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古岳渎经
原著 李公佐
贞元丁丑岁，陇西李公佐泛潇湘苍梧。偶遇征南从事弘农杨衡，泊舟古岸，淹留佛寺，江空月浮，征异话奇。
杨告公佐云：“永泰中，李汤任楚州刺史时，有渔人，夜钓于龟山之下。其钓因物所制，不复出。渔者健水，疾沉于下五十丈。见大铁锁，盘绕山足，寻不知极。遂告汤。汤命渔人及能水者数十，获其锁，力莫能制。加以牛五十余头，锁乃振动，稍稍就岸。时无风涛，惊浪翻涌。观者大骇。锁之末见一兽，状有如猿，白首长鬐，雪牙金爪，闯然上岸，高五丈许。蹲踞之状若猿猴。但两目不能开，兀若昏昧。目鼻水流如泉，涎沫腥秽，人不可近。久，乃引颈伸欠，双目忽开，光彩若电。顾视人焉，欲发狂怒。观者奔走。兽亦徐徐引锁拽牛，入水去，竟不复出。时楚多知名士，与汤相顾愕栗，不知其由尔。乃渔者时知锁所，其兽竟不复见。”
公佐至元和八年冬，自常州饯送给事中孟简至朱方，廉使薛公苹馆待礼备。时扶风马植，范阳卢简能，河东裴蘧，皆同馆之，环炉会语终夕焉，公佐复说前事，如杨所言。
至九年春，公佐访古东吴，从太守元公锡泛洞庭，登包山，宿道者周焦君庐，入灵洞，探仙书。石穴间得古《岳渎经》第八卷，文字古奇，编次蠹毁，不能解。公佐与焦君共详读之：“禹理水，三至桐柏山，惊风走雷，石号木鸣，五伯拥川，天老肃兵，不能兴。禹怒，召集百灵，搜命夔龙。桐柏千君长稽首请命。禹因囚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之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禹授之章律，不能制；授之鸟木由，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鸱脾桓木魅水灵山袄石怪，奔号聚绕，以数千载。庚辰以战逐去。颈锁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阴之龟山之足下。俾淮水永安流注海也。庚辰之后，皆图此形者，免淮涛风雨之难。”即李汤之见，与杨衡之说，与《岳渎经》符矣。
古岳渎经
唐朝贞元十三年，陇西的李公佐乘船游潇湘、苍梧。偶然遇见弘农郡的征南从事杨衡，于是停船在古岸边，并在佛寺中逗留。当时江面空旷，月映水中，谈起一些奇异古怪的事。
杨衡告诉公佐说：“永泰年间，李汤做楚州刺史时，有个捕鱼人，晚上在龟山下钓鱼，他的鱼钩被东西卡住了，不能拉出来。捕鱼人水性很好，很快潜到水下五十丈处，看见一条大铁链条，盘绕在山脚下，找不到哪儿是个头。于是就告诉了李汤。李汤就命捕鱼人和数十个识水性的人，打捞这条铁链，但以他们的力量还是不够。又加上五十多头牛，铁链才振动了，逐渐被拉近岸边。这时并没有风浪，却狂涛翻涌，看的人都十分害怕。在链条的末端看见一只野兽，形状有些像猿猴，白色的脑袋，颈后长着长长的毛，雪白的牙齿，金色的爪子，猛地一下子上了岸，有五丈来高。蹲着的样子像猿猴。只是两只眼睛不能张开，呆呆地好像昏然无知似的。眼中鼻孔里淌着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涎沫散发出腥臭难闻的气味，使人不能靠近。过了很久，才伸伸脖子，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睛忽然张开，目光奕奕如电。环视着周围的人，要发狂怒似的，看的人都逃走了。怪兽也慢慢地扯着链条拉着牛沉入水中，再也没有出来。”
“当时楚州有很多博识有名的人，和李汤互相对视着惊惧万分，都不知这怪物的由来。这一带的渔人这时都知道锁链所在的地方，但这头怪兽最终也没有再出现。”
公佐在元和八年的冬天，为给事中孟简饯别，在常州送他去丹阳，廉使薛苹招待食宿，礼节周到。当时扶风郡的马植、范阳郡的卢简能、河东郡的裴蘧，都一同住在那里。大家围在炉旁聊天一直到深夜。公佐重新说起以前那件事，像杨衡讲的那样。
到了元和九年春天，公佐出访古东吴，跟随太守元锡乘船游洞庭湖，登包山，住在修道者周焦君的屋里。进入灵异的山洞里，去寻找仙书。在岩石的洞穴里得到了古时的《岳渎经》第八卷，上面文字古老奇特，编排次序被虫蛀坏，不能明白意思。公佐和周焦若一起仔细地研读它，有如下一段文字：“大禹治水，三次到桐柏山，狂风雷电大作，岩石怒号，树木悲鸣，五方首领聚集在水边，三公部署好了兵力，但在风雷威慑之下，不能作战。大禹发怒，召来百神，命令夔、龙二人出战，桐柏的许多首领都来叩头请战。大禹于是便将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等神怪抓住关了起来。这才抓到了淮水、涡河的水神，叫无支祁，他善于言辞对答，能察看出长江、淮水的深浅，平地的远近。样子像猿猴，缩着鼻子，高高的额头，青色的身躯，白色的脑袋，金色的眼睛，雪白的牙齿。脖子能伸百尺，力气超过九头大象，搏击跳跃奔跑；十分轻巧迅捷，在面前一晃就跑得看不见听不见了。大禹把他交给章律，不能制服他；交给鸟木由，不能制服他；交给庚辰，才制服他。猫头鹰精、木魅、水灵、山妖、石怪，跑着叫着聚集围绕过来，数以千计。庚辰经过战斗将妖怪都赶跑了。于是将无支祁脖子上锁上大链条，鼻子中穿上金铃，迁到淮阴的龟山脚下，使淮水得以永远平安地流入大海。庚辰之后，人们都画他的图形来镇怪，免除淮水的大风大雨大浪的灾害。”这样李汤见到的，杨衡所说的，都和《岳渎经》相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