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天来了

是雪莱还是拜伦还是济慈的诗歌名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一直想为它接个下句，但一直没想好，前两天回到北京，我终于接出了下句。

那天下火车已经很晚，到家门口先没上楼，想在楼下抽根烟歇会儿。那天没有雾霾，能看到清晰的月亮。我们这个小区是20世纪50年代建的，多是三层或四层的红砖楼，楼虽然老旧，但绿化得还算不错，或者说对原先的绿化破坏不严重，小区道路两侧都是生长了几十年的高大杨树，仰头看去，可以看到夜空下杨树已长出了嫩嫩的叶子，在月光下，有些发白……我想：春天来了。

春天并不是我喜欢的季节，对我来说，春天跟其他季节不同的或许是它会提醒我：时光飞逝，新的一年又来了。就像当冬天来临，我可能会想：什么都没干，又一年就这么吃吃喝喝过去了。对夏天和秋天，我则没什么所谓的“人生感悟”。那个夜晚，当我在长出嫩叶的杨树下意识到春天来了的时候，当我正要感慨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人生如白驹过隙之类的时候，一个念头蹦了出来：不会又他妈要开始装修了吧？

我入住这个小区20多年了，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每逢春天，必是邻居们的装修季节，好像没有一年消停过。我们这个楼门总共16户，邻居们轮番上阵，今年你唱罢明年我登场，也有两三家一起大干的时候。装修的噪音从春天开始，有时会延续到夏天，秋天又是一个小高潮，到冬天大概因为实在太冷，才算安静下来。现在我发现，一年四季中，我其实是最喜欢冬天的，不为别的，单凭冬天没有装修的噪音这一点，也足够了。

当然，20多年来，我也曾在春天装修过——如果这也算装修的话——我花了10天粉刷过一遍墙壁。我不能要求邻居们都像我这般“因陋就简”地过活，但我也实在搞不明白，何以每年必有一两家都要如此热火朝天地大兴土木一番，有的住户是刚装了没两年又推倒重来一遍（发了横财？）。当然，也有的是局部改造——今年装修厕所明年又想起装修个厨房，至于那些修修补补（更换门窗吊灯之类的）更是家常便饭了，他们也太热爱生活了吧？

所以，当今年的春天来临，当我驻足在那棵刚刚长出嫩叶的杨树下，我终于为雪莱还是拜伦还是济慈的那句名诗接出了下句。虽然这个下句与季节无关且有些败兴，但这确实是积我小半辈子的经验得来，那就是：春天来了，装修又开始了。

当然，彼时我还心怀侥幸：今年能不能例外呢？20多年了，按概率说，也该有个例外产生吧？

那天晚上，因为旅途劳累，很早我便上床睡觉了。幸好我睡得早，第二天早上，我被怪兽一般的电钻声吵醒，一缕春光从窗帘的缝隙泄入室内，我看了眼闹钟：八点。我心想：春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