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圣树尤克
当韩东离赶到由一身边的时候，她正蜷缩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啜泣，走过去将她扶起，手指突然触到冰凉的羽绒外衣，他手掌一紧，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傻女人，到底在地上坐了多久才想起来给他打电话啊？
兴许是从没照顾过别人的缘故，韩东离一路笨手笨脚的才将她安抚进客厅的沙发里。
转身环顾四周，他开始仔细打量房间。地板上痕迹深刻，细密如蛛丝，密密麻麻的从客厅一直延伸到主卧的窗口。
卧室的大门被撕裂，衣橱大敞着，蛛丝般的刻痕明显而狠毒，然后痕迹蜿蜒而下越过床铺又翻上窗口。窗棂上参差立着几块玻璃残片，大片的月光透过窗口变得异常凌厉！
满地碎裂的木屑，撕裂的衣服和棉被碎片，就着窗口的冷风和残月，这副凄惨的画面竟带着某种讽刺的‘活力’！
韩东离摇头叹息。又在这个不足六十平米的小房子里转了几圈，然而一无所获。
他重新回到由一身边。这个可怜的女人抱着双腿蜷缩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韩东离绞尽脑汁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只干巴巴如同宣誓一样说了一句话: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信我！”
由一抬头看着他，泪珠在眼睛里打转：“你可以告诉我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吗？”
韩东离在客厅来回的踱着步子，表情看起来十分不忍：“那些拉图尔......你应该知道...”
由一擦着眼泪点点头：“没关系，你告诉。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深吸一口气，韩东离小声而谨慎道：“这次，那些拉图尔不惜启用批甲虫抓走了你的母亲。”他顿了顿，看一眼由一的反应，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而就在十几天前，前往北方森林的军队遭到‘半宿人’的袭击，他们掳走了你的父.......”
话还没说完，由一鼻子一酸，眼泪哗的又涌了上来，她赶紧用手擦掉。
韩东离连忙道歉：“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几天前我就跟你说过。现在只是提醒你，这两件事都是拉图尔所为。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确！”
“他们想要什么？”由一显得有些紧张。
“囚蛛！”韩东离说：“根据组织内部的消息，可以确定，他们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的身体内是隐藏着囚蛛的。”
“那东西有什么用？”由一擦着眼泪继续追问。
“在宿界，对于它里面封存的东西一直存有争议！有些人认为它里面封存着某个拉图尔领袖的精神力量，那种力量一旦释放，宿界黑暗之地的鬼宠巫吉就会苏醒。而他苏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吞噬圣树尤克。尤克的死亡既代表着时空的毁灭。”
“另一些人则认为，可以摧毁两个时空的超级病毒被封存在囚蛛里，一旦被人解封，世界将是黑暗和死亡的温床。”
由一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手指用力抓在沙发的扶手上，她不想相信，但又不得不信，她突然站起来，脚步虚浮的往前走了一步，韩东离赶紧上前扶住她。
她掩面哭了起来，呜呜的声音回荡在四周，韩东离心疼的看着怀里的女人，皱起眉头。
“我该怎么办？韩东离......请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太快了。我...我...”
由一的身子慢慢的、无力的蹲下去，韩东离完全不知所措。突然，他一咬牙，单膝跪地将她抱进怀里然后又迅速的将她放进沙发里。
“地上凉，别感冒了！”
由一心里扑通狂跳，她愣愣的朝着韩东离点头，轻咬嘴唇，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来。她呆呆的看着阴影里那个轮廓俊美的年轻男人，心里的委屈似乎更盛了。
她承认在自己的母亲被抓之前，她心里还是有一丝恨他的。如果不是那次红星公司在帝业大厦举行的年末酒会，他搅乱了她赢得‘契老’的计划，她的父亲也不会为了一针活命的红日病毒‘抗清’报名去北方森林当一名地位极低的‘牺牲者’。
军队招募的‘牺牲者’作为一支专门抓捕‘契老’的队伍，即使在不‘遭遇不测’的情况下，每年能够平安归来的人数概率也是极低的。
她父亲的突然离开以及遇袭被抓，韩东离应该负有一定责任。而为了弥补，他确实也做了很多，事情发生以来，他一直很努力很用心的在想方设法的保护她和她的母亲。
说实话，他这人心眼不错。可是由一却因为那一点点恨，狠心的将他要给予‘庇护’的承诺和行动置之不理。
结果...换来今天让人心痛的一切。
如今她悔恨、不甘甚至有些气愤恼怒自己当初的那些恨意。
这场悲剧本来可以避免的啊！
由一捂着脸，压抑的哭声让韩东离更加不知所措。
韩东离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因为抱起一个女人而脸红心跳，他也第一次有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因为她的伤心和痛苦他没办法替她分担。
他用力的攥着手掌，眼神坚定的看着她并尝试着说些什么出来，可是，过了很久，他却说了跟刚才同样的话：“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信我！”
韩东离手心都攥出汗来，他窘迫的挠挠头。怎么那么笨？安慰人还能复制粘贴自己刚刚说过的么？那样好像太敷衍了啊！可是他除了想起这一句，脑袋里面空空如也。
由一突然抬起头含泪看向韩东离，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她只是盯着他看，然后又把头低下去盯着地上的某处发呆。啪嗒，眼泪落在地上。
韩东离再次真诚的允诺让她有些无地自容，她突然觉得自己竟不配说我信你那三个字。
韩东离愣了一下，看来用同一句话重复的安慰人，确实没什么效果。再说了，让一个正处在悲伤中的女人做什么决定？这本来就挺难为人的呀。
瞧，韩东离最会自我安慰了。而这种技能从他七八岁起，做在电话机旁等待韩老爹的生日祝福时就已经存在了。
他等着由一的心情一点点平复下来，随后俩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又简单的做了一下沟通，韩东离拦腰将由一抱进怀里。由一闭眼紧紧抱住韩东离的脖子。
站在丽思酒店顶楼天台突出的围墙上，厚重的黑色身影迎风而立。
外面的危险依然存在。
因为拉图尔一族始终遵循着一条准则：‘所有‘约顿’的基因缺陷都应该被救赎！’。所以，具有缺陷的韩东离隔三差五的就会遭到他们的收买或者杀戮。即使他的父亲是黄同市的一位将军也无济于事。
当韩东离拦着由一娇柔的身子从十层楼的楼顶坠落时，由一咬紧牙关听着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落地之前的几秒钟，她突然张开眼睛看着韩东离，说：“我信你。”声音轻不可闻，韩东离的耳廓动了一下，他可是听见了。
此时由一还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她的朋友苏克曾经跟由一说过很多关于宿界的事情，虽然大部分是关于拉图尔的，但有一件事情她记得特别清楚，她体内那些潜伏期的红日病毒可以救韩东离的命。
突然间，她想到一个词‘交易’。对的。她可以跟他做一笔交易！而促成这笔交易她似乎需要一种东西，那就是他的同情。
什么可以换来同情呢？女人的软弱、无助、求助时的楚楚可怜！是的。她都有。并且刚刚他也看到了。
可是，转念一想，她最讨厌别人同情她了，不是吗？于是她又陷入某种纠结的领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落地之后，韩东离非常警惕的超了近道，他们很快在丽思酒店后方的一片空旷停车场找到了自己的车子。做上副驾驶的位置，由一突然对韩东离微笑着点头。似乎在说谢谢。韩东离回以微笑。之后，俩人一路无言。
由一一直扭头看着窗外。偶尔的直视前方，也只是发呆。
进入黄同市中心时，她终于有了睡意。凌晨十二点，俩人到达了市中心的帝业大厦。
幽黑的天穹压迫着周围的每一寸空气，冷风安静，但低温如常。大步走进装潢复古而奢侈的酒店大厅，暖黄色的灯光让空气显得静谧而美好，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韩东离皱了皱眉头。
眼角的一滴泪正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憔悴的脸色如同骨玉白瓷蒙了细细的灰，微小的瑕疵，让人禁不住想要用手轻轻擦拭，好好疼惜。
“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抬眼间，韩东离对上了素尔上尉一双晶亮的眸子，他就站在不远处的电梯厅旁。“你这么做会彻底激怒赤潼。如果不想让由一身陷危险，你现在就应该把她给我！”
“赤潼是市长海东的夫人，她还有廉耻心，不是吗？”
“对于她来说......”素尔突然咧嘴一笑，“真爱是不需要廉耻心的!!哪怕做你的情人她也会心甘情愿！”
“......”
“你别忘了，她市长夫人的宝座是怎么得来的！为了爱和权利可以不顾一切，这才是她啊！”
一双邪气又危险的眼神盯住韩东离的眼睛，韩东离只感觉层层冰霜正从眼底里弥漫开来。他开始感到隐隐的不安。
素尔走到韩东离跟前，一身笔挺的军装把他衬托的俊美而高大，低头看着韩东离怀里的女人，眯起眼睛，轻抚嘴角，笑容又变得邪魅而享受：“美人在怀的感觉肯定很不错吧？恩，你这次选的‘能量源’倒是比苏雨柔好看。”
说着他便把手伸到了由一眼前。
“你做什么？”韩东离一把抓住他。
素尔对着韩东离笑，那笑里有嘲讽也有戏谑，他将他的手甩开：“对了，苏雨柔怎么样了？赤潼找的她很辛苦！你一定要...继续...把她藏好！”说完他朝着门口走去，两步之后又回过头来，笑的张狂而讽刺“这几年你‘基因特性’的维持，可全靠苏雨柔啊！但是别有了新欢忘旧爱。容易出事的!”
韩东离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素尔的话从背后传来，带着丝丝冷意，他不想回头，直直的往电梯厅走去。他想，他跟素尔的相处模式也只有这样了。一般见了面谁都不理谁，遇到某些情况之后，结局总是不欢而散。
苏雨柔！是啊！在没有遇到由一之前，她确实一直都是自己的能量补给源。韩东离偶尔会去她的住所休息一晚。但大部分时间，他都选择扎在人堆里吸收‘素子能量。’
他不想亏欠苏雨柔太多，更不想赤潼伤害到她，所以他很小心的将她保护起来。他无数次对她说，‘你随时可以离开！’可是，她总是那么痴痴的望着他笑：“傻瓜！”
苏雨柔总对他说‘傻瓜！’，可是，韩东离知道，最傻的人莫过于一她。从十八岁开始，她就认准了他，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拒绝她！
韩东离小心的把由一放到床上。他突然想起上次的酒会礼服事件，再到金鱼洞更换‘契老’事件。其实赤潼已经开始对由一下手了。
弯腰为由一窝了窝被角，刚想起身离开，由一突然睁开眼睛拉住他：“你能陪我说一会儿话吗？”
韩东离愣了一下，点点头：“可以！”
由一从床上做起来：“我体内的素子能量也就是你们现在所说的红日病毒，真的可以救你的命吗？”
韩东离做进床边的沙发上，单手摩挲着沙发的扶手盯着由一看。关于宿界的问题相信苏克肯定跟她说过一些，那么现在无论他们俩的交谈涉及到什么，她都不会太惊讶吧，很多事情早晚要说的，今晚也许正合适：“可以这么说。这种病毒在潜伏期可以释放巨大的能量使自己进入安全的休眠状态。在宿界，我们把这种病毒释放的能量称之为素子能量。它是为我们创造‘特异基因’的源头。”
“你们......”由一顿了顿，低下头去，“你们体内都含有这种病毒吗？而且都处于休眠期。”
在韩东离看来，她有些抓错重点，可是她既然问了，他也很乐意回答：“其实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进化转变，这种病毒已经变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我们可以很融洽的共存。”
“可是，这根本不合理！”由一突然抬头，用力的盯着韩东离。眼睛里面的生气无奈难过，一览无余。
她已经尽量的让自己保持好情绪了，明明知道这种迁怒很滑稽、很可笑，可是她还是不自觉的想到她的父母，想到他们因为病毒的蚕食而变得恐怖的样子。凭什么遭受苦难的是他们？凭什么遭受苦难的是这个时空的人类？
因为长时间研制不出疫苗、抗清，各个国家或城市经历了很多次大小规模的暴动，很多感染者出现暴力行为，他们并不像电影里的丧尸一样一味地嗜血而毫无感情，恰恰相反的，他们可以控制自己的言行，也有正常的喜怒哀乐，只是他们因为对于‘解药’无望的等待而变得绝望，绝望之后便是不可控的对人们的袭击。
在他们短短三四个月的存活期内，很多城市被他们有计划有目的的袭击和破坏，黄同市也不例外，帝业大厦南边的超级购物广场就遭到过毁灭性的打击，至今仍是废墟一片。
韩东离尴尬的笑笑：“确实不合理。说实话，我们能够产生‘特异基因’有大半的功劳归于上古圣树--------尤克。他与病毒结合之后从而产生了宿界最大的一个能量源。而之后圣树本身散发出含有高纯度的素子游离体，他们以小分子的形式散布在宿界每一处角落，我们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里都含有这种能量。所以我们的‘基因改造’并不仅仅靠那些病毒细胞，圣树尤克才是我们的神祇！”
似乎早有准备似的。由一对于这些信息并不吃惊。刚才的情绪已经平复，只是她突然抓紧一侧被角，咬着牙看着床边的某处，表情有些难过又有些.....怎么说呢，韩东离好像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某种坚韧和勇气，他不敢确定，但是当由一看向他的时候，他有些确定了，她虽然难过但是看起来却很勇敢。真是不可思议！
“我的体内是不是遍布这种休眠期的病毒？”由一问。这个问题真傻，她体内的病毒处于休眠期是毋庸置疑的，明明韩东离刚刚都讲过了，可是她还想听他的回答。