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其实是谁都可以
蔚莱完全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周礼。
晓月在家里组狼人杀局,除去她表姐夫妇和周末过来团聚的异地男友赵睿,杨林雄赳赳气昂昂带来自己的左右护法,Sam仍一团和气微笑,积极与众人认识;周礼显然是过来充数的,闷声坐好完全没有社交的念头。蔚莱莫名烦躁,要组局你早说啊,送衣服打车钱不就省了。
“等会儿。”晓月数着在场人头,“还差俩。”
敲门声响起,离门口最近的蔚莱趿拉着拖鞋去开,黄一帆大喊“Surprise”摇着她肩膀冲进来。钱默跟在后面,先朝蔚莱笑笑,继而大方地和一圈人打招呼,“不好意思啊,堵车。”
蔚莱有些许失神。今天她素颜朝天,穿得是平日当家居装的宽大运动服,别人都可以当空气,可黄一帆和他光鲜亮丽的女伴就在眼前,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不请自来。
不应该也不能去比。道理清清楚楚,可感受向来胡作非为。
怎么办?若知道怎么办何至于等到现在。
她可以不联系,不表现,严格恪守朋友距离。她潇洒地骗过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她只能不断告诉身体里那个不安分的灵魂:请你守着秘密到地老天荒吧。
晓月在围圈正中拍拍手,“感谢大家光临寒舍,今天没饭,玩完走人啊各位。”
大家一同笑起来,作为东道主的她再次拍手,“安静。天黑请闭眼。”
游戏开始。
法官发号指令,“狼人请睁眼。”
蔚莱睁开眼睛,首先对视的是坐在正对面的周礼。他歪歪嘴角示意收到,接着第三个狼同伙汇合,与周礼隔一人的赵睿。
赵睿做主刀,他选择的目标是晓月表姐。
狼人闭眼,预言家、女巫、猎人纷纷被点名。法官发布天亮信号,晓月表姐遗憾出局,她的“遗言”简单高效,理由充分,“你们听我的,肯定是赵睿,他套路就是杀熟。”
按规则顺时针发言,一轮过后,赵睿被全票投出。
第二轮狼人睁眼,周礼指指杨林,做了个“女巫”的口型,接着示意自刀。骗术得逞,天亮时法官宣布昨晚平安夜。
从这里开始,蔚莱发现周礼是隐藏高玩。他发言不长,但逻辑清晰思维缜密,总能轻描淡写抛出关键点引导风向。说来也巧,玩过四场,蔚莱和他当了整整四场狼同伙。只有他们睁眼的空间里,一个手势一个口型,蔚莱便知晓他的打法。到最后为好玩,蔚莱和他双双装预言家对跳,两人表面各不相让纷纷拉起阵营,夜里又互通信息紧锣密鼓排战术。默契让游戏充满乐趣,也让蔚莱暂时忘记之前的低落。
第五场开局杨林叫嚣,“不管了,先把周礼和蔚莱弄出去,他俩必有一狼。”
玩家们吃过亏,这次无论周礼怎么口吐莲花第一轮便被全票投出。蔚莱也没躲过,第二轮投票以压倒性优势出局。孤军奋战的狼人Sam一头雾水,怎么好端端就剩自己一匹?
无论是摸牌还是法官发牌,这一下午他们就没躲过狼窝兄妹的命运。
出局后蔚莱将周礼拽到一旁,游戏还在继续,她压低声音发问,“第一轮你怎么知道杨林是女巫?”
周礼没听清,俯下身将耳朵送过去。蔚莱用手挡住嘴巴,趴在他耳边重复,“我说开局你怎么知道杨林是女巫?”
她眨巴两下眼睛,真心求教的架势。
周礼暗笑,以同样的姿势贴近蔚莱,“开场没救人肯定是生手,这里边就他不会玩。”
蔚莱大彻大悟般点点头,接着踮起脚,单手抓住对方胳膊将他拉低些再次凑近耳朵,“我真想当把民。”
这下周礼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法官晓月甩过来一记威严眼神,他立刻扳起脸以示严肃,顺手按住蔚莱肩膀将踮脚的人压下去。
法官回归角色,他才满脸无奈朝身边的人做个口型,“我也是。”
看游戏是另一种乐趣。Sam全程划水,大概因长相无害没有一人怀疑到他。蔚莱同周礼耳语,“这小伙介绍给我真耽误他了。”
周礼侧头看她一眼,表情带些玩味。他和Sam着实不算熟,以前一起踢过球,Sam大二回香港就读,此后再无联系。对于这场相亲,他听杨林提过一些蔚莱的情况,平心而论,身边这姑娘样貌优等性格独立,谈不上耽误这么沉重的词。可周礼到底识不透她说这话的意思,好像只是随口感慨一通,又好像等他回答一句,这题比测试一段铁路信号难多了。
而蔚莱早忘了刚说的话。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黄一帆脸上,只有他闭着眼睛,谁都不会发现的这时,她才敢放肆地直视他。明明在心里说过无数次再见,却忍不住不断将下一次当成最后一次。她目光转向钱默,隐约在同样闭眼的两人脸上看出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夫妻相。对于自己偶然间的惊人发现,蔚莱涌起一股亢奋和低落交杂的矛盾情绪,天作之合,他们才是天作之合。
天色渐晚,晓月表姐提出散场,众人识趣地纷纷附和。异地恋过得是倒计时,分开的日子倒计时数见面,见到以后又要倒计时算离别,时间对这对伴侣永远奢侈。黄一帆临走之前拉住蔚莱,指着Sam的背影,“上次看电影那位?”
她点头又摇头,“不是他。”
钱默在玄关处催促,他乖乖走过去,留下一句“改天说”。
蔚莱趁机躲去洗手间,总会这样,不知不觉成为被警惕的对象,无声无息变成多余的存在。
“Sam,你送蔚莱回去吧?”晓月不放弃任何促成独处的机会。
Sam抬手指指窗外,面露难色,“我酒店就在附近。”剩下的都是熟人,他也不遮掩,“蔚医生对我没有感觉,有缘无分咯。我明天回香港,你们有时间过来玩。”
杨林与晓月对视一眼,当即理解。他朝旁边一直未作声的周礼下令,“你送蔚莱回去。”不等当事人答复急急推Sam出门,“我和你一起走。”
只剩晓月在一旁干瞪眼,怎么攒局反而攒黄了?
周礼送蔚莱回家。她心里压着一座山,同行人又不说话,直到等了个很久的红灯,她才恍然意识到车停了,而身边还有一个人。蔚莱直接问道,“晓月说过我的事吗?”
对方点头,“有一些。”
所以,他当然知道刚才在场的黄一帆就是故事主人公。
蔚莱倒吸一口气。
车里没有音乐,显然他并不想取悦她。
持续的沉默行驶,周礼停下车,“到了。”又朝漆黑的小巷望望,打开车门,“我送你进去。”
蔚莱接受他的好意,脚踩在地上,人却轻飘飘留在某些断断续续的回忆里。她使劲甩甩头,借着周礼用手机打出的灯光,再次看向他的脸。
光太暗了,她看不清。
“本来要见到人是你,对吧?”蔚莱盯着自己移动的脚尖,暗声发问。
“对。”在杨林提议相亲时他确实动过念头,后来因为一句“这姑娘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摊上爱而不得的命”作罢。如果没有这些,周礼甚至决定不计后果当一次渣男,他会与她见面然后极力表现将对方骗到手,至于以后,无论何种惩罚他愿打愿挨。然而爱而不得是个多残忍的词,他没信心可以渣到于流血的心口再捅一刀。
蔚莱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想快点结婚,你有这个打算吗?”
脑袋是乱的,问题莫名其妙,提问对象也莫名其妙。也许是黑暗作祟,也许是第六感冥冥中告诉她可以这样去问身边的人。说不清,周礼身上好像带有物理定义中的“场”,描述起来晦涩难懂,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不同于他人的特质实打实存在。
光停止晃动,周礼停下来。许久之后他问,“有多快?”
“越快越好。”蔚莱顿了顿,还是坦诚相告,“其实是谁都可以。”
对方是聪明人,他应该听的明白。
又一阵沉默,蔚莱已经踏着光迈开脚步。光却跟上来,周礼说,“如果你今晚不后悔的话,明天请一天假,我们去领证。”
蔚莱猛地转身,她仍看不清他的脸,却听到无比低沉却坚定的四个字,
“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