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汉时期的植物染
秦汉时期,染色技术继承先秦的传统并得到进一步发展,染料植物的品种除继续沿用先秦已发现的茜草、蓝草、紫草、荩草、皂斗等品种外,郁金、栀子等也被作为染料植物广为利用,红色植物染料中着色最为鲜艳的红花,也从西域传入中原大地被广为利用。
这一时期,染色色谱随着染料植物品种的增加,也得到迅速扩展。据统计,仅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和新疆民丰东汉遗址出土的大量五光十色的丝、绣、麻、毛织品,颜色就有朱红、深红、大红、米红、深蓝、浅蓝、藏青、天青、深棕、浅棕、深黄、浅黄、橙黄、金黄、叶绿、油绿、翠绿、绛紫、茄紫、银灰、粉白、黑灰、黑等三十余种,充分展示了汉代染色技术的水平和当时染匠谙练的浸染、套染及媒染技巧。另外,各种色彩的专用名词也有了显著增加。
西汉史游《急就篇》中便有一段形容织物色彩的文字,原文及颜师古注文如下:
“春草鸡翘凫翁濯(注:春草,象其初生纤丽之状也。鸡翘,鸡尾之曲垂也。凫者,水中之鸟,今所谓水鸭者也。翁,颈上毛也。既谓春草鸡翘之状,又象凫在水中引濯其翁也。一曰:春草、鸡翘、凫翁,皆谓染彩而色似之,若今染家言鸭头绿、翠毛碧云),郁金半见缃白䋤(注:自此以下皆言染缯之色也。郁金染黄也。缃,浅黄也。半见,言在黄白之间,其色半出不全成也。白䋤谓白素之精者,其光䋤䋤然也),缥绿纨皂紫硟(注:缥,青白色也。,苍艾色也。东海有草,其名曰䓞[注],以染此色,因名。云绿,青黄色也。纨,皂黑色。紫,青赤也。硟,以石辗缯尤光泽也),烝栗绢绀缙红繎(注:蒸,栗黄色,若烝熟之栗也。绢,生白缯似缣而疏者也,一名鲜支。绀,青而赤色也。缙,浅赤色也。红,色赤而白也。繎者,红色之尤深,言若火之然也),青绮绫縠靡润鲜(注:青,青色也。绮即今之缯。绫,今之杂小绫也。縠,今梁州白縠。靡润,轻渜也。鲜,发明也,言此缯既有文采而又鲜润也),绨络缣练素帛蝉(注:绨,厚缯之滑泽者也,重三斤五两,今谓之平绸。络,即今之生也,一曰今之绵绸是也。缣之言兼也,并丝而织,甚致密也。练者,煮缣而熟之也。素,谓之精白者,即所用写书之素也。帛,总言诸缯也。蝉,谓缯之轻薄者,若蝉翼也。一曰缣已练者呼为素帛,若今言白练者也)。绛缇绸丝絮绵(注:绛,赤色也,古谓之。缇,黄赤色也。抽引粗茧绪纺而织之曰绸。绸之尤粗者曰。茧滓所抽也。抽引精茧出绪者曰丝。渍茧擘之精者为绵,粗者为絮,今则谓新者为绵,故者为絮。古亦谓绵为纩,纩字或作)。”
色彩来之于自然,反映着自然,与天地万物有着广泛的联系。《急就篇》是西汉的启蒙读物,为便于儿童理解,史游巧妙地借助各种动植物的生动色彩,向儿童描述出各色织物的绚丽。另外,在东汉《释名》中,也有很多关于纺织品色彩和专用词的解释。此书作者刘熙,生活年代似乎在桓帝、灵帝之世,曾师从著名经学家郑玄,献帝建安中曾避乱至交州,陈寿《三国志》说,吴人程秉、薛综、蜀人许慈都曾从熙问学,但正史无传。据其卷首自序中所言,自古以来器物事类“名号雅俗,各方名殊……夫名之于实,各有义类,百姓日称,而不知其所以之意,故撰天地、阴阳、四时、邦国、都鄙、车服、丧纪,下及民庶应用之器,论叙指归,谓之《释名》,凡二十七篇”。说明刘熙撰写目的是使百姓知晓日常事物得名的缘由或含义。
其中刘熙在“释采帛”篇中解释的颜色词有:“青,生也,象物生时色也。赤,赫也。太阳之色也。黄,晃也。犹晃晃象日光色也。白,启也。如冰启时色也。黑,晦也,如晦冥时色也。绛,工也。染之难得色,以得色为工也。紫,疵也。非正色,五色之疵瑕以惑人者也。红,绛也。白色之似绛者也。缃,桑也,如桑叶初生之色也。绿,浏也。荆泉之水于上视之浏然绿色,此似之也。缥,犹漂漂。浅青色也。有碧缥,有天缥,有骨缥,各以其色所象言之也。缁,滓也。泥之黑者曰滓,此色然也。皂,早也。日未出时早起视物皆黑此色如之也。”“素,朴素也。已织则供用不复加巧饰也。又物不加饰皆自谓之素,此色然也。绨似虫之色绿而泽也。”“绀,含也。青而含赤色也。”
另据许嘉璐统计,在中国第一部系统地分析汉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字书《说文解字》中,颜色词单用者出现频次为:白82次、黑68次、赤54次、黄53次、青36次、紫2次、骝黄1次、绛5次、朱7次、玄5次、乌3次、丹9次;颜色词联用者出现频次为:赤黄3次、赤白1次、赤黑3次、青赤2次、青黄2次,青黑6次、青白1次、黑黄1次、黑赤1次、白黄1次、白青1次、白黑1次、黄黑6次、黄白2次、紫青1、玄黄1、丹黄1次。[注]
如将这三本书中所记色彩名称或专用词按色谱分类排列,可得到三四十种颜色。其中:
红色近似调有:红、缙、繎、绯、绛、、绌、绾、、絑、纂。
橙色近似调有:缇、縓。
黄色近似调有:郁金、半见、蒸栗、缃、绢。
绿色近似调有:绿、翠、、綥。
青色近似调有:青、缥、、。
蓝色近似调有:蓝、。
紫色近似调有:紫、绀、缲、。
黑色近似调有:缁、皂、纔、。
白色近似调有:䋤、纨、缚、紑、緂。
如此多的色彩和专用名称,不仅表达出当时人的审美意识和人文情感,更反映出当时染色技术所取得的成就以及人们对色彩永无止境的追求。
汉代染匠为染出上述甚至更多的稀、奇、古、怪、偏的颜色,所用的染具可从文献记载和出土文物窥知一二。在《秦汉金文录》卷四中,记载有“平安侯家染炉”全形拓片,该染炉上的铭文是“平安侯家染炉第十,重六斤三两”(图1-1)。在《陶斋吉金录》卷六中,记载有“史侯家铜染杯”铭文拓片,其上铭文是:“史侯家染杯第四,重一斤十四两”。史树青先生认为此染炉、染杯系染色之用的染具[注]。这两件染具,器形均不大。平安侯家染炉高才13.2厘米,长才17.6厘米;史侯家染杯才合今一斤左右,显然不能用于染大量的布帛,只能染一些小把丝束或线束。因此这些小型染具的作用,一是用于染大量布帛前的试染,再就是染一些供刺绣、织成之用的少量特殊颜色的绣线。1954年广西贵县(今贵港市)东湖汉墓出土了一个五俑三眼红陶灶,其灶上有三眼,分置釜、双耳锅和甑各一件,二俑在旁操作。一俑呈正从中间锅内捞出染布状;一俑呈正往釜里投放物体状。陶灶左右两侧下方则各有一缸一俑,两俑皆呈双手向缸内舀水状(图1-2)。专家认为这是一个染坊的明器。[注]
图1-1 平安侯家染炉拓片
图1-2 东汉五俑三眼红陶灶明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