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幕 傍晚（4）
黑夜降临前，那太阳看上去是最暖的。
L先生揉了揉被勒得有点发红的手，看着落日，他最近好像很喜欢橘黄色，这个颜色让他觉得温暖。
可能是因为最近心里凉得厉害，总归是要从外界找点什么，补充一下那种温度上的不足吧。
“哟，来这么早？L，都是赚大钱的人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小气，买最便宜的啤酒和二锅头？”
D先生拍了拍L先生的肩膀，然后绕到他的另一边，露出了招牌式的坏笑，又伸手接过了L先生手中的大塑料袋。
“不喝吗？”
L先生冲着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那种挑剔的人吗？以前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什么东西不能往嘴里塞？还是二锅头炸弹？啧，你这家伙，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啊？不过我要说的事情，应该也配得上这么猛的组合了。”
两个人信步走到了以前经常躲着喝酒的地方。
L先生拿出湿巾和纸巾，D先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接了过来，开始擦酒杯。
大的是八百毫升的啤酒杯，小的是一口就可以喝完的子弹杯，每种六个，一共是十二个。
作为老朋友，D先生明白，L先生这是按照不醉不归的标准准备的。
两个人约着出来喝酒一共是有三个标准的。
第一种只准备啤酒，一人一个大酒杯，意思是尽兴即可，是心情好的时候，出来一起庆祝的。
第二种只准备二锅头，一人三个小酒杯，意思是尽在酒中，是心情郁闷的时候，出来发泄一下的。
第三种就是L先生今天这架势了，二锅头和啤酒齐备，一个人六个酒杯，意思是碰到过不去的事情了，只求醉一场，能够暂时求个解脱。
L先生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跟D先生说他和B小姐的事情。
他抬头，看到夕阳的暖光照在红色的砖墙上，越照越低，上面有着十字窗棂的大玻璃窗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了。
“看这架势，恐怕不是什么小事了。我今天要说的这件事，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L，你准备的这些酒，怕是不够啊~”
D先生是一个心大爱闹的性子，天大的事情到他嘴里都是屁大的小事，能被他称为大事，还是很大的事情的，非常少。
上一次他这么说，还是被宣告彻底与职业篮球无缘的时候。
L先生扭头看向D先生，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下巴上留了一层胡茬，看起来比以前确实要成熟了一些，他的眼睛在渐渐暗淡的夕阳里闪闪发亮，好像有眼泪，又好像只是错觉。
“不够的话，车里还有。”
L先生不敢再去细看D先生的表情，他突然有点害怕了，D先生要告诉他的事情，一定不是他想要听到的消息。
“那就行，你先说还是我先说，还是先走一杯？”
L先生沉默地拧开了二锅头的瓶盖，开始往小杯子里面倒酒。
D先生也罕见地没有叽叽喳喳，也沉默地打开了几瓶啤酒，倒进大杯里面。
将子弹杯放到啤酒杯的边缘，然后推了下去，看见两种酒液混合升腾起一股一股的泡沫。
L先生突然觉得那股浓烈的啤酒气味有点伤感，几乎要让他哭出来了。
“来吧，干杯，不管已经发生了什么，不管将要发生什么，我们现在能够坐在这里，一起喝酒……就是一种幸福，我们珍惜这种幸福，干杯。”
D先生的声音似乎哽咽了一下，L先生还来不及分辨，就被他催促着喝酒，举起酒杯，大口大口的喝下。
啤酒的苦和二锅头的辣完美得混合在了一起，以前L先生觉得这是自虐，但是今天可能是心里藏着的实在是太苦了，他居然觉得这酒正合他心意。
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L先生以为D先生会像往常一样笑话他，没想到擦完眼泪一抬头，却看到D先生同样伤感的脸。
“怎么了？”L先生皱眉，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嗨……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说不出口的。L，我要出国了，去追寻我的梦想。”
D先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有喜悦也有不舍？
“那个过了？证什么的都拿到了？工作申请也过了？”L先生先是愣了一下，在意识到D先生说的是什么事情之后，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这个混蛋干嘛装得一副伤感的样子？
明明是梦想实现的大好事啊！
“过了，拿到了，申请也过了，过两天就要出发了。”D先生的表情中有喜悦，但是更多的却是伤感，很深很深的难过，还有一丝脆弱的委屈。
“为什么不高兴呢？这么多年了，这个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跟最好的篮球生活在一起。”
虽然不能上场，只能坐在场边，但是L先生知道，即便是这样，如果能够跟篮球生活在一起，D先生也是快乐的。
“那是我最想要的，但是我现在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昨天消息刚出来的时候，我正在家吃饭呢，我们一家人都开心得又蹦又跳的，但是就在我们抱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我爸妈脸上的皱纹和染发剂都遮不住的白头发。但是我的心里突然就开始难过了，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现在去那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追寻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实现的梦，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D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抖啊抖的。
L先生知道，他应该已经哭了。
D先生比他更容易哭，从小就是这样的，他的心其实很细腻敏感，只是常常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不想让任何人为他担心。
“D，你需要放下这些想法。如果你为了你父母放弃了这份工作，以后你们都不会快乐的。你的父母可能并不想要你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而且你也不如你家的保姆会照顾他们。退一万步说，你如果不去的话，你还得重新找工作，伯父伯母已经很辛苦了，你放过他们吧。”
夕阳的余晖已经所剩无几了，球场的灯光也亮了起来，在这样温暖的橘色灯光中，L先生很努力地安慰着自己最好的朋友D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