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山
相对于苏州府举办的“喊山”,建宁府举办的“开山”明显更亲民,也更谙茶道精神。建宁府衙的官员和差役都提前到来,布置神坛,打扫场地,维护秩序。除维持秩序的差役外,参加“开山”祭拜的官员全都着常服,等茶农们陆续赶到后,他们也和茶农一样用白布巾包好头站在队伍里,对着传说中武夷山种茶始祖杨太白的画像烧香礼拜,礼毕,鸣礼炮送姑娘们进贡茶苑采茶。
一个长得胖嘟嘟的娇俏女孩扯了扯站在她身边的长者问:“爹爹,为什么官爷们不穿官服?”
长者说:“那是因为我们的官爷懂茶道,他们知道茶是自然的东西,在茶的面前人人平等。”
“懂了。三哥哥说苏州府举行‘喊山’,茶农得按茶园大小分摊费用,咱们这边要银钱吗?”
“不要。”
“为什么?”
老者慈爱地帮女孩理了理布巾说:“咱们武夷山跟洞庭山不一样,洞庭山的碧螺春是康熙年的时候才成为贡茶的,咱们的武夷山早在宋太平宣和年间朝廷就派人来造圃茶了,武夷山的北苑贡茶盛极一时,到现在已有六百年,所以苏州府担心茶不发芽,咱们的官府不担心这个,主要是有个仪式,让大家伙都重视这件事,也祈祷本春采制顺利。”
“噢,懂了,那为什么咱们不拜茶神陆羽而是拜杨太白呢?”
一个布衣汉子走过来说:“那是因为唐朝的时候贡茶院设在湖州和常州,咱们武夷山的茶业还没有发展起来,所以陆羽并没有评论过武夷山的茶。陆羽,唐朝人,知道吗?”
老者“呵呵”地笑起来,他作了个揖说:“余大人好久不见,风采依然呀!”!
“嗨呀!应大宗主,应大掌柜,应老爹爹,你站那么远干嘛!害得我到处找你。”余秋鹏是五品同知,今天负责祭祀活动。
“有事?”
“嗨!你们应家的人没到,谁敢开山?”
老者打着拱手说:“同知大人太客气了,其实武夷山做茶的能人多的是……”
余秋鹏两只手掌摆得起风,“应老爹爹,应爹爹,爹爹!督导焙制,报效朝廷,人人有责!你不可过谦,更不可躲!”
老者讪笑两声,捋着山羊胡子说:“没躲,可不敢躲。”
“这就对了!”余秋鹏清点着应家的人,“一、二、三、四、五、六。”再数一遍还是六,“应爹,你们家老三和小六呢?”问完,他回过神来,紧张地补问一句:“上天心岩了?”
应家茶庄亦应家茶商帮宗主应凡有些无所谓地说:“是呀!我老了,从去年起我的手就开始发抖了,我跟知府大人说让他命令别家茶庄派人去焙制天心岩上边那几棵大红袍母树茶,可他不肯,所以我就让老三带着他六妹妹上去了,六妹妹采茶,他做。”
余秋鹏严肃地说:“一般茶庄可没有那个脸面。”
应凡敷衍地笑了笑。
余秋鹏朝应凡比了个请的手势,应凡叹了一口气朝站在身后的四子两女招招手,一家人跟在余秋鹏身后走到祭坛的前排站定。余秋鹏指着应家两个小姑娘兴奋地说:“你们两个小的听着,一会儿拜过杨太白后你们不用领腰牌采茶,而是跟着差爷巡视,看到采得不对的,立即指出,好生教导,你们的姐姐已经为朝廷效力了,你们也不能落下。”
应小七和应小八互相对望一眼,又一齐看向应凡,直到应凡点头,她们才“嗯”的答应。
余秋鹏看着还没长开的小姑娘觉得不放心,特别是那个小的,脸上还有婴儿肥,一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一对酒窝,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这样的能当督导?余秋鹏想了想后指着应小七说:“你们会采茶吗?要不应小七你先给我说说?”
应小八“噗”的一声笑了,乌溜溜的大眼睛露出小小的狡黠和得意。
余秋鹏放下心来,看来是知道了,他就是担心她们真的被考倒了让应凡找到应家人真的不行的理由,所以才点那个大的回答的。那个大的,跟小的长得不太一样,清秀高挑,两眼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能干的。
应小七如数家珍:“武夷岩茶香高味醇,在采摘过程中精选茶树品种,严格采茶标准,由技艺高超的茶师精心焙制,这样才能出好的作品。贡茶更需如此。所以咱们建宁府的贡茶采在谷雨后立夏前,下雨天不能采,有露水不能采,烈日当空不能采,叶面有水不能采,破损不能采,不新鲜不能采,还需掌握中面开采,也就是新梢伸育形成驻芽,第一叶已伸平,叶片大小相当于第二叶的大半,此时采摘第三至第四片叶子,除此之外还要求所采的茶叶均匀一致。”
余秋鹏欣慰地点点头,“应家人就是应家人,合格!你们俩可以当小督导了,可不许偷懒。”
应家两个小姑娘“嗯”了一声后一齐低下头,应小八朝余秋鹏撇了撇嘴,抱着应小七笑得花枝乱颤。应小七白了她一眼后直接用胳膊捅了她一下。她捂着被捅到的地方笑得更加烂漫了。姑娘们的小动作余秋鹏都看到了,但他懒得跟她们计较,走上前去命差役鸣锣,开始祭拜。
锣鼓一响,开阔的平地上就黑压压地跪下上千人,全都包着白布巾,在司仪的指挥下整齐地大声颂读祷文,祈祷风调雨顺,茶叶丰收。祭拜仪式完成,姑娘们进山采茶,应家的男人跟官员们站在一起等着茶叶收上来后进行焙制。
应凡问:“余大人,茶师们什么时候到?”
余秋鹏答:“都到了,我怕他们身上有汗味污染了茶叶,全都撵去洗澡了。”
应凡感到奇怪,“不是出发前在自己家里洗过,换上干净衣服就行了吗?”
余秋鹏说:“我怕他们洗不干净,让他们再洗一遍,衣服也穿官府准备的,这样才能让人放心。”
应凡调侃道:“余大人没有让他们斋戒三日?”
余秋鹏吃了一惊,“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应凡将脸转到一边,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打完他才发现旁边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神采奕奕的男子,那人正取下白布巾换上帽子,一双透着精明和智慧的眼睛对着他笑。
“老叔。”
应凡看清对方的脸后连忙鞠躬作揖,“哎哟,潘启官也来了?”
此人是应凡的同乡,本名潘振承,商名启官,在广州干行商,专门做进出口生意,是从福建走出去的大商贾,两年前他还捐了个三品顶戴花翎,可说是又富又贵,让无数人望尘莫及。潘振承急忙握住应凡的手,“老叔此言差矣,我也是本地人,也有茶园,虽然不用服茶役,但是在家的时候,‘开山’仪式还是应该来的。”
潘家茶园多交茶税,以税抵役,所以不用来人。应凡也想用茶税抵茶役,但官府不肯。应凡看着潘振承手上那只据说是前朝皇帝遗留下来的玉扳指,再看看潘振承帽子上那枚堪比鸽子蛋的珍珠,狭长的老眼眯成了一条缝,嘴咧得老大,“您现在是大官了,您能来参加是乡亲们的荣幸,大荣幸!”别人是不是荣幸,应凡不知道,反正他很荣幸,因为潘振承是他最大的客户,如果让他画一幅财神爷的相,他一定照着潘振承的模样画。
潘振承和应家其实扯不上亲戚关系,但按辈份潘振承应该叫应凡一声叔,只是以潘振承现在的身份地位还叫应凡老叔,让应凡觉得有些不敢当。潘振承倒是一点也不拿架子,他亲热地握着应凡的手说:“老叔别把我那顶戴花翎当回事,那就是撑个场面而已,真要办什么事的时候根本不管用!所以咱原来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不管用?那可是……”应凡竖起三根手指,“三品大员!”
潘振承苦笑一声,“老叔,士、农、工、商,咱们商人是最低一等,商人就算捐了个官,在那些官老爷们眼里还是生意人,真要办什么事是办不了的。”
应凡感慨地点点头,他也曾想过为自家老三应安捐个官职,但也是也觉得用处不大,还不如继续当个平头百姓,谦虚谨慎为好。潘振承不同,潘振承是行商,买个三品官就算在广东各级官员面前挣不到面子,在洋人面前还是管用的。应凡知道不仅是潘振承,还有好几个行商都捐了官,不为别的,就为生意好做,多赚点银子。
“所以我让我那大儿子好好念书,一定要争取出仕。只有这样官府才会把咱们看成自己人,才会给几分薄面,哎!”潘振承说完感慨地摇摇头。
应凡则点点头。
余秋鹏也看到了潘振承,笑呵呵地走过来作了个揖,“下官余秋鹏请潘大人德安。”
潘振承也作了个揖回礼,然后转头朝应凡挤了挤眼睛。俩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在清朝下级官员见到上级官员需要先甩袖再下跪,但余秋鹏如同见到平辈一般随便作个揖了事,也印证了潘振承刚才对应凡说的话,商人捐了个官依然是商人。
余秋鹏问:“潘大人这次是回来祭祖的?”
潘振承说:“是呀!祭祖,顺便再买几个茶园,还想让我老叔教教我的茶师。他们做的茶老是不合洋人的口味,可愁死我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要来听老叔定茶价,听规矩。老叔,这些年我商行里的事情又多又乱,不得已才派二掌柜来听定价,您别见怪。”
这话听得应凡心里一阵舒坦,应家的茶叶主打出口贸易市场,出口量是所有茶商帮里最大的,质量是所有茶商帮里最好的,价格也是所有茶商帮里最高的,只有应家开出了茶价,行商们才能以此为依据收购茶叶,如果应家茶商帮供货不足,则以应家茶价为标准,参照茶叶质量酌减价格收购别的茶庄的茶品。干行商的一般都很忙,大多数人都是派二掌柜来听价钱的,潘振承富贵至此还能这么说话,这真是给足了应家茶庄面子。
“爹!”
有人在后面叫应凡,潘振承回头一看,见来人步态潇洒,那一身衣着虽精致但低调,仔细观察还会发现细节处设计颇为考究,好几年没回来了,潘振承想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应家老三应安。他笑呵呵地迎上去。他和应家是乡亲,对应家人很了解,应凡老了,渐渐不管事了,他们家谁赚钱多谁说话,所以这个应安是很有竞争力的。
“哎哟!后生哥越长越精神了!”
应安走到潘振承面前笑着作揖,“潘大哥好久不见,余大人好。”
余秋鹏还了个礼刚想开口说话,就看到潘振承亲热地打了应安当胸一拳,“应老三精神!”他便不再说话了。
应安笑道:“潘大哥更精神,揍我比以前还疼了。”
自己揍过他吗?不记得了,潘振承亲热地走上前揽住应安的肩膀“哈哈”大笑。
“爹,大红袍母树茶都做完了,一切顺利。”应安向他爹汇报。
应凡“嗯”了一声点点头,“你六妹妹呢?”
“她有些累,我让人先把她送回去了。”
“好。”
余秋鹏紧张地问:“今年的茶怎么样?”
“比去年还好些。”
余秋鹏脸上的肌肉瞬间放松,露出孩童般的欢喜,“这下严大人可算是放心了!”
应安说:“知府大人试过茶后也很满意,已经用紫檀匣子装了几层,派人急送上京了。”
“是要急送的,可不敢耽误!”他摇头晃脑地吟道:“凤辇寻春半醉归,仙娥理水御帘开,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湖州紫笋来。现在贡茶院早就开在咱们建宁府咯,传奏武夷岩茶来!哈哈哈……”
被差去再洗涮一遍的茶师们陆续到来,余秋鹏领着他们去参观贡焙。潘振承朝应凡比了个请的手势,再揽着应安的肩膀往僻静处走去。
“老叔,老三,我跟你们说呀!现在洋人喜欢香高味浓的茶,要买很多,我一直想调整潘家茶的口味,但是我做不来,你们俩给我出出主意吧!顺便,我这次还想再买几块茶田,你们也给我参详参详。”
应安笑了,“这个倒不难,咱们武夷山的茶叶里本身就含有很多种香味的,只要做法得当,把香味激发出来,就能有高香。”
潘振承的心重重地一跳,应安的这句话蕴含着无限的商机,霸住应家就等于霸住武夷茶出口贸易的最大源头。现在大清最主要的贸易国是英吉利(英国),他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就是揽不到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大班这个客户。这就是他这次回来的原因,祭祖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长期包断应家茶庄全部自产茶和应家茶商帮特级茶和一级茶,只要做到这一步,就能拿下包括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在内的所有洋商,因为没有哪家洋商不想要应家茶的。只要拿到应家茶这个法宝,他就有办法把生丝、瓷器以及别的商品搭在一起统统卖给洋商。
潘振承故作为难地说:“哎,还是我们老三有办法!我的茶园也想请你们督导一下,可是官府又指定你们做贡茶,我这可犯难了,不能跟官府争,可是贡茶做完后,我的茶叶就长老了……老三,你炒了大红袍母树茶就没有别的茶役了吧?要不,你帮哥哥去看看?”
应安转头看向父亲,虽然他的茶役服完,但官府肯定希望他也能参加督导。应凡有些犯难地低下头。应安想了想说:“我没有茶役了,不去官焙不算犯事。我跟你去潘家茶园。”
潘振承就像六月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通体舒泰,不过……应凡还没点头呢!能行吗?他看向应凡。
只见应安朝应凡点点头。
应凡立即摆了摆手说:“能行!”
潘振承的心一阵狂跳,这个应安比他想象的更有竞争力,不!一是焙制大红袍母树茶;二是他先答应才向应凡示意。应家茶商帮下一任宗主就是他!
当天潘振承就扯着应安回潘家同吃同住去了,他的理由很简单:他的茶师水平不行,无法准确判断他的茶园哪天开采才最合适,还是应安看过他才放心。应安觉得有些好笑,潘家茶园的茶师技艺再差也不会看不出哪天开采最合适的,但他不想驳潘振承的面子,毕竟潘振承是应家最大的客官,两家又沾亲带故的。
走进潘家花园,应安立即被这里的奢华靡丽震撼,只见亭台楼阁巧夺天工,珍稀古树浓阴匝地,各式花卉争奇斗艳,还养着鸳鸯、孔雀和鹿。应安游兴大发,独自逛了个遍才在潘府管家的催请下回到主屋吃晚餐。走进膳厅,潘振承已换了一身居家常服坐在餐桌旁等他,屋里站着四个侍女,两个小厮,连带管家一起共七个侍候的人,他有些不习惯,但客随主便,他也没有说什么。
“逛半天渴了吧?”潘振承执壶欲倒茶之时,眉头皱了一下,“我的这个茶……”
“怎么了?”
潘振承突然笑了,他大大方方地倒了一杯茶推到应安面前,“我这个是你们家最好的白鸡冠,去年出的。因为今年的茶还没开始做,所以这就是全大清最好的白鸡冠了,就算是当今皇上也只能拿出这样的白鸡冠,你要是嫌弃,哥哥也没办法。”
潘振承不仅比应安年长,还捐了个候选兵马司正指挥加三品花翎顶戴,虽然在官府面前没有多大影响力,但对应安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还是令人仰视的,但他跟应安说起话来却如此谦和随意,这让应安倍感亲切。应安笑了,眼神中有小小的得意,“潘大哥是想喝比官焙更好的白鸡冠?”
“那不敢!我们是老百姓,这种事想都不敢想。”
应安握着手中的杯子玩味地说:“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想。”
“啊?怎么说?”
“可以在梦里想呀!”
潘振承笑着一挥手,“哎呀!老三,烦死!上菜!”
下人们小心翼翼地端上菜品,应安数了一下共有二十多个,山珍海味、时鲜菜蔬、奇珍异果样样齐全,摆满了偌大的一张八仙桌。
应安迟疑地指着桌面,“这么多?”
“是我要吃的,你赏个面子,陪我吃一点。”潘振承先盛了一碗血燕放到应安面前,“先喝这个,用椰子汁炖的,喝着挺清爽的,厨子说空腹喝最好。”然后他又夹起一筷子莳鱼放到应安的碗里,“来,这个也不错,我那厨子蒸鱼是有绝活的,趁热吃。”
应安喝了一口血燕,“这样吃还算空腹?”
“……所以厨子说的话不能太当真,”潘承振又为应安夹了一筷子海参,“我一会儿吩咐厨子,明天一早给你做,这样就算空腹了。”
“不用,我平时都喝豆汁和包子,挺简单的。”
“包子呀!”潘振承转头吩咐管家,“你去问问厨子,看看燕窝能不能用来包包子……另外,蟹黄包子也是要的。”
应安有些无语,“潘大哥,你别闹了,这种季节哪来的蟹黄?螃蟹还没来得及长大呢!来两笼牛肉包子就行了。”
“老三……这个是我要吃的,你别管!”
“……”
吃过晚餐,潘振承吩咐两个眉清目秀的丫环服侍应安沐浴更衣。平时跟着应安的是两个小厮,而且私密之事应安也不用小厮侍候,所以当那两个丫环屈膝答应,还含羞带笑地偷看应安时,应安臊得脸直发烫,但他不愿意让潘振承笑话,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来到浴室,应安看浴桶里水已注满,就吩咐两个衣衫单薄,捧着干净衣物站在一旁的丫环:“你们出去吧!我这里不需要有人侍候。”
“可是……”一个丫环急得脸都红了,“大爷吩咐我们侍候好您的。”
另一个丫环胆子大些,她上前一步说:“让我们为您篦头和捏背吧!我们会小心侍候的。”
“不必了,你们出去吧!”
两个丫环气馁地退下了。洗过澡换上全新的素白丝绸衣裤,应安回到寢室,躺在轻软的丝绸被子上,看了一眼被金粉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屋子,还没来得及扯被子就睡着了。睡意正浓时,应安感觉腿上有些重,他哼唧两声抬了抬腿,想翻身,没想腿竟抬不起来。他费力地撑开一条眼缝看到一个只穿着肚兜、亵裤的女人趴在自己腿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又怜又爱地看着他。看到他醒来,那女人娇笑一声,葱白的小手搭上他的膝头极具诱惑地厮磨,并缓缓上升。应安狭长的眼睛“倏”的睁得溜圆,他用力推开那女人从床上弹到地上。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那女人莫明其妙地看着他,她缓缓地坐起来将垂到额前的一缕乌发捋到一边,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我是烟霞,怎么了?”
“烟霞?我不认识!”
烟霞先是皱着眉头一脸莫明,接着渐渐来了兴趣,“三少爷,是潘爷命我来陪你的。”
应安先是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接着感觉被这女人趴过的腿上有些黏腻的恶心,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动作看上去从容潇洒,但撞到门框的一瞬还是透露出慌不择路来,引来那个烟霞发出一串放肆又动听的长笑。
时间尚早,习惯晚睡的潘振承正盘腿坐在宽大的罗汉床上看书,看到应安昂首阔步地跨进来,他放下书问:“怎么了?”
“我屋里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啊?烟霞呀!”潘振承看着应安略带薄怒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侍候得不舒服吗?噢,我是看那俩丫环你不中意,所以才让管家把她请来。不要紧,春风阁还有一个姑娘也很不错,我这就让管家去接了来……”
应安急得脸都红了,他一跺脚问:“潘大哥,你干什么呀!”
潘振承这才注意到他不仅只穿着中衣还光着脚……他这是逃出来的?潘振承想憋住笑,但实在没憋住,他将书一扔倒在床上手臂挡着脸无声地大笑,笑得整个身子都抖了。
应安发现自己的底牌被潘振承看穿恼羞成愤,他抓起罗汉床上的枕头朝潘振承砸过去。
潘振承夸张地“哎哟!”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大声地笑出来。
应安又好气又好笑,抬腿上床指着他说:“你去把那条美女蛇撵走!”
“美女蛇……”潘振承再度放声大笑,古玩、玉器、字画、田庄等物是做大生意时拢络感情的常用之物,但每个客官的喜好不同,所以送这些不一定对,唯有美人是百试不爽的,这应安该有19岁了吧?居然还能被一个头牌窑姐儿吓成这样?潘振承的肩膀被应安用力推了两下,他坐起来抹了抹笑出泪花的眼角朝外面叫了一声,“去,把三少爷屋里那条美女蛇打出去!”
应安猛地转头瞪着潘振承,这人居然直接说出来,要是让那女人听到不知道得多生气?
潘振承好容易才收住笑,他清了一下嗓子说:“行了,蛇走了,回去睡吧!”
应安:“我才不回去,我要跟你换屋子!”
潘振承又笑了,“这么怕蛇?”他拿起应安刚才扔的枕头递过去,再指了指罗汉床的另一边,“那你就跟这儿凑和吧!这儿没蛇。”
应安接过枕头在隔着小几的另一边躺下,“不准再笑了,再笑我揍你!”
潘振承扯过一张被子扔给他,再度无声地大笑起来,“不敢笑……可不敢笑了。”
应三少相貌堂堂、人品出众的消息第二天就从春风阁流出来,传遍坊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