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遇红狼
夜幕降临了。因为是月初,所以在这样的夜里,地球上东半球所有的居民都没有看见月亮,只有微弱的星光照耀着平原。越来越浓的雾气使得在天边的黄道群星逐渐隐去。瓜米尼江的江水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宛若一条长长的银丝静静地在大理石般的平面上缓缓滑行。一天的劳累使飞鸟、爬行动物和四足动物都安然入睡了,荒凉寂寥的静谧代替了白日的喧嚣笼罩在潘帕斯草原广袤无垠的土地上。
格雷那凡勋爵、塔尔卡夫和罗伯特早已抵挡不住睡眠的诱惑,躺在厚厚的干紫苜蓿床垫上沉入了深深的梦乡。两匹马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只有塔乌卡,这匹真正的纯种马,还能保持站立的姿势睡眠。只见它四腿挺立,无论行动时还是休息时都是那么英姿飒爽,仿佛随时在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围栏里一片宁静,炉子里的煤炭在夜里渐渐熄灭了,炉膛里最后的微光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闪闪熠熠,发出最后的光芒。
大约十点钟光景,印第安人在短暂睡眠之后突然被惊醒。只见他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屏息聆听着平原上的动静。看样子他是在竭力辨别某种难以察觉的声音。突然间,他的脸不再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约的忧虑,是来了一批流窜的印第安人?还是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如老虎、豹子?还是什么别的令人胆寒的猛兽?它们在江岸这一带可不少见啊!他认为后两个假设更有可能,他迅速看了一眼堆在围栏里的可燃物,这一看使他更揪心了。原来,他们用来当床垫的干紫苜蓿已经快要燃尽了,这意味着他们将失去长时间抵御野兽侵袭的最佳武器。
在这种情况下,塔尔卡夫别无选择,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于是,他半躺在草上,双手捧头,两肘靠着膝头,眼睛凝视前方。瞧他那姿势,像极了一个在睡梦中突然被焦虑惊醒的人。已经过了一个钟头了,要是换了其他人,眼见外面如此安静,一定会安下心来,重新躺回去睡觉。但塔尔卡夫不一样,所谓福兮祸所伏,他那天生的印第安人警惕的本能使他预感到某种危险正迫在眉睫。
正在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时候,塔乌卡低沉地嘶叫了一声,然后把鼻孔朝“拉马达”的进口处伸过去。巴塔哥尼亚人对此更加警觉了。“难道是有敌人?”他想,随即走到外面去仔细观察平原的情况。
荒野仍笼罩在一片寂静中,但已经不是那么宁静了。隐隐约约中塔尔卡夫看见一些黑影在“库拉—马迈尔”草丛间悄悄移动,伴随着移动的是一个个闪烁的亮点,亮点互相交会后又往四面八方散开去,时而熄灭,时而明亮起来,乍看上去就像一盏盏到处乱窜的手提风灯。不明就里的人可能会把这些闪烁不定的亮点当成是流萤,每当夜幕降临时这种萤火虫就在潘帕斯地区到处闪亮,但塔尔卡夫却不会被蒙蔽,他很清楚自己要对付的敌人是怎样的。他立刻把卡宾枪上了膛,然后去围栏的前几个木桩旁边驻足观察。
不久,潘帕斯草原上便响起了一声怪叫,那是狼嚎和狗吠混杂起来的叫声。塔尔卡夫用砰砰的卡宾枪声来回应这些动物的嚷叫,可枪声过后又是一片令人惊讶的狂叫。
这时格雷那凡勋爵和罗伯特被惊醒了,他们急忙站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吗?”小罗伯特问道。
“难道是印第安人来了?”格雷那凡勋爵也问道。
“都不是。”塔尔卡夫说,“是‘阿噶拉’。”罗伯特看着格雷那凡勋爵,“阿噶拉?”他有些不明白。
“是的。”格雷那凡勋爵答道,“这是潘帕斯草原上一种特有的红狼。”
两人连忙抓起自己的武器,紧站在塔尔卡夫身边。这巴塔哥尼亚人向他们指指大草原,只听得那里传来一片骇人的狼嚎。小罗伯特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害怕吗,我的孩子?”格雷那凡勋爵问他。
“不怕,爵士,”罗伯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勇气,语气坚定地答道,“有您在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那就好。其实,‘阿噶拉’并不太可怕。只是它们的数量比较多,所以我们必须得小心!”
“那也没关系!”罗伯特说,“我们枪支弹药多着呢,让它们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是啊!我们的子弹正等着它们到来呢。”
格雷那凡勋爵这样说是为了安抚小罗伯特,其实一想到为数众多的食肉动物正在深夜里如此肆无忌惮地活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不寒而栗。这些家伙可能有成百上千只,不管他们三人武器装备有多么精良,与那么多野兽战斗,并非就有绝对的把握啊。
当巴塔哥尼亚人说出“阿噶拉”这个词时,格雷那凡勋爵脑海里想到的便是潘帕斯草原的印第安人给红狼取的名字。这种食肉动物的学名叫“旷鬣狗”,个头像大狗,头部却像狐狸,毛皮是肉桂红色的,沿着脊背有一缕黑色的鬣毛随风飘动。这种动物特别矫健,也特别敏捷,一般喜欢住在沼泽地区,以捕食水生动物为生,它们白天在窝里睡觉,夜里才出窝活动。这是在南美洲大牧场最害怕的动物,因为它们稍微感到一点饥饿,就会成群结队的向大牲畜挑衅,给牧场带来造成巨大的危害。“阿噶拉”离群独处时并不会对人构成太大的威胁,但一大群饥饿的“阿噶拉”出窝活动就大不一样了。通常情况下,人们更宁愿对付豹子或狮子,也不想面对成群的“阿噶拉”,因为至少他们可以面对面去攻击那些猛兽。
这时,狼嚎响彻潘帕斯草原,数不尽的黑影在草原深处蹦来跳去,格雷那凡勋爵这才意识到在瓜米尼江两岸聚集的红狼数量是多么大。这些家伙一定是感觉到这里有可靠的猎物,有人肉或马肉,所以,它们向着能感觉到食物的方向一路飞奔而来,没有一只愿意空手而回。
红狼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了,被惊醒的马匹在敌人的威胁下表现出强烈的恐惧,只有塔乌卡一个劲用蹄子踢着地,试图挣断笼头,飞奔到外面去抵抗侵袭。它的主人只好不断地吹口哨,与爱马交流试图让它安静下来,但都是白费力气。格雷那凡勋爵和罗伯特早已经各就各位,把守在“拉马达”的入口处。他们已上膛的卡宾枪正要射出子弹消灭打前阵的“阿噶拉”时,塔尔卡夫忽然用手抓住他们正在瞄准的武器,阻止了他们。
“塔尔卡夫想干什么?”罗伯特问。
“他想阻止我们开枪!”格雷那凡勋爵答道。
“为什么?”
“也许是开枪的时机还没到吧!”
其实这并不是促使印第安人制止他们开枪的真正原因,他这样做显然还有更重要的理由。当塔尔卡夫举起他的弹药袋并把兜底翻出来,表示快要没有子弹时,格雷那凡勋爵便完全领会他的苦心了。
“怎么了?”罗伯特问。
“没什么,必须节省弹药了。我们今天打猎时,用掉了太多子弹。这会儿我们的铅弹和火药已经见底了,剩下的子弹二十发还不到!”
孩子没有回答。
“害怕吗,罗伯特?”
“不怕,爵士。”
“那就好,我的孩子。”
这时,枪声突然响起,原来是塔尔卡夫开枪撂倒了一个离得很近的敌手。正排成紧密队形前进的红狼群往后退了退,这时它们已离围栏不过百步了。
格雷那凡勋爵得到印第安人的示意,代替了他的位置。塔尔卡夫这才得以脱身,赶紧去烧草,总之,就是把一切能燃烧的东西都聚在一起,堆放到“拉马达”的入口处,然后把一块还在燃烧的炭火往那里一扔。刹那间,一面熊熊燃烧的火帘便突然在夜空黯黑的背景下伸展开来,透过火帘的缝隙,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原野已经被摇曳的火光照得透亮。格雷那凡勋爵不禁被惊呆了,他们必须抵抗的野兽数量竟然多得这么令人难以置信。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狼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也没有见过被贪婪刺激得如此疯狂的狼群。适才塔尔卡夫布下的火阵止住了它们前进的势头,也使这些急于得到食物的畜生变得有些焦躁。不过,还是有几只胆大的红狼继续前进,逼近火帘处,结果烧伤了自己的爪子。
他们还需要时不时地开上一枪,以进一步阻止那一帮嗷嗷嗥叫的家伙。一个钟头之后,大约有十五只红狼的尸体已经躺在了草地上。现在被围困者终于可以稍稍喘一口气了,只要弹药还能维持,只要火垒还在燃烧,只要“拉马达”入口处的防卫没有倒,就没有害怕对手会进攻的必要了。然而,一旦击退狼群的这些手段都同时消失,后果会怎么样呢?
格雷那凡勋爵看着罗伯特,心里十分难过。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心里只装着这个可怜的少年,这个勇气远远超过他年龄的少年。他从心底不希望这个优秀的少年受到任何伤害。罗伯特脸色苍白,但依然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他坚定地等待着与怒气冲天的红狼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格雷那凡勋爵冷静地分析了当时的情况之后,下决心把这种局面结束掉。“一个钟头之后,我们就没有可以燃烧的东西,也没有子弹和火了。所以必须采取行动,等到火尽弹绝的那一刻,恐怕我们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于是,他朝塔尔卡夫转过身来,用尽了脑子里所有的西班牙语词汇和那印第安人对话。
幸亏格雷那凡勋爵稍微了解红狼的习性,如果没有这个前提,他绝不可能领会巴塔哥尼亚人的手势和话语。尽管如此,他还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弄懂塔尔卡夫的回话并将之转达给罗伯特。格雷那凡勋爵在谈话中就询问印第安人关于他们当前几乎绝望的处境的意见。
“他是怎么说的呢?”罗伯特·格兰特问道。
“他说,咱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坚持到天亮。这些可恶的‘阿噶拉’只在夜里出来,天一亮它们就会回去了。这都是些夜游狼,是些四爪猫头鹰,是些害怕日光的胆小鬼!”
“那我们就坚持到天亮好了!”
“是的,我的孩子,没有弹药的时候,我们就用刀。”
勋爵的话音未落,塔尔卡夫立即做出榜样,这不,正当有一只狼接近火帘时,巴塔哥尼亚人握刀的手立即穿过火苗,等抽回来时,鲜血已经染满他的手了。
没多久,他们自卫的工具便要耗尽了。夜里两点左右,当塔尔卡夫将最后一把柴火扔进炽热的火堆时,被围困的这三个人也只剩下五发子弹了。
格雷那凡勋爵用痛苦的眼神向周围扫视一遍。他此刻想到的还是站在他身旁的少年,还有他的同伴们,以及所有他所热爱的人们。罗伯特一言不发,也许在他那信任一切的天真幻想里,危险还没有显得有多么紧迫,但经验丰富的格雷那凡勋爵却对眼前的危险有更多的了解。在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可怕情景,如今看来快要变成不可避免的现实了,或许孩子真的将会被饿狼生吞下去!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激动了,一把将孩子拉到怀里,让他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试图在危险来临前把最后的温暖给他。他亲亲孩子的前额,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罗伯特却笑着看看他。“我不怕!”他说。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不怕!”格雷那凡勋爵说道,“一点没错。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我们就能脱离这些胆小鬼了!”这时他看见塔尔卡夫用枪托打死两只企图越过火帘的大狼时,便转对印第安人大声说:“了不起!塔尔卡夫!了不起!勇敢的巴塔哥尼亚人!”
然而,几乎就在同一刻,炉膛里即将熄灭的微光映照出那群“阿噶拉”正排成紧密的一行,朝“拉马达”冲过来,勋爵的心彻底地悬了起来。看来血腥的结局马上就要到来了。由于缺乏燃料,火苗越来越低,火帘的火逐渐弱下了去,此前一直被照得透亮的大草原正在渐渐蜷缩回黑暗里,红狼磷光闪闪的眼睛又再次在黑暗中突显出来。只要片刻工夫,狼群就会冲进围栏了。
塔尔卡夫用最后一粒子弹,把一只红狼打翻在地。现在,一切可用资源都已消耗了,他能做的只有袖手待命了。只见他深深埋下头去,好像在沉思什么。他是在设法找出某种更大胆的、近乎不能实现、甚至有些荒谬的对策来打退那群饿疯了的家伙吗?格雷那凡勋爵心里暗自揣测着。
正在这个时候,狼群的进攻开始发生一些变化。它们似乎在慢慢后退,之前一直嗥叫得震耳欲聋的声音也戛然停止了。大平原又重新恢复了那死气沉沉的寂静。
“它们走了!”罗伯特说道。
“也许是走了。”格雷那凡勋爵答道,他正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点也不敢粗心。
塔尔卡夫同勋爵一样怀疑着。他很明白,只要曙光还没有把那些红狼赶回它们黑暗的洞穴,它们就不可能轻易放弃这唾手可得的猎物。只不过,敌人的战术发生了变化而已。它们虽然不再试图强攻“拉马达”的大门,可它们的新花招却会造成更紧迫的危险。因为大门有枪弹和火帘的顽强防守,“阿噶拉”放弃了从大门突进的策略。它们机警地围着“拉马达”绕了一圈,决定尽力从后门进行突然袭击。
过一会儿,大家便听见红狼的爪子嵌进斑腐木头的清脆声音。甚至还能看见有些尖利的爪子和血淋淋的尖牙伸进了摇摇晃晃的木柱缝隙。惊恐万分的两匹马挣断了笼头,疯了似的在围栏里跑来跑去。格雷那凡勋爵连忙抱起孩子,准备全力保护他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明白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带着孩子冲到外面去之前,他先看了看印第安人。
塔尔卡夫像困兽一般在“拉马达”里转悠,随即猛冲到他的爱马身边。他开始给早已急不可耐的塔乌卡仔细上鞍具,虽然形势紧迫,但他从容镇定地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环节,哪怕是扣针这样的小事。他看上去似乎再也不为红狼们越来越起劲的嗥叫而担心,格雷那凡勋爵看着他完成这些动作,心里感到极度的不祥。
他见塔尔卡夫揽过缰绳准备上马,吃惊地叫道:“难道他要把我们抛弃了吗?”
“我们一定要信任他!”罗伯特答道。
事实证明,印第安人并非试图抛弃他们,而是准备牺牲自己来解救大家。
塔乌卡整装待发,它咬紧嚼子蹦跳着,眼睛里透露出一股火一般的英气,它已经理解主人的意图了,并且准备好了去应付这场恶战。就在印第安人抓住马鬃准备上马时,格雷那凡勋爵使劲攀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你要走了吗?”他指着暂时空旷的平原问。
“是的。”塔尔卡夫答道,他明白了同伴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他接着用西班牙语补充几句,大意是:“塔乌卡,好马!跑得快。它会把狼引到自己身后。”
“啊!塔尔卡夫!”格雷那凡勋爵叫道,他再也找不到任何词形容眼前这位勇敢而忠诚的朋友。
“快!快!”印第安人说道。
与此同时,格雷那凡用激动得有些哽咽的声音对罗伯特说:“罗伯特!我亲爱的孩子!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要为我们而牺牲!他要冲到潘帕斯草原,把狼群引到他那里,把饿狼的欲望转移开,他是要用他的死来换我们的生啊!”
罗伯特扑到巴塔哥尼亚人脚边,狠狠地抓住他说:“塔尔卡夫!塔尔卡夫!你不能这么做!”
“不!”格雷那凡勋爵说,“他是不应该离开我们的。”
他指指吓得紧靠着木桩的两匹马,转身对印第安人说道:“要走我们一起走!”
“不!”印第安人会意地回答说,“那几匹马太累了。它们无法跟上。只有塔乌卡才可以!”
“那好!”格雷那凡勋爵喝道,“罗伯特,不要让塔尔卡夫离开你!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该出去的人是我!应当是他留下来陪你的!”他随即抓紧塔乌卡的缰绳,说:“要走也应该是我走!”
“不可以。”巴塔哥尼亚人平静地说。
“告诉你,是我该走!”格雷那凡勋爵大声叫道,同时硬要把印第安人手里的缰绳拽过来。“就让我来救这孩子吧!孩子就托付给你了,塔尔卡夫!”
在慷慨激昂中,格雷那凡勋爵顾不得说的是英语还是西班牙语。但在这个时候语言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在如此恐怖的情势下,手势足以说明一切,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与沟通迅速变容易起来了。塔尔卡夫拼命拒绝格雷那凡勋爵的提议,他们的争论还在无休止地继续,但危险却分秒不让,已经迫在眉睫。那些腐烂的木桩是禁不起红狼又咬又抓的,倒塌的迹象已经出现了。
然而,格雷那凡勋爵和塔尔卡夫都不想让步。印第安人把格雷那凡勋爵拉到围栏入口处,让他看看那片没有了红狼的平原。他做激烈的手势想让他明白,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如果他这最后的计策还不能成功,那么围栏里的人危险就会更大。更重要的是只有他一个人了解塔乌卡的习性,也只有他知道怎么利用它轻捷、矫健的优点来拯救他们三人。但是格雷那凡勋爵有点失去理智,他仍在顽固坚持着,他一心想牺牲自己来挽回朋友们的生命,不料他猛然被什么一推,打了个趔趄。原来是塔乌卡跳了起来,它抬起前腿,一纵身便跳过火垒和一排狼尸,与此同时,马背上传来一个孩子的叫声:“上帝会保佑你的,爵士!”
格雷那凡勋爵和塔尔卡夫还没来得及看见小罗伯特,他已经紧紧抓住塔乌卡的马鬃,风驰电掣般消失在黑暗的原野上了。“罗伯特!你疯了吗?”格雷那凡勋爵大声惊叫。
但是连他身边的塔尔卡夫也没听到这叫声,因为突然爆发的一片骇人的号叫把格雷那凡勋爵的声音淹没了。红狼们跟着塔乌卡的足迹冲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追向西边。
等格雷那凡勋爵和塔尔卡夫冲到“拉马达”外面时,草原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在远远的天边隐约浮现出一条波动的线,在深夜的黑暗中起伏。马上就要天亮了。格雷那凡勋爵倒在地上,双手合十,因为孩子的离去使他完全失去了希望。他看看塔尔卡夫,这位印第安人的微笑就像往常那样平静。
“塔乌卡,好马!孩子,勇敢!他会逃脱掉的!”他用不太连贯的语句向格雷那凡勋爵保证,并且不断地点头肯定。
“要是从马上摔下来可怎么办啊?”格雷那凡勋爵说。
“绝对不会的!”
即使塔尔卡夫满怀信心,可勋爵却还是放不下心来。他甚至没有意识到红狼已经散去,危险已经离去了。他一心只想去找罗伯特,但印第安人阻止了他。塔尔卡夫让他明白,凭他们那两匹马根本不可能追上罗伯特,因为塔乌卡肯定已经驮着孩子跑得离敌人很远了,在这样的黑夜里根本不可能找到他们。只有天亮以后才能去找罗伯特的踪迹。
凌晨四点,大陆被黎明的曙光照耀着,浓雾笼罩的地平线上泛起了鱼肚白。晶莹的露水铺遍辽阔的平原,高高的野草在清晨初起的微风下翩翩起舞,一切显得宁静又安详,仿佛昨夜的危险压根没有出现过似的。
该起程了。“出发吗?”印第安人问。格雷那凡勋爵没有用言语回答他,而是立刻跳到罗伯特的马上。顷刻间,两个骑手已朝西边飞奔而去,他们仍沿着来时的那条直线往回跑,相信他们的同伴们一定不会偏离这条路线的。
整整一个小时,他们就这样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狂奔着,同时目不转睛地搜寻着罗伯特的踪迹,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担心着这个少年,或许血肉模糊的尸体会出现在某个地方。格雷那凡勋爵接二连三地刺马,马的两肋已经鲜血淋漓。最后,他们终于听见远处传来的几声枪响,枪声间隔的时间很有规律,很明显,这是有人刻意发出的信号。
“是他们!”格雷那凡勋爵惊喜地说。于是,两人扬鞭催马,加快速度地冲向西边,不一会儿,他们便同帕噶乃尔领导的小分队会合了。格雷那凡勋爵走近一看,不由自主地大喊一声,原来罗伯特也在中间啊!他活着,而且是生龙活虎地活着!他身下卓尔不群的良马塔乌卡看见自己的主人,不禁欢快地嘶鸣起来。
“啊!孩子!我亲爱的孩子啊!”格雷那凡勋爵惊喜地叫着,那声音显得格外温柔。他和罗伯特几乎是同时从马上跳到地上,冲到对方的怀里,拥抱起来。接下去该轮到印第安人了,他紧紧抱住格兰特船长这个优秀的儿子,贴在胸前。“活着!他活着!”格雷那凡勋爵不停地激动地说。
“是的,我还活着。”罗伯特答道,“这都是塔乌卡的功劳呀。”
印第安人没注意到这句感谢他爱马的话,此时,他正忙着和塔乌卡说话呢,他紧紧拥抱着它,仿佛这匹骄傲骏马的血管里流动的是人类的血液。接着,他转身指着身后的小罗伯特,对学者说:“了不起的勇士!”他又用了那句印第安人表示勇敢的比喻。
这时,格雷那凡勋爵正搂着罗伯特,问他:“为什么?我的儿子,为什么你当时要勇敢地站出来而不让塔尔卡夫或者我去做那最后的尝试来搭救你呢?”
“爵士,”罗伯特答道,声音里充满深沉的谢意,“本来就应该是我去啊!塔尔卡夫已经救过我的命了!而您,我父亲还需要您去解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