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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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它叫Perseus,正如帕尔修斯用一面光亮如镜的盾牌反射出美杜莎自己的丑陋样子”

“何旭应该给你全系表彰啊!”

徐延看着京余正忙着试图把床上凌乱的物件堆到一边而懒得回答,目前她找到六块腹肌紧身衣的DC漫画,喝到一半的罐装饮料,还有一个日本动漫《缘之空》里女主角的双马尾人形抱枕,他看着她赌咒发誓如果找到一个纸巾团她就当场断绝多年基友情,尽管这个戏码每个星期都要重复上演几遍。他不明白女人为什么都如此挑剔,明明住在同一个公寓楼里每个星期都要互相串门好几次,每次京余都要嫌弃他的小窝半天再收拾他的小窝半天。

徐延把程序员专用的人体力学椅扭过来摆过去,先是左腿叠右腿,过了一会儿又右腿叠左腿。他惋惜地把下巴垫在椅背上,两道眉毛精心修剪出尖利的美式眉峰,百无聊赖地听着京余喋喋不休。

“……我和你说,我曾经参与过何旭带队的一个实验,在对居住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仅仅按照公寓布置来推测居住者的人格特质,简单来说就是先召集志愿者,然后去闯空门。我觉得我都戴着鼻夹见识过体院的男生寝室了,算是够厉害了吧?但我没想到,最厉害的是你……不,是你们计算机系啊。要那时候你贡献出了你的公寓,我们可能会把你深信不疑地侧写成地狱三头犬。”

徐延承认自己的确是有许多怪癖,例如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从不用书架,而是将一本一本的编程书籍按大小顺序叠起来放在地上。他有时候也觉得很麻烦,麻烦的点是他基本上得和每一个来访者都解释一遍说他喜欢这种将知识可视化的感觉,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以书为阶梯”,目前他已经攒了四堆,每一堆都高至京余的肩膀,对称的树在玄关到客厅的走道两边。白疏声称每次进门时总可以先感受到穿过崇高编程殿堂圣火台的神圣感,随后猝不及防地被投入一堆垃圾的怀抱。

不过虽然他的床铺凌乱,厨房凌乱,连厕所都凌乱,但他每天花费时间最久的工作台上除了一台三面显示器的台式机之外别无他物,三合板写字台光可鉴人,打字机型的复古键盘在每次被用完之后都要用酒精棉片擦拭的不留一个指纹。徐延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以说他的生活区与工作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差,仿佛他总是在极端洁癖和放浪形骸这二者之间来回切换。

他看得出京余已经尝试了不下上百次要为这种反差找出一个心理学意义上的解释,徐延每次听完之后只是笑笑。和那些喜欢缠着京余要她剖析自己的人不同,徐延觉得有些精神上的领域可能就像他的公寓,任凌乱的部分凌乱,任整洁的部分保持着出于不可知理由的整洁,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对他好,对潜意识的挖掘者也好。

“欸,别扯开话题,你知道你的课有多火吗?好多研究生都把自己的学院账号借给别人下载课程录音。要我说你们应该开一个系列——灭绝师太教你撩汉宝典,做成网课卖出去明年的经费就有啦!”

徐延知道虽然京余表面不说,但心里知道何旭一定已经帮她疏散了一部分来自官方的压力。这场离经叛道可以被定性为唆使学生蹦迪,也可以被定性成心理学实验,毕竟学校的话语权还被掌握在一群老家伙的手里。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纠结于学生与导师之间无意识存在的对立联盟而无法从语言上偏向何旭那一头,直到她终于想出了转移话题的办法,从包里拽出那条团成一团的红裙扔给他。

“啊哈!”

他敏捷地从椅背后面伸出双手来接住,抖开来反复查看那串衣角的墨渍。

“真可惜啊,应该洗不掉了。Loretta这下要不高兴咯。”

他说着起身走到阳台角落边,温柔地伸出手摸摸一个由裸露的电线和金属构组成的机器人头颅,充当眼睛的两个镜头玻璃片上还被贴上了塑料长睫毛。这本是他在一场机器人比赛中设计出来的机器模型,也是他的“同居女友”。有一次他甚至突发奇想买来丝绒手套戴在机械手上故意模仿日本技术宅们拍出了与“女友”互相投喂的照片,这条红裙就是那次徐延给Loretta网购买来的道具,被京余暂时性借去,今天就是还来让Loretta结束裸奔的。

今天的Loretta似乎有点情绪,合金制成的机械头颅闪烁着冷硬的青灰色光泽,他只得温柔地哄劝。

“哎,别这样嘛。是我渣是我渣,我不该把你的衣服借给别的女人的。你看,她可是个空虚寂寞冷的女博士啊,作为朋友我怎么忍心看她单身一辈子呢?欸……别生气啦好不好?”

他终于把红裙给Loretta从头套上,然后重新回到座椅上坐下,洋洋得意地纠起双腿,姿态妖娆的像一条坐于礁石上瞭望的塞壬。

“话说你后来有打电话约他吗?”

京余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谁?”

徐延挑挑眉毛,不怀好意地笑着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直接伸到她面前。

跃入眼帘的是男人的一张全身照,很明显是在登山或野营时拍摄的,浅灰色的短发指向山风吹拂的方向,那双曾相识于灯红酒绿中的深灰色眼睛在户外阳光的照射下笑的含蓄。

京余如同被穿着踢踏舞鞋的人踩到了脚趾,又或者是松鼠火燎到了尾巴。她惊跳起来,满脸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真是个容易激动的单纯小女孩啊,徐延砸砸嘴,滑动照片继续说。

“这有什么,我还有他所有的社交账号呢。这些照片就是从他的Facebook上下下来的——而且不光我知道,你整个心理系的研究生都知道,你那条红裙子被人拍下来送到我们计算机系来高清化裙子上的电话号码了,谁不知道师姐夫呢?”

他满意地看着京余震惊到口不能言,她一定做梦都没想到过竟然还会有好事之徒故意去把那几个模糊到不成形的阿拉伯数字提取出来。

“是你给他们提取电话号码的?!”

京余知道他在一年前写出过一个专门用来分析图像数据的程序,能够利用来分析照片背景环境中所有反光物所折射出来的倒影,从而解读出图片中所有隐藏在幕后的信息。前不久这个程序还被政府公安部门收购,总算为徐延正准备申请的留美读博项目存够了生活费。

“是啊。”

他承认的干脆利落,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

“它不叫‘那个’算法,它叫Perseus。正如帕尔修斯用一面光亮如镜的盾牌反射出美杜莎自己的丑陋样子。喔,你不用着急。我已经下载了你那小哥哥所有的照片然后用Perseus算过一遍了,师姐夫的确洁身自好,不是集体照就是几张自拍照,没有什么美女帮他拍的,不过嘛……”

他伸出手从京余手上接过手机,翻到第一张登山照片,放大男人胸口吊挂着的一副镜面太阳眼镜。

“我已经调过清晰度了,这是唯一一个给他拍过照的女性——一个亚裔女人。你说会不会是他的女朋友呢?”

镜面太阳眼镜镜面上映照出一个梳着马尾的人形,鼻梁以上被手里的单反摄像机遮住半面,只能看出一个下巴和圆润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