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要说可悲，那就再没有什么比人死之后更可悲的了。

在刚去世之后的中阴[100]期间，遗体会被移到山间小屋[101]。一时间，原本就生活不便且十分狭小的屋子里，聚集了许多人来做法事，说是为死者祈求冥福，其实大家都焦躁不安，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这样的日子往往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最后一天，大家都觉得如释重负，意兴阑珊，相互之间连话都懒得说，若无其事地各自收拾起行装，便四散离去了。或许应该说，他们在回到了自己家里后，会感到更多的悲哀吧。可是，听到有人说“人已经死了，就不要多提起了。不吉利的，会讨人嫌的。还是多为活着的人想想吧”，就不由得感到人心之可厌：如此悲伤的时刻，怎么能说出这样的风凉话呢？

对于已故之人，虽说并不会因岁月的流逝而忘得一干二净，但古人说得好，“去者日以疏”[102]，每次回想起来时，总不如刚去世那时伤感。时间一长，还会拿故人的一些趣事来说笑。

遗体葬到人迹罕至的山里，到了忌日之类固定的日子前去祭扫时，总会看到卒都婆[103]上长满了青苔，落叶盖满了坟头。可见平日里前来造访的，就只有晚风和明月了。

即便如此，在尚有人追思、有人缅怀的时候，也还算好的，只是这追思、缅怀之人，不久之后也会死去。那么，他们的子孙，尽管也听说过前人的事迹，可回想起来的时候，还会感到悲哀吗？如此这般，渐渐地坟前就没人再去凭吊，甚至连此处埋葬是什么时代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了。只有多愁善感的人，会看到坟场上年年生长的芳草而莫名哀叹了吧。最后，就连曾经临风呜咽的松树，也存活不到一千年，早早地被人砍去当劈柴烧了。古墓旧坟也统统被人犁成了田地，直至无迹可寻。

悲哉！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