“那么,我愿意。”顾倾缓缓地微笑着说。

无论是为了报恩也好,还是想为冷漠、暴躁的心寻回宁静也好,顾倾只知道,自己对这个看似怪异的“依附体”身份并不排斥,并且还隐隐有些兴奋。

宋淮思索了片刻,上楼翻箱倒柜好久,才捧着一个小小的黑匣子走下来。

饶是顾倾对宋淮的神秘和与众不同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忍不住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东西,能对人产生如此大的约束力?

宋淮放下黑匣子后,盯着它看了许久,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透着淡淡的疲惫:“我醒来后,身边什么也没有,连身体都和原来不一样了,唯一完好无损带过来的只有这个,真是讽刺。”

顾倾怔怔地看着宋淮难得一见的哀伤与痛楚,有许多话想问,最终却没有说一个字。

顾倾凑过去看那个黑匣子,匣子的材质很奇怪,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却很轻,非铁非钢,表面上雕满了繁复如图腾的花纹。在匣子最上方有个旋转开关,周围一圈标记着0、1、3、6、10、20、100、∞。在旋钮一侧还刻着一行英文,字体并不正规,颜色与其他雕刻稍有不同,看上去更像是手刻的。

If you never leave me, I will be with you forever.(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顾倾心头微微一悸,抬头看着少年白皙秀美的脸庞、澄澈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顾倾原本有些纷乱的心,竟突然变得如云朵般柔软宁和。

宋淮望着黑匣子,语调淡淡地说:“这个东西叫作Black Oath(黑色誓言),是用一种特殊的铁电晶体做成的,里面存储着连我也无法破解的能量规则。签订黑匣契约的人,选择期限,滴入血液,契约信物就会生成,一旦戴上信物,契约自动成立。”

说着,宋淮把旋钮转到“3”,又面不改色地拿过一把小刀在手指上轻轻划了一下,将几滴血滴在了黑匣子上。

顾倾如法炮制,血液滴落后,没有绚丽斑斓的光彩,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动,只听黑匣子内部“咔咔”发出几声机簧声,侧边很快就露出一个小孔,两个银色的饰物被匣子吐了出来。

顾倾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两枚银色耳钉,样子古朴、精巧,上面雕刻着繁复到让人眼花的图腾。

顾倾笑笑,毫不犹豫地拿起耳钉,直接用尖端穿过自己从没穿过耳洞的左耳耳垂,整个过程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先生,你很缺钱是吗?”

宋淮被这一声“先生”叫得有些发愣,一时间连挣扎都忘记了,却还是条件反射般抱怨道:“蒋越每次给经费都拖拖拉拉,还说我败家,明明我一直很节省……”

“以后,我来帮你赚钱。”顾倾将宋淮的耳垂揉捏得很软很热,柔声道,“无论是经费、甜点,还是家务,你都不需要担心,我会照顾好你。作为交换,你必须牢记对我的承诺,全心全意信赖我,此后我们相依为命。”

宋淮怔了怔,觉得顾倾怎么忽然变得莫名其妙,想要开口反驳,突然觉得耳垂处一阵刺痛,痛得他整个人都痉挛了一下,紧接着两人耳边都响起了机械化的男声。

“黑匣契约正式成立。契约主体:联邦登记合法公民宋淮思;契约依附体:未登记成年男性。期限三年,于十秒后开始生效,此后契约信物不可脱落。十、九、八……”

顾倾摸着耳垂,若有所思地看着宋淮,如果他没听错,刚才那个冰冷机械化的声音说,他名叫宋淮思。

一个月后,天气清朗,阳光温暖。

此时此刻,原本杂草丛生的荒芜院子早已被平整的草皮、光滑的水泥地、整齐的灌木丛和绿树鲜花所替代。

顾倾在院子里并排摆放了两张长桌,左侧一张白底蓝碎花的桌布上,摆满了零七碎八的机械零件,宋淮正神色专注地忙着组装焊接。

另一张桌上铺的则是红黄相间条纹的桌布,上面摆着几道色泽诱人的甜点和水果拼盘。

顾倾摆好最后一份水果拼盘,瞅准宋淮焊完一个零件的当口,取下他身上的机械手,把勺子递到他手中,柔声道:“先喝下午茶。”

说完,他便将铺着白底蓝碎花桌布的桌子连同桌上的零件通通拖离几米远,又给宋淮泡了杯奶茶,摆在他面前。

宋淮看着被顾倾撤走的桌子,有些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后,才拿起勺子,开始享用他的下午茶。

黑森林蛋糕一入口,浓郁的甜香带着丝丝苦涩在舌尖蔓延,宋淮用舌尖舔着唇,满意地眯起眼,露出享受的表情。

顾倾站在一旁安静、专注地看着宋淮如孩童般不加掩饰的样子,笑意浮上嘴角。他目光瞥过不远处那一桌子被拆卸又组装的零件,轻声问道:“先生最近在忙着做什么?”

宋淮立刻仰起头,眼神晶晶亮地看着他,兴奋道:“空间瞬移装置。虽然我预测现在就算成功,最多也只能瞬移一米,等同鸡肋。可是,只要一想到我能在这个科技落后的时代,用一种全新的规则来诠释它,我就忍不住血液沸腾。”

顾倾微笑着看向宋淮,对他那些惊世骇俗的奇怪言论置若罔闻,目光温柔平和,周身的气质温暖如阳光。

谁能想到,仅仅一个月前,顾倾还满心愤恨,逃亡在大街小巷之间,眼中除了凶戾,只有愤世嫉俗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