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极燕鸥最远回家路

我有一个同学家住东北，却在南方上班，每到年关，他就感叹“行路难”，路上要坐几天的火车。其实，他这点路程相对于鸟类的迁徙之路而言微不足道。

在2007年的春季，一只斑尾塍鹬从新西兰出发，在7天内连续飞行10300公里到达中国黄海北部，在鸭绿江口休息一个多月后继续迁徙，在6天内连续飞行6500公里到达位于美国阿拉斯加的繁殖地。这是目前已知的鸟类连续飞行距离的最远纪录！

但要论世界上回家路最远的当属北极燕鸥，它们回家一趟需要飞行40000多公里，相当于绕赤道一圈，是地球上迁徙距离最长的鸟类。这么长的距离，即便是坐飞机，估计也得飞上50个小时。如果我那同学知晓了北极燕鸥的回家之路，还会觉得自己回家的路远么？

路漫漫，不仅远，而且险。人类中张骞出使西域，苏武塞外牧羊，玄奘西游取经……无不充满艰难险阻，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他们无法再次回到故乡。相比人类，鸟儿归乡路的艰难有过之而无不及。

北极燕鸥，是一种美丽的小鸟，有红色的喙和红色的脚，灰白色的外衣配上黑色的帽子，一副时尚模特的样子。它弱小的身躯不足120克，却创造了鸟类迁徙史上的奇迹。在一生30余年的时光里，北极燕鸥总的迁徙路程是地球与月球距离的3倍多，是名副其实的鸟类迁徙之王。

北极燕鸥　段煦拍摄

每年的秋季9月份，太阳的直射角转移到南回归线，北极圈开始进入漫长的黑夜。夏季在北极圈繁殖的北极燕鸥开始进行举家迁徙，它们要越过赤道，绕地球半周，迁徙到南极圈附近，在这儿享受南半球的夏季，直到南半球的冬季来临，它们才北飞，回到北极，每年在两极之间往返一次。迁徙之前，北极燕鸥要进行能量准备，它们把食物以脂肪的形式存储起来，这是迁徙路上主要的能量来源。燃烧单位脂肪所释放的能量是蛋白质的2倍。脂肪成为每一只鸟迁徙前必备的能量源。

虽然绝大多数鸟都会飞，可是并非每一种鸟都可以飞得高飞得远。还记得庄子《逍遥游》里的蜩与学鸠嘲笑大鹏吗？描述蜩与学鸠，“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而描述大鹏则是：“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庄子认为学鸠不能远飞，而大鹏可以展翅万里，是因为鹏翅膀大。其实庄子不懂鸟，鸟儿是否可以飞得高远和翅膀大小没有太大关系，影响鸟类飞行能力的是其展弦比（翼长与前后宽之比）。北极燕鸥拥有狭长的翅膀，展弦比大，适合长距离飞行。其长长的叉尾也是飞行的利器，在飞行途中叉尾类似于舵，可以使飞行更灵活。迁徙途中，北极燕鸥很擅长利用空气的气流，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

传统鸟类学家都知道北极燕鸥每年在南北极来回迁徙。可是，南北极之间路途遥远，路线众多，它们究竟走哪一条路线？

2010年，来自格陵兰、丹麦、美国、英国以及冰岛的科学家组成了一支研究队伍，使用英国南极调查组提供的微型GPS设备追踪了北极燕鸥从地球一极飞往另一极的整个迁徙路线，研究发现这些体重仅100多克的小鸟竟然完成了长达7000公里的飞行距离。

研究人员在北极燕鸥身上安置的这种追踪设备重仅1.4克，安装在它们腿部，可以记录每天的光强度和日出日落的时间。由于不同经纬度的日出时间和日照时长总是有差别的，用软件便可以换算出每一天这些鸟儿所在的具体位置。研究结果显示，北极燕鸥飞往南极时要么经过非洲海岸（右页图A绿线），要么取道巴西海岸（右页图B绿线），而它们飞回北极的时候却取大西洋中间路线（右页图A、B黄线），呈“S”形。同年，科学家卡斯滕·伊泽湾（Carsten Egevang）等的这次关于北极燕鸥的长途冒险的研究被刊登在了《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PNAS）上。

研究可以看出，北极燕鸥并没有选择最近的路线，而是选择了更为曲折、漫长的“S”形路线。为何它们宁愿绕道也不走最近路线呢？

一方面的原因在于北极燕鸥要借助气流。虽然路途远，可是顺风更省力。另一方面的原因可能在于，北极燕鸥沿大陆架迁徙，路上食物种类更加丰富，它们可以随时补充能量。

北极燕鸥迁徙路线（图片来自PNAS）

上图为从格陵兰岛（n=10只鸟）和冰岛（n=1只鸟）的繁殖群体中追踪到的11只北极燕鸥的迁徙轨迹。绿色=秋季（8～11月）繁殖后往南极的迁徙路线，红色=冬季活动范围（12月～翌年3月），黄色=春季（4～5月）返回北极的迁徙路线。从图上不难看出，北极燕鸥们在北大西洋逗留了一段时间补充能量，之后在南大西洋采用了两条向南的迁徙路线，分别是（A）西非海岸（7只鸟选择该路线）或（B）巴西海岸（4只鸟选择该路线）。

经过2个月的漫长路途，它们到达南极大陆。此刻这里的上升洋流将大量硅藻带到海洋表面，为磷虾的生存提供了条件。大量磷虾成为北极燕鸥绝佳的食物来源。在补充了一个冬季的能量后，第二年四月它们踏上春季回迁之路。在气流帮助下，它们可以每天迁徙550公里。

北极燕鸥为何要在南北极之间如此大范围迁徙？科学家有几个推测。

其一，光照时间影响鸟类的生长繁殖，鸟类对此比较敏感。北极燕鸥是鸟类中享受白昼时间最长的种类之一。它们春去秋来，始终追逐太阳的脚步。夏季到达白昼最长的北极繁殖，冬季到白昼最长的南极越冬。

其二，它们为了获取食物。到南极越冬，海岸附近拥有丰富的食物资源，为它们的生长繁殖提供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