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1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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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半城·电影侠(下)

“柳小妹你可认识?”

柳七迅速分析这句话的信息量,点了点头:“认识,可打人不打脸,我比你大了二十岁不止,你动手就照脑袋来,家人没教过你礼貌?”

“对你这种好色之徒讲个屁的礼貌!”

这句话的信息量终于将柳七的思维能力搞瘫痪了,躲在暗处的柳小妹暗骂小刀蠢货。

“来、来、来,说不清楚的事,用男人的办法解决!”小刀看柳七的表情带有疑惑,说完拉开了架势。

“行,就用男人的办法,陪你玩玩!”

柳七暴喝一声,冲前一个刺拳击面,先声夺人。小刀没想到这个中年胖子能如此身轻如燕,出拳狠、准、快、稳,这样的动作打法倒似柳小妹依稀也用过,小刀和她打的时候怕伤着她,总极力克制自已不使出练习惯了的招式,要打输其实比打赢更困难。现在的对手在他心中的形象面目可憎,正好可以放开手脚,待柳七这一拳打到面前不足一尺时,小刀才猛地伸手格挡,谁知柳七那气势刚猛的一拳竟然是虚招,旨在引小刀格挡,待小刀招式使老,二人双臂将碰未碰之际,他的拳势说收就收。小刀挡空,胳膊甩出,柳七身姿一收,矮身错步腰身一扭暗肘上击,小刀挡空后便想柳小妹上次用这招会不会也能说收便收得住,分神的刹那柳七的暗肘已到,不容反应右腮帮子便挨了一肘。小刀脸上火辣辣的疼,被打出了真火。但他控制住了怒火,将自己这些年学过的各种攻击套路捡最狠的一一施展在柳七身上,柳七脚下踩着跳舞般的优雅步子从容化解着小刀的凶猛攻击,几趟组合拳打完,小刀浑身发汗,大耗体能,柳七却大气不喘,伸手做个暂停手势。

“小子,你是跟谁学的拳,你师父是蠢牛笨狗吗,教你这些蠢货打法。”柳七憋着坏。

“不许侮辱我师父。”小刀喘着气、红着眼。

“我骂错了吗?高级拳种里哪里有你这疯狗一样的打法,你师父没告诉你学拳要面对的假想敌是以群论的吗?我以气势刚猛起手,引你愤怒,你便顺着我的心意发泄愤怒,惜力懂吗?保命第一要素!”柳七有意指点。

“懂!”小刀大吼。

“懂就不吼了,再来?”

小刀意识到了自己致命的弱点依然是年轻易冲动,缺乏实战经验,控制不住怒火。可是想不通这胖子明明与自己是敌对状态,为什么要提醒自己。小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

这一次,小刀放慢了速度,静心稳打,柳七依然从容不迫,闲庭信步地化解着小刀的各种攻击,打到后来,往往小刀的攻击招式才使一半,柳七看似随意的举手投足便迫使他收招后退,否则他的攻击就成了自杀式的送命。

小刀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急躁,心惊的是面前这个胖子无论招式、套路、拳理、实战经验……都在自己之上,修为应和师父王二麻子在伯仲之间,怎么就没听过青州城有这么一号人物呢,急躁的是这样打下去断无胜望,柳小妹回头问起欺负她的胖子收拾了吗,怎么回答?

得下黑手!

柳七退后摆手:“不打了,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算平手吧,再有五六年你长我消便不是你的对手了!”

柳七说完转身走向书协的大门,小刀捡起一块路边的板砖,蹑着手脚冲向柳七朝他后脑勺拍去。

“住手!”柳小妹暴喝一声,由隐身的墙后跳出,但是晚了,柳七听到她示警时砖风已到,来不及躲了,穿手过脑欲垫手在后脑减少伤害,也还是慢了一步,伴着柳小妹的尖叫,柳七扑倒在地,应声而来的还有110,是路过行人看见打架报的警。

被带上警车的小刀听见柳小妹冲他喊:“小刀你个臭流氓、下三滥,下手怎么这么黑……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小刀低头钻入警车再也止不住委屈的泪水……

下午,清醒了的柳七头缠着绷带去将小刀保释了出来。

小刀低头跟在柳七身后,穿过一条条街来到青州著名的书斋“粗看堂”,进了粗看堂柳七转身面向小刀:“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柳七,青州江湖上都叫我‘七哥’,柳小妹的叔父!”

晴天霹雳划过暗夜照亮了小刀的一切想不通。

“本该让你多吃点苦头,可是马上高考了,不能因为犯这点小错而耽误了你终身大事,知道你错哪了吗?”

“对不起,柳叔,我太冒失了!”

“年轻人,冒失不算错,错在用板砖、背后偷袭,用板砖与背后偷袭其实也不算错,用对了地方叫智取,你错在被小妹看到!”

“啊!”小刀目瞪口呆。

“小妹最恨习武之人使用下三滥的手段,这也怪我教得太过正统,人说水至清则无鱼,真正高级拳种里的禁手黑招与下三滥手段也就大概仿佛了,和王二麻子‘英雄所见略同’的武学理念有些相似。”

小刀心中的惊讶上台阶一样层层拔高:“柳叔你认识我师父?”

“岂止认识,你们大师兄张三入门之初学的东西都是我和你师父一块研究的成果,算起来古拳法的第一块基石也出自我,别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我,江湖大了,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言归正传,今天带你来是想表明个态度,你和小妹的事,我个人是支持你的!”

小刀的惊讶终于量变成了震惊。

“全国的所有中学几乎都明令禁止早恋,可没见谁家真禁止成功了,从天理灭人欲的事柳叔不做,初恋多美呀!但是你得先成为个男人,我家小妹总不能交给一个青州人印象中的痞子吧?”

小刀沉默了,隐隐明白自己一直以来以为的轰轰烈烈,在成人眼中不过是过家家,而回头审视过往的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这样的小刀哪里配得到柳小妹高贵的爱?

小刀在沉默中离开,在沉默中进入考场,在沉默中兑现了对刀老二的承诺,沉默地背着一套《三体》原著小说漂洋过海地踏入了国立台湾大学的校门。

第六阶段

水木年华

国立台湾大学里小刀度日如年、度年如日,唯一打发时间的竟然是大学生最排斥的学习,还有就是思考如何成为一个成熟的、儒雅的男人。

西凉大学清冷的图书馆里,柳小妹轻轻掩上了杜拉斯的《情人》,抬头望向窗外,云卷云舒下的世界被文明糟踏得一塌糊涂,娘娘腔普及的社会里激情丧失得令人发指……回想从小到大的时光,竟然只有那个土匪一样的小刀在一片灰色的记忆里是有颜色的,心儿如蜂叮般轻轻疼了……

“你好奇怪耶!”女生讪讪掉头,“不是精神病就是同性恋!”

这已经是第七个向小刀告白遭拒的台湾女生了。

“打得过我,再说能保护我的话!”

柳小妹冲前一记膝击,完全的女汉子打法,男生双手叠加防守,回手一记刺拳还攻,迅雷不及掩耳,柳小妹嘴角沁血,暴怒……

男生瘫软在地,柳小妹回到宿舍在洗手间漱净口中血,对着镜子想:这家伙身手离小刀差远了,竟然打中了我……

柳小妹心里终于肯承认,小刀是让着自己的。

二零二六年。

小刀毕业后回青州进了家族企业。

柳小妹在文化局谋了个闲职。

高中同学聚会时二人见了面,小刀鲜衣怒马、年少多金又经过大学的洗礼变得文质彬彬、谈吐不凡,自然而然成了聚会的中心。光彩照人的柳小妹却显得有些孤傲,女生不愿去当她的陪衬,男生都知道小刀的典故,也没人去自讨无趣。

聚会结束,同学们识趣地一一离去,小刀拉开自己宝马X11的副驾门:“送你一程?”

“不用了,”柳小妹拒人千里,“刀总这样高级的座驾我可坐不起!”

“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单纯的羡慕你们富二代可以比我们老百姓少奋斗二十年呗!”

“就是看不起我靠家里嘛!你等我辞职自己出来谋生。”

“别耽误你前程,我也马上要订婚了!”

“是谁?”小刀的目光静默如山。

“文物局朱局的公子,我爸介绍的,处了半个月,感觉挺好,两家大人的意思是年底先订婚,行,不说了,先走了!”

小刀沉默了,任她离去。

出租车上,柳小妹侧靠在后车门上失落地想: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逝去了。

倚在豪车上沉默抽烟的小刀突然一把扔了烟,戟指向天:“老子已经很努力了,老子不服气,有种现在来个雷劈死老子,否则这事就他妈弄不成!”

第七阶段

电影侠

公元二零二六年冬天,青州城出了两件悬案。

第一件是因市文物局朱局长家被盗而牵扯出的惊天大案。

当时公安局、纪检委几乎同时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打电话的男子声称自己是一个小偷,刚刚撬开一户人家的防盗门,在行窃过程中被这家人家的大量现金与名贵收藏品唬住了,自己本是遇上了过不去的坎,打算偷个几千块钱应急,既便被抓住也不是重刑,可面对上千万的巨款,吓傻了,然后心中极度不平衡,偏激地认为社会上和他一样愿意付出劳动换取卑微生存权利的人越来越举步维艰全是这帮害群之马的罪,所以他要自首。给纪检部门的话稍有变动,是要实名举报这家主人贪污腐败,纪检部门接电话的同志问其信息时,男子只留了一个名字——蜘蛛侠。

公安干警与纪检工作人员赶到时,朱局长家的门大开着,从其家中搜查出现金八百余万元,更令人震惊的是朱局长家摆放的青铜器、瓷器等国家特级文物三件、一级文物十七件、二级及以下文物不计,经鉴定无一件赝品,那么问题又来了,他家里与青州博物馆里展出的同款铭纹青铜鼎、玉剑等孤品总有一个是假的啊!

现场没有自称蜘蛛侠或小偷的电话男留下的痕迹,可小区监控里拍到的竟然真有一个蜘蛛侠装扮的人的出入记录,他总共在小区逗留了不足半小时,也就是上下楼、开锁、打电话的时间,其离去时还在小区门口的监控下与一小男孩比着V字手形从容合影方才离去。

柳局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玻璃杯里沉浮不定的龙井茶叶陷入沉思。三线城市快报新闻上的报道竟然有个标题是《反贪局外援,义贼蜘蛛侠出手不凡》。

桌上的专线电话响起,柳三按下接听键。

“柳局,又一起,这次是李小龙与死侍!”

朱公子今天手气顺,在朋友家隐秘的单元楼里赢得有些得意忘形了,面前堆的现金差不多够一辆SUV了,对外面沸沸扬扬的朱局事件一概不知道。突然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外两个人,一红一黄,死侍和李小龙。李小龙戴着惟妙惟肖的仿真皮面具,一身经典的黄色黑条纹修身衣,他二话不说“啊打!”一声飞起一脚踢翻了牌桌,抽出腰间的双截棍对着场内七八人乱抽一通。死侍一手提着明晃晃的刀,一手拿着摄像机堵在门口,李小龙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战斗,聚赌人员被他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捆扎带一一将手扭到背后捆住,死侍将刀插入后背的刀鞘,端着摄像机给了每人一个特写,最后将摄像机递给了李小龙,李小龙将最后一个镜头给了死侍,死侍随便拿起牌桌上一个手机拨通110,冲镜头晃了晃,然后扬长而去。

柳局将名为《李小龙死侍联手端掉地下赌场》的刷屏视频看了至少三遍,拿起座机拨通了柳七的电话。

“视频看了吗?”

“看了三哥,可真是义贼、义匪呀,要不是这事,小妹可要跳火坑里了!”

“我问你小偷与破门歹徒的事了吗?”柳三挂了电话,心里大概就明白这两件案子并不是政治斗争的产物了。

电话那头柳七放下手机,对王二麻子耸肩:“不是只有你我洞察天机呀!”

查案的民警报告说一无所获,那个小区的物业公司是青州著名青年企业家张三名下的一个子公司,那天他们正好在检修监控设备。

柳局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案子,拨通了柳小妹的电话说:“喂,小妹,爸爸下午带你吃米其林……”

“吃什么吃!这就是你介绍的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一家的嘴脸,我哪里还有脸出门!”

柳局苦笑。

二零二八年,青州苟副市长的公子在大街上被“加菲猫”暴打一顿,并抢走其手机,当天下午,网上便传开了以苟公子为主角的“艳照门”图片及视频……

柳小妹松了一口气,幸亏才与这人面兽心的家伙认识三天。

二零二九年,青州财政局吕局的公子与柳小妹第一次见面,饭后回家的路上被“齐天大圣”掳走,三日后被毒瘾折磨得没了人形的吕公子被扔在公安局门口,经查吕公子是有五年毒龄的瘾君子。

朱、苟、吕三公子后,有高人掐指一算得出:柳小妹乃扫帚星下凡,谁沾谁倒霉!给她介绍对象的越来越少。

只有柳小妹被蒙在鼓里。

二零三二年,高中同学十年聚会,小刀与柳小妹成了全班最后的剩人。

往后几年相亲成了柳小妹日常生活中的头等大事,而小刀任母亲说破了嘴皮,连应付都不应付,压根拒绝相亲。

二零三六年,年轻的台湾富商牛二来青州投资建厂,经朋友介绍走入了柳小妹的生活。

牛二三十六七岁,一表人才、谈吐幽默、举止大方,柳家上下都很满意,要说柳小妹不满意的便是牛二太斯文腼腆了,阳刚之气不足,可是自己都三十多了还挑什么挑。

牛二学养素质皆高,不赌博、不吸毒,有过一次短暂的失败婚姻,离婚是因为老婆出轨,他憎恨不道德的感情,做人恪守本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牛二是一枚典型的“好男人”。

如果一定要说他有不足,那便是他在外人眼里和柳小妹太般配了,只是这一点不足便给他招来了祸事。

二零三六年春天的某一天。

牛二一副败狗模样坐在派出所里,对面是一位接受报警做记录的民警:“警察同志,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报警麻烦你们的!”

民警看着灰头土脸,衣服被扯成了几绺的牛二问:“说说什么情况?具体点!”

“这得从三个月前说起,我经朋友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柳小妹,去年腊月十八,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去喝咖啡,约会愉快结束后,我踩着月光下的积雪,哼着歌往租住的公寓走,突然,路边草丛蹿出条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那夜月光皎洁,我看清了拦路的竟然是‘无敌浩克’,他二话不说将我摁在地上一顿胖揍,我以为遇上了打劫的,大喊:‘好汉饶命,要多少钱好说!’他不理我,埋头海扁,打累了,也不要钱物,拍拍双手便走了……”

“你等等,我让你说具体点,不是让你抒情!”

“好、好,我尽量简明扼要,我当时想大老爷们儿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人打了一顿实在太丢脸,便自认倒霉,没报警。到了腊月底马上过年时,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又约柳小妹,备了礼物去见她父母,是一次愉快的会面……”

“简单、重点!”

“好、好,我回公寓的路上,‘哪吒’跳出来把我摁地上一顿胖揍,伯父家吃的饺子都被他打得吐了出来,我又忍了。过完年,正月初六,徐克的新电影《一瓣河川》首映,我带柳小妹去看电影,出了电影院,刚和柳小妹分开,‘星矢’从天而降,一记‘天马流星拳’将我KO。”

“能再直接点吗?”

“行,正月十五,我和柳小妹逛完庙会送她回家,刚在她家门口转过头,‘机器猫’把我摁在地上一顿胖揍,那顿打挨过我总结出一个规律,凡是我和柳小妹约会的日子就是我挨打的日子,我痛定思痛,认为这还是怪自己平时不注意运动,体质太差。男儿当自强嘛,我托青州的朋友打听到青州最有名的拳术师傅王二麻子,备了重礼求他教我拳术,他问了一下我学拳的目的后直接把我推给了一家跆拳道馆,说不敢教我,怎么不敢教了……”

“说远了,说远了!”做记录的民警很无奈。

“自从练上跆拳道,我挨打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迄今为止,除刚才说的那四位,短短一个来月打过我的还有:金刚狼、美国队长、楚留香、汤姆猫、周星驰、佐罗、教父这七位,哦,少数了一位,今天和柳小妹吃完晚饭送她回家后,在地下车库打我的唐三藏忘数了,我实在受不了了,练了一个多月连他一招都接不住,只能寻求警方保护了。”

“你说的柳小妹是我们柳局的女儿吗?”

“是。”

“她知道你挨打的事吗?”

“不知道,我每次没有外伤才去见她的。”

“行,我会给上面汇报,警方会郑重对待此案的!”

柳三端着茶杯,锁眉成川,前几年那个“蜘蛛侠”、“李小龙”与“死侍”的案子发生时,大家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如何处置朱家父子上,几乎没人意识到这几个变装了的电影人物也是犯了法的,后来的苟公子艳照门、吕公子吸毒案和朱家的案子都如出一撤,老百姓看得大快人心,也没人觉得“加菲猫”、“齐天大圣”是有罪的,一旦试图调查,阻力就来自内外上下四面八方,只能草草带过,如今又出了这牛二案。其实,那年给柳七打电话时,这系列案子的幕后人物在柳三心中已无悬念,只是抛开工作来说,做为一个父亲,柳三也觉得痛快,甚至挺感激“电影侠”的所作所为让女儿没有掉入火坑,其实整个一系列的案子,甚至更早的柳七被打事件、更更早的儿子被打事件都围绕着一条明显的脉络,那就是——柳小妹。

有那么一刹那柳三心中浮上几字:为爱而战,是给这个社会上称其“电影侠”的小伙的,转瞬又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失笑。

柳三换上便装一头扎进了青州城深处。一天下来精疲力竭,收集来的信息如下:

小刀的司机接过一盒中华烟说:“我老板是什么样的人?你谁啊?瞎打听,刀家是青州首富你都知道吧,我老板就是刀家唯一的少爷,好好的富二代不做,脱离家族,白手起家创下善刀贸易这块金字招牌,绝对的牛人啊,谁不知道,还要打听?唉!可惜叫一个女人毁了,至今未成家!”

田二勇:“叔,我认识您,您要问的不是小刀是您女儿吧?行,我告诉您,小刀和柳小妹的纠缠,初中就开始了,细论起来,没有他俩的纠缠也就没有我们‘六合青龙’这一说,小刀学功夫、考大学、离开家族白手创业都是为了柳小妹……”

惯犯三秒锁王:“柳局,这么些年了,您还是找我门上来了,厉害呀!我认罪,当年朱局家的案子是我干的,我认。您别问幕后,他于我有大恩,是真仁义人,我死也不会卖他,您开恩,罪让我一人扛。”

……

没有负面评价,一水的好评!

晚饭的餐桌上,柳三有些恍惚地问女儿:“有日子没见牛二了,你们俩处得还好?”

柳小妹无精打采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就那样,有什么好不好的,他家人说是过段时间来大陆,等见过面了,他们要不反对,就找日子结婚生娃呗!”

柳三盯着女儿小心翼翼问:“你以前有个叫小刀的同学,还记得吗?”

柳小妹猛然抬头,一瞥之间现惊鸿,那眼神暴露了她自己或许也并不明了的秘密,柳三被深深刺痛了。

“明天下午家里包饺子,叫牛二来吃!”

“噢!”

第二天,雨,晚餐气氛很融洽,柳三还陪牛二喝了两杯,但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客套。饭后牛二告辞,提着装有双截棍的包,这是报警后第一次见柳小妹,他武器拿得理直气壮。

柳三没让柳小妹去送牛二:“又不是外人,你陪爸爸遛弯儿去,吃多了!”

柳三不时看着手机更改遛弯儿路线。

“爸,你老看手机干吗?”

“哦,试一个追踪App的精确度!”

“追踪谁?”

“牛二!”

“啊?”

“他最近可能惹了麻烦,老被人打,前天下午报了警……嘘!”

前方巷子的转角处传来打斗声与一个电子合成的混音:“青州城不欢迎你!”

父女二人止住了脚步,其实在他们来之前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

十分钟前,“地狱男爵”出现在牛二面前。

“你等等!”牛二心理素质已经千锤百炼了,面对挡路的“地狱男爵”并未慌张,拉开包链,取出双截棍。

“真会选兵器!”地狱男爵在面具下的喉结处加了变声器,声音有如铁石摩擦,“双截棍难度比板砖可大得多,不会用就伤自己……”

地狱男爵话没说完,牛二已经在完成李小龙招牌起手势的失败过程中甩了自己后脑勺一棍,疼得泪花打转。地狱男爵走到牛二面前探身摆臂一个假动作,牛二甩手就又是一棍,打空的前棍转弯甩在颧骨上,差点把自己打晕,那疼半天才扩散开来。

“扔了吧,我打也没你这么狠!”

牛二冲上来再挥一棍,地狱男爵半蹲身子,立单掌穿过棍影切在牛二手腕处,牛二手一软,双截棍脱手撞墙落地,地狱男爵起身用侧肩撞上牛二前胸,左脚穿档勾住牛二脚踝,牛二重心一失,仰天躺倒,接下来的事牛二已经经历了很多回了,地狱男爵用一只手将牛二双手交叉扭在脖颈处摁住,腾出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却有节奏地拍打在牛二挨了一棍的脸颊上:“你为什么这么、这么、这么、这么拧?为,什,么,不,肯,滚回、滚回、滚回、滚回你的台湾去……”

牛二挨打已经很有经验了,根据地狱男爵说话的节奏,腮帮子也有节奏地鼓气用劲儿迎接拍击……

地狱男爵打累了,站起身来,牛二脸颊高高肿起:“大老爷们儿,被你吓唬一下就滚回台湾,我还有什么脸在这世上混!”

“青州不欢迎你!”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刚与柳三赶到的柳小妹依然能听出地狱男爵语气里的无助与恓惶,好像一只败狗。

柳三拍拍女儿肩膀:“我出去,你伏击!”

柳小妹点头。

“青州欢迎谁,你说了不算!”柳三转出墙角。

正要离去的地狱男爵回头看见了柳三,顿时如被施了定身术。

柳三负手走向地狱男爵说:“二六年,文化局朱局东窗事发,我调查‘蜘蛛侠’、‘李小龙’与‘死侍’时阻力来自我的老朋友王二麻子、我的弟弟柳七、我的下属五仁、我们青州著名的企业家张三……我就知道了你是谁,想着年轻人并无实质性犯罪,便放了你一马,可你变本加厉,接连以各种电影人物的形象犯案,如今牛二一人就被你变着花样打了十余次……看在你与我女儿同学一场的份上,今天我不抓你,给你个自首的机会!”

暗处的柳小妹越听越心惊,问自己他是谁呢,那个张扬跋扈,叫嚣着的少年便立马浮现在脑海。还能是谁呢?

原来早被识破了。

小刀却感觉浑身轻松,多年来绷着的劲儿松了,爱他妈怎么着怎么着吧!小刀褪下地狱男爵的仿真头套随手一扔,扯掉固定在喉结上的变声器,望着柳三,他想说说自己这十六七年来的委屈与心酸,想说说自己为了柳小妹所做的改变,想说我是爱柳小妹的啊,我可以为她去死,也可以为她努力地活……可真正开口却只说:“伯父,我跟你去自首!”

小刀说完一指牛二说:“但他不适合小妹,太斯文了!”

牛二捂着肿脸吼道:“你咋这么小心眼呢,你不能给一个人幸福的时候,至少要有祝她幸福的勇气!”

“滚你妈的狗屎理论,我不能给她幸福你能给?学历、素养、家庭、事业你哪一样比我强,啊?”小刀说到啊字已经在咆哮了,“我,小刀,才是这世上最懂柳小妹的男人,他都不算!”

小刀冲着牛二却指了一下柳三。

“你与柳小妹约会了十七次,你了解她了吗?我问你,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反感什么你搞清楚了吗?你没有!因为你和她在一起,满脑子想的只是自己要娶一个漂亮媳妇了,而没有想过她应该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牛二,你的爱是自私的。”

“小妹对芝士过敏,你也不知道,你带她去吃西餐,有三次自作主张给她点的焗饭,两次匹萨,她包容你对这些细节的不注意,牛二,你想过为什么吗?”

“她三十好几岁了,一个漂亮姑娘这么大年纪还没嫁出去,亲戚朋友怎么看,两旁世人如何说,她是尴尬的。”

小刀转向柳三:“伯父,小妹急着找一个差不多的人就把自己嫁出去,更多的原因是了解你和伯母的心焦,她不是真的快乐!可她年轻漂亮,凭什么不能享受爱情而要委屈自己成全你们啊!”

小刀突然不知道再说什么,三个男人尴尬地沉默着。

“你行!我明天就滚回台湾去!”牛二打破沉默,捂着脸离去。

两个男人继续尴尬地沉默着,柳小妹没有出现,悄悄地离开小巷,在巷外拨打了110给他们解围。

柳小妹是第二个来探望小刀的人,与掩面痛哭的刀母擦肩而过。她递给小刀一个信封,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小刀打开信封掉出来一张演唱会门票,票面印着蓝得沁人心脾的天空,天空中若隐若现地印着一句话——生命中就难舍蓝蓝的白云天,角上不起眼处印着三月初七青州体育场,却没有印谁的演唱会。

小刀翻到背面是一行隽秀的手写体:陪我看演唱会,就嫁给你!小刀把票捂在胸口,泪水无声却稀里哗啦。

这一辈子总算赢了!

小刀申请了一个打电话给直系亲属的机会,他怕父亲伤透了心不接电话,为了保险打给了妈妈:“妈,我给我爸承诺过的事从来没有不兑现的,你给他再捎个话,三月初七以前保释我出去,明年三月初七前我就让你们抱孙子!”

第八阶段

无题

“柳小妹,我爱你!”六岁的小刀学着电影里的台词对六岁的柳小妹说。柳小妹用“啪”的一巴掌来回应他。

公元二零三七年,青州首富刀老二在儿子小刀的婚礼上接过司仪的麦克风,这一刻他等了三十多年,拿着麦却忘了早背好的词。这一刻,一零年那清脆的一巴掌穿越久远的时空浮现在耳畔。刀老二一零年时生意刚起步,还住在不到一百平的单元楼里,和那年夏天小区搬来那家姓柳的刑警只做了不到一年的邻居,自己一一年搬入了青州“富人区”,二十多年来,两家再无正式往来,可在儿子的婚礼上,猛然想起的那个场景叫他一瞬间恍惚,仿佛清晰地看到了命运之神强大而灵巧的双手编织命运脉络时的手法,不由长叹一声,忘了手中的麦,与台下几乎聚齐了的青州各届的名流说了声:“造化当年真巧!”

第九阶段

尾声

二零四六年,农历三月初七。

青州城郊区的私人庄园里,老太太戴着老花镜躺坐在满树新芽的紫藤下织毛衣,柳小妹被一对儿女缠着,在院子里追逐嬉闹。老太太瞅着一个空隙,抬手唤柳小妹过去。

“怎么了,妈?”

“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老太太笑得慈祥。

“什么日子?”柳小妹实在想不明白。

“十年前的今天,两家大人坐在酒店等你和小刀看完演唱会,回家举行了什么仪式?这都能忘?”

“噢!”柳小妹有些脸热,今天是她和小刀订婚的纪念日啊!

“妈给你准备了礼物。”老太太从装毛线的袋子里取出一只锦盒递给柳小妹。

柳小妹打开锦盒,白色的缎料底衬上躺着一块玉雕,便是嫁入大富之家的柳小妹惯见金银珠宝也震惊了,巴掌大的一块冰种帝王绿雕件,太贵重了!奇怪的是如此金贵的翡翠原料雕的却是一个类似海星与五角星的物件。

“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专门找师傅为你做的,为做这个,苏州的老师傅没少给妈白眼看,说这样的料子多少年也难得一见,做成星星是暴殄天物了,可妈就想替小刀完成这个心愿,你可不能嫌弃!”

“星星?”

老太太收了毛线活儿,坐直了身子:“是啊,妈憋了十年的好奇还一直想问你呢。”

柳小妹面露探问的神色。

时光回到十年前,关押小刀的监狱。

小刀万念俱灰,面对玻璃外眼睛红肿的妈妈,拿起电话却无言以对。

“小刀,整个青州城的姑娘你喜欢谁,妈都去给你想办法带回来,妈求你了,咱不和柳家姑娘纠缠了好不好?”妈妈说着话就哭。

“妈,这么些年了,你还不明白,在我心里整个青州城也顶不上她呀!除了柳小妹,我没法娶别人!”

妈妈抹了一把眼泪:“行,妈去给柳小妹下跪,她要什么,咱倾家荡产给她办!”

“妈,”小刀这声拉得很长,“你看着我!”

妈妈抹尽眼泪看向才关了三天就瘦脱了形的小刀,见他郑重地开口说:“妈,我没那造化呀!咱倾家荡产没用,她不是爱慕虚荣的姑娘,她想要的是一颗星星!”

小刀抬头望向铁窗,想起高考前与柳小妹看完《三体·死神永生》时柳小妹对电影人物云天明的评论——世上没有比他更深情更浪漫的男人了吧!哪个女人会拒绝送她一颗星星的男人?

时光再回到二零四六,老太太讲完故事追问了一句:“小妹,这是妈能给的最好的星星了,你跟妈说说你当年想要的又是一颗什么样的星星?”

柳小妹没说话,抱紧了手中的星星,一如十年前紧抱演唱会门票的小刀,泪水无声却稀里哗啦,这一刻柳小妹才真正爱上了小刀,死心并且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